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飛鳥】
黑暗中，已經喪失了時間觀念。
寂靜中，意識逐漸消逝。
冰冷中，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的哀傷。
……
白雪漫天飛舞，鮮血噴濺。
沙……寒風吹過冰凍的樹梢，夾帶雪花碎片鳴奏哀歌。
刷！無力倒下的身子向前傾倒，如血色悲哀的眼眸，依舊凝望著冰湖深處。
沉入水中， 若隱若現，一雙纖細的手臂纏上他的頸肩，將他擁抱入懷。
真……喜歡你……
……史黛拉……我會……保護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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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大戰結束後，杜蘭特議長被自己一手主導的「destiny plan」指控，經由最高評議會以及軍事法庭審判結果，由於其謀策將整個殖民地捲入戰爭，造成無數死傷，故而判決死刑。
雷˙扎˙巴勒路，於戰爭期間戰死。
真˙飛鳥，遭到逮捕，判定為杜蘭特議長的直屬部下，原判死刑，但由於阿斯蘭˙薩拉跟拉克絲˙克萊因等人聯名上書陳情，故暫定更期審判。
其餘密涅瓦號成員確定並不知情，因此解散後分派各單位。
……
當然長期處在黑暗中，就會喪失時間感，喪失方向感……然後，黑暗中就只有黑暗。
沒有光線，沒有聲音，沒有其他人……只剩下思考，也只能思考──
他們……並不明白啊……死或是活，對於他並沒有任何影響……至少，他保護住露娜了。
他明明就是他們的敵人，他明明就殺了他們那麼多戰友，又何必為了救他而來個聯名上書？愚蠢的濫好人一群……
縮在牢房的床上，真靜靜的待著，目光毫無焦距的凝視虛無。
然後，似乎想到什麼，輕輕嘲諷的……笑了。
果然，他還是個笨蛋……總是認為別人什麼都不了解，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是自己不肯睜開眼睛去看……
打從很久以前的那一天，他就閉上眼，捂住耳，發出嘶吼哀號……沉醉在自己的悲傷憎恨……
他其實是個膽小鬼，因為無法承受，所以選擇憎恨；因為無法負荷，所以只能憎恨；因為拒絕成長，所以只會憎恨……醒悟的太晚，可是至少還是救到了露娜，既然如此……他對於未來沒有任何期盼……
喀！牢房的門被打開了，真難受的閉上眼，他的眼睛已經習慣黑暗，突如其來的光明讓他感到難受。
「真。」沉穩堅定的嗓音，那是個讓他無法忘記的男人。
「阿斯蘭……」睜開眼，適應了光線後，與故鄉大海同樣蔚藍的映入眼簾。
阿斯蘭˙薩拉這個人對他來說，是個很奇特的存在。
他並不像其他人一樣對自己縱容或遷就，愛說教，當了隊長就會教訓人……可是……其實他不曾真的討厭過他……
他喜歡跟阿斯蘭嗆聲，其實只是……想要他的肯定罷了……可是，他卻曾經親手殺了他……
「真，」阿斯蘭眼神擔憂的看著臉色蒼白，比起上個禮拜看見時又更加消瘦的真，「真，你聽我說，要開庭了，你記得推說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服從命令……其他的，交給我們處理就好了。」
交給……他們處理……？
血色的眼瞳閃了閃，複雜而無奈。
「你們應該知道吧……必須處死幾個人來給外界一個交代，這就是政治，不是嗎？」而這個有意擔任國防部部長的人，這個比誰都耿直公正的男人，竟然要為了救他而採取其他手段……
「你也是犧牲者，真！」阿斯蘭握住他的肩膀，語氣中有著激動與憤怒，「沒有道理讓你犧牲，因為戰爭死的人夠多了！」
……
肩膀被掐得疼痛，真的思緒突然飛回很久以前，還在密涅瓦號跟阿斯蘭並肩作戰的時候，他常常違反軍規，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所有人都不說話，只有阿斯蘭打了他耳光，罵他任性妄為……
雖然被打，雖然當時不滿，他一直到這些日子被關在黑暗的禁閉室內，才發現自己其實很高興阿斯蘭打他……自從家人死於非命後，有誰曾真心毫無保留的教訓過他的任性？
……
你其實很喜歡奧普這個國家吧？所以才不願意見到它走錯路……
只有阿斯蘭一個人，注意到了他心底連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情感。
是的，他喜歡祖國奧普，就算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扎夫特的軍人，說阿斯哈加害死了他的家人，他其實還是懷念著故鄉，懷念著那個襯著藍天白雲，連風中都帶有海水特有鹹味的島國……
就是因為他愛祖國，所以他才曾經認為自己有責任親手了結那個已經逐漸變得醜陋的國家。
然後，在不知不覺間，他成為別人眼中的殺人兇手，成為別人眼中的侵略者，成為……別人憎恨的對象……
在頓悟的瞬間，他看見自己的身影跟曾經自己所憎恨的自由鋼彈重疊了，然後，跪坐在地上流淚瘋狂憎恨的，是昔日的自己，也是被他奪去家人的少年……
……
真，就是因為我們擁有力量，才必須更小心的去使用，因為殺人就是殺人。
因為殺人而被殺，因為被殺而殺人，這樣子就真的能夠帶來和平了嗎？
阿斯蘭曾經這麼質問他，他卻拒絕思考，固執的認為，自己沒有做錯。
一直到後來，他才發現，自己只不過從被害者變成加害者，然後就開始自得意滿。
自由鋼彈的那個駕駛員、阿斯蘭……他那時才了解，他們那種攻擊避開駕駛艙讓他瞧不起的舉動，是在經歷過多少悲傷後，才寧願讓自己增加性命危險，也不願意再殺人了。
……
喊著報仇的自己，喊著都是他們害的的自己……相較之下就只是個在鬧脾氣的孩子──或許他早就察覺了，所以他更加排斥他們，因為他不想承認內心的軟弱。
「真！」發現他似乎根本沒聽進去自己在說什麼的阿斯蘭低叫。
「……阿斯蘭，你怪我曾經殺了你跟自由鋼彈的駕駛員嗎？」終於回應阿斯蘭的呼喚，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詢問。
「我跟煌都不會怪你的，因為每個人在尋找道路的時候都難免會迷惘，他是，我是，你也是……已經結束了，真。」阿斯蘭堅定的道。
翡翠綠的眼瞳，溫柔平穩的聲音，為什麼他到現在才發現，阿斯蘭的聲音一直都這麼的真誠……就算痛苦迷惘，就算焦急憤怒，永遠都是如此誠摯真實的聲音……
「謝謝你……」起身，越過阿斯蘭，跟著來押解他的士兵走向前往軍事法庭的車子。
他的道謝太過平靜，讓阿斯蘭心頭一緊。
「真！」轉身，他想追上去。
「薩拉先生，你這樣我們會很困擾的。」讓阿斯蘭偷渡進來的士兵連忙攔住他，「請您從後門離開吧，別被發現了。」
「真！別胡來！」阿斯蘭吼著，知道離開這裡，他將沒有機會在說服這個總愛胡來的後輩……想追上，卻無法擺脫抓著他的士兵。
真低著頭，不發一言，安安靜靜的坐上車，看著車門關起。
隔著車窗，阿斯蘭的表情有些模糊，他聽不見阿斯蘭的聲音……
車子發動了，阿斯蘭離他愈來愈遠，情不自禁的伸手，也只是觸摸到冰冷的玻璃窗。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玻璃窗倒映著模模糊糊像是孩子在哭泣的臉，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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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打從他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以後，就失去了前進的方向，徬徨恐懼。
他們說……他被雷利用了。
可是，雷是他重要的朋友，自從他的家人死去以後，雷是第一個關心他的人。
在訓練校，他也跟雷同寢，剛開始他每晚都會夢見家人被炸死的場景，作惡夢驚醒呻吟吼叫，是雷每晚把他叫醒，沉默的陪著他，拿毛巾給他擦臉，泡熱飲讓他平靜，什麼都沒問，也不曾抱怨過什麼。
雷知道他自尊心強，所以每次他忍不住哭泣時，雷都會假裝睡著，卻不曾留他一個人在房裡。
一直一直支持他、陪伴他、照顧他……就算這些全都是假的，他也確實從中得到了安心與走下去的力量。
他們是朋友，雷是他朋友……他不想否認掉這個關係……
……
我是雷˙扎˙巴勒路，請多指教，真˙飛鳥。
擁有俊美秀氣的臉孔卻總是冷冰冰的面無表情，語氣淡漠，用詞直接，常常被人說是高傲，可是只有他們幾個比較常在一起的朋友知道，雷的細心與溫柔。
……
不是這樣的，雷，你沒有騙我，沒有利用我……對吧……
曾經，他有多想這樣抓著雷問。
後來，在得知雷戰死的消息後，在自己關在禁閉室時，他才發現其實不是這樣的。
他不想問……不想問了……只求雷還活著……
就算是利用，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只有力量，只會攻擊，如果這樣可以讓雷幸福，他願意貢獻力量，因為雷是他來到殖民地後第一個好朋友……
……
但……沒有機會了……
雷死了，而他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雷……他甚至來不及為了雷所做的一切說聲謝謝……
砰！
碰撞的聲響讓真回了神，僵硬的抬頭，空茫的雙眼緩緩注視著軍事法庭的審判長，沒有絲毫情感。
「真˙飛鳥，對於以上調查結果，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他根本沒在聽他說話，哪知道他在說什麼呢……
「沒有……沒什麼好辯解的。」
他知道自己這樣說的後果，就是害阿斯蘭等人的苦心白費了，可是……或許他該做的，就是為自己雙手染滿無辜鮮血的所作所為負責……
也不用說得太充滿大義，他只是沒有力氣了。
家人死於非命後，他靠著仇恨過活；加入軍校後，他靠著「不想再讓其他人變得跟自己一樣」的想法努力；遇見史黛拉以後，他再一次試著保護……然後，當自己無能為力守護，又覺悟到自己的錯誤和愚蠢後，支撐他活著的一切，都消失了。
無法退後，既成事實不給他後悔的機會；無法往前，他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黑暗中，沒有光……
他很累，好累……但，想閉上眼，卻害怕血淋淋的惡夢，會叫醒他的朋友已經不在了；想捂住耳，不要去聽日夜回想的指責哀號，卻還是聽見史黛拉細嫩純真的嗓音，天真的說著喜歡……然後，和瑪尤叫著他的聲音重疊了……
「那麼……」審判長嚴肅無情的聲音宣判著，「本庭經過調查，加以犯人承認犯罪，在此宣判真˙飛鳥判以死刑，限期一個月內行刑完畢。」
他說的是自己的死期，真確沒什麼確實的感覺。
身後的士兵壓著他的肩膀要把他帶回監牢，他毫無反抗的走出氣氛沉悶的房間。
……
……真會……保護史黛拉嗎？
嗯，我會保護妳，一定……
……
哥哥，趕快來啊，你好慢喔！
瑪尤，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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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了黑暗的牢房，他卻睡不著了。
他開始想起很多事情，孩提時的家園，慈祥的父母，活潑可愛又愛撒嬌的妹妹，快樂的校園生活……父親督促他的功課，母親在意他的健康發育，妹妹看了鬼片會害怕，卻又喜歡聽鬼故事，常常半夜抱著枕頭著跑到他房間來找他一起睡覺……
那樣的幸福，在一瞬間被火光摧毀，取而代之的是永無止盡的悲傷與憎恨。
……
至少你還活著，為了你的家人，就算辛苦，也要努力活下去。
有一個人，曾經對他這麼說過，但是他現在想不起來那張臉了。
……
他想起了在軍校悲傷卻又充實的學習，就算依舊傷痛，還是有人願意對他伸出手。
雷、露娜、美玲……
為了飲料跟中餐打打鬧鬧，為了考試雞飛狗跳，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鬥嘴爭辯……
可是，過去的日子，不可能有機會回頭……
……
啪！一巴掌猛然將他打醒。
驚愕的頭抬，視線中是深酒紅色的，與哭泣的眼……
「露娜……」近乎反射的，真叫出了她的名字。
「渾蛋真！不是要你說不知道了嗎？！為什麼不照做？大家都那麼努力才想到可以幫你的辦法……結果已經公佈了！已經沒有辦法了！」露娜哽咽著罵道，倔強的小臉上是流不停的淚，雙手卻緊緊擁抱著縮在床上的他。
……
迷惑的血色眼眸訝然的睜大，然後看見站在門口的男人，蔚藍的下，同樣痛苦的自責表情。
他們這麼難過……是他害的嗎？
應該是他的錯沒錯……
可是就算知道是他的錯，心情還是沒有多大起伏……無力激動。
「沒什麼好哭的，露娜，」過去帶有孩子氣的少年嗓音飄渺而空洞，因為早已放棄掙扎，所以不需要生氣，「我……想休息了……」
很累很累……想永遠的沉睡……
或許他早該選擇這條路，這樣就不會膽小的只能靠傷害別人來獲得喘口氣的空間，就不會害這麼多人悲傷，就不用殺害更多的人……
露娜抓著他的衣服哭了，他知道這種哭聲，她以為他真的殺了美玲的時候，也是這樣子哭泣著。
無法恨、無法抗衡、無法掙扎，只能哭泣……那幾欲崩潰的哭泣……心，破碎的哀鳴……
輕輕撫摸她柔軟的，真感覺到已經麻痺很久的心又在隱隱作痛。
「謝謝妳，露娜，」至少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願意為他哭泣，「可是妳別再來了，會被懷疑喔……再來看我的話……」
他盡力控制自己的語氣，想推開露娜。
「不要！笨蛋真！為什麼又只想一個人走……」她抗拒著不肯放手，放聲大哭。
真皺緊眉，求救的望向阿斯蘭，震驚的發現，站在門口的阿斯蘭挺直著背脊，撇過頭，藍遮住他大半張臉，握拳的雙手顫抖，喉結上下滑動，臉頰上是淚水止不住的滴落。
……
心底緊繃的弦，終於承受不了負荷，崩斷了。
真面無表情的，感覺到臉上淚水流下，沾濕了露娜的。
好痛苦……好難受……強迫自己壓抑的情感吞沒他全身。
……就算哭出來，痛苦也不會減輕……張口吶喊哭號，哀傷也不會減少……
因為……最重要的人，最想保護的人……都已經不在了啊……
父親……母親……瑪尤……
史黛拉……
雷……
為什麼他的雙手總是無法保護最重要的人……無法用來守護的力量，就只能破壞……
可是，比起破壞殺戮，他更希望的還是……保護……
……
「阿斯蘭……你不用再為我費心了……我……想回家……」
打開門，又是瑪尤笑著撲上來展示她換的新髮型，或是媽媽買給她的新裙子……爸爸坐在椅子上看書，媽媽穿著圍裙從廚房走出來告訴他說今晚有他愛吃的菜……
他想回去，那個在炮火中灰飛煙滅的家……
「我只求你兩件事……我知道這不合規定，可是……妹妹的手機……我想再聽一次她的聲音……拜託你……」
一無所有來到殖民地，連照片都無法留下，只剩下那個讓他僥倖逃生的手機，語音信箱裡記錄著的妹妹淘氣天真的柔嫩嗓音。
如果那時候他讓瑪尤去撿手機，瑪尤就可以活下來了……
無論他再怎麼痛苦自責，手機裡面的聲音都不可能回應他的哭喊……
「還有，阿斯蘭……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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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死在史黛拉身邊──
真是這麼說的，這是他最後的心願。
阿斯蘭沉默著，轉身就費盡一切可以動用的關係替真張羅拜託。
事情已經無法挽救了，除非他們要讓真成為逃亡叛徒……而真不可能答應的……
無能為力，他們無能為力救他……
明明知道……真只是個痛苦悲傷到無法自己站起來的孩子……
對真來說，他的世界停在家人死去的那一刻，傷痕累累的心，滯留在幸福與殘酷的分隔界線上，體驗反反覆覆的絕望。
露娜還是偷偷去找真，一有空就去，藉由阿斯蘭和克萊因派的暗中安排，儘可能不讓真感受到死亡逼近的恐懼。
可是與他們以為的不同，真只是拿著手機，反反覆覆的聆聽妹妹的語音留言，然後躺在床上，呢喃著雷和史黛拉的名字。
……
一個月真的過得很快，執行的前一天，已經流乾眼淚的露娜抱著真靜靜的坐了一晚。
隔天，真看著拼命的想護著他，不願意他被帶走，而被其他士兵架開的露娜，不捨的閉上眼。
哭到泣不成聲的露娜被帶離了，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
「真。」
是阿斯蘭。
翡翠綠曈泛著血絲，眼眶周圍有些浮腫，顯示阿斯蘭昨晚一定也哭了……
「……阿斯蘭就不用送我了……」剩下的路，他該一個人走，他不想在最後想依賴他們……這是他僅存的自尊……
阿斯蘭皺眉，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
視線中，真深深一鞠躬。
「一直以來承蒙您的照顧……謝謝……」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的低頭。
太多愧疚無法道歉，太多自責悲傷說不出口，但是他知道自己最起碼也必須道謝，因為阿斯蘭是這麼的為他付出精神心力……
「真，我什麼都沒做到……」阿斯蘭拉起他，痛苦的綠曈是無能為力的自責，「這是……我們找到的……對不起，只有這張是完整的，你妹妹拿它去參加一個比賽，所以沒被戰火銷毀……帶著吧。」
諷刺的是，瑪尤，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女生，是以「幸福」為題目參加比賽的……
照片中小小的幸福，在戰爭中被摧毀。
冰冷的照片被塞入手心，真愣愣的低下頭，下一秒，雙眼不敢置信的大睜，戴著手銬的手怯怯的，顫抖的撫摸那張照片。
那是他們全家的合照，有著他幾乎快記不清楚的父母親清晰的臉龐……還有抱著他的手臂撒嬌的瑪尤……
「啊……」淚水控制不注的奔騰，他緊緊的抓著那張照片，跪倒在地，幾乎無法呼吸。
阿斯蘭在他身前單膝跪下，伸手抱住他，緊緊抱住他，就像是想替他撐起無法負荷的悲傷似的。
真一僵，理智要求他後退，但是阿斯蘭的懷抱真的好溫暖……他都已經快不記得被如此擁抱的溫暖了……
如果他能早點遇到阿斯蘭……是不是可以走上更堅強的路……是不是……就可以保護史黛拉了……
一旁的士兵不忍心的撇開頭，再怎麼說，在他們眼中的真，也只是個為了死去家人哭泣的少年……一個可以不在乎的面對自己死期，卻無法承受親人死去傷痛的少年。
可是，無論他們再怎麼想放水，規定的時間是不能違反的。
「真˙飛鳥，時間到了。」
阿斯蘭渾身緊繃，有一瞬間幾乎想出手救走真，但馬上被理智壓下了那股衝動。
真掙脫阿斯蘭的手，抬頭，露出破碎又哀傷的笑容。
「謝謝你，阿斯蘭，我終於可以確定我不會認不出他們了……」在另一個世界裡……
「……」阿斯蘭想不出自己能說什麼。
這將是永生的隔絕，要他怎麼道別離……
「也替我跟她說謝謝……我重要的故鄉……不要讓其他無辜的人嘗到跟我們一樣的痛……」
他所學會的保護與信念，都只建築在殺戮上。
可是卡佳里˙由拉˙阿斯哈不同的……
他無法為自己曾經說過的指責憎恨道歉，所以只能彆扭的表示著。
沒有勇氣去看阿斯蘭的表情，他轉過身，自動走向飛機。
阿斯蘭繃緊身軀，就在機門快關起的時候，揚聲：
「真！」
面對因為吃驚而回頭的少年，阿斯蘭的嘶吼中帶著哽咽：
「你盡力了！我知道你以自己的方式努力過，這樣就夠了！重要的是想保護的那份心意！」
就算做的不對，拼命想保護的心意是沒有錯的，儘管他渾身是血，儘管他揮刃殺人，卻無人有資格責備他那份心情……
機門關上了，隔著玻璃，阿斯蘭看見真在戰後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表情，靠著窗，眼神激動複雜的凝望他……真也看見阿斯蘭痛苦的神情，看見……鮮血從他握緊的手指縫，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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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西伯利亞高原的途中，負責押送的士兵警戒著，其中提心吊膽的程度大概跟保護最高評議會差不多吧！
畢竟真˙飛鳥此刻代表的並不只是個FAITH紅衣王牌駕駛員，而是擾亂和平的罪魁禍首之一，造成殺戮的元兇之一，想要殺他洩憤的人沒有上千也有上百，等著聽到他的死訊的人，全世界都是。
只有少數人……明白真相……
可是為了平息憤怒的民心，他們無法開口。
而身為仇恨的中心點，在人民心目中簡直宛若萬惡淵藪化身的真˙飛鳥，卻渾然無所覺。
他的心思沉醉在這冰雪飛舞的地方，他的記憶迴盪著哀傷。
眼前，擁有柔軟金色短髮，神情像小貓一樣無辜單純的少女，穿著藍白相映的飄柔衣裳，輕輕的跳著舞。
她愉快的笑著，動作像鳥兒一樣輕巧，清澈的笑聲迴盪。
揚手，彎腰，轉圈……寬柔袖口飄逸，裙襬飛揚，金髮隨風撫動……
「史黛拉……」輕聲叫著，真的眼神迷濛了。
第一次見到史黛拉時，情況窘迫的讓他發慌。
不小心觸摸到了她的胸部，還來不及解釋道歉，她已經掙脫他，像是飽受驚嚇的小動物，狼狽的逃離。
來不及道歉……對於她，他總是來不及說道歉……
史黛拉喜歡跳舞，喜歡可愛的小東西，除此之外，他對她的喜好一無所知。
他所知到的史黛拉，總是在害怕，害怕著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讓他無能為力。
她有些迷糊，當初看見她落海時，他著實愣了好久，才體悟到真的有人會脫線到跳舞轉圈圈轉到落海。
海水並不深，她卻嚇得一直掙扎，無法冷靜游泳，他想救她，卻發現她的力氣大到讓他無法將她拖到安全的地方。
她像隻極度驚恐的小貓，揮舞著雙手不是想傷害誰，只是害怕……
他到現在還是不知道史黛拉到底在害怕什麼……只有記憶中不斷浮現恐懼的神情和無助的嗓音。
……
不要……好可怕……
……
「史黛拉……」
無意識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小小的山洞──
火光中，一隻潔白的小手，攤在眼前，手心是一片破裂的貝殼。
純潔的微笑，孩子般天真的眼神，一小片美麗的貝殼殘骸，她卻如此的珍惜著，並將之送給他……
或許，他們都是破裂的貝殼，曾經完美，如今卻傷痕累累，無法再度孕育幸福的珍珠……
火光中，他用手帕替她包紮受傷的腳踝，她的神情迷惑又不安。
他說，他會保護她。
她問，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害怕……
……
真……保護……？
……
「……我會保護妳……」
溫柔的低喃，那是無法實現的承諾。
……
一直一直，都只是在害怕的史黛拉，為什麼要揹負起悲哀的血腥……明明，她只是想要一個能夠安心跳舞而不必怕被傷害的避風港……
或許錯的人是他，一直都是他。
是他錯估了史黛拉背負的沉重，是他錯看了史黛拉眼中的迷濛依賴，是他……兩次將史黛拉推回讓她害怕的地方。
那一次，他坐在車上，看著史黛拉裹著毛毯，赤腳站在車旁，欲言又止的看著他。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無力，因為身為軍人的他，無法實現保護的承諾，甚至，無法跟她保證說，可以再見面……
後來，他不斷的在問自己，如果那一次他沒有讓史黛拉回去，是不是……史黛拉就不會駕駛蓋亞與他們為敵，不會殺了海涅，不會被軍部的人要求當做實驗品，不會……駕駛Destroy，殺害那麼多無辜的人……
……
密涅瓦號上的再次重逢，史黛拉忘了他。
凶狠的攻擊，像野獸一般的眼神，她的眼中只有敵人，沒有他。
醫務班說，史黛拉是地聯的實驗體，沒有藥，會死。
日漸衰弱的史黛拉，昏迷中一直在害怕哭叫。
她只要尼奧，看不見他的容貌，聽不見他的聲音，無法接受他的安慰……
直到，她記起他了。
虛弱卻安心欣喜的笑容，虛幻卻依賴信任的笑容，隔著氧氣罩，她呼喚著他的名字。
病痛讓她無法靠自己呼吸，病痛纏身的折磨讓她日夜呻吟，意識不清時，模糊的求救哀鳴，撕扯著他的心，那是他再怎麼伸出手也無法擁抱她的地方。
她叫著他，尋求他的保護與安心……
他只能看著她，繼續恐懼，最後如殘花般凋零。
不能讓她死，不能讓她被當成實驗品解頗切割……他，想救她！
「史黛拉……」
多想讓她繼續在藍天白雲下跳舞，多想讓她在海邊歡笑，多想讓她健健康康的幸福活著……
可是，他所能做的，就只有送她回去，回去那個把她當成實驗品培養的地方。
駕駛艙內，史黛拉已經虛弱到快昏迷，卻僅僅攬著他的脖子，靠在他懷裡，抓著他反送給她的貝殼，喘息呢喃他的名字……
……
別再讓她戰鬥了，讓她幸福的過日子……
說著連他自己也知道是奢望的話語，對方的保證可信度甚至不到一成……
可是，他只能選擇送她回去，因為就算多一天也好，他希望她可以不要痛苦，不要害怕……
雙臂上的重量飄忽到隨時會失去，他走向尼奧，史黛拉似乎知道他要送走她，不安的更加往他懷裡縮。
他還是說著無法實現的安慰話語，然後看著尼奧帶走她……
……
他的選擇沒有錯，一直想這樣告訴自己……
最後卻可悲的發現，史黛拉成為了殺人兵器。
但是，儘管炮火殺害無數性命，坐在駕駛艙的史黛拉，仍然只是在害怕啊……
為什麼這樣的史黛拉非死不可……
她就只是害怕……只是祈求著他的保護……
史黛拉沒有錯。
錯的是送她上戰場的人，錯的是將她培養成殺人兵器的人，錯的是……無法保護她，讓她害怕而開槍的……他！
這樣的他，史黛拉卻說喜歡……
他沒能救她，沒能保護她……可是，僅僅躺在他的懷中，史黛拉就認為是被保護了……
他根本什麼都沒做，懷中的少女顫抖的對他微笑，到死前還認為他會保護她……
史黛拉恐懼著死亡……他卻無能為力的看著她沉入黑暗……
閉上眼的那一刻，她唇畔是幸福的微笑……
她想要的，不過就是那麼小小的幸福，到底是為什麼，這個瘋狂的世界連這點都無法給予……無力的他，連這樣的她都無法守護……
……
真，是你……
嗯，是我，史黛拉……
…… 真，好可怕……保護……
我會保護妳……史黛拉，不用害怕……
真……我喜歡你……
……
他到底……有什麼值得讓她說喜歡？
只是給予沒有實踐的承諾，只是說著無法實現的保護……
連回應她說喜歡的機會都沒有，放她沉入冰冷的湖中，這樣的他……憑什麼……被她如此信賴……
……
問題，得不到解答。
因為，唯一能回答他的人，沉眠在冰雪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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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裝直升機在湖泊上方盤旋，機窗外仍然是冰雪飄揚的天地。
「是這裡嗎？真˙飛鳥。」負責行刑的士兵問著。
真從沉思中回神，看著座標顯示，緩緩點頭。
那一天，天空暗沉沉的飄落白雪，史黛拉沉睡在寂靜的冰之國度……
喀！幾把槍上膛了。
咖！手銬被解開了。
真知道這是阿斯蘭替他拜託的，他無言的轉身，握緊手機，隔著衣服撫摸放在胸口的相片，走到艙門邊，低頭看著寒冷悲傷的景色。
史黛拉……妳還在這裡嗎？
妳是否還是在害怕？害怕著冰冷寂靜的黑暗……
肩膀上的重量暗示他跪下，他默默的依言照做，一雙眼，依戀的在湖上尋找，尋找方向，讓直昇機停在當初他放下史黛拉的位置。
螺旋槳吹撫著湖面掀起陣陣漣漪，有士兵走上前確認他心臟的位置，冰冷的槍管隨之抵上。
真卻一點也不感到害怕，他的思緒已經飛回了那一天，飛回了白雪紛飛的那一刻。
「史黛拉……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保護妳……」
如果說，史黛拉真正想要的，只有在他身邊……
那麼，他將放下一切，只陪在她身邊！
「妳會原諒我嗎……讓妳一個人孤單這麼久……」
這一次，真的不會再揮開她依戀的手，會真的抱緊她、保護她……
板機運轉的聲音聽在耳裡是那樣的不切實際，槍聲響起的瞬間，最後的呢喃脫口而出──
「真會……保護……史黛拉……」
穿透心臟的子彈，飛散空中的鮮血，真血紅的雙曈迷戀的注視著湖面，意識逐漸遠離……
士兵確認他的死亡，而後，鬆開架著真的手，讓他逐漸失去溫度的軀體向前傾倒，跌出機艙，摔落湖中──
「任務完成，返航。」
慢慢升空的直升機上，低頭俯瞰的士兵愣住了。
湖中，真的身影在飄散的血水中矇矓，不知道是不是漣漪帶出的錯覺，隱隱約約，一抹人影從黑暗的湖底浮現。
穿著駕駛福的人影，就像是等待已久的少女，伸出雙臂，將久歸的情人，擁抱入懷……
原本細細的白雪忽然加大，掩蓋住湖面，隱藏住湖水中飄蕩的身影。
天空昏暗不明，白雪漫天飛舞……就好像……是在為誰哭泣……
《完》
附註：同人本另收入史黛拉篇
黑暗中，已經喪失了時間觀念。
寂靜中，意識逐漸消逝。
冰冷中，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的哀傷。
……
白雪漫天飛舞，鮮血噴濺。
沙……寒風吹過冰凍的樹梢，夾帶雪花碎片鳴奏哀歌。
刷！無力倒下的身子向前傾倒，如血色悲哀的眼眸，依舊凝望著冰湖深處。
沉入水中， 若隱若現，一雙纖細的手臂纏上他的頸肩，將他擁抱入懷。
真……喜歡你……
……史黛拉……我會……保護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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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大戰結束後，杜蘭特議長被自己一手主導的「destiny plan」指控，經由最高評議會以及軍事法庭審判結果，由於其謀策將整個殖民地捲入戰爭，造成無數死傷，故而判決死刑。
雷˙扎˙巴勒路，於戰爭期間戰死。
真˙飛鳥，遭到逮捕，判定為杜蘭特議長的直屬部下，原判死刑，但由於阿斯蘭˙薩拉跟拉克絲˙克萊因等人聯名上書陳情，故暫定更期審判。
其餘密涅瓦號成員確定並不知情，因此解散後分派各單位。
……
當然長期處在黑暗中，就會喪失時間感，喪失方向感……然後，黑暗中就只有黑暗。
沒有光線，沒有聲音，沒有其他人……只剩下思考，也只能思考──
他們……並不明白啊……死或是活，對於他並沒有任何影響……至少，他保護住露娜了。
他明明就是他們的敵人，他明明就殺了他們那麼多戰友，又何必為了救他而來個聯名上書？愚蠢的濫好人一群……
縮在牢房的床上，真靜靜的待著，目光毫無焦距的凝視虛無。
然後，似乎想到什麼，輕輕嘲諷的……笑了。
果然，他還是個笨蛋……總是認為別人什麼都不了解，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是自己不肯睜開眼睛去看……
打從很久以前的那一天，他就閉上眼，捂住耳，發出嘶吼哀號……沉醉在自己的悲傷憎恨……
他其實是個膽小鬼，因為無法承受，所以選擇憎恨；因為無法負荷，所以只能憎恨；因為拒絕成長，所以只會憎恨……醒悟的太晚，可是至少還是救到了露娜，既然如此……他對於未來沒有任何期盼……
喀！牢房的門被打開了，真難受的閉上眼，他的眼睛已經習慣黑暗，突如其來的光明讓他感到難受。
「真。」沉穩堅定的嗓音，那是個讓他無法忘記的男人。
「阿斯蘭……」睜開眼，適應了光線後，與故鄉大海同樣蔚藍的映入眼簾。
阿斯蘭˙薩拉這個人對他來說，是個很奇特的存在。
他並不像其他人一樣對自己縱容或遷就，愛說教，當了隊長就會教訓人……可是……其實他不曾真的討厭過他……
他喜歡跟阿斯蘭嗆聲，其實只是……想要他的肯定罷了……可是，他卻曾經親手殺了他……
「真，」阿斯蘭眼神擔憂的看著臉色蒼白，比起上個禮拜看見時又更加消瘦的真，「真，你聽我說，要開庭了，你記得推說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服從命令……其他的，交給我們處理就好了。」
交給……他們處理……？
血色的眼瞳閃了閃，複雜而無奈。
「你們應該知道吧……必須處死幾個人來給外界一個交代，這就是政治，不是嗎？」而這個有意擔任國防部部長的人，這個比誰都耿直公正的男人，竟然要為了救他而採取其他手段……
「你也是犧牲者，真！」阿斯蘭握住他的肩膀，語氣中有著激動與憤怒，「沒有道理讓你犧牲，因為戰爭死的人夠多了！」
……
肩膀被掐得疼痛，真的思緒突然飛回很久以前，還在密涅瓦號跟阿斯蘭並肩作戰的時候，他常常違反軍規，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所有人都不說話，只有阿斯蘭打了他耳光，罵他任性妄為……
雖然被打，雖然當時不滿，他一直到這些日子被關在黑暗的禁閉室內，才發現自己其實很高興阿斯蘭打他……自從家人死於非命後，有誰曾真心毫無保留的教訓過他的任性？
……
你其實很喜歡奧普這個國家吧？所以才不願意見到它走錯路……
只有阿斯蘭一個人，注意到了他心底連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情感。
是的，他喜歡祖國奧普，就算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扎夫特的軍人，說阿斯哈加害死了他的家人，他其實還是懷念著故鄉，懷念著那個襯著藍天白雲，連風中都帶有海水特有鹹味的島國……
就是因為他愛祖國，所以他才曾經認為自己有責任親手了結那個已經逐漸變得醜陋的國家。
然後，在不知不覺間，他成為別人眼中的殺人兇手，成為別人眼中的侵略者，成為……別人憎恨的對象……
在頓悟的瞬間，他看見自己的身影跟曾經自己所憎恨的自由鋼彈重疊了，然後，跪坐在地上流淚瘋狂憎恨的，是昔日的自己，也是被他奪去家人的少年……
……
真，就是因為我們擁有力量，才必須更小心的去使用，因為殺人就是殺人。
因為殺人而被殺，因為被殺而殺人，這樣子就真的能夠帶來和平了嗎？
阿斯蘭曾經這麼質問他，他卻拒絕思考，固執的認為，自己沒有做錯。
一直到後來，他才發現，自己只不過從被害者變成加害者，然後就開始自得意滿。
自由鋼彈的那個駕駛員、阿斯蘭……他那時才了解，他們那種攻擊避開駕駛艙讓他瞧不起的舉動，是在經歷過多少悲傷後，才寧願讓自己增加性命危險，也不願意再殺人了。
……
喊著報仇的自己，喊著都是他們害的的自己……相較之下就只是個在鬧脾氣的孩子──或許他早就察覺了，所以他更加排斥他們，因為他不想承認內心的軟弱。
「真！」發現他似乎根本沒聽進去自己在說什麼的阿斯蘭低叫。
「……阿斯蘭，你怪我曾經殺了你跟自由鋼彈的駕駛員嗎？」終於回應阿斯蘭的呼喚，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詢問。
「我跟煌都不會怪你的，因為每個人在尋找道路的時候都難免會迷惘，他是，我是，你也是……已經結束了，真。」阿斯蘭堅定的道。
翡翠綠的眼瞳，溫柔平穩的聲音，為什麼他到現在才發現，阿斯蘭的聲音一直都這麼的真誠……就算痛苦迷惘，就算焦急憤怒，永遠都是如此誠摯真實的聲音……
「謝謝你……」起身，越過阿斯蘭，跟著來押解他的士兵走向前往軍事法庭的車子。
他的道謝太過平靜，讓阿斯蘭心頭一緊。
「真！」轉身，他想追上去。
「薩拉先生，你這樣我們會很困擾的。」讓阿斯蘭偷渡進來的士兵連忙攔住他，「請您從後門離開吧，別被發現了。」
「真！別胡來！」阿斯蘭吼著，知道離開這裡，他將沒有機會在說服這個總愛胡來的後輩……想追上，卻無法擺脫抓著他的士兵。
真低著頭，不發一言，安安靜靜的坐上車，看著車門關起。
隔著車窗，阿斯蘭的表情有些模糊，他聽不見阿斯蘭的聲音……
車子發動了，阿斯蘭離他愈來愈遠，情不自禁的伸手，也只是觸摸到冰冷的玻璃窗。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玻璃窗倒映著模模糊糊像是孩子在哭泣的臉，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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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打從他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以後，就失去了前進的方向，徬徨恐懼。
他們說……他被雷利用了。
可是，雷是他重要的朋友，自從他的家人死去以後，雷是第一個關心他的人。
在訓練校，他也跟雷同寢，剛開始他每晚都會夢見家人被炸死的場景，作惡夢驚醒呻吟吼叫，是雷每晚把他叫醒，沉默的陪著他，拿毛巾給他擦臉，泡熱飲讓他平靜，什麼都沒問，也不曾抱怨過什麼。
雷知道他自尊心強，所以每次他忍不住哭泣時，雷都會假裝睡著，卻不曾留他一個人在房裡。
一直一直支持他、陪伴他、照顧他……就算這些全都是假的，他也確實從中得到了安心與走下去的力量。
他們是朋友，雷是他朋友……他不想否認掉這個關係……
……
我是雷˙扎˙巴勒路，請多指教，真˙飛鳥。
擁有俊美秀氣的臉孔卻總是冷冰冰的面無表情，語氣淡漠，用詞直接，常常被人說是高傲，可是只有他們幾個比較常在一起的朋友知道，雷的細心與溫柔。
……
不是這樣的，雷，你沒有騙我，沒有利用我……對吧……
曾經，他有多想這樣抓著雷問。
後來，在得知雷戰死的消息後，在自己關在禁閉室時，他才發現其實不是這樣的。
他不想問……不想問了……只求雷還活著……
就算是利用，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只有力量，只會攻擊，如果這樣可以讓雷幸福，他願意貢獻力量，因為雷是他來到殖民地後第一個好朋友……
……
但……沒有機會了……
雷死了，而他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雷……他甚至來不及為了雷所做的一切說聲謝謝……
砰！
碰撞的聲響讓真回了神，僵硬的抬頭，空茫的雙眼緩緩注視著軍事法庭的審判長，沒有絲毫情感。
「真˙飛鳥，對於以上調查結果，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他根本沒在聽他說話，哪知道他在說什麼呢……
「沒有……沒什麼好辯解的。」
他知道自己這樣說的後果，就是害阿斯蘭等人的苦心白費了，可是……或許他該做的，就是為自己雙手染滿無辜鮮血的所作所為負責……
也不用說得太充滿大義，他只是沒有力氣了。
家人死於非命後，他靠著仇恨過活；加入軍校後，他靠著「不想再讓其他人變得跟自己一樣」的想法努力；遇見史黛拉以後，他再一次試著保護……然後，當自己無能為力守護，又覺悟到自己的錯誤和愚蠢後，支撐他活著的一切，都消失了。
無法退後，既成事實不給他後悔的機會；無法往前，他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黑暗中，沒有光……
他很累，好累……但，想閉上眼，卻害怕血淋淋的惡夢，會叫醒他的朋友已經不在了；想捂住耳，不要去聽日夜回想的指責哀號，卻還是聽見史黛拉細嫩純真的嗓音，天真的說著喜歡……然後，和瑪尤叫著他的聲音重疊了……
「那麼……」審判長嚴肅無情的聲音宣判著，「本庭經過調查，加以犯人承認犯罪，在此宣判真˙飛鳥判以死刑，限期一個月內行刑完畢。」
他說的是自己的死期，真確沒什麼確實的感覺。
身後的士兵壓著他的肩膀要把他帶回監牢，他毫無反抗的走出氣氛沉悶的房間。
……
……真會……保護史黛拉嗎？
嗯，我會保護妳，一定……
……
哥哥，趕快來啊，你好慢喔！
瑪尤，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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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了黑暗的牢房，他卻睡不著了。
他開始想起很多事情，孩提時的家園，慈祥的父母，活潑可愛又愛撒嬌的妹妹，快樂的校園生活……父親督促他的功課，母親在意他的健康發育，妹妹看了鬼片會害怕，卻又喜歡聽鬼故事，常常半夜抱著枕頭著跑到他房間來找他一起睡覺……
那樣的幸福，在一瞬間被火光摧毀，取而代之的是永無止盡的悲傷與憎恨。
……
至少你還活著，為了你的家人，就算辛苦，也要努力活下去。
有一個人，曾經對他這麼說過，但是他現在想不起來那張臉了。
……
他想起了在軍校悲傷卻又充實的學習，就算依舊傷痛，還是有人願意對他伸出手。
雷、露娜、美玲……
為了飲料跟中餐打打鬧鬧，為了考試雞飛狗跳，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鬥嘴爭辯……
可是，過去的日子，不可能有機會回頭……
……
啪！一巴掌猛然將他打醒。
驚愕的頭抬，視線中是深酒紅色的，與哭泣的眼……
「露娜……」近乎反射的，真叫出了她的名字。
「渾蛋真！不是要你說不知道了嗎？！為什麼不照做？大家都那麼努力才想到可以幫你的辦法……結果已經公佈了！已經沒有辦法了！」露娜哽咽著罵道，倔強的小臉上是流不停的淚，雙手卻緊緊擁抱著縮在床上的他。
……
迷惑的血色眼眸訝然的睜大，然後看見站在門口的男人，蔚藍的下，同樣痛苦的自責表情。
他們這麼難過……是他害的嗎？
應該是他的錯沒錯……
可是就算知道是他的錯，心情還是沒有多大起伏……無力激動。
「沒什麼好哭的，露娜，」過去帶有孩子氣的少年嗓音飄渺而空洞，因為早已放棄掙扎，所以不需要生氣，「我……想休息了……」
很累很累……想永遠的沉睡……
或許他早該選擇這條路，這樣就不會膽小的只能靠傷害別人來獲得喘口氣的空間，就不會害這麼多人悲傷，就不用殺害更多的人……
露娜抓著他的衣服哭了，他知道這種哭聲，她以為他真的殺了美玲的時候，也是這樣子哭泣著。
無法恨、無法抗衡、無法掙扎，只能哭泣……那幾欲崩潰的哭泣……心，破碎的哀鳴……
輕輕撫摸她柔軟的，真感覺到已經麻痺很久的心又在隱隱作痛。
「謝謝妳，露娜，」至少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願意為他哭泣，「可是妳別再來了，會被懷疑喔……再來看我的話……」
他盡力控制自己的語氣，想推開露娜。
「不要！笨蛋真！為什麼又只想一個人走……」她抗拒著不肯放手，放聲大哭。
真皺緊眉，求救的望向阿斯蘭，震驚的發現，站在門口的阿斯蘭挺直著背脊，撇過頭，藍遮住他大半張臉，握拳的雙手顫抖，喉結上下滑動，臉頰上是淚水止不住的滴落。
……
心底緊繃的弦，終於承受不了負荷，崩斷了。
真面無表情的，感覺到臉上淚水流下，沾濕了露娜的。
好痛苦……好難受……強迫自己壓抑的情感吞沒他全身。
……就算哭出來，痛苦也不會減輕……張口吶喊哭號，哀傷也不會減少……
因為……最重要的人，最想保護的人……都已經不在了啊……
父親……母親……瑪尤……
史黛拉……
雷……
為什麼他的雙手總是無法保護最重要的人……無法用來守護的力量，就只能破壞……
可是，比起破壞殺戮，他更希望的還是……保護……
……
「阿斯蘭……你不用再為我費心了……我……想回家……」
打開門，又是瑪尤笑著撲上來展示她換的新髮型，或是媽媽買給她的新裙子……爸爸坐在椅子上看書，媽媽穿著圍裙從廚房走出來告訴他說今晚有他愛吃的菜……
他想回去，那個在炮火中灰飛煙滅的家……
「我只求你兩件事……我知道這不合規定，可是……妹妹的手機……我想再聽一次她的聲音……拜託你……」
一無所有來到殖民地，連照片都無法留下，只剩下那個讓他僥倖逃生的手機，語音信箱裡記錄著的妹妹淘氣天真的柔嫩嗓音。
如果那時候他讓瑪尤去撿手機，瑪尤就可以活下來了……
無論他再怎麼痛苦自責，手機裡面的聲音都不可能回應他的哭喊……
「還有，阿斯蘭……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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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死在史黛拉身邊──
真是這麼說的，這是他最後的心願。
阿斯蘭沉默著，轉身就費盡一切可以動用的關係替真張羅拜託。
事情已經無法挽救了，除非他們要讓真成為逃亡叛徒……而真不可能答應的……
無能為力，他們無能為力救他……
明明知道……真只是個痛苦悲傷到無法自己站起來的孩子……
對真來說，他的世界停在家人死去的那一刻，傷痕累累的心，滯留在幸福與殘酷的分隔界線上，體驗反反覆覆的絕望。
露娜還是偷偷去找真，一有空就去，藉由阿斯蘭和克萊因派的暗中安排，儘可能不讓真感受到死亡逼近的恐懼。
可是與他們以為的不同，真只是拿著手機，反反覆覆的聆聽妹妹的語音留言，然後躺在床上，呢喃著雷和史黛拉的名字。
……
一個月真的過得很快，執行的前一天，已經流乾眼淚的露娜抱著真靜靜的坐了一晚。
隔天，真看著拼命的想護著他，不願意他被帶走，而被其他士兵架開的露娜，不捨的閉上眼。
哭到泣不成聲的露娜被帶離了，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
「真。」
是阿斯蘭。
翡翠綠曈泛著血絲，眼眶周圍有些浮腫，顯示阿斯蘭昨晚一定也哭了……
「……阿斯蘭就不用送我了……」剩下的路，他該一個人走，他不想在最後想依賴他們……這是他僅存的自尊……
阿斯蘭皺眉，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
視線中，真深深一鞠躬。
「一直以來承蒙您的照顧……謝謝……」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的低頭。
太多愧疚無法道歉，太多自責悲傷說不出口，但是他知道自己最起碼也必須道謝，因為阿斯蘭是這麼的為他付出精神心力……
「真，我什麼都沒做到……」阿斯蘭拉起他，痛苦的綠曈是無能為力的自責，「這是……我們找到的……對不起，只有這張是完整的，你妹妹拿它去參加一個比賽，所以沒被戰火銷毀……帶著吧。」
諷刺的是，瑪尤，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女生，是以「幸福」為題目參加比賽的……
照片中小小的幸福，在戰爭中被摧毀。
冰冷的照片被塞入手心，真愣愣的低下頭，下一秒，雙眼不敢置信的大睜，戴著手銬的手怯怯的，顫抖的撫摸那張照片。
那是他們全家的合照，有著他幾乎快記不清楚的父母親清晰的臉龐……還有抱著他的手臂撒嬌的瑪尤……
「啊……」淚水控制不注的奔騰，他緊緊的抓著那張照片，跪倒在地，幾乎無法呼吸。
阿斯蘭在他身前單膝跪下，伸手抱住他，緊緊抱住他，就像是想替他撐起無法負荷的悲傷似的。
真一僵，理智要求他後退，但是阿斯蘭的懷抱真的好溫暖……他都已經快不記得被如此擁抱的溫暖了……
如果他能早點遇到阿斯蘭……是不是可以走上更堅強的路……是不是……就可以保護史黛拉了……
一旁的士兵不忍心的撇開頭，再怎麼說，在他們眼中的真，也只是個為了死去家人哭泣的少年……一個可以不在乎的面對自己死期，卻無法承受親人死去傷痛的少年。
可是，無論他們再怎麼想放水，規定的時間是不能違反的。
「真˙飛鳥，時間到了。」
阿斯蘭渾身緊繃，有一瞬間幾乎想出手救走真，但馬上被理智壓下了那股衝動。
真掙脫阿斯蘭的手，抬頭，露出破碎又哀傷的笑容。
「謝謝你，阿斯蘭，我終於可以確定我不會認不出他們了……」在另一個世界裡……
「……」阿斯蘭想不出自己能說什麼。
這將是永生的隔絕，要他怎麼道別離……
「也替我跟她說謝謝……我重要的故鄉……不要讓其他無辜的人嘗到跟我們一樣的痛……」
他所學會的保護與信念，都只建築在殺戮上。
可是卡佳里˙由拉˙阿斯哈不同的……
他無法為自己曾經說過的指責憎恨道歉，所以只能彆扭的表示著。
沒有勇氣去看阿斯蘭的表情，他轉過身，自動走向飛機。
阿斯蘭繃緊身軀，就在機門快關起的時候，揚聲：
「真！」
面對因為吃驚而回頭的少年，阿斯蘭的嘶吼中帶著哽咽：
「你盡力了！我知道你以自己的方式努力過，這樣就夠了！重要的是想保護的那份心意！」
就算做的不對，拼命想保護的心意是沒有錯的，儘管他渾身是血，儘管他揮刃殺人，卻無人有資格責備他那份心情……
機門關上了，隔著玻璃，阿斯蘭看見真在戰後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表情，靠著窗，眼神激動複雜的凝望他……真也看見阿斯蘭痛苦的神情，看見……鮮血從他握緊的手指縫，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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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西伯利亞高原的途中，負責押送的士兵警戒著，其中提心吊膽的程度大概跟保護最高評議會差不多吧！
畢竟真˙飛鳥此刻代表的並不只是個FAITH紅衣王牌駕駛員，而是擾亂和平的罪魁禍首之一，造成殺戮的元兇之一，想要殺他洩憤的人沒有上千也有上百，等著聽到他的死訊的人，全世界都是。
只有少數人……明白真相……
可是為了平息憤怒的民心，他們無法開口。
而身為仇恨的中心點，在人民心目中簡直宛若萬惡淵藪化身的真˙飛鳥，卻渾然無所覺。
他的心思沉醉在這冰雪飛舞的地方，他的記憶迴盪著哀傷。
眼前，擁有柔軟金色短髮，神情像小貓一樣無辜單純的少女，穿著藍白相映的飄柔衣裳，輕輕的跳著舞。
她愉快的笑著，動作像鳥兒一樣輕巧，清澈的笑聲迴盪。
揚手，彎腰，轉圈……寬柔袖口飄逸，裙襬飛揚，金髮隨風撫動……
「史黛拉……」輕聲叫著，真的眼神迷濛了。
第一次見到史黛拉時，情況窘迫的讓他發慌。
不小心觸摸到了她的胸部，還來不及解釋道歉，她已經掙脫他，像是飽受驚嚇的小動物，狼狽的逃離。
來不及道歉……對於她，他總是來不及說道歉……
史黛拉喜歡跳舞，喜歡可愛的小東西，除此之外，他對她的喜好一無所知。
他所知到的史黛拉，總是在害怕，害怕著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讓他無能為力。
她有些迷糊，當初看見她落海時，他著實愣了好久，才體悟到真的有人會脫線到跳舞轉圈圈轉到落海。
海水並不深，她卻嚇得一直掙扎，無法冷靜游泳，他想救她，卻發現她的力氣大到讓他無法將她拖到安全的地方。
她像隻極度驚恐的小貓，揮舞著雙手不是想傷害誰，只是害怕……
他到現在還是不知道史黛拉到底在害怕什麼……只有記憶中不斷浮現恐懼的神情和無助的嗓音。
……
不要……好可怕……
……
「史黛拉……」
無意識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小小的山洞──
火光中，一隻潔白的小手，攤在眼前，手心是一片破裂的貝殼。
純潔的微笑，孩子般天真的眼神，一小片美麗的貝殼殘骸，她卻如此的珍惜著，並將之送給他……
或許，他們都是破裂的貝殼，曾經完美，如今卻傷痕累累，無法再度孕育幸福的珍珠……
火光中，他用手帕替她包紮受傷的腳踝，她的神情迷惑又不安。
他說，他會保護她。
她問，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害怕……
……
真……保護……？
……
「……我會保護妳……」
溫柔的低喃，那是無法實現的承諾。
……
一直一直，都只是在害怕的史黛拉，為什麼要揹負起悲哀的血腥……明明，她只是想要一個能夠安心跳舞而不必怕被傷害的避風港……
或許錯的人是他，一直都是他。
是他錯估了史黛拉背負的沉重，是他錯看了史黛拉眼中的迷濛依賴，是他……兩次將史黛拉推回讓她害怕的地方。
那一次，他坐在車上，看著史黛拉裹著毛毯，赤腳站在車旁，欲言又止的看著他。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無力，因為身為軍人的他，無法實現保護的承諾，甚至，無法跟她保證說，可以再見面……
後來，他不斷的在問自己，如果那一次他沒有讓史黛拉回去，是不是……史黛拉就不會駕駛蓋亞與他們為敵，不會殺了海涅，不會被軍部的人要求當做實驗品，不會……駕駛Destroy，殺害那麼多無辜的人……
……
密涅瓦號上的再次重逢，史黛拉忘了他。
凶狠的攻擊，像野獸一般的眼神，她的眼中只有敵人，沒有他。
醫務班說，史黛拉是地聯的實驗體，沒有藥，會死。
日漸衰弱的史黛拉，昏迷中一直在害怕哭叫。
她只要尼奧，看不見他的容貌，聽不見他的聲音，無法接受他的安慰……
直到，她記起他了。
虛弱卻安心欣喜的笑容，虛幻卻依賴信任的笑容，隔著氧氣罩，她呼喚著他的名字。
病痛讓她無法靠自己呼吸，病痛纏身的折磨讓她日夜呻吟，意識不清時，模糊的求救哀鳴，撕扯著他的心，那是他再怎麼伸出手也無法擁抱她的地方。
她叫著他，尋求他的保護與安心……
他只能看著她，繼續恐懼，最後如殘花般凋零。
不能讓她死，不能讓她被當成實驗品解頗切割……他，想救她！
「史黛拉……」
多想讓她繼續在藍天白雲下跳舞，多想讓她在海邊歡笑，多想讓她健健康康的幸福活著……
可是，他所能做的，就只有送她回去，回去那個把她當成實驗品培養的地方。
駕駛艙內，史黛拉已經虛弱到快昏迷，卻僅僅攬著他的脖子，靠在他懷裡，抓著他反送給她的貝殼，喘息呢喃他的名字……
……
別再讓她戰鬥了，讓她幸福的過日子……
說著連他自己也知道是奢望的話語，對方的保證可信度甚至不到一成……
可是，他只能選擇送她回去，因為就算多一天也好，他希望她可以不要痛苦，不要害怕……
雙臂上的重量飄忽到隨時會失去，他走向尼奧，史黛拉似乎知道他要送走她，不安的更加往他懷裡縮。
他還是說著無法實現的安慰話語，然後看著尼奧帶走她……
……
他的選擇沒有錯，一直想這樣告訴自己……
最後卻可悲的發現，史黛拉成為了殺人兵器。
但是，儘管炮火殺害無數性命，坐在駕駛艙的史黛拉，仍然只是在害怕啊……
為什麼這樣的史黛拉非死不可……
她就只是害怕……只是祈求著他的保護……
史黛拉沒有錯。
錯的是送她上戰場的人，錯的是將她培養成殺人兵器的人，錯的是……無法保護她，讓她害怕而開槍的……他！
這樣的他，史黛拉卻說喜歡……
他沒能救她，沒能保護她……可是，僅僅躺在他的懷中，史黛拉就認為是被保護了……
他根本什麼都沒做，懷中的少女顫抖的對他微笑，到死前還認為他會保護她……
史黛拉恐懼著死亡……他卻無能為力的看著她沉入黑暗……
閉上眼的那一刻，她唇畔是幸福的微笑……
她想要的，不過就是那麼小小的幸福，到底是為什麼，這個瘋狂的世界連這點都無法給予……無力的他，連這樣的她都無法守護……
……
真，是你……
嗯，是我，史黛拉……
…… 真，好可怕……保護……
我會保護妳……史黛拉，不用害怕……
真……我喜歡你……
……
他到底……有什麼值得讓她說喜歡？
只是給予沒有實踐的承諾，只是說著無法實現的保護……
連回應她說喜歡的機會都沒有，放她沉入冰冷的湖中，這樣的他……憑什麼……被她如此信賴……
……
問題，得不到解答。
因為，唯一能回答他的人，沉眠在冰雪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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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裝直升機在湖泊上方盤旋，機窗外仍然是冰雪飄揚的天地。
「是這裡嗎？真˙飛鳥。」負責行刑的士兵問著。
真從沉思中回神，看著座標顯示，緩緩點頭。
那一天，天空暗沉沉的飄落白雪，史黛拉沉睡在寂靜的冰之國度……
喀！幾把槍上膛了。
咖！手銬被解開了。
真知道這是阿斯蘭替他拜託的，他無言的轉身，握緊手機，隔著衣服撫摸放在胸口的相片，走到艙門邊，低頭看著寒冷悲傷的景色。
史黛拉……妳還在這裡嗎？
妳是否還是在害怕？害怕著冰冷寂靜的黑暗……
肩膀上的重量暗示他跪下，他默默的依言照做，一雙眼，依戀的在湖上尋找，尋找方向，讓直昇機停在當初他放下史黛拉的位置。
螺旋槳吹撫著湖面掀起陣陣漣漪，有士兵走上前確認他心臟的位置，冰冷的槍管隨之抵上。
真卻一點也不感到害怕，他的思緒已經飛回了那一天，飛回了白雪紛飛的那一刻。
「史黛拉……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保護妳……」
如果說，史黛拉真正想要的，只有在他身邊……
那麼，他將放下一切，只陪在她身邊！
「妳會原諒我嗎……讓妳一個人孤單這麼久……」
這一次，真的不會再揮開她依戀的手，會真的抱緊她、保護她……
板機運轉的聲音聽在耳裡是那樣的不切實際，槍聲響起的瞬間，最後的呢喃脫口而出──
「真會……保護……史黛拉……」
穿透心臟的子彈，飛散空中的鮮血，真血紅的雙曈迷戀的注視著湖面，意識逐漸遠離……
士兵確認他的死亡，而後，鬆開架著真的手，讓他逐漸失去溫度的軀體向前傾倒，跌出機艙，摔落湖中──
「任務完成，返航。」
慢慢升空的直升機上，低頭俯瞰的士兵愣住了。
湖中，真的身影在飄散的血水中矇矓，不知道是不是漣漪帶出的錯覺，隱隱約約，一抹人影從黑暗的湖底浮現。
穿著駕駛福的人影，就像是等待已久的少女，伸出雙臂，將久歸的情人，擁抱入懷……
原本細細的白雪忽然加大，掩蓋住湖面，隱藏住湖水中飄蕩的身影。
天空昏暗不明，白雪漫天飛舞……就好像……是在為誰哭泣……
《完》
附註：同人本另收入史黛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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