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該換顆心!



半夜三點,坐在床上,他面無表情的在黑暗中面對牆壁,發呆。



大約七個多小時前,他們結束了晚餐。



他承認自己喜歡晚餐的味道,只是吃得很彆扭,因為一起用餐的,除了害他心跳不太正常的拉克絲˙克萊因與阿斯蘭˙薩拉以外,還有傳說中的沙漠之虎,安德烈˙沃爾菲德。



那雙打量的眼看得他想宰人,可是沒等他動手,對方就已經先開口了──



「維持在狂戰士的狀態嗎?」



莫名奇妙的說法,另一頭的阿斯蘭˙薩拉就已經吃驚的提高音量。



「SEED……嗎?」



SEED是什麼鬼東西?!只不過是一個傳教思想家的學說……他們卻因為那句話開始不停的打量他,活像想研究出什麼似的。



他已經厭煩了當實驗品的感覺,所以翻臉就想走人。



可是,拉克絲與阿斯蘭先後開口──



「你有不舒服嗎?」



「會不會感覺很累?」



他一直都是這樣子,為什麼會累……或者應該問,「狂戰士」的狀態到底是指什麼狀態?



關心的語氣伴隨著胸口的熱度,讓他停止了即將爆發的怒意。說不上來為什麼,只是……不再那麼討厭了。



……



然後,一整晚這顆心臟都在莫名的發熱又亂跳,一直能控制自己入眠深淺度的他,竟然會發生睡不著的問題……



坐在床上瞪著黑暗發呆已經半個小時了,還是半點睡意也沒有。



他怎麼不知道自己會認床……還是因為希莉亞今晚不在身邊的緣故?!



扒開凌亂的髮,直接下床,左手從枕頭底下抽出手槍卡到腰後,沒有費心的穿上上衣。反正上半身纏著繃帶,也沒什麼好看的。



走在陌生的走廊上,黑暗的走道遠邊,依稀可以看見一抹光從門縫透出來。



那是……



瞇起眼,無聲無息的走了過去,漸漸聽到從房間內傳出來的聲音。



「……卡佳里,妳冷靜一點,煌他不記得了……」



『什麼不記得……那小子傷得嚴重嗎?維持SEED的狀態很傷身耶……』



……



一個聲音是阿斯蘭˙薩拉的,另一個有些沙啞的陌生女音則是從阿斯蘭口中得到答案──卡佳里,卡佳里˙由拉˙阿斯哈……奧普元首!



可是,她為什麼要用快抓狂的聲音擔心煌˙大和……



「……」



『……』



「……」



『……』



靠在門邊,他靜靜的聽著他們的對話,感覺到陌生而不真實,而後慢慢陷入沉思。



他們似乎已經自顧自的篤定他就是煌˙大和了,可是……他是嗎?



好問題,雖然記憶重建不是不可能,但是憑著經歷兩次大戰的駕駛員的精神力,想要被完全摧毀記憶真的很難讓人相信……



早知道就別把那個實驗室炸掉了,那樣說不定還能從裡面找到些什麼……



……



……



喀。門打開了,他因此回神,對上阿斯蘭那臉「原來是你」的吃驚表情。



面無表情的沉默,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想說什麼。



他沒有義務要因為他們「認為」他是誰而迎合改變什麼,他留下來只是因為擔心希莉亞,等到小女孩醒了,他就可以去報仇了……



看穿了他眼底的防備,阿斯蘭有些感傷,但還是露出溫柔的笑:



「怎麼沒睡?」



「……睡不著。」這個沒必要隱瞞。



「那……要進來嗎?」



……



有點遲疑,最後目光停在那頭藍髮,腳步不由自主的踏進房間。



那是間書房,辦公桌上堆滿了各種文件,兩台電腦開著,可以看見其中一台,各種數據正在螢幕跑過……



他果真如資料上所言,是個工作狂!



阿斯蘭走回另一個他看不見螢幕的電腦前,露出溫和的表情。



「卡佳里,不要緊的。」然後,他的目光停到他身上,流露出拜託的意味。



「……你們從來沒想過,萬一我不是煌˙大和該怎麼辦嗎?」他用唇語道。



阿斯蘭回以一個悲傷無奈的笑容。



他們就像在黑暗中呆太久的人,看到光,只想緊握住……相信唯一的希望,是他們僅存的道路。



撇撇嘴,緩慢的走到桌邊,電腦那頭的女人似乎已經知道了什麼,發出凶惡的吼聲:



『臭小子!搞失蹤很有趣嗎?!還笨到不能再笨的把記憶丟光了!』



聽起來是個凶巴巴的男人婆……幸好她在電腦那頭,不然他會想折斷她的脖子……



差勁的第一印象在終於看見電腦螢幕時被徹底推翻,入眼的瞬間,他以為自己看見了陽光。



女人是很生氣,但是在看見他的瞬間,琥珀金的雙眼湧出淚水,想哭又想笑,最後一抹眼,又開始含淚哽咽罵人:



『你留什麼長頭髮啊?受傷還不乖乖睡覺!不是說保持在SEED的狀態嗎?竟然還受傷,你果然讓人放心不下啊,一點都不可靠……』



……



他面不改色的由著她罵,表情很冷靜,眼神也很平靜……看著她,又像沒看見她……



等到她終於發現他的不專心,氣勢洶洶的朝螢幕大吼──



『渾蛋!小心我揍你!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啊?!』



……



「……妳跟煌˙大和是什麼關係?」他慢吞吞的問,忽然覺得耳朵有點麻了。



好大的吼聲,她根本不能算是女人吧。



母獅子般的眼睛狠狠瞇起,她凶巴巴的瞪向阿斯蘭,後者趕忙聳肩表示自己還沒來得及講。



『我是你、的、姊、姊!』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字。



「……」愣住,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煌˙大和沒有姊姊,就算有也不可能是奧普公主。」



非常理智的回答,但是困擾他一整天的心跳卻開始平緩──竟然像是被她罵到平靜?!



『啊?』卡佳里抓抓頭,原本就非常有個性的頭髮更是不馴的東翹西翹,困難的皺眉,『這個讓阿斯蘭跟你解釋啦,他講得會比我說的清楚,我跟你說,你好好在拉克絲那邊待著,順便解釋一下這幾年你混哪去了,大家都很擔心你耶!不准再亂跑了!』



標準的姊姊派頭,罵完以後,又深深凝視他幾秒,才道晚安準備收線。



啪!視窗變黒,他默默的轉頭看著苦笑的阿斯蘭。



「煌˙大和的姊姊?」不確定一下,他會懷疑自己聽覺接收神經跟思考回路有問題。



「如假包換。」



……



啪!螢幕又忽然跳出視窗,還是出現同樣凌亂的金色鳥窩頭。



『你們兩個都給我去睡覺!阿斯蘭,你這個工作狂小白鼠,今天晚上禁止跑滾輪熬夜!煌,受傷的人就好好休息,不要沒事夢遊!就這樣……晚安。』



啪!視窗又消失了。



……



「她跟煌˙大和的個性根本不一樣。」這句平淡的敘述似乎隱含指控的意思在裡面。



但是,雖然覺得吵,卻不是很排斥這樣的率直……像她這樣的人,只會正面揍你一拳,而不會轉身找你開刀。



「一樣啊,都很直接,而且溫柔……」阿斯蘭像是知道他的困惑,眼底有些許的笑意,還有某種懷念與一絲感傷。



「溫柔?」更懷疑的疑問。



「嘛……也許表達的方式不太一樣。」



是這樣嗎?



冷漠的視線隨著阿斯蘭的動作在房間內移動,看著他走到熱水瓶旁邊泡了兩杯……熱可可?!



「……」瞪著馬克杯,他真的不是很想接過來。



「喝吧,卡佳里總是說太晚喝咖啡不好,將就點?」阿斯蘭微笑,將杯子塞入他手中,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有興趣聽嗎?」



「她不是不准你熬夜?」



「……這是技術性的例外。」



「隨便……反正也睡不著。」他坐到另一個單人沙發上,聽著阿斯蘭開始敘述所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包括了剛才那個女人與煌˙大和之間複雜的雙生的關係、兩次大戰間的對立與並肩作戰……



這個人有著很好聽的聲音以及很正直的個性,心情轉變在語氣中表露無遺──愉快的、失望的、自責的、困惑的、痛苦的、依戀的、讚賞的……



真好懂的人……卻很愛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害他聽個故事還要出聲好幾次把他從回憶中抓出來!



……



「你要想到什麼時候?他人心情的東西不要妄想干涉,你只是個人。」



「……是這樣嗎……?」



「廢話,你以為你自己是誰?接下來怎樣?」



「嘛……接下來啊……」



……



……



時間分分秒秒流逝,阿斯蘭的口才不是很好,他也不是個很盡責的聽眾,但最起碼的,該聽該說的都說完聽完了,因為傷勢感到疲倦的他才逐漸感到昏昏欲睡……



凌晨七點,馬克杯裡的熱巧克力早就喝完了,杯子被放到桌上,沙發上,兩個人各自睡倒。



窗外的鳥鳴讓他困倦的睜眼,注意到蓋在身上的外套……幽深的紫瞳掃了眼那個把自己的外套給他蓋,現在只穿一件襯衫側靠著沙發入睡的男人,又疲憊的闔上……



@@@@@@@@@@@@



為了安慰哄騙希莉亞忘記身體傷口的疼痛,讓大人們傷透了腦筋。



跟小孩子怎麼講道理?痛就是痛啊!也不可能強行要求他們不准哭或不准鬧脾氣。



他寶貝希莉亞到什麼程度?他們終於親眼見識到了。



原本經過前一晚的交談,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已經沒有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但聽見從走廊那頭傳來的孩童哭聲時,一抹殺氣從他眼底閃過。



如果不是希莉亞哭著要他抱抱,他會不會真的殺了正在幫小女孩換衣服的女僕?!這個答案沒有人想知道。



因為女兒沒胃口而親自下廚煮她最愛吃的甜粥的拉克絲擔憂的看著他,像是在從他身上尋求著什麼。



「我來照顧她。」淡淡保證,他親自動手幫希莉亞換上可愛的背心和短裙,修長的手指動作輕柔到彷彿蝶翼輕撫,然後在換好衣服後,把她一把抱起。



轉身,看見還站在門口的阿斯蘭。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看著那頭藍髮……



「一起下去吧,希莉亞,想不想叔叔?」



賴在他懷中半撒嬌半哽咽的小女孩含淚的眼一下子睜得好大,然後,露出非常燦爛的笑容──阿斯蘭的魅力對於遺傳父親性格頗多的希莉亞仍然有無邊的威力。



「叔叔,希莉亞想叔叔,要親親。」



包著繃帶的小手探向阿斯蘭,為了不讓她失去平衡,他主動往前靠近掛著溫和微笑在跟小女孩講話的男人。



靦腆微笑的表情……不陌生……



不知道為什麼,心底有一種很猶豫的情感,想排斥,受吸引……想接近,更想逃離……



那是他的感情,也不是他的感情……是身體的感情,不是理智的判斷……



讓人感覺溫暖寧靜的客廳,原本的沙發上放了兩隻大熊,還有一隻小熊,大熊兩隻都是咖啡色的,小熊則是雪白的。



「呀!謝謝爸爸!」當場忘記要哭的女娃笑呵呵的親了他好幾下,間接把眼淚抹到他臉上,在被放到沙發上以後,興奮的東摸摸西抱抱。



阿斯蘭抽出兩張衛生紙遞給他擦臉。



「教你一招,很重要,以後在她哭的時候就要幫她擦眼淚鼻涕,這樣可以保全你的衣服跟基本整潔。」



「……」好方法。接過面紙擦乾淨自己的臉和髮絲,他冷默的表情在看向希莉亞時多了抹很淡的溫柔。



「誒……煌,你能說說看嗎?關於你的事情。」阿斯蘭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口了。



「……」他看了阿斯蘭一眼,不是很有興致回答。



見狀,阿斯蘭也只好沉默。



他繼續陪著希莉亞,在她因為拉扯到傷口癟嘴要哭的時候,低聲哄她,然後讓她繼續玩著熊寶寶。



一直到將希莉亞交給拉克絲抱去吃甜粥,他才看著阿斯蘭,用冷靜到近乎淡漠的口氣道:



「知道那些,有意義嗎?」



雖然他懶得跟他們爭論他們對於自己的稱呼,但不能否認的是,無論他怎麼找,都不可能在他身上找到煌˙大和的影子的……



「……似乎是這樣沒錯。」阿斯蘭失神的呢喃。



沒意義,有意義……打從煌出事的那天起,做什麼都挽回不了了……



他沒有開口,暗沉的紫瞳靜靜打量阿斯蘭的臉孔,將他從頭到腳研究個透徹。



……



……



餐廳那邊,沃爾菲德隔著櫃子,旁觀那兩人之間的感覺。



「拉克絲,妳現在想怎麼辦?」記憶被竄改的人,也有很多不同的類型。



例如穆就是個比較樂觀的例子,因為他本身思慮就很清楚,性格也夠成熟穩重,外加還有神準的直覺與敏銳的觀察力,所以在注意到有「可疑」的地方以後,就開始觀察,然後逐漸認知到何謂真實。



但事情要朝如此正向發展,需要很多特定因素,比方說個性沒變、溫柔還在,吸引人的靈魂光芒並沒有褪去等等……



至於現在的煌可完全相反了,性格整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變得冷漠、無情、高傲,一身的殺人本事,甚至撈了個頭號殺手寶座回來坐,更不難讓人發現他很抗拒煌˙大和這個身份的可能性,同時疏離排斥任何人,警戒心強,自恃甚高……觀察了一天,他還是找不到任何一點可以套用在從前的煌身上的相似之處,而他相信拉克絲也注意到了這點。



別說跟他們擁有同樣的心情看世界了,現在的他,全世界大概只在意希莉亞一個人的死活,記憶中那個總是悲傷堅強的微笑,堅定的想思考出一條嶄新的道路,堅決阻止戰爭的少年……不在這裡。



……



怎麼辦……聽著沃爾菲德的問句,拉克絲溫柔哄著女兒喝粥,眉宇間平添一抹猶豫。



她明白沃爾菲德沒說出口的話,所以無法立即回答。



她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辦……私情與理智,她從很早以前就已經習慣將之完全拆開,就算要撕烈自己的心,也不能讓情緒影響了意志判斷……



現在的煌,對她、對希莉亞、對認識煌的人……甚至對於克萊因派,都沒有正面影響,說更實在些,還有極負面的不安定因素的意義。



但……怎麼可能捨棄……在他願意對他們的女兒表露溫柔的現在……



而她所愛的那個人,與她靈魂共鳴、相知相守,承諾要支持她一輩子的那個人……是完全消失了,還是正在等待她找出他……?



「我……想再努力看看……」直到發現真的沒辦法,必須親手斬斷自己靈魂的依歸為止,「在真的必須承認以前,我要再試試……」



沃爾菲德沒回應。他只希望,不要這麼快有事情干擾了她……不要這麼快發生讓她需要擔起和平重擔的事情,不要讓責任強迫她扼殺自身身為一個女人的心……



別的女人會怎麼做或許很難講,但是對於她,拉克絲˙克萊因,沒有人會懷疑她會選的道路──大義與和平,不用想也知道,畢竟,那是她一直以來一肩挑起的責任,染血的包袱裡,有無數的戰士與西蓋爾˙克萊因的魂魄存在,不容許她放下,也由不得她放下。



……



……



吃完早飯,過了兩個小時,看著希莉亞恢復紅潤的臉頰,他走到廚房,泡了一杯熱可可給她。



「希莉亞,再喝一杯好不好?」



那是什麼?!他們疑惑的盯著那個杯子。



希莉亞喝了一口,皺起可愛的眉頭。



「味道好奇怪……爸爸……」



「這樣傷口比較不會痛,會好得很快的。」溫柔拍拍她的頭,他溫柔低語,「吃完爸爸給吃糖。」



希莉亞乖乖捏著鼻子喝完那杯巧克力,垮著臉拼命吐舌,直到他把糖果塞入口中,才露出笑臉。



「希莉亞是好孩子。」他溫柔的低語,親吻她的眉心。



放手,輕輕推她,讓她跑到拉克絲身邊。



蹲下身抱住女兒的拉克絲仰頭看著他在逆光中陰晴不定的臉色。



「……要走了嗎?」



「嗯。」他並沒有任何留下來的理由,不是嗎?



……或許有,但他不想停留……在這裡有太多的失控讓他心煩意亂……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有點害怕看見她的眼,更抗拒看見她的面容……總覺得,如果他再繼續看著她,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所以,他總是下意識的避開她的眼,避開那種感覺……



拉克絲微笑,沒有講話了。



依照她的個性,無法在對方已經下了決定以後再開口說什麼。



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的沃爾菲德面不改色的點頭:



「希莉亞,跟爸爸說再見,爸爸要走了喔。」



原本窩在拉克絲懷中的小女孩好訝異的抬頭看向他。



「爸爸要出去嗎?」



「嗯……要乖乖的喔。」他扯動唇角,對希莉亞露出一個堪稱溫柔的微笑。



「好,希莉亞會乖乖……爸爸什麼時候回來?」



純真的笑容用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神凝望他,是那樣的孺慕景仰……



他說不出口……去欺騙她……



「爸爸不會回來了,」不理會他殺人的視線,沃爾菲德用可惜遺憾到有些誇張的語氣道,「爸爸有事,所以不會再跟希莉亞玩了。」



好尖銳的視線,他不會當場被宰掉吧?



偷偷退一步,讓達哥斯塔可以保護自己的性命安全──他可是殘障人士,有時候要識相點!



怒氣攀升,來不及爆發,就被潑下一桶水──小女孩忽然變得哽咽的嗓音勾住了他想掏槍的手。



「爸爸……不回來了?」小小的身子掙脫拉克絲的擁抱,跑到他腳邊,抱住他的腿,「為什麼……爸爸不跟希莉亞玩了……希莉亞很乖……」



小手想勾住他的手,但他握緊的拳不願意鬆開。



「希莉亞,來媽媽這裡……要乖喔。」拉克絲勉強微笑,輕聲哄道。



「不要!希莉亞不要爸爸不見……人家明明就有乖乖聽話……為什麼爸爸要走掉……」



面對受傷的童音,他們沒有人能講出答案。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若每件事都能有答案就好了。



他拉開了希莉亞的手,拍拍她的頭,轉身跨步離開,不敢去看那雙悲傷難過的紫眸。



「爸爸……希莉亞會乖乖聽話……爸爸不要討厭希莉亞……對不起嘛,爸爸……」抽抽咽咽的孩子氣哽咽道歉,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只是因為不明白他態度的轉變,所以認為是自己哪裡錯了。



破碎的抽泣,在她愈走愈遠以後,終於變成令人心碎的大哭。



「嗚……媽媽,爸爸不要希莉亞了嗎……人家明明有乖乖聽話、有聽話嘛……嗚……爸爸說會保護希莉亞的……嗚……爸爸……人家要爸爸……」



「對不起,希莉亞……對不起……」拉克絲只是抱著她,沒有辦法給她任何理由與解釋。



不自覺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她連忙低頭掩飾。



阿斯蘭看著他愈走愈遠,根本沒有一點留戀,終於忍不住大吼──



「煌!那是你的妻子、你的女兒啊!不管你記不記得,這是不可能改變的事實吧?!是誰跟我說過只要能守護她們的笑容就足夠了?!」



本來就被希莉亞的哭聲呼喊弄得什麼也無法思考的他跨出去的步伐愈來愈小,雙手愈握愈緊,在聽見阿斯蘭的吼聲後,心臟緊緊縮起,硬生生頓住腳步。



痛……



咬著牙忍耐心臟揪緊的痛楚,眼前陣陣發黑的景象中,閃過一幕幕血腥……



他有預感,如果留下來,那些影像會愈來愈清晰……直到他再度崩潰……可是……他也跟自己說過,寧可悲傷絕望,也不想再感受那份空虛了……



接受……不接受……



她在哭……哭聲……除了希莉亞以外的另一個女子低聲啜泣……是……



……



煌,我父親……我父親死了……



……



強忍著悲傷,想壓抑卻再也無法壓抑的破碎哽咽和低聲啜泣……曾經懷抱的溫暖……



……



……



沃爾菲德第一個注意到不對勁。



「達哥斯塔,那小子是不是怪怪的?」怎麼感覺似乎……在強忍著什麼,打直的背脊弓起,雙肩顫抖……



「好像……是這樣……」達哥斯塔同意自家隊長的判斷。



「阿斯蘭,那小子有問題。」沃爾菲德馬上轉頭跟阿斯蘭道。



然而,在阿斯蘭想上前時,他就已經先挺直背脊,轉身用力往回走,眼底凶氣逼人,動作卻不輕不重的一把撈起哭到快吐了的幼兒,掏出口袋的棒棒糖塞到她嘴巴裡,在看見拉克絲含淚的眼時,臉上閃過一絲無措。



「小賴皮蟲,不可以有事沒事就哭!」哭哭哭……一有事就哭……偏偏他還真的拿她的哭聲沒辦法,因為她都不是在嬌生慣養的地方哭……



「輪家唔要趴趴噗見嘛……」含著棒棒糖又仍在哽咽希莉亞好委屈的道。



「……我聽不懂。」幼兒語言就算了,這種模糊的咕噥給誰聽啊!



一手無奈的抱住不管三七二十一纏著他不肯放的牛皮糖,另一隻手,有些不甘不願的扶起拉克絲,表情是不甘心與憤怒,但那至少是感情,而不再是冷漠。



看著她來不及掩飾淚水的臉龐,黯紫色的眼瞳慢慢浮現一股無可奈何的嘆息。



「……就算我留下,也不可能是妳在等的那個人……可以嗎?」



他無情是因為眾人對他無情,他冷酷是因為他們先對他無義……但面對這些不求一切回報,只是用悲傷溫柔的眼神凝望他的人們,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殺了,真的會比較安心嗎……



天藍色的眼睛含淚看著他,忽然有些迷濛……



「……歡迎回來。」溫柔的嗓音輕聲道,那是一直沒有機會說出口的回應……在那一天。



……



──那麼,路上小心。



──我會早點回來的。



……



可是,他沒有回來。



那扇門後,再也看不見,掛著溫柔的笑容,跟她說我回來了的男人。



而她,日日等待那扇門再度被打開……卻再也沒有機會說……歡迎回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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