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有個少女,習慣罵他腦袋像小白鼠,然後在他不好意思的苦笑時,露出比陽光還要耀眼的笑容。

她總是在他陷入絕望自責的時候對他伸出手,用澄澈如貓咪般的琥珀金眼瞳筆直的看著他,看穿他極欲隱藏的軟弱,與無法表達的悲慟。

握住她的手,感覺她的體溫,黑暗中,溫暖的火焰閃爍。

說不出口的情感,無力轉圜的責任與注定,他們,站在分岔道路的兩端,注定漸行漸遠……無論他再怎麼不捨,平行的距離,遙遠而無法靠近。

時間歲月在流逝,他們都已經不再年輕,曾經擁有的成為歷史,只有回憶中的臉龐仍然清晰。

會被忘記的吧,他與她的事情,將被時間遺忘,再也沒有能證明他們曾經那樣想要相知相守……

也許等到闔上眼的那一刻,一切都將成為時代的過去,也將成為他的永遠。

……

……

胸口迸裂的劇痛帶出鮮血,噴灑的紅眩惑視線,她愣愣的看著他,心痛又無助的眼神一如那一天。

撞翻的椅子,順勢倒入她懷中的身軀,麻木頓感的疼痛中,感受到了只存在記憶中的溫暖。

有多久,沒有聞到她的髮香了?她不馴的髮梢掠過臉頰的柔軟,幾乎都快被記憶遺忘了……

無法稍微接近她分毫,無法關心她,無法擁她入懷,無法親吻她……但,他仍然可以保護她,就是這樣的信念,讓他在她離開的日子中,還可以努力十年歲月……

好想觸碰她的臉頰,像以往那樣抓亂她的髮,用手指描繪她飽滿的額與俏挺的鼻子,但手臂抬不起來,所有力氣在撲倒她以後,隨著血液流出體外。

「阿斯蘭!」她含淚的哭喊跟在創世記聽見的一樣,終於,又聽見她喚他的名……

「卡佳里……」終於,他的聲音能傳到她耳中,「別……哭……抱歉……」氣若游絲又沙啞的聲音是否能讓她聽見,他不知道,只是迫切的想對她說出沉澱在心中十年的情。

他總是害她哭,在他身邊的她,總是在為了他哭泣……一切的情感只能在他心中纏繞,卻笨拙的什麼也說不出口……就連現在,也只會道歉。

就是因為他永遠也學不會表達自己的感覺,才會老是被她說是只會跑滾輪的小白鼠……又傻又笨又只會鑽牛角尖……

「笨蛋,不要道歉!快止血!醫療隊呢?!」

她果真生氣的斥罵他,但含淚的眼很快的從他臉上移開了,又……沒有辦法與她四目交接了嗎?一絲渴望不捨從他眼底滑過,還想說什麼,湧出的血液吞沒了他哽咽的嗓音。

等了十年的機會……稍縱即逝……

不過,好像也看不見、也聽不見了……逐漸吞沒知覺的黑暗中,只剩下一抹微光閃耀,像極了回憶裡漆黑寧靜的宇宙,他只看得見她的光芒……

……

「喂,我叫卡佳里,你呢?」率直的金髮少女用粗魯的口氣叫著他,沒有一絲的扭捏或尷尬。

「……阿斯蘭。」他沒有講姓氏,也許下意識的,他希望在她眼中,他只是阿斯蘭。

聽見他這麼說的少女,用清朗真誠的目光看著他,然後轉身慌慌張張的跑掉……

……

轉身,離開……他們之間總是有人在重覆著這個動作,不是她轉身離去,就是他背過身遠離。

他隱約知道有人把他自她身上拉開了,他無力抵擋……就像命運與責任,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拉開他們,直到她與他都認命了,放棄掙扎,鬆開握緊的手……

看不見,聽不見,逐漸失去知覺……最後的意識中,仍然只有黑暗中的光芒,吸引他的心。

……

他有一個秘密,一個珍藏在心中十年的秘密──

他愛這個女人,即使必須屈服於命運,無法並肩走在人生的道路上。

每日每夜,空虛和思念逼得他極欲發狂,他努力守著他們曾經共同的理想,卻不知道為什麼愈來愈思戀她……無法表達分毫的愛,壓抑累積在心底,匯聚成惡魔私語般的蠱惑嗓音,不曾間斷的在跟他的靈魂說……

等和平再穩固一點,他將放棄繼續人生的責任……未來有一天,他會回到她身邊,再次以性命守護她……

到那一天,他只是阿斯蘭,只是那個在孤島上,與她在山洞中共度一晚的阿斯蘭,她會對他笑、對他生氣,也會願意坦率的看著他……

他只能在心底,一遍一遍的對自己這麼說,用彷彿想自我催眠般的執著……

真的,會有那麼一天,他可以再次擁抱她……

……

……

C.E. 84年2月14號,世界和平協議締結議會上,奧普首長卡佳里˙由拉˙阿斯哈遭到殖民地主戰激進派的恐怖份子暗殺,殖民地最高評議會議長阿斯蘭˙薩拉捨命相救,重傷身亡……

@@@@@@@@@@@@@@@

時光追溯回十年前──

也許是他自己太笨了,總認為她會在那裡支持著他、等待著他,哪裡也不去,只看著他……卻忘記了,同樣擁有責任的她,也有註定要前進的方向。

當初,他的急躁促使他率先轉身離開,等到歷經波折,以為終於可以回到她身邊時,才發現,她的身旁,已經沒有了他的位置。

「他們是……」看著門口那四個身穿奧普軍服的軍官,說不出口的苦澀,哽在喉嚨中,抑制了那個不想承認的答案。

「我的護衛隊,一個國家首長,這點警備是必須的。」她勉強的笑,金瞳閃避了他受傷的目光。

那,他呢?以前她不是老愛說,護衛跟前跟後的好煩人,有他就夠了嗎……

「卡佳里,我……」想回到奧普……

沒說完的話,被她打斷了,她像是早就知道他想說什麼一樣,將想上前的他用言語推出生疏傷人的鴻溝──

「我幫你跟拉克絲談好了,如果你要回殖民地的話,我可以用政治談判讓你無罪。」

「那如果我要留在奧普呢?」他面色鐵青,試了兩次才說出僵硬的詢問。

「軍部或曙光社職務隨你挑,如果你想要隱居又安穩的生活,我也可以幫你安排。」

那是政治交易,他心中浮現了這個荒謬可笑的結論,可他笑不出來。

「卡佳里,妳還在生我的氣嗎……」他有些慌張,更多的是感到寒冷,當她沒有生氣,沒有吼叫,也沒有難過悲傷時,他對她,真的還重要嗎?

始終低頭看著茶杯的她終於抬頭,金色的眼瞳苦澀而歉咎,但更加堅定的是責任與堅強,她已經做出決定,無論他答不答應。

「阿斯蘭,我們……」她力持冷靜的語調顫抖著,看著他的眼中盈滿不捨與訣別,「我們……不能在一起,奧普需要我,我不能背叛我的國民。」

內心崩裂的心的一角,在腦中敲響了寂寥的音調,空洞的迴音,將心沉入冰封的無奈。

他已經忘記了,那一天是怎麼結束的。

那句話以後,他們都沒有再開口,只是互相凝望,彷彿那將是此生最後一眼。

離去前,她低聲道歉,將他送給她的戒指放在桌上,同時留下的,還有一滴淚。

他仍然坐在那裡,看著她離去的位置,空空蕩蕩的,什麼也不剩。

跟他在一起,是背叛國民嗎?因為他是阿斯蘭˙『薩拉』嗎?

扎夫特的阿斯蘭˙薩拉;派崔克˙薩拉之子,阿斯蘭˙薩拉……是他自己放棄了擺脫這個稱呼的機會,是他自己又將這頭銜附加的責任往身上攬,卻從來不知道原來肩膀上的責任可以沉重到讓他連思考都做不到,只能愣愣的看著她留下的戒指,沉默。

──連呼吸都心痛!

「阿斯蘭先生……」美玲怯怯的輕喚在身後響起,他知道自己或許該回應,卻什麼也無法反應。

他的眼中只剩下那只戒指,以及黑暗,當陽光主動轉身離去,又無法追上前時,留在原地,就只能被黑暗籠罩。

他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等到他終於可以動作了,僵硬的伸出手,試了好幾次才將那曾經象徵承諾的戒指握入掌心。

冰涼的金屬,冰冷的淚……滲入肌膚,滲入血液,凍結了他的思考,凍結了他的感情。

他不知道是什麼驅使他這麼做的,只知道再一次他回過神時,是在殖民地的新家被伊扎克一拳揍在臉上的時候。

@@@@@@@@@@@@@@@

人最可悲的地方,也許就在於,儘管不想前進、不想改變、不想遺忘,時間還是會把你往前推,然後隨著命運的軌跡,在人生的棋盤上被迫起舞……

為了找個生存目標,他先回到軍部,工作了一年,而後被提拔成為國防部長。

他喜歡這個職位,因為這讓他有機會獲得幫助她的力量,雖然每天看見鏡子中穿著那身紫服的自己,都讓他想起瘋狂的父親,與悲傷的決裂。能撐過來,大概是腦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在說,至少這樣,他能與她站在同樣的角度看事情,能有辦法稍微接近她。

又過了兩年,他成為了最高評議會的議員,獲得了可以跟她一起出席和平會議的機會。

可是,她從來不看他,就算望著他,也只有生疏僵硬的公式化應對,那不是他想要的,但他只能拿出同樣的態度回應她,因為早在那一天,她放開他,拒絕了他的手。

苦澀的情緒蘊釀在心底,化成一種叫做無能為力的心泉,浸泡著他的靈魂與思念。

為了不被心痛吞沒,他咬牙學著垂下眼,不去看她;嘗試側過頭,不去捕捉她的聲音,只是面無表情的,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職責……

他像個機器人一樣的忙於事業,封閉自己一切感情,沒日沒夜的工作,直到某一天睡醒時,他忽然驚覺這樣的自己讓朋友們都很擔心,於是他慢慢的偽裝調適,直到再也沒有人用憂心忡忡的眼神望著他。

這樣過了好些日子,似乎一切曾經的心傷都隨著時間流逝,只有他知道,他開始不由自主的「以為」她在他身邊,他們還可以一起生活,然後開始假設,假設他們有一個家。

偶爾,他會步行回家,經過花店時,買束她最喜歡的向日葵,回家插在客廳茶几的花瓶中。

偶爾,翻著日常用品型錄,將她曾經說喜歡的草綠色碎花窗簾買下,在難得的休假日花一整個下午親手把家裡的窗檯漆成她喜歡的白色,然後動手裝上窗簾。

他買了她喜歡抱著看電視的抱枕,買了她慣用的沐浴乳和洗髮精,買了她喜歡的跑步機跟練拳擊的沙袋。

他將冷硬色調的家具全換成她會喜歡的暖色系,天花板上刻意找人弄了她曾經哇哇叫著想要玩的夜光星星,關上燈以後,是滿眼星辰閃爍。

他開始會真心微笑,在想到她可能會有的可愛反應後;他開始吃甜食,因為買了一堆她喜歡吃的東西回家,總是在一個人看電視時,想起她曾經抓著湯匙逼他東吃一點,西吃一點;他甚至不敢忘了三餐,耳畔似乎隱約繚繞著記憶中的她在知道他忘了吃飯後,生氣的怒叫……

被退回的戒指掛在他頸上,連同她送的守護石,他從沒拿下來過,習慣在沒人的時候親吻冰涼它們。

偶然中,他買下了一隻貓,一隻橘黃色的貓,有著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喜歡撒嬌又個性潑辣強悍。

每次疲倦回家面對空盪的屋子的失望疲倦,與睡醒時面對冰冷的被窩的空虛心痛,逐漸被黏著自己撒嬌小貓移轉。

他病了?或許,可是如果自我欺騙能夠讓他繼續保持清醒的頭腦與正常的生活作息,讓他不會無法思考或睡不著、作惡夢,他需要這種自我欺騙。

再過了三年,小貓長成大貓,克萊因派決定提名他競選議長,他仍然沒有拒絕,因為這樣可以有更多與她相處的機會──即使只是純粹公事互動與開不完的會。

六年之中,美玲始終在他身邊。

不是不知道她對自己的感情,但他的心已被遺忘在那時光流河的另一端,根本不可能回應她,也沒有餘力嘗試去回應她。

他全部的時間幾乎都用在卡佳里身上,公事上儘可能的確保和平的穩固,外交上儘可能的幫助她,私人的時間忙著用議長直屬的權力掃平可能危害到她的勢力,就連睡夢間,也夢到她。

可笑的是,他曾有機會用盡全心全意的守護她,是他自己放棄心中真正情感而選擇責任的;如今擁有了貫徹責任與信念的地位和權力,又反而想努力守護她……

愚蠢的自己,傻得可憐,呆得悲哀……明明知道,心卻不受控制,總是看著轉播的新聞,依戀的看著她遙遠的身影,偷偷留下一本本有關她的剪報。

時間再度流轉,最後,美玲也離開了,這讓他心頭少了一份愧疚,卻忽然發現自己竟然記不得這一起相處的這些日子中,他們到底有過什麼對話。

……

也是在那一年,他收養了一個孩子,一個金髮金眼的小女孩,有著跟卡佳里有些相似的神情。

「妳叫優莉˙薩拉,從今天起,妳是我跟她的孩子。」

他總是對優莉訴說著「她」的事情,卻從來不提及「她」的名字。孤兒院的生活讓優莉變得早熟,她察覺了阿斯蘭某種不為人知的心情,卻什麼也沒說。

因為他確實把所有的父愛給了她,真心真意的教養她,守護她……被收養的第一個三月八號,阿斯蘭決定這是優莉的生日,並且將守護石給了她。

「希望妳能跟她一樣率直勇敢,也希望守護石能像守護我這樣的守護妳。」他溫柔的看著她的眼,透過她的雙瞳追憶記憶中在那夕陽披灑的瞬間,她是如何滿臉放心不下的將守護石掛到他頸子上,說他很讓人放心不下……

可是,儘管她說他讓人放心不下,她卻仍然選擇了放開他的愛,將他驅逐出她的世界……

@@@@@@@@@@@@@

他曾經深思過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後來發現腦中很像隔著一層透明的屏障,看待任何人事物都是那樣的清晰卻又模糊難以靠近,就連自我意識有時候都好像可以抽離身體,從第三者的角度冷眼觀看自己的所作所為。

說不害怕,是騙人的;說不心慌,也是騙人的。但他無能為力,因為曾經將他拖出腦中泥淖的她,離他好遠好遠。

伸手,抓不住任何人,挽留不了誰,只能在空氣中,靜靜的看著自己探出的掌心,什麼也握不住的……在空氣中掙扎。

這兩年內,早已結婚的好友們紛紛開始催促他結婚。面對他們的關心,他依舊笑著應付他們的調侃,卻在夜晚看著胸前的戒指,捧著紅酒,靜坐到天明。

他想送的對象,只有一個人;想共度一生的對象,也只有一個人……從頭到尾,都只有看穿他一切軟弱的她,能用坦率的態度闖入他的心房,給予他輕鬆自在,與溫暖幸福。

每個人都說時間會帶走傷痛,那為什麼九年過了,他想起她的次數卻愈來愈多,愈來愈心痛?

或許是他從未真正走出傷痛過,他把心遺留在心碎的瞬間,把靈魂留在她身邊。

說過的誓言,許過的承諾,他不想忘記,也不想改變,因為他總是恐懼著,一旦他忘了,一旦他放下,曾有的回憶,就真的什麼都不剩了。

他發現自己像隻發現懸崖上的巢已經快崩毀墜落的雄鷹,明明雌鷹已經離去到天空翱翔,他卻固守著殘破的避風港,戀眷著過往,直到有一天,當巢墜落崖下,他也會隨之覆滅,而無法捨棄那份幸福,揮動雙翼去飛翔。

他仰望天空的時間變長了,總在微風吹過髮稍時想起,曾經她背對著藍天,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

他知道世人對他的評價逐漸在改變,要做到什麼地步,他們才願意遺忘他父親犯下的罪,給他一個全新的立場,讓他能夠回到她身邊,而她不會被認為是背叛了奧普的理念?

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能夠放下肩膀上的責任,繼續守護著她的背後,守護著她的笑容與幸福?

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卻只得到同一個自我回答──

「一定可以的,只要在努力一陣子……就可以了……」

她會喜歡優莉的,也會喜歡他佈置的家,他甚至努力在辦公中維持了當年的體格,還稍微增胖了點,一切都只按照記憶中她的喜好來做事。

只是,現實中的她,生硬的稱呼他為薩拉議長,只有眉宇間的歉疚憂傷洩漏了她的心情。

他不要她的歉疚,也不要她的哀傷,他只希望她能幸福,能快樂……只希望……能再次聽見她呼喚他──

阿斯蘭!

……

……

擔任議長的第四年,世界和平協議正式締結,附帶發展的還有和平推廣教育、和平推廣交流、旅遊文化互通、經貿流通協定……等等附帶改革,是決心將社會刻板歧視澈底從教育與文化中顛覆的大改革。

為了這個改革,他暗中使了不少骯髒手腕,讓世界上某些堅持反對的主戰派再也開不了口……他不知道好友中有幾個察覺了,也不敢去想像若是她知道以後會有什麼反應,他只是渴望協議締結的那一天趕快到來。

那樣,或許他就可以回到她身邊了……

等太久,壓抑太久,心在束縛中呼嘯著對於她的渴望與愛,強烈掙扎得讓他時常無法呼吸的心痛。

所以,當迪安卡告訴他,殖民地有主戰派的激進份子意圖阻止和平條約締結,意圖暗殺她時,他二話不說的否決了延遲和平會議期日的作法,只要求各國代表加強護衛,並且加派無數人手投入警戒安檢中。

隱隱約約,心中有個想法,被他忽略掉了。

他期待著那一天,期待和平能真正穩固的那一天,在那天之前,他花了很多時間陪優莉,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態驅使下。

會議當天,他跟煌私下交談過,得到他的幫助,讓他能更換位子,坐到她身邊。

我可以保護她,在會議進行中。他給了煌這個理由,沒有人反對。

她似乎對他們這個決定感到震驚與不滿,但她什麼都沒有說,禮貌性的與他握手後,嚴肅的坐到位子上,只有禮貌性的注視他,除此以外只將視線停在合約上頭。

冗長的會議進行,是他十年中最幸福的時候,因為這是久違的靠近與共處一室,他甚至可以看見她新穿了耳洞……

心跳聲震憾著他的血脈,情感在呼嘯著對於她的思戀,顫抖著手指,幾乎無法將合約翻面,但他還是忍耐住了。

會注意到那細不可察的紅光,是因為他某次偷偷觀察她是否比上次見面更加消瘦的時候,不經意的瞥到的。

他跳了起來,激增的腎上腺素和拉緊的神經讓他像獵豹一樣的挺身護在她身前,幾乎在同一秒,子彈射入胸口,在胸腔內炸裂開……

……

……

一直到疲倦的閉上眼的瞬間,他才明白,原來自己早就放棄有機會回到她身邊了……

十年的光陰歲月,只為了幫助她,並且等待有機會為了守護她而死。

……

「阿斯蘭!不要逃,活下去也是戰鬥啊!」

……

可是,沒有了想守護的她,就連戰鬥的勇氣都無法產生了……

永遠都來不及說出口的愛,凝聚成胸口血泊中依舊閃閃發亮的戒指,被強力的武器撕裂扯碎,一如他們的幸福與夢。

……

……

聽著她的嗓音,在她的氣息中闔上眼,黑暗中,有光……

@@@@@@@@@@@@@@@

阿斯蘭˙薩拉議長的葬禮,在和平協議締結後的次日舉行,在正式下葬前,只開放給好友家人進入靈堂。

伊扎克指著棺木中面容寧靜安穩到彷彿像睡著一樣的男人破口大罵,罵到最後卻只剩哽咽心痛,迪安卡三度落淚,拉克絲站在棺木邊,從她臉頰上滑落的淚不曾停止過。煌痛苦的跪在棺木邊,哭著問阿斯蘭為什麼……

最了解阿斯蘭的他,在看見阿斯蘭唇邊的微笑,以及孤單站在棺木旁的優莉那神似卡佳里的相貌後,察覺了連阿斯蘭自己都沒有真正弄清楚的意圖。

結束,是他自己選擇的!

靈堂的門開了又關,一身肅穆的卡佳里蒼白著臉走了進來。

不理會伊扎克等人,逕自走到棺木邊,低頭看著阿斯蘭俊美卻已經失去血色的臉龐。

他在那時看著她,用失去焦距卻幸福滿足的眼神捕捉她,透過她看著過去……

俯身,親吻他冰冷的唇,淚水一滴滴的落到他臉上,卻溫暖不了他的肌膚。

「傻瓜……我就知道你沒有人看著就會變成小白鼠……我不是跟你說過……要好好活著嗎……」心碎絕望的破碎嗓音哽咽著溢出哆嗦的唇,努力壓抑不要哭出聲音的責罵,是十年無法說出口的感情。

「你有你的責任,我有我的責任……不能在一起,至少希望能夠每天看著你的消息,知道你過得很好……為什麼你不懂呢?」

真的只希望兩個人可以都活在這個世界上,也許當他們對時代的責任終了時,可以一起共度餘生……不去看他,不敢看他,是怕自己洩漏了心底的情,再也無法放手……

她想要的,絕對不是這個結果……

摸著他的臉,順著柔軟的藍髮,讓他心醉的湖綠眼瞳再也不會張開了……

她最喜歡的就是……阿斯蘭剛睡醒睜開眼時,那迷濛卻溫柔的眼神……再也,看不到了。

「該說抱歉的……是我啊……」為什麼他要道歉……他總是道歉,把所有不是他的錯的事情全部背上了……獨自一個人痛苦……一個人絕望……

「我不想要你因為我的自私蹉跎一輩子……你應該遇到心儀的女孩,跟她共組一個家庭,而不是這樣子……」不是這樣子的一個人守著他們的回憶,帶著承諾的戒指,為她而死……

可是,現在說什麼他都聽不見了……都是她的錯……讓他在遺憾絕望中死了……

「……阿斯蘭……阿斯蘭……」哭著用無助的嗓音呢喃他的名,卡佳里哭到泣不成聲。

他想聽見她叫他,他在聽見她呼喚他名字的時候,眼神像個孩子一樣的欣喜若狂……她卻十年不曾叫過他……

……

……

「我叫卡佳里,你呢?」陽光下,她看著擁有與大海同樣蔚藍美麗的髮色的少年,問道。

「阿斯蘭。」靦腆微笑的少年臉龐,深深刻在她心板上。

……

「等等,這個給你,你真讓人放心不下,我不希望連你也死了。」

……

將守護石掛到他頸上的那時,他的表情詫異,眼神無助得讓人擔心。

他總是一身傷的回到她身邊……總是……一身傷的回來的……

終於,心底的弦崩斷了,她抱著他崩潰的大哭,嘶鳴著無法宣洩的哀慟,將淚水留在他羷上,甚至分不清楚到底是誰在哭泣。

是她……還是他……

……

……

「……妳叫……優莉˙薩拉?」

「嗯。」

「妳願不願意當我的女兒?在我害死他以後……」

「我是妳的女兒,父親總是跟我說著他與『她』的過去,擁有金髮與金瞳的『她』,就是我母親……」而她第一眼看到她時,就知道她是父親深愛的女人。

「……我的確想要他的孩子……」

阿斯蘭留給她必須活下去的理由……而在她離開世上的那一刻,墓碑上會刻著卡佳里˙由拉˙阿斯哈˙薩拉這個名字……



附註:約定番外篇的同人本將收入本篇並附加卡佳里視角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catsnight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