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這世界上最難理解的生物……或者他該說,艾夏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摸透的女人?

沃爾菲德趴在床上,慵懶的瞇起眼,模模糊糊的想著。

在他背上,艾夏跨坐在他後腰,一雙手體貼的在替他按摩肩背。

熱毛巾與藥酒交互影響下,後背發熱發脹又透著一股清涼舒適,原先酸痛緊繃的肌肉慢慢放鬆了,他皺緊的眉也鬆開了。

「安迪,你睡著了嗎?」艾夏輕叫,拍拍他赤裸的背脊。

「沒有,我還醒著。」發出略帶困倦的咕噥,沃爾菲德努力打起精神來等待她接下來想說的話。

「要不要直接趴著睡了?我再幫你推一下。」艾夏力道均勻的按壓他的後頸,幫助他放鬆肩背肌肉。

「好主意……」滿足的呻吟,他閉上眼。

他這輩子還沒這麼狼狽過,被整到連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但說穿了也只能說他活該,誰叫他一個人跑到「非殖民地佔領城鎮」去「逛街」,打著「敦親睦鄰」的理由去蒐集需要的情報,卻忘了自從殖民地巴庫的製造廠商拿他去做廣告以後,「沙漠之虎」的聲名遠播,原本沒什麼人認識的他,竟然被幾個眼尖的士兵認出來了。

身分曝光以後,沃爾菲德與當地守軍精精采采來了一場追逐槍戰。

在城鎮與沙漠中追逐了一天一夜,最後因為沙漠風暴而翻車──追兵也因此失去了他的行蹤。

九死一生的撿回一條命,回到駐地,沒有帶回禮物,只有滿身的傷口跟黃沙,以及重要情報幾筆。

明明差點送了命,他卻笑得非常滿足,捂著傷口就召集部下開會,將探知的情報與目前情勢做統合,然後策劃出一系列的精準謀略,風聲鶴唳的掃平自己統轄的幾個城鎮中,不安定勢力的據點。

全部忙完以後,他已經超過三天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

儘管如此,他仍然是活力十足的在基地到處探尋,附帶驗收行動成果,直到眼看他每走一步就痛得齜牙咧嘴的副官達哥斯塔再度氣到理智斷線,越權將頂頭上司押送回府。

他原本以為看到自己滿身傷,艾夏就算沒有心疼流淚,也會生氣罵人。

結果,艾夏只是看著他笑,笑著問他「玩的高興嗎」。

他著實愣了好久,因為她的反應大大超出他所預期。

不是冷戰生氣的假笑,不是假裝不在意的強笑,不是嘲諷的冷笑,而是真的溫柔頑皮的笑容,帶有她一慣的誘人與天真。

而與她看似毫不在乎的反應完全相反的,是她的動作。

她先讓他洗澡換衣服,然後就要他光著上身趴在床上,以藥酒替他揉散背後的瘀青。

她的態度跟以往沒有絲毫差別,依舊是想什麼就說什麼,依舊是輕快活潑又隱含犀利的語調,愉快的問著他戰果以及其中的驚險過程,附帶幾句可愛的個人特色評語……

他花了半個小時才弄清楚,艾夏是因為完全支持他的決定,所以不願意多說任何一個字來牽絆他。

她是個好女人……跟她在一起沒有任何負擔壓力……若說有不安定,也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麼喜歡他……

即便如此,對於艾夏的感情他也不用懷疑,因為她不是個會勉強自己的女人,會決定跟他在一起,會喜歡跟他在一起,定是出自於她真正的意志,而沒有任何虛假勉強。

只是……為什麼會是他……

意識逐漸迷濛,苦苦思考的腦子漸漸停了下來。

他早已體力透支,無論本人承認與否,在沙漠嚴酷的生存環境生死拼鬥了一天一夜,又指揮作戰兩天,即使是調整者也撐不下去。

注意到他睡著了,艾夏無聲的笑了。

終於睡著了,她還在擔心他的精神太過亢奮無法入睡呢!

仔細的將最後幾塊淤血揉散,艾夏停下動作,靜靜的注視著他。

她知道他很困惑為何她一點也不生氣,但她不知道該怎麼對他解釋,她只要看見他愉快的模樣……就夠了。

他的個性天生需要挑戰,他需要一個又一個的困難事務來挑起他的興趣與精神……太過平順的日子,只會讓他變得像是動物園裡的觀賞老虎,垂頭喪氣又沒有絲毫魄力。

他不是個會粗心大意或得意忘形的男人,相反的,他小心謹慎又反應靈敏、思緒敏捷,他的行動與敵人的反應十之八九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就算偶爾有些意外,也只是讓他更加熱血沸騰。

就算他因此受傷了,但是他玩的很高興,他很滿意自己的表現,也很喜歡這種刺激與挑戰。

那麼,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她喜歡看見他眼中閃爍著犀利又睿智的光芒,喜歡看見他露出興味盎然的笑容,喜歡他活力十足的捉弄人,喜歡他在遇到阻礙或困難時,那種態度與人格魅力的展現……

他的快樂就是她的快樂,她想不到自己有什麼理由該阻止他或生他的氣。

當然,看見他困惑的看著她,試圖找出她的思緒,也是她的喜好之一,所以她寧可什麼也不說,繼續讓他對自己保持高度好奇與興趣。

她的愛人是隻虎,在沙漠中展露獠牙的虎。

沙漠之虎的名聲會傳遍全世界,他在這裡會活得很開心……

醉人的綠眼瞳因為笑容彎成兩抹月牙,艾夏嫵媚的笑著,輕柔俯身,親吻他的唇角。

「晚安,安迪。」

@@@@@@@@@@@@@@@@@@@

有人說過,當你一覺睡醒,發現自己的目光再也離不開身旁那個女人,那麼就表示你已經準備好要跟她共度一輩子了。

沃爾菲德不知道這句話的根據在哪哩,但是他確實看著艾夏的睡容看到有些出神了。

他們之間的關係……嗯,總之就是自然而然的發生了──好一句廢話,沃爾菲德想著,兩個正常的男女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好幾年,同時又是情侶關係……他又沒隱疾,發生這種關係非常正常!

睡著的艾夏氣質純真乾淨,兼具著少女的清純與女人的媚惑,像貓一般修長勻稱的四肢微微蜷曲著,腦袋枕在他的枕頭上,臉頰貼著他的手臂。

不知道該不該用壞習慣來稱呼,艾夏的睡相很好,只不過每天早上醒來,她都把自己的枕頭推到一邊去,硬要分享他的枕頭……不過,一睜眼就可以看見她嬌美的面容,感覺還不賴。

勾起一抹笑容,看著艾夏唇邊的淺笑,猜測著她是否在做什麼夢。

裸露在被單外的香肩美背嫩白如玉,象牙白的肌膚如絲綢般滑順,用柔若凝脂來形容也不為過,黑髮遮掩下的纖纖頸項性感誘人……

這女人天生就是個尤物,而且還是那種會害人不淺的媚惑型……可同時也因為她的氣直太乾淨,眼神太清朗,個性太捉摸不定……反而讓人無法產生褻瀆之心。

這下子有趣了,他竟然會花將近半個小時在研究枕邊人的感覺……發現自己心態上轉變的沃爾菲德搓搓下巴,灑脫的笑了。

他愛艾夏──這又如何呢?

喜歡就是喜歡,愛就是愛,硬要分析出什麼理由就太無趣了。

人哪……順著心意走,一生中總要有幾次是不經思考,憑感情行事才有趣啊!反正他本來就是個任性妄為的男人。

有著這種「自知之明」,並且理所當然的將之合理化,對達哥斯塔而言,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動作小心的摸下床,倒也不是怕吵醒艾夏,他對艾夏可瞭解的,她自有一套生理時鐘,除了固定要清醒的時間以外,想要叫醒她都必須發出較大的聲音與更清楚明確的動作,不然她只會縮縮肩膀,繼續埋頭睡美容覺。

走到櫃子旁,拿出照相機,玩笑似的對準焦距,按下快門──

不要問為什麼一個軍事基地的最高指揮官有閒情逸致在一大清早忙著拍情人的照片,最合理的就是就是因為他是安德烈˙沃爾菲德,他有能力用別人一半的時間處理完所有事務,而且他有一個非常能幹獨立的副官,自然就空出很多閒暇時光。

再說,雖然是個獨立基地,但是負責的事項大概也只有宇宙戰艦追擊失敗逃亡到地球的敵人,以及附近鄰近地球聯合軍和一些反抗組織的偶爾突襲……等等罷了,對沃爾菲德來講,太過簡單無趣了些。

所以,目前的他,對於研究沙漠奇怪的沙漠以及沙痕紋理、艾夏、咖啡口味……等等,反而投注更多心力與專注。

分針又跑了五格,時針也終於進位了。

艾夏睜開眼,坐起身,一手撈住滑落的薄被,側頭,露出嫵媚的笑容:

「安迪,偷拍淑女的睡姿是不禮貌的行為喔。」

話雖如此,她卻朝著鏡頭甜甜一笑,合作的擺起姿勢,任他捕捉赤裸身軀的嬌美嫵媚。

窗外的晨光斜照進房內,披灑在她比例完美的胴體上,兩撮金髮閃閃發亮,黑髮閃爍著絲綢似的光澤,噙著淺笑的紅唇嬌豔欲滴,綠湖般的眼瞳神秘深邃……她美到讓他無法直視。

既媚惑,又聖潔……

按下快門,沃爾菲德垂下拿著照相機的手,雙眼仍然看著她。

他並不知道,多年以後,他只剩下這一瞬間的證明來紀念她,只知道自己幾乎窒息──因為她。

艾夏歪著頭,露出可愛的神情。

「安迪,你不是討厭照相嗎?」

「我討厭自己是被照的那一個。」振振有詞的回答,他咧著暢快的笑容,走到床邊,將相機交到她手裡。

這是簡單明瞭的示意──若她不喜歡或不滿意,大可將底片抽出來,他不介意。

艾夏把玩著相機,靠入沃爾菲德懷中,將相機塞回他手上。

「我要跟你一起照。」

「啊?」

「你的手長啊!安迪,由你來按快門。」她推了推他,更加明顯的暗示,她要玩自拍!

「……萬一把頭切掉了怎麼辦?」說歸說,沃爾菲德開始拿捏著相機角度跟兩人的距離。

「多拍幾次就好了,人要勇於嘗試啊!」她一點也不在乎。

他會想要她的照片就已經夠讓她愉快的了。

一個男人為什麼會想要一個住在一起的女人的照片?

因為他想保存她的美麗,想紀念這一瞬間……更或者,是想隨時帶著她……

拍了幾張照,艾夏的手爬上渥爾菲德的臉龐,柔嫩的手背輕輕磨磋早晨冒出鬍渣的下巴,修長的手指勾勒著他的喉結……

「艾夏?」

靠在他身側,腦袋在他頸側磨蹭的艾夏輕輕咬了他一口。

「安迪,我要吃法式吐司配拿鐵。」

「法式吐司不是配拿鐵吃的!」挑眉,他並不介意被指派去做早餐。

這是他偷拍的代價,他樂於服務。

「那就來杯你的特調咖啡吧。」

「收到。」

@@@@@@@@@@@@@@@@@@@@@

他一直在尋求挑戰與旗鼓相當的對手,她知道的。

並非喜歡戰爭,也不是想要殺人,他只是單純的,想要一個可以激發出他更多潛能的對手。

爭鬥,是男人血液中的本能。

不想傷害誰,卻希望自己可以突破自我極限,再次從中得到滿足與刺激。

他渴望著……卻又難受著……

因為他喜歡那個少年……很喜歡……

有著清徹紫水晶般雙眸的少年看穿了他不欲人知的寂寞,看穿了他輕挑外表底下的真心……一個男人一生能有幾次遇到能理解自己的好對手?

這無關乎年齡,無關乎性別,無關乎立場……就只是單純的,想與好對手決一死戰……

「安迪。」艾夏終於出聲,走到落地窗旁,從背後摟住已經佇立好一陣子的男人。

打從一個禮拜之前,從宇宙降落了那個「不速之客」,就註定了結局。

他興奮起來了,渴望與好對手交手的血液在沸騰,可是他也很難受,因為他喜歡那個純真溫柔的少年……而他們的戰鬥,注定會持續到有一人倒下為止。

「艾夏,我還是想跟他交手。」沃爾菲德的聲音堅定又豪邁,沒有絲毫遲疑。

「哎呀,這是早就知道的不是嗎?因為你總是這麼任性啊!」帶著點嬌嗲的嗓音自然的道,一點也不意外他的決定。

沃爾菲德聽出她的意思──反正你總是這麼任性,就再隨心所欲一次也沒關係哇!

「我想知道我的極限在哪裡。」他又道。

「你是想突破自己的極限吧?」艾夏言詞犀利的指出他內心深處的渴望。

沃爾菲德笑了起來,她總是這麼了解他,全心全意的支持他,讓他可以沒有後顧之憂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明天的交手,真令人期待……不是嗎?

看他似乎下定決心了,艾夏微微一笑,環在他胸口的雙手收緊,把下巴枕在他肩胛處。

「安迪,你發完呆了嗎?」呢噥的低喃在耳邊吹撫。

「怎麼?」

發呆?真是貼切的形容詞……

「如果發完呆了……我們來吃宵夜吧,你還沒吃晚餐呢!」

「被妳這麼一說,還真的有點餓了,晚餐吃什麼?」沃爾菲德轉身往餐廳走,艾夏突然跳到他背上,讓他揹著自己走到餐廳去。

這是她偶爾心血來潮才會想玩的親暱撒嬌,沃爾菲德一聲不吭的承受了她的體重,享受她玩笑似的在耳邊低喃細語。

艾夏真的很像一隻貓,大多數時候她獨立神秘,少部分時候卻喜歡親密撒嬌,當然,這兩種艾夏他都喜歡。

餐廳到了,艾夏滑下他的背,從冰箱取出晚餐,放到微波爐加熱,再拿了法國麵包、煉乳、砂糖,以及水蜜桃罐頭,開始做焦糖蜜桃麵包。

沃爾菲德則走到他的專用咖啡壺前,準備拿出量杯調配各種咖啡豆的比例。

「安迪,很晚了,今天就喝上次那種吧,新嘗試等明天囉!」艾夏輕笑。

「啊……這樣嗎……」順手將新買的咖啡豆放回去,找出之前調配研磨好的咖啡粉,加入溫度適中的熱水,拿著杯子等待濾紙滴落香醇的咖啡。

屋外,是寧靜的夜。

屋內,氣氛溫馨自在。

他……根本沒料到……再也沒有機會親手沖泡新買的咖啡給她喝。

@@@@@@@@@@@@@

期待已久的交手,終於到來。

駕駛著雙人座機「拉寇」出戰的沃爾菲德雙眼緊緊盯住螢幕上的攻擊鋼彈,好戰的意志隨著雙手緊握著操作把,指關節泛白,渴望決一勝負的心情驅使著他。

血液在沸騰,興奮感在皮膚底下流竄,幾次交鋒後,快感隨著脊椎蔓延……

「別太激動!會輸喔!」艾夏的聲音撕裂腦中的迷霧,一針見血的指出他此刻的大意。

「我知道。」

對,少年,再變強吧……

炮火不斷響起,艾夏精準的捕捉瞄準讓對手大吃苦頭。

但這還不夠……還不夠……

他要傳達的……不只這樣……

或許少年的駕駛技術真的出類拔萃,但是他卻還太過生嫩,還有一個弱點……一個足以致命的弱點……

交戰中,母艦遇襲,警報響個不停,身為隊長的責任感驅使他做出決定。

「達哥斯塔老弟……」他冷靜的開口,語氣中帶有無法察覺的歉意。

「隊長!」達哥斯塔的聲音混雜著雜訊與各種吵雜指令從無線電中傳出,儘管疲憊,其中卻只有信任與激昂的鬥志,再無其他情感。

他們都在等他下命,只要他一聲令下,這些好男兒全部都願意陪他一決死戰……

真是群好兄弟……當他的部下太可惜了……

「棄艦吧,這場是我們輸了……我來斷後!」他靜靜的道,一面操作拉寇撲向攻擊鋼彈。

沃爾菲德明白,達哥斯塔還在等他的命令,在期待他像以往那樣做出可以瞬間扭轉情勢的決策……可是,也許他的心態從這場戰鬥一開始就不再適合當個隊長了,因為他此時此刻無法綜觀全局,只想與少年分出個你死我活……

「隊、隊長?!」達哥斯塔驚叫。

「往直布羅陀撤退。」啪!他逕自關上通訊。

達哥斯塔很能幹,他確信親信副官能夠完美執行他的命令而將傷亡減至最低。

起碼……以後達哥斯塔沒有被操勞到禿頭的危險了……

一凝神,拋開牽掛,沃爾菲德發出怒吼,拉寇再度進攻──

轟!

被砍斷的光束刃在空中爆炸。

「……沃爾菲德先生……」少年的聲音回響在全面通訊頻道中,「勝負已分,請停止吧!」

……真誠又……痛苦的聲音……

寂寞溫柔的少年……還太天真!

「勝負沒有分!你我都還活著不是嗎?這就是戰爭!」

……

那麼,一定要拼鬥到其中一方完全死亡嗎?

……

這……是戰爭對吧……所以,你跟我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

……

你走吧,這裏不是戰場……

……

反正,他就是這麼任性……

「為了貫徹你的信念,就只有這種程度而已嗎?!別再猶豫了!戰場上的猶豫就只會導致失敗而已!」

他將整個機體撞向開始產生退意的少年,發現自己出乎預料的產生一種很奇妙的心情。

並不憎恨,也不是非要殺了對方……他只是想傳達一個信息……給那個談到戰爭,清澈的紫曈就痛苦無奈,悲傷自責到彷彿快哭出來的純真少年……

一種顫慄感從背脊竄上,從對手傳來的壓迫感竟然讓身經百戰的沃爾菲德一陣毛骨悚然。

然後,前駕駛座迸出火光──

果然輸了……但是……戰爭的殘酷,並不是不想殺就可以不殺啊……

少年,你遲早要學會這一點的……既然如此,好對手,就由我來教你吧……雖然輸了,卻有種輕鬆的釋然感,唇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

前座的艾夏扯開安全帶站起來,曼妙的身影讓沃爾菲德看得有些出神了。

「安迪!」

甜美的嗓音聽得出愛戀,他想艾夏一定不會怪他戰敗了,因為她願意與他一起死……只是……大概會是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吧……

沒想到,他又猜錯了。

艾夏柔美的轉身,臉上只有燦爛甜美的笑容,神秘的綠眼中盈滿溫柔依戀……

沃爾菲德情不自禁的站起身,張開雙被環抱住她。

真是個好女人……配自己太可惜了……

能跟艾夏死在一起……死在這樣的戰鬥中……人生,真精彩……

結果,艾夏到底愛上自己哪一點呢?!

現在才發現,竟然還沒問過……

張口想問,刺眼的白光就充斥視線──

所有知覺與眷戀的美麗笑容,在瞬間消失……

迴盪在戰場上的,只剩下少年撕裂心肺的痛哭。

「我、我並不想殺了你啊──」

@@@@@@@@@@@@@

意識模模糊糊……耳畔隱約聽見嬌柔甜美的嗓音在呼喚著自己……

「迪……安迪……」

勉強睜眼,左眼陣陣劇痛,什麼也看不到,模糊的右眼,隱隱約約看見艾夏背光的笑容。

「艾……艾夏……」費盡力氣輕喚著她的名,沃爾菲德沉重的換了口氣,「沒想到我竟然還活著……」

「你在說什麼呀!」艾夏露出他最喜歡的笑容,像是對頑皮孩子般的無奈糾正,「你可是受了攸關生死的重傷耶!不過太好了……你總算醒過來了……放心吧,安迪,救援很快就會來了。」

是嗎……

「艾夏……妳沒事嗎……」沃爾菲德忽然問,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問。

明明眼前的艾夏,看起來就一點傷害也沒有,他卻拼命想睜眼更看清楚,她是否真的平安。

可是,艾夏只是輕輕側過頭,用有絲深思的表情看向遠方。

「艾夏?」他不安的叫著她。

「……安迪,你不要恨那個孩子喔……打倒你以後,他哭得很傷心呢……」溫柔的嗓音,飄邈虛幻的神情,這是他沒見過的艾夏。

記憶中的艾夏,一直都掛著自信嬌美的笑容……

「也是啦……這是戰爭……就算我恨他一個人也沒有用……」自嘲的笑著,沃爾菲德漸漸察覺到什麼,但他的理智卻不肯承認,拼命想忽視掉直覺洞察出的結論。

艾夏低頭,深深的凝視他。

「謝謝你,安迪,這樣才像是我深愛的人。」依依不捨的眼神,神秘的綠眼珠平靜又溫柔不捨的傳達著愛意。

沃爾菲德開始感覺冷,張口,聲音差點發不出來。

「怎樣……?重新愛上我了吧……」眼眶發熱,他僅存的右眼逐漸被淚水模糊,艾夏展顏的笑容變得朦朧虛幻……

好美好美……是他最喜歡的笑容……

可是……為什麼透過艾夏,他可以看見刺眼的陽光……

為什麼……他感覺不到她呢……

「對了,回家之後我來泡咖啡給妳喝吧……我昨天買到不錯的咖啡豆喔……」即將失去的恐懼讓他拼命說著話,只想挽留她……就算只多一秒鐘也好……儘管,他非常確信一個事實……

他,已經失去她了。

「……這次的咖啡豆妳一定會喜歡的……對吧,艾夏……」閉上眼,淚水止不住的滑落……

摯愛的女人,已經消失無蹤──

是夢……是幻……亦或是奇蹟……他沒有答案。

一直一直到最後……艾夏還是那樣的神祕……

@@@@@@@@@@@@@@@@@@@@@@@

回憶結束,沃爾菲德微微一笑,低頭看著懷中的克莉絲汀,不意外小女生已經哭紅了眼。

「喲喲,小公主哭成這樣,會害別人心痛的喔。」

克莉絲汀望著沃爾菲德,這樣的感情對她來說還太陌生,太難以理解。

「安迪叔叔……為什麼爸爸要跟你作戰呢?」她不能理解那個溫柔又堅強的父親為什麼會讓風趣幽默又穩重的叔叔失去心愛的人。

大家……明明就像是一家人一樣啊……

「這是戰爭,克莉絲,穆、瑪琉、妳父親……都曾經是我的敵人;妳舅舅也曾經被迫與妳父親一決生死……戰爭中,沒有誰對誰錯,也沒有願不願意。」沃爾菲德靜靜的解釋。

很可悲,很無奈,卻不得不這麼做……

掀起戰爭,投入戰爭,卻又被戰爭傷害……人類,就是這麼的學不乖……

坐在懷中的小女孩茫然又不敢相信的看著他,最後卻若有所思的點頭,不得不說她的血統讓她比同齡的孩子更加心思細膩與聰穎。

「克莉絲討厭戰爭……」她窩到沃爾菲德懷中,「克莉絲喜歡安迪叔叔,也喜歡爸爸……喜歡舅舅……」

好難過……好想哭……

最愛的幾個人無奈的必須互相傷害……這種感覺好心疼……

強壯有力的臂膀與胸膛,溫柔堅定的眼神與聲音……她在這群長輩的呵護下長大,從未想過隱藏在背後的事實是這般苦澀無奈……

就是在這一天,號稱第二代精神領袖的克莉絲汀˙克萊因,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戰爭的可怕悲哀與無奈,堅定了她厭惡戰爭,意欲維持和平的決心。

這一年,她七歲。

「我也喜歡妳,小丫頭。」沃爾菲德低笑,拍拍她的小腦袋。

很貼心的小女娃……是吧,艾夏……

溫柔的注視著相片中巧笑倩兮的女子,沃爾菲德咧開了笑容。

「好啦,該去吃飯啦!都晚上了呢!」這一說,就不由自主的說了一個下午……

真的是好久好久……沒有機會這樣好好回憶一下了……

克莉絲汀滑下沃爾菲德的腿,乖乖站在椅子邊,等待他起身,牽著他的手往外走。

房間外,樓下的餐桌已經擺滿食物。

「爸爸!」克莉絲汀低呼,衝入煌懷中。

「克莉絲。」煌一手就將女兒抱起,關心的與她四目相對。

一模一樣的紫水晶眼曈閃爍著相似的溫柔與澄澈,他敏感的察覺了女兒的傷感。

又是……那一天了……

轉頭,被他奪去幸福的男人已經悠哉的去偷吃桌上的菜餚,然後被女子軍團笑罵著趕去準備飯後要喝的咖啡豆。

……

你有理由恨我的……

這是戰爭,不是嗎?

……謝謝……

……

到底為什麼……戰爭就能解釋這種血腥悲哀的掠奪呢……

垂下眼,對上女兒關心的神情,煌微笑,將她抱到位子上坐好。

要開動了。

@@@@@@@@@@@

晚上九點,三兩句的跟達哥斯塔通訊一個小時,沃爾菲德悠哉的以「下次回來請你喝一杯吧」的輕鬆口氣做了收尾。

真是個有趣的小子……

因為擔心他,所以寧願被他虧了整整一個小時而不肯收訊……根本不會掩飾還硬要裝做沒這回事的後果,就是尷尬的手忙腳亂,只能隊長、隊長的叫個不停……

「真是的,我有這麼需要別人擔心嗎?」搓搓下巴,沃爾菲德拿了換洗衣物到浴室去洗澡。

……

回到房間,他因為床上的人兒而愣了愣。

「克莉絲?」都九點半了……她不是該睡了嗎?!

像貓咪一樣蜷曲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小女孩揉揉眼睛,坐起身,甜甜一笑。

「安迪叔叔……」伸出雙手,直接被他抱起來。

「怎麼還不睡?妳爸爸跟媽媽呢?!」沃爾菲德疑惑的歪頭看她。

兼具了拉克絲的難以摸透與煌的單純,小克莉絲汀常常不按牌理出牌。

該不會突然說今晚要跟他睡吧?!

「因為人家突然想到忘記跟安迪叔叔說一件事了。」嬌憨的笑容,真誠的眼神,一點都不需要猜測,卻偏偏難以預料……

「想說什麼?」沃爾菲德問。

有什麼事情會重要到讓她想睡到昏沉沉還硬要跑過來的?

「就是啊……人家忘記告訴安迪叔叔……艾夏阿姨為什麼喜歡你了啊!」

一抹奇異的光芒流過沃爾菲德眼底,他微笑,示意小女孩繼續說下去。

「因為,安迪叔叔是安迪叔叔啊!就跟因為艾夏阿姨是艾夏阿姨,所以安迪叔叔喜歡她是一樣的道理嘛!」最簡單的推論,最理所當然的說法,克莉絲汀溫柔的笑容看起來依稀有當年艾夏聰穎頑皮的影子,「克莉絲喜歡安迪叔叔,因為安迪叔叔很好玩!晚安,安迪叔叔。」

很……好玩……?

發楞中,臉頰被親了一下。

挑眉,沃爾菲德看著咯咯笑著跑走的小女生,笑了。

「因為我是我嗎……」

抓起床頭的照片,看著照片中的女子,看著甜美的笑容,依稀又看見披著晨光對他微笑的愛人……

艾夏總看著他,只看著他……

寧死……都要與他在一起的女人……

但他卻一個人活下來了……

「艾夏……」

不必問她是否怪他,因為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艾夏是如此的了解他,那種不用言語就能被了解的心靈震撼……

她欣賞他的恣意妄為與隨心所欲,她喜歡他的豪邁與灑脫……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放不下的扭扭捏捏?!

其他人都不能完全理解,他並不在意艾夏已經死去的這種感覺。

或許懷念,或許想念,但他並不會悲傷遺憾,也不會怨天尤人,更不會頹喪不振……

因為,像艾夏這種女人,曾經擁有她一天都已經是幸福,更何況他與她之間有那麼多回憶,過去的每一天都是這麼的幸福充實……

過度留戀過去,大概會被艾夏用嬌嗔的嗓音犀利的批評一番吧!

嘆了口氣,將相框放回床頭櫃,熄了燈,躺回床上。

閉上眼,隱隱約約,可以依憑著記憶聞到眷戀的髮香。

寧靜中,低沉緩慢的,彷彿嘆息般的嗓音,飄散開來──

「我還想多留一陣子……這群小傢伙……都很有趣啊……」

是吧……艾夏?

……

哎呀,好好去玩吧,安迪。但是不要太欺負達哥斯塔喔,不然如果他禿頭的話,你要負責找假髮給他戴喲!

……

安迪,雖然我不討厭咖啡香,但是你再不節制點的話,這裡就要變成咖啡廳啦!

……

我說安迪,好久沒看到你這麼興奮的眼神了……

……

安迪……

……

……迪……安迪……

……

黑暗中,朦朧虛幻的……迷濛……一雙纖細的手,環上他頸邊。

枕畔,有著她甜美的氣息……

是幻,是夢,還是奇蹟……已經不重要了。

她在這裡……他知道……

《完》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catsnight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