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又過了幾天,煌˙大和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島上。

或許不能算失蹤,因為他留了一張請大家不要找他的紙條,卻沒有告知去向,所以頂多只能算是找不到人而已。

「拉克絲,煌、煌他……」卡佳里急得亂抓頭髮,幾乎翻片了煌的房間,發現他除了把電腦跟托里帶走外,連衣服都沒拿。

「煌那孩子……」大和媽媽憂心忡忡。

「小兄弟搞什麼……」

在眾多的聲音起起落落中,只有拉克絲˙克萊因心平氣和的餵寶寶喝牛奶。

「拉克絲!」卡佳里不敢相信的望著似乎什麼都不在意的她。

「煌答應過我會回來,所以不用緊張……」同樣嬌美的笑容,挑不出瑕疵的溫柔眼神,平穩柔軟的音調……但莫名的,所有人都覺得這樣的拉克絲非常讓人擔心。

「怎麼可能真讓那小子胡來!」在拉克絲的視線中遲疑一秒的卡佳里開始跳腳,「奇薩卡,交代下去,我要把煌翻出來,檢查出入境的資料,派人去找他……」

「那小兄弟的電腦技術會留底等你們追查嗎?」沃爾菲德一句話將燃起一線希望的眾人重新打回地獄。

「啊啊,我聯絡阿斯蘭!」卡佳里退而求其次的抓起電話。

他們又亂成一團了……拉克絲無奈的微笑。

是早有預感呢?還是真的那麼相信煌?

是因為她相信他的承諾,所以不在意他在紙上寫著的「我想試試看過ㄧ個人的生活,如果我一年後沒回來,就不用等我了。」這樣絕情的話?!

真的是這樣嗎?還是因為早就知道,他不會回來了,所以放棄掙扎?!

因為早就感覺到煌的視線充滿悲傷的看著她,卻又不敢追問,所以……只能承認……這一次相別,將沒有再次見面……是這樣嗎……

「艾力克斯,梅露亞……很吵嗎?可是你們舅舅失蹤了,怎麼辦呢?!」輕聲逗著小嬰兒,拉克絲繼續平靜的微笑,絲毫不受屋內其他人吵雜的聲音影響。

她只會等待,所以她只能等待……因為,洋娃娃不會主動找人撒嬌,也不會主動哭鬧吸引人觀望擁抱……主動離開的人,她做不到強求……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啊……」是從什麼時候起,她習慣了這樣說話?「我們來唱歌好嗎?」低聲問著雙胞胎,她攏攏長髮,輕輕唱出動人的旋律。

在如此寒冷的床帳深處中
你獨自一人沉睡著

祈願的歌聲 用微弱的光芒
照亮寂寞的原野

我看見了你的夢想
像孩子般天真的歡笑著
令人懷念 卻又遙遠 那是對未來的約定

總有一天 會到那翠綠的朝晨中
冬天將會枯竭 因為我深信著這片天空
就是希望所在之處

尋找著 在誕生至世上的那一日
給我溫暖擁抱的那雙手

祈願的歌聲 即使一絲歌聲消失
又會再度響起 無依且悲切的持續歌唱

總有一天會越過所有的黑夜 迎向翠綠朝晨
因為那是獨自一人才能找到的場所
現在只能用我的胸懷 來給你溫暖而已

令人懷念 卻又遙遠 為了安穩的和平
在那希望所在之處

令人懷念 卻又遙遠 那許下約定的原野
就是希望所在之處

《Fields of hope》

一遍又一遍的唱著,她溫柔看著新生的幼小生命,細心照顧島上孩子們的吃跟睡。

小寶寶咯咯笑,小寶寶安安心心的沉睡,小寶寶哭鬧,小寶寶睡醒了要喝奶,小寶寶繼續笑呵呵……

她不知道自己唱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突然被阿斯蘭抓住,眼簾中闖入阿斯蘭痛苦的表情,恍惚中,卡佳里抱著自己哭泣。

他們怎麼了?

「阿斯蘭?」她終於停下歌聲,因為她必須用嗓子詢問他們怎麼了,「孩子剛睡著,卡佳里為什麼哭呢?!」

她看過阿斯蘭這種表情,那種快哭出來的表情……上一次看見,是因為他以為自己殺了煌……

殺了……煌?

……死了嗎?

忽然,她聽不見四周的聲音,只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不……她不想聽……

「拉克絲,妳冷靜一點!」阿斯蘭顫抖的聲音還是鑽入耳朵,他撘在肩膀上的手好冰,卡佳里的眼淚好燙。

「我很冷靜,怎麼了嗎?」好吧,她冷靜,因為她是拉克絲˙克萊因……

「拉克絲!」阿斯蘭提高音量,「拉克絲,不要笑了,不用露出笑容沒關係……妳已經唱了整整兩天了!」

他被卡佳里找來,因為煌留的紙條太過反常,心驚膽跳中,跟著一群人心慌意亂忙了半天,才後知後覺的想到似乎除了導師以外,沒有人注意孩子們的狀況。

正心急如焚又憂心忡忡時,就看到拉克絲面帶微笑的哼著歌照顧寶寶們,照顧孩子們……還沒鬆口氣,卻被一個較為年長的孩子告知,她已經整整兩天用同樣的笑容、哼著同樣的歌曲、穿著同樣的衣服……不吃不睡的照顧他們的飲食起居,跟她說話也不會回答……他們才察覺事情的嚴重性。

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叫了她半天,卡佳里甚至抱著她哭了,她還是自顧自的照顧寶寶……好不容易終於有反應了,卻讓他們更體會到她的嚴重失常──因為她還在微笑,洋娃娃一般的笑。

拉克絲輕輕側頭,露出疑惑的表情。

「拉克絲……我會去找煌,所以……妳別再唱了……聲音都已經沙啞了……」

聲音啞了嗎?拉克絲迷濛的望著跪在自己身前的阿斯蘭,這才發現剛才她自以為有問出聲,其實她早已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她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給他們添麻煩?!她的笑容呢?她的理智呢?

為什麼……笑不出來了?快笑啊……一定要笑……不可以讓他們擔心……笑啊……為什麼一不笑了,就笑不出來了呢?!

拉克絲……不用一直笑也沒關係,因為拉克絲就是拉克絲嘛!

煌?隱約又聽見煌那介於男人與男孩之間的獨特嗓音,她茫然的環顧四周,找不到讓她安心的棕髮紫眼的少年。

對……煌離開了……

眨眨天藍色的眼瞳,好不容易讓自己的大腦清醒點,拉克絲舔舔乾裂的嘴唇,露出一抹無可奈何的笑容。

「阿斯蘭……」她的聲音細不可聞,笑容飄忽得讓他們心痛,細碎的聲音卻還是傳入他耳中,「每個人都會選擇自己要走的路,這是無可奈何的事……煌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他會回到我身邊……所以,我沒事……」

是的,她沒事,她好的很,她該去準備孩子們的……窗外是豔陽,所以是該準備大家的午餐了……

輕拍裙襬,拉克絲從容的起身,就要往廚房走。

「等……拉克絲!」

倏然地,上一秒笑說自己沒事的人,猛然昏厥,嚇得跟在她身後的阿斯蘭趕忙一把抱起她。

「飛機呢?送她去醫院……」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歷經大風大浪的眾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

病床上粉紅色長髮的少女靜靜的沉睡,病房外,一群人面色凝重。

雅金戰役時,她是力奪永恆號的堅強歌姬,是戰爭中屹立不搖的和平女神;第二次戰役時,她毅然決然毫不猶豫的走上信念所決定的道路,沒有絲毫遲疑……但是,他們都忽略了,在面對煌的時候,她只是個體驗愛人與被愛的少女……煌的失蹤她不是不在意,而是被過往接受的教育強迫她接受事實,然後告訴自己不在意……

見鬼的不在意!那麼在意煌的她怎麼可能就這樣說服自己說沒關係……

悲傷、疑惑、不安、焦急……她慌亂卻無法對煌以外的人表達,只能任憑種種負面情緒壓迫著她,將她逼回過去刻意塑造出的「歌姬˙拉克絲˙克萊因」的殼裡──那個只會露出純真笑容,用清澈的嗓音高聲歌唱的無瑕少女。

一個只會笑著唱歌,而不會表現其他情緒的洋娃娃……

煌,你到底為什麼要離開……拉克絲……你們明明需要彼此的……

@@@@@@@@@@@@@@@@

……

炫惑的白色燈管,彷彿初昇的朝陽晨曦,讓他的視線一陣暈眩。

明明躺在床上,卻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

「呼……」

氧氣罩送出氧氣跟麻醉氣體,意識逐漸模糊……

……

「醫生,請您老實跟我說,我真的復原的機率,有多大?」

「只有百分之五。」

「植物人呢?」

「百分之十三。」

「植物人恢復的機率?」

「百分之十三的百分之一。」

「也就是說……我有百分之八十二的機率會死亡?」

「是的,要不要考慮不動手術?這樣還可以再活幾個月……」

「……我沒有時間了……答應過她會回到她身邊,無論以何種存在的形式……」

……

「答應我,醫生,如果我變成植物人,一年內沒恢復,就讓我死。」

「你付的錢足夠讓我們用最好的人手照顧你三十年。」

「已經沒有必要了……這樣我才能早點回到她身邊……」

……

「有這麼重要的人,為什麼不讓她陪你?」

「……因為她太重要了,所以不想讓她悲傷……我很笨,只想得到這種方法……」

……

「如果我死了,銷毀一切的醫療紀錄,屍體也要火化……」

「那隻精緻的機械鳥呢?」

「讓牠陪我吧,我只剩牠可以帶走了……」

……

「呼……」

依稀彷彿,在沉重的呼吸聲中,聽見拉克絲的歌聲在耳中迴盪……

冰冷的麻醉氣體中,有她身上的香味……

黑暗中最後浮現的,是她哭著要他答應會回到她身邊的表情……

抱歉,拉克絲……無聲的唇型刻劃著他的哀傷歉疚,他真的無意讓她悲傷。

閉上眼,淚水,滑落……

「醫生,深度麻醉了。」

「……RTB腦部手術開始,任何人都不准出錯……」

冰冷的手術刀,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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