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這大概是我們懂事以後第一次違背父親母親的要求吧,我猜。可是,有些事情是非得去做不可的,不管做出抉擇會有多心痛。

斯凱沒看我,他注視著父親,然後低頭道歉,割斷象徵這份感情的髮,決心放開我們的手。

那是憤怒,是心痛,艾克,我知道你跟我一樣,因為他的反應而惱火,可那絕對不是責怪或怨懟,純粹只想打醒他那顆忽然變笨的腦袋。

這也是我第一次在父親母親面前打人,我甩了他耳光,用讓所有人吃驚的潑婦態度破口大罵……

我知道我在斯凱面前總是任性,因為他雖然總是似笑非笑的嘲諷一切,對我所有幼稚天真卻縱容忍耐,甚至寵溺包容……如果讓他這樣隨便揮揮手就可以瀟灑離開,以後還有誰會像他一樣用深邃漆黑的眼凝望著我,沉默的握住我冰涼的手?

所以,我要抓住他,就算真的如他自己所說,他只是把刀刃,只要能留住他,一隻手鮮血淋漓又算得了什麼?

梅露亞

……

我一直都在想,要在什麼時機介紹艾克給父親母親認識。也許是因為太過在乎,才擔心起他們對斯凱的看法,畢竟斯凱表面上的輕挑嘲諷有時候很容易得罪人,或讓人看不順眼……如今,或許我該鬆一口氣,起碼不可能有比今天更糟糕的認識了。

斯凱有意讓父親討厭他,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的,彷彿只要讓父親討厭他,他就可以強迫自己離開似的。

梅露亞,我很憤怒,彷彿快將胸口炸開的怒氣不是因為他想要保護我們的故做絕情,而是針對自己,針對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退入絕望之中卻無能為力的自己。

斯凱曾經說,因為他挑剔,他過份小心,所以很難真心付出;我則必須承認,因為我不會應付人,我拙於表達情感,所以很難交到朋友。

好不容易抓住這個犧牲品,能夠習慣、融入我們兩人的相處與協調,我可不打算就這樣放棄。

如果他是刀,我們就做他的刀鞘,如果害怕受傷,就不可能會是阿斯蘭˙薩拉和卡佳里˙由拉˙阿斯哈的孩子了。

艾力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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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過兒女的好朋友,靠著迪安卡的手下偷拍回來的照片。

名叫斯凱的少年有著端正的相貌,稱不上特別秀氣或俊美,倒是有股蒼勁的帥氣,眉宇神情間的那抹灑脫堅毅讓人印象深刻。

他總是在雙胞胎不在身邊時,面無表情的噙著嘲諷的淺笑,像是在嘲笑眼前所有人事物,卻在雙胞胎呼喚他時,露出開朗的笑容。

曾經,他為此擔心,可是卡佳里則表示寧可相信兒女看人的本事。兩權相衡,他特地花了番功夫研究這名少年的行為舉止與過去。

斯凱的過去一片空白,沒有任何國家記載著他的資料,就好像他是在雙胞胎出事的那個夜晚忽然憑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似的──這代表他很可能沒說真名,很可能這整個身份都是捏造的,也有可能……他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自始至終都未曾有過可以見光的身分。

雙胞胎毫不介意斯凱一團謎的過去,對他信任無比,隨便他出入宿舍公寓,主動介紹他認識其他第二代成員。經過觀察人員表示,斯凱在經過某種評估考量以後,將第二代成員也列入了交友範圍內,會刻意留心他們的安全,不過經他與迪安卡猜測,其中有絕大多數的原因是因為雙胞胎喜歡他們,所以他試著接受。

最讓人驚訝的是,在他跟卡佳里婚姻關係洩露以後,斯凱在暗地裡展現出來的手段──他無聲無息的料理掉各方意圖不軌的人馬,包含八卦記者在內,無一倖免,甚至連他們為了確保兒女安全而加派的保護人手都差點遭殃。

按照報告內容描述,負責指揮的負責人在斯凱無聲無息打昏三個人後,當機立斷的對著仍然空無一人的天台大叫說──我們也是在保護他們。

下一秒,水塔上出現了他們跟蹤兩天的身影。

「不好意思,因為你們跟以前負責的那批人不一樣,所以我以為是別的國家派來的軍隊,我可以問你們的識別號碼回去跟雙胞胎確認嗎?」露出抱歉笑容的少年手上拿的如果是隻狙擊槍,就代表那個小隊全滅了,可是他拿的是一隻紅色的麥克筆,倒地的人咽喉要害都有被紅筆劃過的痕跡──他只是在警告。

這句話透露了兩個訊息,一個是斯凱一直都知道有人在觀察他們,只是因為知道是保護雙胞胎的人手,所以不予理會;一個就是斯凱的實力,能夠瞬間擺脫遠端監視跟蹤並且反擊的人,絕對不是默默無聞的角色。

憑著軍人的直覺,他知道斯凱肯定上過戰場。

時間慢慢流逝,他繼續按兵不動的觀察。無論如何,他也不想重蹈覆轍,跟父親一樣用自己的觀點去操控兒女的人生……他能做的只有守護,確保他們沒有危險……

女兒喜歡他,看著每個月流到他手上的照片,他清楚明白這個結論,可是他很難放心,因為斯凱的背景仍然不明。

卡佳里說他太緊繃了,整個人憂心到可以說是腦袋又退化成小白鼠的地步。

小白鼠就小白鼠,那個可能受害的是他寶貝女兒,提心吊膽又過度小心一點有什麼不對?總比以後發生什麼憾事再來懊惱後悔的好吧?

只靠情報判斷是不夠精準的,最好能夠面對面有過交談,才能讓他更清楚判斷一個人的人品。

可是……就在他有機會跟他正式見面前,意外就已經發生了。

他跟卡佳里婚姻關係曝光以後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一起趕去海里奧波里斯特,而不必怕出了什麼問題,更不用焦急的待在辦公室裡等待煌回傳的消息。

到了醫院,在走廊上跟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擦身而過,殺氣瀰漫的戰士氣息讓他本能的回頭,來不及看清楚那人的長相,染血的身影轉眼已經消失在走廊盡頭。

幾分鐘後,確認了兒女無恙,他才注意到一直待在兒女身旁的斯凱不見了。

「你們那個朋友呢?」他問,腦海中不由的浮現稍早看到的背影。

「斯凱……沒有在外頭嗎?」梅露亞表情閃過困惑和不安,艾力克斯已經跳起來往外衝。

說著會乖乖讓護士擦藥治療,然後在急診室外面等他們的斯凱,早已沒了行蹤。

他利用兒女急著打電話找人的空檔聽取手下的報告,知道了斯凱為了保護梅露亞,承受了大部分的爆炸衝擊和銳利碎片的割裂傷,在他的保護下,梅露亞只有輕微的腦震盪、一道需要縫合的割傷,以及幾個微不足道的小傷口,他自己卻渾身是血,幾乎是被艾力克斯半扶半架拖到醫院的。艾力克斯因為距離爆炸點較遠,純粹是為了保護身旁的小孩,放棄採取防禦姿勢才在爆炸衝擊中受傷。

因為身分特殊的關係,院方不敢怠慢,他們兩個到了醫院,反倒比需要動手術縫合的斯凱還慢完成治療與檢查。

「艾克,去找他。」梅露亞頭上還纏著繃帶,卻毫不遲疑的道。

「先回家拿追蹤儀,我在他的手錶裡面放了追蹤器,就不知道他拆掉了沒有……」艾力克斯攙扶小腿也受傷的妹妹,腦子已經高速運轉起來。

他跟卡佳里當然反對,因為找人可以靠他們去找,雙胞胎或多或少都有輕微腦震盪,在醫院休養是最恰當的決定。

只是,雙胞胎馬上反對。

「不要,斯凱那傢伙一定會亂來,只有我跟艾克能阻止他。」

「父親,如果發生在舅舅身上……」艾力克斯沒把話說完,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如果是煌出了這種事情,不管怎麼樣他都會去找到他的……他們提出的抗議很合理。

「知道了,可是由我開車,我跟你們一起去。」這是他最後的讓步底限。

……

……

開著車先送他們回公寓,看著他們一人衝回房間,另一人直接抓了鑰匙打開斯凱的公寓房門。

雙胞胎的房子很整齊,唯一的突兀在於客廳茶几上那隻手錶,以及一撮約莫兩指寬的長髮,被髮繩整齊的綁好,放在手錶旁邊。

斯凱的房間則被翻得亂七八糟,好幾個抽屜被打開掀翻在地,衣服亂七八糟,一些日常用品也東倒西歪。

電話沒掛好、電腦還沒關機、冰箱也沒關上門,只是裡頭空空如也;醫藥箱裡的藥品被全倒在桌上,什麼都沒少,就只有消炎藥跟嗎啡被拿個精光;一個裝有溫度控制的隱藏性保險箱大剌剌的敞開在客廳牆上,從裡頭的掛勾可以看出那裡面放的應該是槍械武器……

他曾經想過是放炸彈的人來搜房子,可是兒女房間的手錶和斷髮證實了斯凱回來過,所以他重新思量觀察……

一個久戰沙場的士兵會有這麼凌亂的行動,只有一個可能──他氣瘋了,在拿了衣服換去滿身血汙,打電話打聽到什麼情報以後,翻出武器,吞了止痛藥,就要去……報仇!

艾力克斯拿起電腦,開始搜查斯凱最後查詢的是什麼資料,梅露亞則按下電話的重播按鈕,對著電話那頭用一堆奇怪的暗號講個不停。

最後,他們跳起來抓著他往外衝。

「父親,快點開車,我們必須趕在他真的殺人前阻止他!」

「斯凱氣瘋了,為了我們他會摧毀所有敵人的……不能讓他這麼做……」

「地點?」他沒有說廢話,直接開車上路。

「……」飛快的把地址講了一遍,梅露亞跟艾力克斯分別從他車上翻出軍方配給的防身武器,開始為了可能的衝突做準備。

……

……

他們趕上了,至少……還沒死一個人,雖然他真的很懷疑那個明顯失控的青年會不會往兒女身上開兩槍。

所以,他拿槍瞄準他,直到梅露亞壓上他的手,從他手上取下槍,才放下手中的武器。

回程的車上,從後照鏡看,斯凱頹喪的把臉埋入掌心,從頭到尾沒有抬起頭過,只是顫抖著,偶爾發出像是負傷野獸般絕望的細小嗚咽。

艾力克斯靠著他坐,僅僅靠著他,沉默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分享體溫給他,無聲的安慰著;梅露亞坐在另一側,抱住他的手臂,貼近他,在他耳邊不停的低喃什麼,溫柔的安撫他。

回到他跟卡佳里目前的休息地後,斯凱也已經冷靜下來了……起碼看起來是冷靜下來了。

抬頭,那是他們第一次雙目交接。

他看見了一雙很美麗的眼睛,不同於煌澄澈的紫水晶雙瞳,也不像卡佳里耀眼的琥珀金眼眸,而是更深沉的,如子夜般深邃美麗,卻又充滿野性的漆黑雙眼。

那雙眼自責掙扎,痛苦溫柔,在與他視線交接時,湧上更多的歉意和愧疚……

他撇過臉,移開了視線。

以個人來說,他欣賞這個年輕人,但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來說,他剛剛確定了一件事情──這場爆炸是衝著他來的,他寶貝的兒女只是被湊巧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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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進入屋子後,阿斯蘭走向擔心已久的卡佳里,攔住想開口的迪安卡,先把時間讓給兒女。

梅露亞抓著斯凱的手,拖著他到客廳的沙發坐下。

「嘛,斯凱,你先放鬆點,這裡沒有落地窗、不在窗戶可瞄準的範圍內,而且還有起碼三十人的護衛,很安全的。」

甚至可以說,以一國元首的身分而言,已經太過輕裝從簡。

斯凱順著梅露亞,悶聲不吭,像是什麼也無法思考,又像是在默默猶豫掙扎。

「我去弄點喝的,你要什麼?」艾力克斯問。

「……」還是沉默。

「……好吧,老樣子,跟我一起喝咖啡。」也不逼他,艾力克斯朝長輩輕輕點頭以後就走進廚房張羅茶水。

等到每個人手上都端著一杯熱飲以後,左等右等等不到人開口的卡佳里終於忍不住出聲了。

「到底怎麼回事?」

梅露亞跟艾力克斯同時抬頭,將目光同時投給斯凱。

斯凱抿唇,偷偷咬破舌尖,用疼痛讓自己清醒,把鮮血吞下肚。

「如您所見,阿斯哈首長。」他抬起眼,深邃的眼底只有冷漠與狂傲,似笑非笑的那抹嘲諷,再度出現在他唇角。

「……也就是說,這是你惹來的?」卡佳里畢竟在政壇打滾了二十幾年,多少感覺出斯凱突然而來的冷傲和帶刺……

這個男人,跟兒女形容出來的模樣不像啊……正因為出入太大,才覺得奇怪……

她迷惑的想觀察出自己需要的線索,斯凱眼中冷芒一閃而過。

「是衝著我來的沒錯,因為我以前是傭兵,崩雷傭兵團的血狼,斯凱˙納蘭德˙雷特。」

他面無表情的掀開底牌,唇畔的嘲諷更加濃郁,挑釁的目光一一掃過面前的幾個大人物。

卡佳里眼神顯得有些迷惑,但迪安卡和阿斯蘭已經臉色一變。

如果說大名鼎鼎的響尾蛇傭兵團是傭兵界的頂尖好手,崩雷傭兵團就是一方霸主,而且他們成員只有十幾人,但全是能夠單獨作戰以一擋百的凶狠惡狼,「狼首」奔狼組織了整個傭兵團,血狼則是傳說中年紀最輕,但手段最狠,無疑是奔狼最得意的獠牙,據說他八歲第一次殺人,十歲就駕駛MS出戰了……

而眼前這個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就是已經銷聲匿跡五年的血狼……?!

看著兩個男人的臉色,卡佳里也知道這個稱號不簡單了,雙胞胎的臉色更糟糕,因為他們雖然猜到,卻沒想過斯凱會在這個時候講出來……

這不是只會讓父親母親對他的印象更糟糕嗎?!

斯凱聽著自己的心跳,發現此時的自己比被三把槍指著腦袋更緊張。

不能露出破綻,絕對……不能……不斷在內心提醒自己,舌尖一再的被咬破,血腥味刺激著神經與理智,強迫他必須這麼做……

偽裝出來的一抹狡詐貪婪在他眼底一閃而過,那使他像匹惡狼,不擇手段且噬血凶殘。

阿斯蘭皺眉,卡佳里眼中也有些憤怒。

他們唯一不能允許的,只有兒女遭受到利用欺騙。

迪安卡也皺起眉,不過那是因為他正在偷偷朝手下下命的關係。

「……你接近他們,有目的?」阿斯蘭謹慎的捕捉著他眼底的情緒,他不希望冤枉兒女的好友,卻也不能容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更何況,那種冷冽的貪婪目光,這幾年他在政治舞台上看多了……

斯凱聳聳肩,並不答腔,他知道很多時候,不說話比開口回答要強多了,因為對方會自動填上很多有趣的猜測與答案──有利於自己的那種……

阿斯蘭溫柔堅毅的翡翠綠瞳開始降溫,不管如何,斯凱從頭到尾那種輕挑狂傲和可有可無的嘲諷就很讓人惱火,雖然腦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在提醒,要他別忘了在車上看到的那個眼神……但一直保護的兒女因此而受傷卻讓他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客觀思考,尤其是看見兒女不停噓寒問暖,斯凱卻好像沒有一絲在意的現在──雖然他極力保持冷靜客觀。

「說吧,條件。」十指交握擱置腿上,阿斯蘭嚴肅的道,沉穩壓低的語氣中只有冷酷,那是二十年在政治上磨出來的老練。

對,如他所料,這個男人愛妻兒勝過一切,所以他不過是先挑釁他妻子,再表現的好像在利用玩弄他的兒女,他就本能的張開防護網了……

垂下眼,斯凱掩飾掉心底的苦澀,再注視阿斯蘭時,只剩下無情與正中下懷的微笑。

「我需要一架穿梭機,我列出來的武器清單上的武器,以及一份情報。」不管是誰出賣他,都得死……

阿斯蘭沉吟,沒多久就打算答應。

「可以……」

砰!重重槌到桌上的一拳打破了凝重的氣氛,綠眸和黑瞳先後掃向聲音來源。

「梅露亞?」阿斯蘭關心的詢問。

「父親,請先等我一下再做決定,可以嗎?」梅露亞氣得發抖,力持端莊恭敬的口氣聽得到磨牙聲。

彷彿隨時會噴出火來的異色雙瞳讓阿斯蘭無言的點頭,他認得那雙眼,很多年前,卡佳里也曾經用這樣的眼神含淚罵他……

斯凱握緊拳頭,盡全力的朝梅露亞露出似笑非笑的嘲諷表情:

「抱歉啊,讓妳失望了,這不是馴服遊戲,只是我的渡假。」

抱歉啊,讓妳失望了……我很抱歉,很抱歉……

無論他怎麼呼叫奔狼都只得到警訊和垂危的暗號,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情況,也是他所學過只有在最危急的情形才能打出的暗號,從這點看來,崩雷已經完了。

他這一去,也是賭命……血海深仇,非報不可,而對方也不想饒他一條生路……回不來了,也不能回來……他根本不該在那時跟他們回來的,如果當初能夠狠心開槍就好了……

可是,事已至此,再多不捨只能壓抑在心底,用殘酷的眼神和無情的笑容去傷害她,只為了保護她與艾克……

梅露亞懊惱的瞪著他,眼眶逐漸浮上氣惱的淚水,但仍然沒有恨。

……

「斯凱,你為什麼要留這一撮頭髮啊?看得我好想抓。」

「算是紀念吧?我從認識妳跟艾克的那一天開始,就決定要留這樣一撮頭髮,紀念我跟你們的相遇……」

「為什麼?好奇怪的紀念方法喔。」

「因為……」他用她無法聽見的音調呢喃訴說,「能與你們相遇,就是奇蹟……」她是在很久以後才意識到這個唇語是什麼意思……

那麼,斷了那束髮,是想切斷什麼……

……

斯凱覺得心好痛,他以為自己已經沒有心,並且不會心痛了……可是,看著梅露亞眼眶裡幾乎要滾滾落下的淚……胸口的疼痛幾乎讓他無法呼吸,偏偏該死的他還必須繼續保持只會傷害彼此的冷酷……

沉默,還是沉默,就在斯凱以為自己必須再講些什麼來逼艾力克斯衝上來揍他時,梅露亞忽然動了。

那是超越一個受過正規軍事訓練的調整者所能爆發出來最猛烈的力道與速度的力量,不可思議的強悍氣勢讓斯凱竟然無法反抗的挨了一巴掌,接著被扯著領子,整個人重重被砸到沙發上。

嘶!三個長輩嚇了一大跳,阿斯蘭跟迪安卡更怕斯凱會動手傷害梅露亞,但旋即發現──他扶著她……小心翼翼的,怕她撞到小腿上的傷,怕她扯到手腕的傷,而不顧自己整個負傷的後背撞上沙發的疼痛。

被耍了!阿斯蘭抿唇,放開腋下的手槍,改和卡佳里一起看戲。

或許他現在該擔心的是女兒傷害他,因為這個氣勢明顯的梅露亞似乎進入SEED模式,而艾力克斯的眼神也有些幽暗……

「去你的渾帳王八膽小鬼,叫你演戲騙我父親!你從頭到尾那麼無情我這條命給你!誰要你扶我!要裝冷酷就別扶我!大不了再去醫院縫他三針五針還是十針!你不是要演嗎?繼續裝無情啊!」用力拍開斯凱扶著她的手,梅露亞破口大罵,吼罵聲中卻帶著哭音,似乎隨時可能哭出來。

少了平時記憶中澄澈的眼瞳,幽暗深邃,淚水因為她整個人跨壓在他身上的緣故,化作淚珠,一顆顆滴落到他臉上,燙得讓他心慌。

他想替她抹去淚水,卻只能緊緊握拳。

「梅露亞……」從牙縫中擠出她的名字,品嚐著鮮血的味道,他幾乎想哀求,求她不要逼他……

「誰要你裝酷!明明知道必死才不帶我們去,想保護我們又何必扮黑臉當壞人,你以為你是誰啊?又把我們當成什麼人了?為什麼只准你用性命保護我們,卻不准我們賭命陪你?你渾蛋!膽小鬼!」咬著牙嘶吼,手臂因為過度用力,繃帶開始滲出鮮血,她卻全然不予理會。

「你想切斷什麼?!我們之間的聯繫?你以為感情是可以說斷就斷,像你割別人脖子一樣簡單嗎?那你為什麼不乾脆直接給我一刀啊!這算哪門子的道別?這是訣別!你想死所以把你生命中的奇蹟留下來還給我們是嗎?!說啊!為什麼不相信我?我說過我會當你的過去,當你的故鄉,無論你從什麼地方來,無論你以後會離開我們去什麼地方……我說過要你記得累的時候可以回到我們身邊,你該死的一個人自以為很瀟灑……」

她近乎失去理智的咆哮,一句句話伴隨著淚水刺入斯凱心房,也震撼所有人的心。

她還想打他,卻打不下手,揚起的手僵持在空中,怎麼也無法揮下……

因為,斯凱的表情在她聲聲瀝血的指控中開始流露無助,強裝的冷漠逐漸崩毀後,他看起來想哭卻無法流淚,掙扎痛苦的……讓人心痛……

「到底為什麼……你明明比我們還難過,又為什麼要裝作不在乎……」她死命追問,抓著他的衣領不放,他卻還是用力咬緊牙關,悶聲不吭,只有上下滑動的喉結顯示出他內心的激動。

梅露亞嗚咽一聲,憤怒的瞪他,直接直起上半身,跨坐在他身上,反手抽出他大腿外側的軍刀,抓了長髮就要割下──

斯凱瞳孔一縮,顧不得自己會傷到手,連忙捉住刀柄,食指直接握住刀刃的緊緊扣住,任由鮮血染紅刀刃而不在乎,只怕她不小心傷到自己……

「放手!我偏要割!你想割髮斷情我陪你斷!」她尖叫,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憤怒嘶吼。

「天殺的……我……我該死的就是不想你們被捲進來妳不懂嗎?!他們是誰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崩雷他媽的沒用到被全滅了!他們要的是我,連那些老傢伙都被滅了,妳要我憑什麼相信跟你們在一起會有例外?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奇蹟!事實就是我他媽的如果死賴著不走,你們全部都得陪葬……該死,我根本不該跟你們說這些……」被她逼急的斯凱終於吼出聲,可是一吼完就挫敗的閉上眼,絕望憤怒的喘息著。

完蛋了,他原本想利用他們父母來阻止他們的方法……沒有了……

這下子就算雙親阻止,也只會害雙胞胎跟親人反目……原本照著他的計畫走,他扮黑臉,雙親扮白臉,就可以結束了……

他……到底為什麼窩囊到無法甩開他們的手……

難道真的要把他們拖下深淵……才算結束嗎……明明這個世界,就已經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氣氛沉重的僵持著,除了喘息與偶爾的嗚咽以外,沒有人說話。

半晌,艾力克斯上前取下兩人手上還握著不放的軍刀,轉向阿斯蘭跟卡佳里,正色道:

「父親,母親,我以艾力克斯˙阿斯哈˙薩拉之名請求你們,請你們原諒我的任性,斯凱要做的事情,我想陪他走到底。」深深鞠躬,這是他第一次擺出對等姿態面對父母。

斯凱震驚的瞪著他的背影,憤怒咆哮:

「該死的,艾克,你瘋了,誰要你陪了,奧普的繼承人不能賭命跟我去殺人……你天殺的根本不應該染上人命的鮮血……」如果不是梅露亞還壓在他身上,他會跳起來去揍他,絕對會……

艾力克斯沒有回答他,依舊低著頭,等待父母的回應。

梅露亞破涕為笑,輕輕撫摸斯凱的臉,他臉上還有傷,是為了保護她而受的傷……

「父親,母親,我也以梅露亞˙阿斯哈˙薩拉之名請求你們,答應我們任性的請求。」她要保護他,一定……不會讓他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梅露亞……」斯凱屈服的哀叫,「你們這是逼我直接自殺嗎?」

他不可能帶他們去,對方卻也饒不了他,難道他真的只有往自己腦袋上開槍一途?!

「那可真糟糕,因為我們答應陪你走到底,如果你真的提前認輸,只好陪你了。」她輕聲呢喃,看著他幾乎快哭出來的表情,反問:

「你說不該賭上我們的命,不該弄髒我們的手……那,斯凱,憑什麼是你?為什麼就該是你?」

……

他無法回答,她每一句哭吼詢問他都無法回答,因為他那套真他媽的世道一定不會是她想要的答案……所以他只能沉默,咬著牙,任鮮血從嘴角流下。

看著她的眼,斯凱生平第一次感覺到絕望沮喪得想哭……他天殺的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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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個父親,聽到兒女跟你說,他們要去很危險的地方,要去殺人……可能答應嗎?

真的有一瞬間,阿斯蘭想都沒想的就打算否決掉他們異想天開的要求。

可是,卡佳里在他打算說話前握緊他的手,緊緊握住。

他先看著她,看見她眼中與自己相同的為難與猶豫,也看見她眼底的理解與堅強。

理解……是嗎……

深吸一口氣,阿斯蘭控制下情緒,先後掃過兒女堅決無比的臉,然後放鬆了肩膀。

「先坐下,我們需要談談,梅露亞,妳也先別坐在他肚子上,太不像樣了。」

雖然按照女兒的魄力,比照記憶中被卡佳里扯倒在病床上的感覺,他同情斯凱,可是,身為女兒的父親,比較想KO掉那個被女兒壓倒的雄性生物。

艾力克斯乖乖入座,梅露亞卻搖頭。

「不行啦,父親,這傢伙講不贏我,等等一定會想辦法偷溜。」梅露亞說得理直氣壯,斯凱則是面色一陣青一陣白,根本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在她雙親面前這麼講。

「妳打算在他身上坐一輩子嗎?」卡佳里無奈的問。

阿斯蘭驚疑不定的看了妻子一眼,彷彿想確定她說的是認真的還是只是在跟女兒開玩笑。

「我……」梅露亞才開口,忽然臉色有些古怪的低頭看向斯凱,然後咒罵著跳開,「要死,傷口裂了怎麼不講?!」

總算肯走開了……斯凱面無表情的撐起身體,胸前的繃帶已經因為剛才劇烈的肢體衝突而鬆動,鮮血也滲透出來,染紅了他們視線可及的範圍。

「妳先別動,縫線扯到了,會留疤……艾克,給我醫藥箱。」他第一個注意的不是自己,而是梅露亞小腿上同樣鬆落染血的繃帶。

以一個傷患來講,他們兩人都不合格。

艾力克斯很配合,因為他並不希望妹妹身上留下什麼紀念品,也不希望好友就這樣傷勢加重。

那樣真的都太蠢了!

……

阿斯蘭呼了口氣,趁著他們專心幫梅露亞處理傷口,往迪安卡還有卡佳里投以詢問的視線。

「別看我,兒子女兒是你家的,我配合你的決定。」迪安卡率先表態。

好吧,迪安卡說他沒份是吧?!那就只能問與他「合力生產」的孩子的媽了。

「卡佳里?」

「……梅兒喜歡他,就跟當初在創世紀我無法放任你不管一樣,她也無法放任他不管。」卡佳里微笑,低聲道。

有這一句,就夠了。

阿斯蘭嘆氣,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梅露亞以行動說明她的心意,那不是盲目的喜歡,而是以一個女人的身分在愛……而艾力克斯雖然沉默,可是從頭到尾視線都沒有從斯凱臉上移開過,只因為他,是最重要的好朋友……

遺傳了卡佳里的脾氣和學得了拉克絲的行動力的雙胞胎,已經做出選擇了。剩下的,就換他該怎麼選擇,才能把他們已經決定的未來導向最好的那條道路……

阿斯蘭垂下眼,靜靜思考。

他的個性小心謹慎又固執,通常他下定的決心,不會因為外力介入而改變,可是……他不想也不能當個永遠也不會跟兒女溝通的頑固父親……

一直到現在他都偶爾會想起,如果當初他努力試著跟父親派催克˙薩拉多溝通幾次,是不是父子之間就不會只剩下這樣的結局……

那是他心中永遠的悔恨與傷痛,所以他一向深深引以為戒……掌心的手堅強而溫暖,傳達著無言的支持,他很幸運……能遇見卡佳里,而女兒注定在某一天也將為另一個男人帶來幸運……

艾力克斯率先注意到父親眼中的遺憾與深邃的哀傷,他不由的推推妹妹。

梅露亞一驚,連忙繞過桌子,湊到阿斯蘭身旁撒嬌去了。

「父親?您別生氣嘛……我、我們只是……」

「梅兒,我知道的,妳跟艾克先坐好了,我有話跟你們講。」阿斯蘭摸摸女而擔心的臉頰,柔聲道。

這一次,梅露亞很快的跟艾力克斯一起處理好那些換下來的廢棄繃帶跟藥品,然後坐回沙發上,不過有意無意間,一人一邊的制住斯凱,表明了還是怕他跑掉的態度。

斯凱張了張口,最後閉嘴,放鬆全身肌肉癱在沙發上,明白自己就算想走也不能挑現在,最多聽完了阿斯蘭˙薩拉的表態,再想辦法離開就是了。

比較出乎他預料的是,阿斯蘭˙薩拉斐翠綠的眸子左右掃過而女臉龐後,停在他臉上。

目標……是他……?!

硬仗一場!他該讓他討厭他,而後阻止子女陪他去送死,還是努力挽回剛才的劣勢,以免雙胞胎難做人……左想右想都不對,他破天荒的感覺到窘蹙不安的情緒。

好極了,用最白話文的比喻,人都上戰場了,他還沒搞懂該拿什麼武器──

穩死!

「斯凱˙納蘭德˙雷特……是假名嗎?」阿斯蘭選擇了一個不算開頭的開頭。

不得不承認,當這個男人恢復正常思路以後,在他身上有種會讓人伏首稱臣的氣勢,那或許是長年軍旅身涯或政治手腕淬練出來的氣質。面對這種無形的壓迫,斯凱自然的挺直背脊,昂首回答:

「……我是孤兒,『斯凱』據說是我生父生母取的,『納蘭德』是我第一個死在戰場上的夥伴的名字,『雷特』則是傭兵酒吧一個老酒鬼的姓……他在槍戰中為了掩護當時剛滿九歲的我死了,所以我沿用了他的姓氏。」斯凱摸不透自己該怎麼應對,只能沉聲的回答,他聽出自己的語氣中有些防備,有些嘲諷,可是更多的是誠實交代始末……天知道他多久沒有誠實陳述過了……「除了『血狼』以外,這是我唯一的名字……如果『小鬼』不算的話……」

直視阿斯蘭˙薩拉的雙眼,他有些挑釁,那是本能,用攻擊保護自己的本能……可再度讓他意外的是,這個在殖民地、在全世界叱吒風雲的男人扯扯唇角,露出跟艾力克斯有些相似的尷尬眼神,輕咳了咳,然後道歉。

「抱歉,這個問題有些唐突,但身為一個父親……呃,我還不太習慣跟三分鐘前女兒坦白了說要用生命去保護的男人講話……」

他真的做不到像迪安卡那樣,還有閒工夫跟女兒討論哪種男人比較好玩,順道揮手帕叫女兒好好去玩……連要開全年軍事會議總檢討他都沒有現在這麼神經緊繃……

……啊啊,他都忘了……正是眼前這兩個人,教導出能夠給予他救贖的雙胞胎……

「……不,我很抱歉把他們捲入我自己的紛爭……」他坦然道歉。

曾經,他以為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低頭,因為狼的尊嚴不容污衊……可是他真的感到很抱歉……除了道歉以外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斯凱!」雙胞胎非常有默契的同聲低叫,他們不滿他自責的語氣。

「你們兩個,讓你們父親跟他講話。」卡佳里開口了。

基於家裡慣常的家訓,父母認真講的話,最好服從……雙胞胎跟母親互瞪幾秒,放棄的閉嘴了,可是梅露亞下意識的捉緊了斯凱的風衣一角。

她總喜歡抓著他,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得照顧雛鳥的笨老鷹……胸口一熱,斯凱用被自己咬傷的舌舔舔乾裂的嘴唇,扯出一抹複雜的笑容。

「薩拉部長,您想問什麼就問吧,只要能有助於你們確保他們的安全,我會照實回答。」

他有多久沒遇到敢在第一次見面就跟他四目相交的年輕人了?阿斯蘭自問,然後發現答案一隻手就能數的出來了……

「既然如此,就先讓我確定一下,等你查出是誰要殺你,你會怎麼做?」

「滅了他們。」一秒鐘也沒有猶豫的答案。

「因為被殺而殺人,又因為殺人而被殺,這樣子,你認為會是你想要的結局嗎?」阿斯蘭靜靜的反問,把當初卡佳里抓著他大罵的句子反問回去。

因為心愛的人被殺了而想要復仇,為了復仇而開槍……

因為對方殺了心愛的人,所以也要殺了他,最後再被對方心愛的人打著復仇名號殺死……

這樣,正確嗎?!

眼前的青年因為他的問題而皺眉,不是反感,而是在思考。

沒多久,他回答了,態度比之前顯得小心謹慎的多。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但傭兵不是軍人,沒有為國為民的高貴情操,也不是多正常的職業,我們是刀、是牙、是凶器,有人付錢給我們,我們賭命去戰鬥,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是死是活,都沒有理由憎恨責怪誰,生生死死,我已經看太多了,也麻木了……」

斯凱說的很慢,他很少坦白跟人說心底話,更少正經的表達自己的看法,完全沒有開玩笑的餘地或心情,更別提面前的三個人對他而言還是個陌生人,可是他還是說了,在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的情感驅使下。

「我從來沒有為了什麼太高尚的理念作戰過,只知道每一筆帳都是買賣,生意跟私人感情是兩回事,對我來講,我只在意怎麼活下去……」

因為要活下去,所以需要錢;因為需要錢,所以開槍。因為要活下去,所以開槍;因為習慣開槍,所以可以賺更多錢……到底哪個先哪個後,是先會殺人還是先需要錢,他已經忘了,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要活下去,所以在沾滿血腥中打滾,抓緊一張張用人命換來的鈔票……

可是,明明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自從遇見雙胞胎開始,就慢慢讓他變得難以忍受充滿骯髒人命的過去……愈來愈自形殘穢,愈來愈懊惱為什麼自己有著那樣的過去……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麼當初會因為怕死而開槍殺了第一個拿槍抵著他腦袋的人……

但可笑的是,如果他有選擇,他還是會開槍,只因為如果在那時死了,就沒有機會遇到艾力克斯跟梅露亞了……

「我會找出他們,滅了他們,不是因為仇恨,因為奔狼他們早就有所覺悟,殺人者,必將被殺……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理,也是傭兵鐵則……我只是不想被追殺到死,也不希望他們為了殺我一個人,把更多人牽扯進來……想減少犧牲者,最好的方法只有兩條路,我死……或他們亡……」

是啊,不需要他報仇……雖然他還沒有機會打趴奔狼,也還沒有機會剃掉他那把大鬍子……誰叫他們竟然遜到家,竟然不聲不響就被幹掉了,連個求救都沒傳回來,讓他連趕去幫忙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消失了……

身為傭兵,死為傭兵,這就是傭兵的一生,沒有名譽、沒有墓碑、沒有流淚、沒有悲傷……生生死死,就這麼簡單……他不需要多想什麼,只要盡全力的保護好雙胞胎就夠了……不擇手段,不計代價……

就某種意義而言,這個回答冷靜理智到比滿口憎恨來的更讓人擔心。

如果有恨意,表示他在乎生死,可是近乎習以為常的麻木,則代表他的價值觀根本就不在乎這樣的血腥悲劇──連自己的性命也不在意。

唯一比較安慰的是,他言語中透露出來想要保護的決心,是木然語氣中僅有的堅定。

這樣的一個男人,如果沒有人拖住他的話,很可能會走上毀滅的道路,因為他太習慣血腥,也把人性看得太清楚,但這造就這一切並不是他的錯,他只是生長在這樣的時代,生活在那樣的環境,沒有人有資格批評他什麼。

阿斯蘭發現自己的沉默似乎把室內的氣氛壓抑到最緊繃,不只兒女,連好友與妻子都緊張的盯著他的臉看,只有正前方的斯凱,他以謹慎的目光探尋他的想法,卻仍在思索什麼。

「……你對我這兩個兒女有什麼看法?不用再演戲了,雖然我承認你早先成功唬過我,可是後來你自己出賣了自己。」阿斯蘭暗暗要卡佳里安心,自己丟出最後一個問題。

「……顯然我一點演戲的天份也沒有……」斯凱苦澀的笑了。

阿斯蘭沉默不做回應,等待斯凱整理好思緒再回答。

跟阿斯蘭互瞪幾秒鐘的斯凱垂下眼,用瀏海遮蓋表情,過了十幾秒,才低語:

「……他們像光,像希望……是太過美好的奇蹟……在遇到他們之前,我不相信奇蹟、不相信人性,也從沒在生命中看見陽光,對未來沒有任何期望……每次聽到他們呼喚我,才有種『原來自己是人,不是狼』的感觸,所以才會每次都在去留之間徘徊,遲遲無法下定決心,這是我的錯誤……我一輩子還沒有求過誰,但我懇求您,別讓他們跟我走,我走的道路,不適合他們。」他平靜的陳述著,最後上半身向前傾,以坐姿向阿斯蘭鞠躬。

阿斯蘭愣住了。

依照斯凱之前的表現,他冷傲、率直、狂放不羈,也有些因為人生歷練造成的偏激……可這樣的低頭就完全出人預料了。

在乎他們的安全與未來,勝過自我的性命與自尊……這樣的男人……

手臂忽然疼痛,偏頭,卡佳里緊緊抓著他的臂膀,眼眶有些薄紅,越過妻子,好友的眼底有著讚賞,轉回腦袋,面前的兒女眼中有淚水在打轉,只是倔強的不肯哭……

他冷傲,所以不要他們的幫助,他狂放不羈,所以努力偽裝內心……可是他拿性命在保護他們,並且願意為他們拋下尊嚴……

「艾克,梅兒,這樣的好朋友,不要隨便放手。」阿斯蘭表態了,故意撇過頭不看斯凱又急又氣的目光,「迪安卡,你的情報部門能全力支持嗎?不管要報仇要保護,都要弄清楚對方有幾斤兩重才行。」

「父親!」雙胞胎又驚又喜的叫道。

「別搞錯了,他們暗殺了我阿斯蘭˙薩拉的兒女,已經是殖民地的通緝犯了。」阿斯蘭一板一眼的道。

「對啊,你們可是奧普的繼承人呢,奧普與邦交國境內也全面通緝他們。」卡佳里眨眨琥珀色的瞳眸,跟著道。

「另外,艾克,梅兒,你們兩個要參加軍事訓練的演習嗎?如何進行攻堅之類的實戰演習。」襬出一副公式化模樣的阿斯蘭很正經的詢問,在得到兒女用力點頭以後,看向斯凱,「身為我兒女的『好朋友』,如果你想一起參加學點經驗,我很樂意幫你安排。」

所以一切都沒有復仇、沒有反撲,有的只是正當出兵逮捕國際通緝犯,而出動成員裡面恰好有幾個後備實習生罷了。

跟拉克絲認識這麼久,又在政壇打滾二十年,阿斯蘭在手腕方面也多少學了點東西。

……

「阿斯蘭˙薩拉閣下……」斯凱深呼吸好幾次才能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

「嗯?」

「……你們一家都很難纏跟固執過頭!」顧不得什麼恭敬和禮貌,他氣炸了,因為身旁的兩個最重要的人正在名正言順的慶祝勝利……見鬼的慶祝勝利……

「你還沒有見識到更固執跟更難纏的。」翡翠綠瞳閃爍的莫測高深的光芒。

任何一個爸爸在保護女兒的時候,都會固執難纏到讓肖想女兒的男人想喊救命……不過,那是以後的事情,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再說,反正……時間還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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