【十】

斯凱是個很奇怪的人,真的很奇怪。可是他也很好玩……事實上,我發現我跟艾克都變壞了,竟然開始喜歡他那套不拘小節的生活方式,也開始喜歡他沒大沒小的胡謅……

雖然知道身為一個繼承人,這樣做很失禮,但是,艾克,如果在他面前,我們只是我們自己的話,那是不是可以放下一切束縛,只當個普通人?

我想學著切換兩種不同的自我,至少在他面前,我可以不用擺出梅露亞˙阿斯哈˙薩拉應有的姿態與禮儀……我就只是我,只是長輩親友眼中的梅兒……

或許我變膽小了呢,艾克,為什麼考慮周到了,反而開始綁手綁腳?我討厭猶豫不決的自己!

梅露亞

……

似乎有些失常了,稱不上什麼高興或不高興,只記得第一次下意識的抬手揍人,才發現原來我也有衝動的一面。

揍他的手感還不錯,我先跟妳承認了,相信妳也知道,才會不時的踹他兩腳。

說穿了,既然他是我們第一個朋友,我也不想在他面前端出艾力克斯˙阿斯哈˙薩拉的氣魄,他懂我們,也看穿了我們沒說出口的本性,不然他不會慫恿我們跟他翻牆爬樹去探險……

或許我們變野了,但只要會裝就可以了吧?想想迪安卡爹地和依蒂絲,他們平常人前人後兩個樣子不也沒事?

考慮周全,本來就會變得小心謹慎,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是嗎?

艾力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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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個傭兵而言,什麼最可怕?

他們不怕死、不怕流血、不怕累、不怕苦,只怕流血受傷、又苦又累、就算去上吊也擺平不了的事情!

其中,對於傭兵界大名鼎鼎的年輕好手血狼˙斯凱而言,在那種流血受傷也沒輒,求饒認輸也沒用的折騰事裡面,讀書求學肯定排第一位。

開玩笑,他是個傭兵耶!傭兵是什麼意思?

傭兵的意思就是只要能端著槍、開著MS轟掉敵人的小命,摧毀敵人的基地,再保住自己的小命,就是個合格的傭兵,如果還能情報分析、綜觀全局、兼職間諜,歷經十數場戰爭而沒掛點,就算是個頂級傭兵了。

至於讀書,讀書是什麼東西?理論?要理論做什麼?

一張張紙比子彈可靠嗎?!

三角函數跟排列組合對戰場殺敵有什麼用?數人頭算射程只要加減乘除就夠了;物理化學學名記半天,甘油炸彈還不就是那樣做出來的;就連軍校教科書教導地對空飛彈所需的砲管長度都只是理論,傭兵們在戰場上個個拿地鼠洞來發射飛彈,誰管你書上怎麼說來著……他甚至連本書都沒翻過!

所以說,平時不讀書,等到要用時就吃虧了,書到用時方恨少這句話絕對不是儒酸學者拿出來唬人用的!

「我不行了,饒了我吧……」斯凱唉聲歎氣的倒回鋪了黑色地毯的地板,一手抓過白貓凱特往臉上一放,充當白布蓋臉,擺明了在裝死。

「明天要考試,你連個歷史事件都講不出來,像話嗎?」梅露亞氣嘟嘟的拿抱枕丟他,只差點沒連懷裡的寵物豬都丟過去。

「我知道三百年前的死人骨頭怎麼死的幹嗎?」斯凱無奈的問。

人死都死那麼久了,武器日新月異,當初連宇宙殖民地都還沒冒出來,第一個調整者也還不見蹤影,那時候的事情跟現在的生活沒有一點關係吧?!

「雖然我不能否認你說的有道理,可是鑑往知來總聽過吧?」艾力克斯一把將他從地上抓起來。

「沒聽過!我從來不跟死到掉渣的化石骨頭學東西!」斯凱齜牙咧嘴的反擊,砰一聲又倒回去。

「意思是你想等到我們都唸完畢業了,你還在這年級慢慢晃嗎?」

如果煌˙大和看見此時的艾力克斯,肯定會說他有乃父之風,完全承襲了當年阿斯蘭˙薩拉壓迫他唸書時的魄力,唇畔的微笑則更狡詐兩分!

斯凱不吭聲了,半晌,才呻吟著抓下已經從小貓長成大貓的凱特,放棄掙扎的從地躺上爬起來。

「好吧,我們剛剛說到哪了?」

好想哭……

「說到地聯跟歐聯的成立。」梅露亞指著她跟艾力克斯聯手作出來的考前大補帖。

「下禮拜我就去挖墳,見鬼的死人骨頭做什麼簽這個鬼合約……」斯凱開始咕噥,哀怨的口氣聽得他們想笑。

「行啦,刨墳鞭屍也不只有你一個人想做……」梅露亞笑道。

「真的嗎?誰做過?引見引見。」

「吼!叫你念書啦!那個人不知道死了八千年了,早成了一堆骨灰,你專心記這些還沒化成灰的死人骨頭就夠了!」梅露亞直接拿烤麵包塞到他嘴裡去。

「可憐我一世英明,竟然被你們兩個聯手打壓……」一邊啃麵包一邊唱作俱佳的開始哀怨。

「斯凱,我不想打斷你演戲,可是,你的台詞有兩個錯誤。」艾力克斯八風吹不動的攤開重點整理,翻到自己要用的那一面,「一,你從來沒有英明過;二,我們的打壓還沒開始,明天要考三科,這才是第一科歷史,接下來還有化學跟古文。」

「你騙我!」斯凱從地上跳起來大吼。

掀桌!他要去斃了那幾個安排考試課程表的老頭子!不,他要去斃了把這幾科列為共通科目的教育委員!該死的,下次教育委員會什麼時候開會?他要去丟炸彈……

「我沒有。」艾力克斯從容的抱起被嚇到的貓咪,正色回答。

啪!凶神惡煞的狼哀怨的跌回地板上當他唉聲歎氣的大狗,開始憤憤不平的碎碎念:

「見鬼的誰要學那些化學方程式?那種東西電腦計算兩下就出來了,他還不如考我怎麼調製火藥比例做子彈或者要我做炸彈……還有,古文學來幹嘛的?給死人寫情書嗎?現在誰在用古文溝通啊?不能用的語言要他幹嘛……」

「我現在知道你可以去參加辯論社了。」口才還真好!

梅露亞抓抓麝香豬皮格的背,逗弄在撒嬌的寵物豬,一邊開口取笑。

不能怪她沒有同情心,旁邊的艾克都聽到笑場了。

……斯凱撇撇嘴,不講話了,垂頭喪氣的抓過艾力克斯遞過來的筆記本,努力開始背年代。

他當然是跟雙胞胎鬧著玩的,不然從小在酒吧裡長大的他真要損人罵人,那滿嘴極盡所能的粗魯骯髒詞彙包管連聖人都會被氣死。

見他如此可憐兮兮,梅露亞這時又端出她的強項──胡蘿蔔與大棒,笑嘻嘻的道:

「別不甘心了,我去幫你烤個白蘭地蘋果蛋糕吧!」

「還要披薩。」斯凱補充。

艾力克斯只喜歡吃鹹的,甜食他吃一點就不會想再碰了,所以準備宵夜,鹹的食物是必須品!

他知道梅露亞明白,只是他們都選擇了拿甜食來安撫他。

聽出他的用心,艾力克斯微笑起身:

「那麼,我去泡咖啡吧,你先把這兩頁背熟。」

簡單來說,他們兄妹打定主意要陪他熬通宵了!

斯凱嘆了口氣,深邃的黑眸看了眼趴在沙發上甩尾巴的貓,以及跟在梅露亞腳邊跑來跑去的麝香豬,甩了甩被一堆歷史事件刺激到發昏的腦袋,繼續努力下去……

拼了,他就不信他不能死記這些沒用的鬼東西二十四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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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力克斯從不貪睡,他只是低血壓,所以儘管睡醒了也希望能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假死,直到昏昏沉沉的大腦稍微好過一點,再慢慢開始新的一天。

簡單來說,他會稍微賴賴床,這個小毛病打從十六歲開始與梅露亞分房睡以後,就更加嚴重──因為以往都是妹妹睡醒了就把他挖起床的!

不過,偶爾也會有點小例外,例如……

「呀啊──」

驚慌的尖叫在清晨分外的惹人注意,艾力克斯在瞬間驚醒,以零點一秒分辨出是梅露亞的聲音後,迅速抽出枕頭底下的手槍,翻身下床拉開房門──

傻眼!

因為他以為需要幫忙的妹妹正氣勢洶洶的掐著好友的脖子……

他該幫哪一邊呢?還在猶豫,梅露亞已經蹦蹦跳跳的撲到他懷中。

「艾克!斯凱欺負我!」

哦?一手摟住妹妹的腰,異色雙瞳挾帶著兄長的保護慾與下床氣狠狠掃向正在努力換氣的好友,然後發現也許他們真的必須打一架……

「你這是什麼打扮?」竟然沒穿上衣……

「等等,你嘛幫幫忙,我在做晨訓啊,是她比平常早起的!」斯凱哀叫,他一點也不想在艾克有起床氣時跟他起衝突,因為低血壓後遺症會讓他整個耐性修養都變差,而且很容易抓狂……天,這小子的貴族公子哥外表根本就是個騙人!

「晨訓?」艾力克斯一怔。

「說到晨訓我就氣,」梅露亞跳腳,「你這小子掛在廚房門口是做什麼?害我瞬間以為看到上吊死屍一具!」梅露亞氣沖沖的張牙舞爪。

這就是尖叫的真相,昨天晚上不該看恐怖片的……

他們住的宿舍是學校附近的出租房舍,斯凱住他們對面那戶,卻在他們發現他的冰箱裡面只有子彈跟啤酒以後,被強制勒令三餐在他們這邊解決。

所以,斯凱有他們的鑰匙,每天早上必須自動自發來報到,晚上如果耗太晚,也會乾脆跟艾力克斯擠一間房,或者在他們睡了以後自己幫他們鎖門離開……

今天早上,梅露亞忽然比平常提早半個小時睡醒,很自然的走進附屬浴室梳洗一番,打開房門走出來,就看見有一雙腿懸空在廚房門口晃啊晃……不尖叫才怪!

「小姐,我在練指力跟臂力,還有胸肌……妳不會要求我多穿幾件衣服吧?」滿身是汗的斯凱苦笑。

搭著門框邊緣拉起自己的身體,是他習慣在住宅區自我鍛鍊的方式之一,平常他都會提早過來,然後做點晨間訓練,在聽見梅露亞鬧鐘響了以後,用他們的浴室稍微清洗,出來剛好可以吃早餐。

誰知道她今天第一次比較早起床,而他剛好邊做運動邊擠眉弄眼的在逗弄痞子也沒留意到房間內的聲響,聽到開門聲,還來不及說早安,就被尖叫嚇得手一滑,狼狽的摔在地上,然後……她就撲上來掐他脖子了……

兩雙無辜的眼神投訴的看著艾力克斯,期待他「公平公正」的裁決!

「……」頭開始痛了,用力一抹臉,艾力克斯無奈的道,「斯凱,你以後至少穿背心特訓。梅露亞,以後清早不要隨便尖叫……」

推回板機,扣回安全栓,艾力克斯承認自己差點虛脫。

法官大人判決下來了,斯凱跟梅露亞也不鬧了,一個拿了衣服去沖澡,一個走進廚房去做早餐。

搞什麼啊,這兩個傢伙……艾力克斯猛然驚覺,也許他們想捉弄的對象是自己……

坐在沙發上,懶洋洋的癱著,他既沒力氣回房去梳洗,也沒力氣爬回床上去睡覺,只好倒在沙發上,半昏半醒……

……

啪!一條熱毛巾蓋到臉上。

「要我幫你叫梅露亞嗎?」斯凱似笑非笑的調侃在頭頂響起。

「不了,我再一下就好。」

「你的身體比我以為的差啊!」斯凱像是無奈或困惑的低語,隔著一條熱毛巾緩緩替他按摩後頸。

「哦?」這小子哪裡變出這麼多條毛巾的……不過,真的很舒服……

「喂,別睡著了!」斯凱笑罵。

「……」這下輪到他裝死了。

「啊,斯凱,幫個忙,弄杯甜一點的奶茶給艾克補充血糖,他今天低血壓的比較嚴重!」梅露亞在廚房叫道。

「昨晚沒睡好?」斯凱回叫,繞過沙發開始沖奶茶。

「我也不知道。」

「……斯凱,」沙發上的人低吟著求饒,「幫我個忙……別用吼的……」他的頭會痛……

「我看你是喝醉了吧?剛剛跳出來的時候怎麼沒事?」斯凱無奈的搖頭,端著一杯奶茶坐在艾力克斯身前的茶几上,「喝吧。」

「那時候腎上腺素激增……」鬼才知道什麼原因……頭好昏……

臉上的毛巾被抽掉了,一點也不講究、直接用冷熱水調成的溫奶茶被灌到嘴裡。

「你的手藝零分,竟然對沖冷水……」沖奶茶的水可以不要燒到一百度沸點,但絕不能如此粗魯的直接加冷水……

艾力克斯呻吟,掙扎著推開杯子。

「少來,能喝就好,你該高興我不是直接幫你倒冰牛奶進去。」斯凱沒好氣的道,拍拍他的臉,「清醒沒?」

「難喝到不得不醒,你甚至沒有先醒過一遍紅茶……」艾力克斯愁眉苦臉的道。

他在這方面的講究是多虧拉克絲和沃爾菲德的教育,對於味覺的敏銳度絕對專業。

「紅茶從一開始就是死的,怎麼可能『醒』?」斯凱可是一點也不在意。

「那是指先用熱水沖泡一遍,把紅茶的苦澀泡掉,沖泡第二輪的才是好茶!」

艾力克斯無奈的解釋著。

「你還真高估我,我煮的食物只求可以吃飽,還泡茶咧。」斯凱聳肩。

「……」艾力克斯無言以對。

這個他見識過,在野外時,斯凱曾經把麵粉跟水拌在一起,然後一團團的丟到滾水中,撈出來以後灑上調味料就吃了……還說什麼是麵疙瘩……最好麵疙瘩是這樣!

而斯凱竟然說他的手藝算好,因為他以前的同伴是直接把麵粉糊煮熟喝光,所以都是他下廚……

那次以後,他們就禁止斯凱自己作飯吃了。

想到都覺得那些麵粉在哭泣……

「行了,你快去梳洗吧,我去幫梅露亞端盤子。」斯凱見他的眼神恢復清朗,就開始趕人了。

「順便餵食皮革跟凱特。」艾力克斯提醒。

轉身回房,背後的聲音讓他差點跌倒──

「痞子哥,凱子,吃飯了!」

又這樣叫……

眼角餘光瞥見歡快的繞著斯凱準備吃飯的皮革,以及趴在櫃子上喵喵叫的凱特,他開始懷疑,這兩隻寵物會不會也認同了這種瘋狂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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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六月、十二月,以及其他不定期的日子,斯凱總是會買了所有報紙和小報,一份份的看,然後剪下八到十二份不等的剪報。

剪報的內容五花八門,毫不相干,他卻小心收了起來。

有時候,斯凱的心情會因為這些剪報變得更好,可以一整天都用明亮的眼神、露出真心愉悅的笑容說話;有時候,斯凱默默收起剪報,沉默的消失,最長的時間失蹤了一個禮拜,最後是在酒館中發現他,喝得爛醉,還是艾力克斯把他拖回來的……可是更多時候,斯凱只是笑了笑,收起剪報,繼續現在進行的生活。

所以,每次看到斯凱拿著剪刀開始剪報紙,雙胞胎都會很緊張。

「哪,斯凱,『幫你尋找個溫暖的房子』與『流浪犬走失協尋專線』有什麼關係?」梅露亞趴在沙發上,一手抓著斯凱的髮辮,一手指著報紙,問道。

今天斯凱看完剪報以後的心情好像不錯,所以她就問了。

「誒?」坐在沙發前面地毯上的斯凱一怔,稍微仰頭以減輕頭皮被拉扯的壓力,「這是暗號啊。」

垂下眼,拿起桌上的剪報,其他剪剩下來的報紙早被他丟到一邊去了。

「妳看,電話號碼是暗號,這兩張重疊以後找電話號碼所指出的行數看,就是他們要給我的訊息了。」

梅露亞好奇的接過來,仔細看那幾行因為標點符號差距所多出來的幾個字。

一切、安、平……一切平安。

「他們要跟你說他們一切平安嗎?」梅露亞好奇的問。

「是啊,這是很值得高興的消息。」斯凱輕笑。

隨手換了兩張剪報,再拿給她看。

「……快、老……子、小……回、信、鬼……小鬼,快回老子信?」梅露亞笑了,「你沒有回信啊?」

「之前遇到檢定考,我整整兩個禮拜住在你們這邊惡補,忘了嗎?」斯凱苦笑。

「啊呀,是那次啊?所以他們才除了例行通訊以外,又寄了一份?」

「對啊,大概是怕我把小命丟在哪裡了……」斯凱愉快的眯起眼,打開電腦開始準備回弄一份。

「朋友嗎?」朋友會用小鬼這種稱呼嗎……

「不,勉強算是養大我的人。」斯凱糾正她的稱呼。

他八歲就幫忙填充彈匣的子彈和佈雷,勉強可以說有用命在賺錢,可是八歲以前,還真的是靠奔狼拿血汗錢來養……雖然也沒有多費心力照顧,至少衣食無缺……

「像是爸爸叔叔之類的?」

「也只比我大個十幾歲吧……」想起奔狼那張臉,斯凱很難評估他的年紀。

好像記憶中一直是那張有些滄桑的面孔,隱藏在大鬍子底下的到底是老還是年輕,很難想啊……

「為什麼是疑問句?」

「因為打從我有記憶開始,就只看過他滿臉大鬍子啊!」

「從來沒有想過偷偷拔掉嗎?」

「有,可是在第三次失敗,反而是自己被他剃光頭以後,我就放棄了。」撇撇嘴,斯凱並不在意說出往昔的糗事。

噗嗤!梅露亞開懷大笑。

「好帥的大叔。」

「是吧?那時候我就決定,等我有實力打倒他,我一定要拔光他的鬍子……」斯凱扯高唇角。

可是,他還沒有打倒過奔狼一次,就因為內心莫名奇妙的衝動,退出了崩雷,一個人來到地球,離開了他生長的戰場,離開了充滿煙硝氣息的酒吧,離開了那群戰友……

「懷念嗎?」溫暖的雙臂忽然圈上頸項,斯凱有些訝異和本能的緊繃,可是耳畔溫柔的低喃馬上讓他放鬆下來。

「稱不上懷念吧?只是……好吧,也許我有些懷念……」出奇的,在梅露亞的沉默中,斯凱自己改口了。

「要不要回去看他們?」梅露亞關心的問,整個上半身賴在斯凱背上,努力想看到他的眼。

配合的仰起頭,金髮隱約渲染了他的視野,清淡的花香混雜著沐浴精的氣息,斯凱的眼神有些朦朧了。

在這幾年中已經取代了他記憶中的煙硝血腥……他喜歡她跟艾力克斯身上的清新氣息,也喜歡從廚房裡飄散出來的咖啡奶油香……他喜歡感受他們身上的光,勝過睜眼閉眼都是腥紅黑暗……

「不,一回去就無法抽身了,」他無法再在戰場上捨棄他們第二次,這次一回去,他肯定不會離開了……「我不想走回頭路,更何況,我也不應該回去,因為是把話講清楚才離開的。」

當初他執意離開,差點被按照「行規」解決掉,還是奔狼等人跟他感情比較好的兄弟聯手替他擔保,他才得以沒缺手斷腿的安全離去……

如今,他沒有任何立場回去,這種暗號訊息,也只不過是僅存的關心……

「抱歉,害你想起難過的事情了?」梅露亞小聲問,秀氣的臉蛋上是內咎與關心。

「不會難過,因為我滿意現在的生活勝過過去,有什麼好難過的?」斯凱笑了起來,任憑她扯著自己的髮辮和風衣。

可是,滿意現況並不代表捨棄過去啊……梅露亞想著,可是看著斯凱的眼,她沒有開口。

「哪,斯凱。」她低喃,輕輕將臉埋入斯凱的風衣裡。

膩在艾克和父親身上是撒嬌與安心,喜歡貼近斯凱卻是另外一種感覺……很陌生卻也很舒服的感覺。

「嗯?」這樣的姿勢被艾克看到,恐怕又是「練習場見」了……但是她的體溫讓他很舒服啊……

「我現在說的話,你可以不要回應,但是不可以忘記喔。」

「好,我在聽。」

「……我跟艾克會永遠的喜歡你,所以不管未來我們必須怎麼走,你要記住,我們是朋友,你回頭時還有人看著你,所以……不要認為命運的道路上只有你一個人……」他們身上背負的責任註定他們在未來無法與斯凱一起飛翔,因為他們有既定的方向……可是,至少他們還能給斯凱一個可以隨時回頭的「過去」,讓他能在累的時候停歇……

「……怎麼忽然講這個……」斯凱舔舔唇,想笑卻笑不出來。

有些顫抖的手,偷偷握緊,不敢被發現內心的激動與感動。

「因為你是傻瓜,母親說男人常常會腦袋變成小白鼠,父親是、艾克是,連你也是!」

小白鼠……斯凱的表情複雜萬分。

姑且不管自己被比喻成小白鼠是什麼感覺,可是一想到這個形容詞是出自電視上耀眼堅定的黃金女神,卡佳里˙由拉˙阿斯哈女士口中,而被形容的是形象冷峻嚴肅的阿斯蘭˙薩拉國防部長,他就有種想在頭上掛黑線的衝動。

更別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那隻被雙胞胎愈養愈高傲的凱子貓凱特,在聽到小白鼠這個名詞以後,張嘴打了個呵欠,鬍鬚顫動的……舔舔爪子……睥睨的看了他一眼……

X的,今晚你的鮪魚罐頭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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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露亞其實逐漸的在改變,他看得出來,她或許是喜歡他的,喜歡他們第一個朋友……

因為他對感情也稱不上敏銳,甚至可以說有些笨拙,所以只能默默留意,觀察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確定,在友情間,確實有什麼在慢慢發酵醞釀。

說真的,他其實不反對他們在一起,雖然父親小心的叮嚀說要他慎防內賊。

因為他清楚斯凱這個人,也了解他同樣對梅露亞動心,憑著斯凱的能力與那份細心溫柔,絕對夠資格代替他一輩子守護他的半身……只是,斯凱的態度很奇怪。

閱歷比他們豐富的斯凱應該清楚梅露亞的感情,可是他什麼也不說,只是默默的看著她、照顧她、寵溺她,進自己可能的讓她露出幸福的笑容……如果梅露亞伸手抓他,他不抗拒,卻也不回應。

曾以為他是顧慮到自己,所以才遲遲不敢回應,可是更加小心的留心半年多以後,他知道自己錯了,因為斯凱只會把親暱的話語過度誇示當玩笑在講,而將溫柔隱沒在瀟灑的動作中……一直到那時,他才發現,或許,當朋友四、五年,朝夕相處,他還是沒有真正弄清楚斯凱的想法。

他們需要談一談……也許早該談一談了。第一次,他有了這份自覺,因為他不想看到梅露亞受傷,也不希望傷害斯凱。

所以,在一個月前,斯凱幫助他們救回克莉絲汀以後,他就下定決心要把問題弄清楚。

可是恰當的時機可不好找,因為他並不希望讓梅露亞知道這個談話,但是要找梅露亞不在他們身邊的機會,還真困難!

……

「斯凱。」

那天,吃完晚飯,梅露亞去找難得來殖民地的依蒂絲玩,擺明了說是什麼女性話題,堅持不讓他們跟去……把握這難得的良機,他把斯凱拖到陽台,泡了兩杯咖啡,問出了心底困惑已久的問題。

「我以為你喜歡梅露亞。」

他跟斯凱之間從來不拐彎抹角,這是他們的默契,有什麼說什麼,不想回答就拒絕……若是回答,就絕不說假話……

因為他就是無法對朋友玩心機遊戲,而斯凱也欣賞他的提議……所以,這種經過約定的默契,被他們沿用了五年多。

「我是喜歡她啊……就是因為太喜歡了,才不敢擁抱她。」喝著咖啡的斯凱垂下眼,讓他無法看清他眼底的思緒。

「為什麼?」他不解,因為梅露亞的態度也很明顯……

因為太喜歡,而無法表達的感情……是什麼意思……?

……

……

他的困惑,只有沉默在答腔。

他還以為斯凱永遠也不會回答他了,因為斯凱只是沉默著笑,似笑非笑的……無奈的笑……

最後,他想放棄,因為他們僵持了近半個小時,默默不語似乎就是僅有的答案了……不去逼迫斯凱說他不想說的話題,是他與梅露亞的默契,也是三人之間的共識,他並不想打破這樣的習慣。

起身,收拾喝完的咖啡杯,準備進房。

就在他背過身以後,斯凱才用細不可察的聲音低語:

「因為,艾克……我的生命中,從來沒有真正屬於我的感情……我害怕唯一,也害怕永遠……」

低喃的嗓音像夜晚山林中狼的嗚咽,模糊而深情……

轉身,第一次看穿斯凱習慣掩飾的感情,炙熱而溫柔的情感,是因為他的半身……那麼,無奈而苦澀的掙扎、寂寞而退卻的不安,又是為了什麼?

他不知道那時自己是什麼表情,只知道斯凱像是驚覺自己的失態一樣,側過臉,低聲說了抱歉。

咖啡杯自他手中摔了個粉碎,因為此時他最想抓緊的,是斯凱,而不是什麼名牌咖啡杯……

憑著一種驚慌,他不顧禮儀的跨步上前,抱住斯凱,咬牙切齒的想罵他蠢,卻說不出話。

斯凱像是被他出格的行為嚇到了,困惑的拍著他的背,不明白他為什麼感到難過……

「怎麼了,艾克?為什麼開始學起梅露亞的撒嬌方式?」

為什麼從來沒有發現,斯凱的嗓音一旦少了嘲諷、少了笑鬧、少了猖狂、少了嚴肅,聽起來是那樣的滄桑與迷茫……

「你是白痴!」他罵他,更想罵的卻是自己……明明父親都提醒過了,要注意一切理所當然的相處背後的關心──因為很多自以為是的應該,只是歡樂的假象……

「好吧,我是白痴,可是你確定要在陽台上抱著白癡吹冷風嗎?不怕明天頭條說什麼『奧普王子其實是同志』之類的……」

「我管他們,你才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聽著斯凱想緩和氣氛的輕挑言語,一股無名火讓他賭氣的低吼,總之現在他什麼都不想管,只想確定斯凱的存在!

斯凱從來不反駁他們罵他的稱呼,而是像這樣滿臉無奈的接受新頭銜……以前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卻感覺心更難過……

他到底在做什麼?根本沒有答案……

只是剛剛忽然發現,也許他從未真正認識斯凱……他只知道斯凱是個孤兒,曾經在很亂的地方求生,生父母以天空之名替他命名,漂泊的像隻鷹,個性卻像匹狼,喜歡餅乾蛋糕,討厭唸書,有時候孩子氣的過分,有時卻老練狠辣……除此以外,他對他一無所知。

曾經口口聲聲說自己只要知道眼前的這個朋友是誰就夠了,現在卻感到慌張。

斯凱有什麼朋友,曾經去過哪些地方,過去有什麼樣的人參與他的人生,為什麼一個人沒工作卻從來不缺生活費,為什麼有那麼多門路……一切都是謎團,彷彿他只要一放手,斯凱退入迷霧後方,他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心在慌……像是顯露著某種徵兆……在不安……

今天晚上……他究竟是怎麼了……

「好好,我讓你抱,你可以抱到梅露亞回來,然後去抱她……」感覺到艾力克斯緊繃的身軀隱隱顫抖,斯凱無奈的由著他。

……

「……抱歉……」艾力克斯悶聲道。

他知道今晚是自己失態了,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也不想放手……

是的,他絕對不放手,因為……斯凱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斯凱在聽他這麼道歉時的表情已經成了謎,但罕見的溫柔沉著語氣卻讓他印象深刻……

「……有什麼關係?秋天的晚上總是讓人變得感性的,不是嗎?」

……

……

那只是秋天的一個小插曲,此後,他有意無意的幫梅露亞製造機會,不強求,卻也不讓斯凱退縮。

梅露亞愈來愈漂亮,而斯凱最親暱的感情表達也只是親吻她的髮……

他們都沒有想過,在斯凱率性的笑容後,是那樣的過去……不,或許他們曾經想過,只是拒絕承認,直到那一天來臨……

……那噩夢般的一天……

@@@@@@@@@@@@

西耶斯學園正門口不遠處,開著一家名為《卡莉希安》的蛋糕店,那裡有精製的蛋糕甜點、香醇的咖啡、濃郁香濃的奶茶,以及昂貴的餐具,名符其實的是家走高消費路線的高級蛋糕店。

卡莉希安是梅露亞最喜歡的下午茶地點,因為艾力克斯喜歡這裡的咖啡和玫瑰花茶,斯凱則可以陪她吃點心吃得很高興。

按照慣例,每個月的第二個禮拜三,他們就會出現在這家店裡。

「嘛,兄弟,你的人氣又變高了。」斯凱悶笑著,一手手肘搭上艾力克斯的肩膀。

「去拿你的蛋糕!」沒好氣的賞了他一個暗拐,艾力克斯拒絕去注意四周到底有幾桌的年輕少女正往自己所在的座位投以愛慕的視線。

他跟阿斯蘭同樣不會應付女人,這點無論迪安卡、穆跟沃爾菲德怎麼教導都沒用!

噗嗤!梅露亞偷笑,然後在艾力克斯很控訴的看著她時,趕忙拉著斯凱跑掉。

「真是的,這麼害羞怎麼行呢?」斯凱搖頭道,煞有其事的佯裝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嘛,其實也有些女孩子是來看你的吧?」梅露亞連他也取笑進去了。

「誒誒,親愛的梅露亞,別扯上我,我很乖。」斯凱露出好無辜的神情。

「很乖?艾克比你乖吧?」梅露亞說的是艾力克斯對待異性幾乎是純粹禮儀化的應對方式,雖然他掩飾的很好,可是瞞不過她跟斯凱,每次看到都覺得他僵硬的很好笑。

「如果妳說的乖一定要僵硬的那麼蠢,我做不到。」他笑了,當然只敢在那個對任何人都溫文有禮,卻惟獨最自己很暴力的好友看不見的角度偷笑。

梅露亞笑開了臉,拿了餐盤,開始選擇自助吧台上各式各樣的點心。

斯凱多拿了一個盤子,讓她可以替艾力克斯挑選比較不甜膩的蛋糕。

「梅露亞,拿那個。」

鮭魚起司塗抹在鹹餅乾上的鹹點心,是艾力克斯喜歡的開胃點心之一,所以梅露亞聰明的搜刮好幾片。

「OK!你要吃草莓派嗎?」

「拿吧,派皮我吃,草莓給妳。」斯凱說出讓她眉開眼笑的話語,因為這裡的點心都很好吃,她的食量又不大,所以通常捨不得浪費胃的空間來吃各種派皮,難以取捨之下,斯凱的義不容辭讓她有更多的選擇機會。

「謝謝,你喜歡這個吧?咖啡慕絲蛋糕?」

眼發光的看著新推出的幾道可口點心,梅露亞露出可愛的小虎牙跟酒窩,腳步輕快的挑選起來。

斯凱靜靜的看著梅露亞像隻靈活的雀鳥在取餐區來來去去,眼底有著寵溺與溫柔,那是他在梅露亞面前通常不敢表達的情緒,卻盡收坐在一旁負責點飲料的艾力克斯眼底。

注意到艾力克斯的視線,斯凱朝他咧開一個率性的笑容。

並不擔心艾力克斯會洩漏他的心事,因為他與他同樣最在意的,是梅露亞的笑容。

這小子……艾力克斯無奈的笑了,朝斯凱比個手勢──他知道他會懂。

斯凱挑眉,然後轉頭叫住梅露亞。

「梅露亞,艾力克斯說他不要太多,隨便幫他拿幾樣就好。」

「好,我會很努力的幫他刪選掉一些不好吃的。」梅露亞熟練的替他挑了幾塊甜點,最後拿了一塊剛出爐的培根馬鈴薯塔,「這樣就好了,回去吧?」

斯凱沒有意見,事實上,他正在思考要怎麼樣才能幫她吃掉一些,好讓她有多餘的胃袋去填裝更多的點心。

桌子上,艾力克斯已經點好飲料,咖啡、水果茶和奶茶正冒著熱氣散發醇濃的香氣。

「誰要喝奶茶?」斯凱問,漆黑深邃的眼瞳卻只看著她。

「我要!」梅露亞很愉快,她喜歡這種默契與慣律──

自從第一次來這家店點餐,她搖擺在奶茶與水果茶之間,斯凱二話不說的點了奶茶分她喝以後,這就成了習慣,他總是點奶茶分她喝,自己卻跟艾克搶咖啡,搞到最後,艾力克斯只好也喝點水果茶或奶茶。

這樣的舉動一點也不合禮儀,甚至有些沒禮貌,她甚至可以想見禮儀教師看見以後臉色發青發紫又昏倒的模樣,可是感覺卻很親暱,親切又自在……那種不需要言語、不需要介懷的契合感……

相處愈久,愈了解彼此的小習慣,而她喜歡這種了解!

例如斯凱喜歡選擇可以看到門口,沒有正對落地窗,背後無人,卻又有景觀樹阻擋他人視線的位置,而入座時,斯凱也會選擇看得到門的方向,無聲的擔任起警戒的工作──他甚至永遠也不會在坐著的時候兩手同時拿著物品,總是空出一隻手好應付突發裝況。

姑且不論有沒有這個必要,斯凱有這個習慣,而他們也習慣了他想保護他們的意思。

梅露亞很自然的坐在背對門口的艾力克斯身旁,把能看見正門後門的位子留給斯凱。

「艾克,吃這個吧?剛出爐的喔!」她很愉快的獻寶。

「嗯,吃一口?」拿著叉子切了一塊,吹涼了以後放到妹妹口中,一面看向斯凱,「要吃就別客氣了。」

「我還會跟你客氣嗎?」斯凱挑出草苺派上的草莓放到梅露亞的盤子裡面,笑著露出一口白牙,銀光閃閃的叉子不客氣的掠奪走了鮭魚起司鹹餅乾一片。

他還知道客氣兩個字怎麼寫嗎?艾力克斯愉快的想著,低頭吃下梅露亞送到唇邊的櫻桃派。

「好吃嗎?」

「太甜了。」雖然夠酸,可還是太甜,艾力克斯老實的皺眉。

「唔,你今天的接受度有點差,」梅露亞歪頭,知道艾力克斯每天對甜食的喜好度有著微妙的不同,可能是心情變化,可能是胃口好壞……反正,他今天不喜歡甜食,「那你去吃斯凱的咖啡慕絲,那個應該還好。」

不用艾力克斯反應,斯凱直接將切了一半的咖啡慕絲扔到他盤子裡去,接著反手取走梅露亞吃了以後有點皺眉頭的抹茶紅豆蛋糕。

「很奇怪嗎?」他邊說邊往嘴巴送。

「很奇怪,有點不搭……」她知道斯凱不挑食,甚至有些味覺遲鈍,所以也沒有多解釋。

三兩下解決掉那個備說是味道不搭軋的蛋糕,斯凱來者不拒的搜刮了雙胞胎不管是吃不慣、覺得好吃所以分他吃……等等的食物。

反正來這邊的用意除了聊天以外,就是盡量吃,多吃就對了,主要用意是讓梅露亞可以盡情的吃遍所有想吃的蛋糕──然後回宿舍試著做做看。

「哪,畢業論文你們想做什麼?」艾力克斯問。

他們只剩下最後一年就可以畢業了,理所當然的面臨了很現實的問題──畢業論文。

「不知道,我可以交一份武器分析大全上去嗎?」還可以附上使用心得。斯凱不抱希望的問。

「你想得美,除非你的論文題目是『生化武器的研究和人類道德與發展之衝擊』之類的。」艾力克斯一點也不客氣的把他的夢想打破。

「……那算了,要一個一點道德觀也沒有的人來寫那種題目,會把教授活活氣死的。」

「我倒覺得你的觀念挺古板的啊!」梅露亞插口,「連露營都堅持我跟艾克睡一頂帳篷,你自己睡一頂,都說我不介意了!」

「哦?」斯凱瞬間懷疑自己會被喉嚨裡的起司蛋糕噎死,還好努力吞下去了,「親愛的梅露亞,這不是道德心強,實在是怕狼心大發以後,被艾克剝狼皮給妳作圍巾。」

「我同意,這麼大匹狼,可以做披巾了,還是罕見的黑毛狼。」艾力克斯跟著落井下石。

「瞧,妳連批巾都有了!」

看著他故意裝出來的滿臉委屈,梅露亞忍不住輕笑,開始跟他打打鬧鬧。

這是他們習慣了的溫馨相處,從下午兩點一直到五點半,只有閒聊鬼扯,沒有任何的拘束和壓力。

「等等去租片子嗎?我想看鬼片!」梅露亞表明她的目標。

「都跟妳說嚇不到我的,我是無神論者啊!」斯凱無奈的搖頭。

「不管,這次我一定要嚇到你!」

「是是,妳去挑吧……」他開始懷疑要不要假裝自己被嚇到了……

「我要去書店,還有材料行。」艾力克斯跟著安排行程。

「我想去超市,啤酒喝完了。」斯凱跟著表態。

「吼,酒鬼,上禮拜你才買了一打!」梅露亞毫不客氣的掐了他一把。

「這次一天一瓶,只買七瓶。」艾力克斯直接公佈底限。

「……連啤酒也跟我計較……」斯凱好哀怨的呻吟。

那種跟水一樣淡的……他幾歲就在酒吧跟奔狼他們喝伏特加了啊?嘴巴都快淡出鳥兒來了……

「管你的,健康最重要!」異口同聲的罵道,斯凱在兩雙銳利的視線下,舉雙手投降了。

「成成,一天一瓶,你們別同時吼人,我會怕!」他怕了他們的身體健康論點,真想去做個基因檢定,確定自己是自然人還是調整者,以免成天被逼著做個健康優良的好國民……嗚,他好想念酒精味……

艾力克斯失笑,留下梅露亞繼續對斯凱碎碎唸,自己起身去結帳。

就在艾力克斯前腳才剛離開,一名女服務生後腳走了過來。

「小姐?」

「什麼?」斯凱銳利的目光停在女服務生身上。

「什麼事?」梅露亞微笑問。

「外頭有一位男士想送妳禮物呢。」笑容甜美的服務生將手上精美的包裝禮盒放到桌上。

「咦?」梅露亞一怔,她從來沒有在跟艾克以及斯凱在一起的時候收到禮物,因為她對他們的親暱舉止很像是情人,所以大部分的追求者都不會……

她疑惑而好奇的盯著禮盒,斯凱卻下意識的用目光搜尋起落地窗外的「愛慕者」──

一個帶著墨鏡的男人站在一輛黑色跑車旁,隔著玻璃與墨鏡,兩人的視線交會了!

幸會,血狼,久仰大名!男人用唇語說道,帶著不懷好意的笑……

斯凱的瞳孔猛然收縮,視線中,男人的手指按下了某個東西。

「!」憑著出生入死得來的本能警告,斯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那個禮物往旁邊一丟,另一手同時掀翻桌子,將梅露亞扯到桌子後方,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

幾乎是同時,強烈的爆炸摧毀了整間店面──

@@@@@@@@@@@@@

哪,誰能告訴他,到底為什麼,他會讓最想保護的兩個人被牽扯進爆炸事件中呢?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這個世界,真的不能讓人擁有永遠的安心與寧靜?

問題注定無解,因為他早就該死的知道這世界本來就天殺的不公平,沒有道理,反正就是這樣,不必恨天怨地,不必不甘不怨。

可是,如果真的有老天爺或者命運之神,他還真想拿火箭炮轟了祂……

……

醫院──

打昏了照顧自己的護士,偷偷走到走廊轉角,遠遠看著急忙倉卒的醫護人員在來回奔跑,眼睜睜看著雙胞胎在包紮傷口時皺眉的模樣,他幾乎無法呼吸。

身上的傷雖然不輕,可卻是他所習慣的……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傷痛,卻不知道原來心痛更難熬。

他真的無意把他們捲進來……

沉默的注視玻璃窗那頭的雙胞胎,不知何時,金與藍已經成了他最愛的兩種顏色,蓋過黑暗,取代陽光的顏色……

可是,被染紅了,在爆炸的瞬間,幸福溫暖不用擔心受怕的世界,在瞬間被撕裂。

握緊拳頭,又有了吸菸的渴望,他知道夢該醒了,因為殺戮世界重新為他展開大門,如果他不進去親手關上那扇門,下一次,血腥漩渦會把雙胞胎也吞噬吧?

……

「小鬼,傭兵是條不歸路,一旦成為狼,你永遠都是狼。」

……

曾經,他不明白奔狼所指的是什麼,也曾以為自己可以擺脫過去,重新開始……

可事實上,一旦成為狼,習慣了撕裂對手咽喉的血腥,就永遠都是狼……是殺戮的野獸……

……

「我愛她,艾克,但就是因為她太過美好,所以才不敢擁抱她……」

……

如果他這輩子不曾扣過板機,他會想辦法陪在她身邊,守護她、愛她……

如果他不是滿手血腥,連骨子裡都透著瘋狂與兇殘的本能,他會努力寵著她、讓她幸福……

如果不是……他只會殺人,他會願意為了她當個好情人、好丈夫,學著當個規規矩矩的上班族,努力取得配得上她的成就……

如果不是……太多如果……根本只是奢望!

……他是狼,就只是匹生存在黑暗中的狼,擁有戰鬥的獠牙,而沒有可以溫柔擁抱她的雙臂……

……

「……我的生命中沒有唯一、沒有永遠……」

……

所以,現在是該結束的時候了嗎?

為什麼傷口不能再痛一點,讓他可以更清楚的認清事實,才不會感到依依不捨……

Sky……見鬼的名字,他不想當天空翱翔的鷹,只想待在他們身邊……

過著被管東管西,連喝杯酒都要被罵,再也沒有機會碰女人;被迫學一堆有的沒的,還得看老頭子教授的臉色;成天閒聊鬼扯,胡蓋瞎掰;偶爾笑鬧幾場打打架,主動認輸的讓他們爬到頭上撒野;有事沒事陪他們耗在實驗室裡玩出一堆稀奇古怪的沒路用發明品,因為一點小驚喜就哈哈大笑;三餐再也沒有大魚大肉,只有各種試驗中的下午茶點心……的單純生活……

他真的喜歡那個因為不知道要送什麼禮物而在路上閒逛整整三天的自己,勝過掏錢買了重武裝軍火在一天內完全殲滅目標物的血狼……

……

「斯凱,你要記住我說的話……我跟艾克會永遠的喜歡你,所以不管未來我們必須怎麼走,你要記住,我們是朋友,你回頭時還有人看著你,所以……不要認為命運的道路上只有你一個人……」

……

真的有好幾個夜晚,他只要閉上眼,耳畔就可以響起梅露亞的呢喃。

梅露亞跟艾力克斯的懷抱真的好溫暖,溫暖到讓他明明認清事實的殘酷卻無法舉步離開……

可是,他不能再傷害他們了……

「……我的過去留給你們……」鮮血從被咬破的唇流下,低啞的嗓音近乎嗚咽著呢喃,「Sky之名也留給你們……」

他會把作為一個人的自己留下,只帶著野獸的心離去……愛人的自己,被愛的自己,將只存在於有他們存在的過去中……

套上染血又破破爛爛的黑色風衣,斯凱默默的轉身離去。

面無表情的,森冷殘酷……

如果一定要殺了敵人才能保護他最重要的人,那就以殺止殺!

反正……殺人這種事情,他早就習慣了。

人來人往的走廊上,他與兩個匆忙倉卒的身影交錯而過。

視線中,又是讓他心痛到幾乎無法呼吸的……金與藍……

@@@@@@@@@@@@@@@@

一個小時後,市區內一家地下酒吧──

尚未開張營業的酒吧顯得冷冷清清,昏暗的燈光昏黃搖曳,角落,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滿臉恐懼的喝著酒,一杯又一杯……

他會被殺吧?竟然弄出了這麼大的問題……無論哪一方勢力都饒不了他……

顫抖的手握不穩酒杯,上等的XO在冰塊的碰撞聲中不停的噴灑在桌面,瘋狂灌著酒的男人沒有心思注意,事實上,更多的酒是撒在他的下巴、脖子和衣領上……

……沉默中,只剩下牆上時鐘和酒杯碰撞聲,在刻畫光陰流逝。

……

砰!厚重的大門先是被一槍轟爛門鎖,再被用力踹開,男人框噹一聲摔碎酒杯,連滾帶爬的爬到櫃檯後頭,儘可能的縮起身子。

不……他不想死……

無視於男人的膽小,其他人注意到的是自己的地盤被入侵了!

「我們還沒開始營業!」酒吧的調酒師放下酒杯,從吧台底下抽出一把散彈槍,扯出僵硬的嘲諷笑容。

「老子管你的!」猖狂又無情的低吼聲,在煙霧瀰漫中踏入這間地下酒吧的,是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青年。

暮色的髮飄揚,臉色蒼白,風衣底下還看得到繃帶,身上瀰漫著血腥味和……殺氣!

他或許狼狽,可是小看他的人都很可能拿性命當作懺悔的代價,因為負傷的野獸最可怕。

「在這間酒吧我說了算!」調酒師冷哼,食指緊緊扣在板機上,只消不到一秒鐘就可以按下。

「你要不要考慮老子說了算?我只要他!」一條冰冷的皮鞭眨眼間纏上了調酒師的頸子,斯凱猙獰的露出噬血笑容,口氣輕柔的問,另一手握住聃蛇五七零的大口徑手槍,指向角落另一名打手的腦袋。

他真的只找一個人麻煩,有本事開槍,然後大家一起下地獄!他的動作清楚明白的表示自己的想法。

現在的他身上,完全找不到『斯凱』這個人該有的模樣,在這裡的是血狼,崩雷傭兵團中最瘋狂的年輕公狼!

而那條特殊的黑色皮鞭,就是血狼的隨身武器。

眼神交會,斯凱傳達出他寧為玉碎的決心,以及滿心的瘋狂,調酒師聰明的不管事了。

「……幫忙處理屍體要收費。」放下散彈槍,示意手下收手,他們讓出場地。

收回長鞭,漆黑無情的眼瞳靜靜掃過他,停駐在櫃檯後方的人身上。

「你要四肢健全的爬出來回答我,還是斷手斷腳的被我拖出來?」

他很樂意讓他支離破碎,因為發狂的大腦只剩下染紅梅露亞和艾力克斯白皙肌膚的腥紅血液在擴散,又擴散……

「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男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只換來狠辣的一鞭,特製金屬鞭尾彈出倒鉤,連皮帶肉扯下一大塊,慘叫則被厚重的鞋跟堵住。

「去你的,老子警告你,把話給我子說清楚,不然我殺你全家!」斯凱憤怒的踹了兩腳,將男人的牙齒踢斷不讓他咬舌,然後踩住男人的頭,朝他的大腿開了一槍。

那是針對他的挑釁,是針對他的攻擊!

那個男人說,幸會,血狼……那只是警告,是開場白……那是屬於他曾經熟悉的殺戮氣氛,卻該死的將艾力克斯和梅露亞捲進來了……

「他媽的,閉嘴不准叫!你給老子交代清楚,你天殺的賣了情報給誰!鬼才相信你什麼都不知道,這一區的情報頭子是你,針對貴族學校附近的恐怖攻擊你會沒聽到風聲?」深邃如子夜星空的黑瞳泛著冷光與殺意,斯凱低吼,右手的鞭子隨著手腕翻轉,又連皮帶肉的扯下男人背上的肌肉。

刺耳的慘叫和詛咒不斷,他聽不清楚,也沒有心情按照昔日所學的逼供手法逼供,只是瘋狂的逼迫吼罵,用更殘酷的手段發洩胸口的自責憤怒。

因為他的緣故,他最重要的好友與最心愛的少女差點陪葬,他傷害了他們……因為他……因為他們的找碴……

傭兵手段,敵人找碴,殺無赦!

既然他們真的要逼他,那就大家一起毀滅吧,看是他先死,還是他們先被他碎屍萬段……

他已經不是傭兵了,可他骨子裡依舊是狼,是展露獠牙的狼……是噬血的狼……血腥味讓他發狂,他甚至不敢承認血腥味會令他興奮……

每次開槍殺人、摧毀敵手,腎上腺素混雜著大腦分泌的β-啡呔所引起那近乎高潮的快感,總是在殺人的瞬間讓他迷,在事後讓他恐慌……他不想習慣這種事情,不想習慣殺戮……不想承認自己,會因為殺人而產生快感──在他認識了那對雙胞胎以後。

「你們要逼我,我就毀了你們全部,殺光你們……給我說!天殺的到底是誰要陰老子!」猙獰噬血的扭曲表情,斯凱咆哮,彷彿想用怒吼甩開腦中隱約的快感熱流,自我嫌惡讓他的吼聲聽起來反而有些悲鳴……

不得不承認,火藥煙硝混雜著血腥味、酒味加菸味、慘叫哀號、主宰他人性命的強勢地位……這些場面讓他感到熟悉,血液的熱度滲入肌膚,喚醒潛意識的兇殘……

自責、哀傷、痛苦、憤怒、殘酷、瘋狂、無情……各種真實的情感與他所學習到必須保持的情緒交雜在一起,迷濛了他的眼、他的心……

他聽不清楚……他該死的聽不清楚這傢伙在說什麼……

「你他媽的到底說不說!」他失控的痛毆被他連開了兩槍的男人。

為什麼聽不清楚呢?他到底說了沒有……

快說啊,他必須趕在那些人再朝雙胞胎出手前,搶先一步滅了他們……沒時間了!

「快說!我沒有閒工夫跟你耗,你想賠上整家人的性命嗎?信不信我會把你全家丟進絞肉工廠絞成肉醬?快說是哪個渾蛋要找我碴!」

……

「呿,小鬼,你這樣不行啦,嚴刑拷打不是這樣做的。」

「看我的,等你能從他身上切下上百塊肉片而不弄死他,你就出師啦。」

「哈哈,就是這樣,揍他娘的,打的好……」

……

吵,好吵……腦子裡反覆迴盪過去在酒吧、在戰場上……混雜鮮血的格鬥打架,還有夥伴們的笑鬧奚落聲……他無法分辨現在周遭到底是安靜無聲還是有人說話……

似乎有人在說什麼,一直在說,可是聽不清楚……

別吵了,他聽不清楚這傢伙在說什麼……就不能先安靜點讓他聽清楚嗎……都沒時間了……

「不說是嗎?你真的不說……」嘶吼哽在喉嚨中,他喪失耐性的想扣板機,可是耳邊的聲音還在講話,用他聽不清楚的音調在講話……

「給老子閉嘴!再吵我他媽的連你也斃了!滾……」槍口準確無誤的抵住身旁的人的腦袋,入眼的蒼藍成了混沌迷霧間唯一的顏色……

不對,他不能開槍……這個人是……倒抽一口氣,瞳孔收縮,斯凱大腦完全空白的看著眼前的人。

「……斯凱,冷靜點,是我。」

這一次,他聽清楚了那溫柔低緩的嗓音……

艾力克斯……

「哪,斯凱,我們找了你好久,該回家了。」溫柔輕緩的音調,有點撒嬌與安撫的嗓音,帶著清香的陽光……輕輕摟住他,靠入他懷中,伸手按住他握槍的手腕。

梅露亞……

他……在他們面前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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