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線堆

到底夢到什麼，他從來沒有記起來過。



在夢中，只能感覺到深層的自責哀傷，還有永無止盡的絕望與痛苦……身體動彈不得，耳際回盪的或許是自己的嘶吼……但再怎麼哀鳴，也無力轉圜什麼……



他只能奮力掙扎，一直想抗拒阻止自己的東西，迫切的想衝上前去做某件事情，想去守護某人，卻無能為力……



鮮血的顏色，無盡的黑暗，黑與紅交織成網，將他束縛吞沒……掙脫不了，阻止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然後承受失去……



「……爸爸……」



哀鳴嘶喊中多出了另一個人的聲音，嫩稚的、關心的……由遠而近的……



……女兒！



猛然睜開眼，黑暗中看見哭得淅瀝嘩啦的臉蛋，從她臉上滴到臉上的淚水，淹沒了屬於他的淚……



是誰在哭呢？



是誰在絕望……



「爸爸，不哭……哪裡會痛痛……」希莉亞看見他醒了，緊緊的抱住他的頭，哽咽的說著孩子氣的安慰，不停的親吻他的臉頰與額頭……這應該是她的母親，拉克絲˙克萊因用來安慰作惡夢的她的方法吧？



每次醒來，感覺到臉上的淚，都有一種不知道該怎麼解讀的感情隨著一個人的靜默慢慢吞沒他，所以……他最討厭一個人在半夜醒來了……



有人說，絕望可怕；有人說，寂寞孤單可怕；有人說，憎恨可怕……但那些人肯定不曾感覺過這種空虛，像是有蟲子在啃噬心頭，將心啃出一個大洞，逐漸吞噬他的靈魂。



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存在當下，卻也不算存在……擁有的記憶真假難分，心底不踏實得像有個破洞，怎麼也填補不了，空蕩蕩的……虛無……



在夢中，他到底想做什麼？又無力做什麼……如果能夠知道，或許他就不會那麼徬徨了……就算是痛苦絕望也好，他想知道自己到底少了什麼──不然就徹底遺忘，連這樣飄無的夢也不要有，就讓他遺忘……忘卻一切的哀傷悔恨……



緩緩抬起手，抹去小女孩臉上的淚水，他面無表情，黑暗中的臉龐卻帶有罕見的孩子氣的脆弱。



「爸爸……不哭喔，希莉亞在這邊……」



現在……在哭的是誰啊？！



輕柔的幫她大概整理亂髮，他依舊沉默不語。



像是習慣了他的沉默，希莉亞也不在意，小手學著他的動作，胡亂幫他抹去眼角的淚。



然後，黑暗中輕輕響起嬌柔的歌聲──溫柔、寧靜，彷彿黑暗中被某人伸出的雙手擁抱的溫暖。



他不曾聽過拉克絲˙克萊因的歌，但如果這首歌是她所唱，那他必須承認，這令他平靜……



翻身，張開雙被環住柔軟嬌小卻溫柔存在的身子，把臉埋入那頭長長的頭髮中，感覺到小小的掌心輕輕抓住自己的手指……尚未流乾的淚，從眼角靜靜滑落。



……



熟悉的感覺隱隱吸住他的注意力，似乎曾在什麼時候，也有一只軟呼呼的東西，依賴的輕輕依靠住自己的手……



……



……



疲憊的閉上眼，他只知道一直在他再次睡著前，希莉亞溫柔安慰的歌聲都沒有停止過。



雖然還帶著嚴重的孩子氣，咬字也不是很清晰，但那是他聽過最好聽的歌聲……



@@@@@@@@@@@@



塔力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反應很快，又思慮很清楚的人，才能勝任喋煞的經紀人，跟殺人不眨眼的凶煞和平共處三年歲月……



可是，在這一刻，呆立在喋煞家門口，他真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因為呢，傳說中冷酷的、無情的、強悍的、血腥的、不會有一點錯誤的殺手界教父級人物，竟然……竟然、竟然──



綁了一個歪七扭八的辮子，繫著一個歪歪斜斜的紅色蝴蝶結，圍著圍裙……在做飯！



「喋煞，你……你在做、做飯嗎？」出生到現在二十五個年頭第一次結巴，他簡直不知道該去掛精神科檢查有沒有幻視，還是去掛眼科，確定自己度數沒問題。



那是什麼打扮啊？！巴不得三餐只吃維他命就能維持生命的男人，會下廚？！



正甩著鍋子把煎得金黃香嫩的蛋皮翻面的男人甩都不甩他，只是把作好的奶油蘑菇蛋包飯裝到盤子裡，淋上奶油起司醬汁，放上燙捲的小章魚和小鳥蛋、熱狗、胡蘿蔔花等等配料，最後插上畫著哈囉的小旗子。



「喋煞……」



「閉嘴，閃邊，你擋到路了。」冷漠到冷酷的口氣宛若極地寒冰一樣的警告他。



擋路？擋誰……



下意識的回頭，看到讓他更驚嚇的東西──



冷色調冰冷格局的客廳中央，坐著一隻光坐姿就幾乎到他胸口的咖啡色絨毛卡通熊，還有一個躲在大熊後頭，探出半顆腦袋，好奇的看著他的……小女孩？！



「你再敢用會嚇到她的視線看她，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來餵魚。」語氣不變的低聲警告，接著看向熊布偶的方向。



自從那晚以後，他知道自己內心的確有某部份改變了，他變得喜歡抱她，用那軟軟綿綿的身子填補內心的空洞。



他還是會做夢，但每次流淚醒來，都有她的安慰親吻與歌聲……



希莉亞在他面前愈來愈常掛著笑容，愈來愈少哭泣，開始會磨蹭撒嬌，偶爾提出一些小要求，他們……或許愈來愈像……父女？！



「希莉亞，過來吃飯。」平淡的聲音，卻少了冷漠與無情，多了份關心……塔力再度傻眼。



小女孩從布偶熊背後跑出來，與某人相似的髮色與眼瞳讓塔力的下巴往下掉，怎麼也收不回來。



希莉亞敏感的不喜歡塔力身上屬於殺手經紀人的氣質，小心翼翼的躲著，最後黏到讓她安心的人腿邊，緊緊抓著他的褲管。



彎身抱起她，把她放到椅子上，將小湯匙塞入她手中。



「吃飯，我去那邊談事情。」他用眼神示意塔力到門口去談。



「爸爸，」砰！那頭塔力狠很跌了一跤，「希莉亞可以找媽媽嗎？」



她在幾天前因為想念拉克絲而哭泣，那時他將手機重新改裝成無法追蹤訊號的機種，開始讓她與拉克絲˙克萊因通話。



聽見她這麼要求，他從口袋拿出手機放到她旁邊。



「吃完飯再打。」



「人家想讓媽媽看捲捲。」



……捲捲……到底是誰說章魚等於捲捲，害他幾乎翻遍了所有料理圖片才讓想吃「捲捲」的小丫頭指出「捲捲」到底是什麼東西！



嘆息，拍拍她的頭，讓步了。



「要吃完啊。」



「嗯。」高興的笑著，希莉亞抓起電話，按下快速撥號鍵1──直撥克萊因家，順便按了藍色的按鈕，開啟視訊功能。



……



沒有理會餐桌那邊，他一腳把還倒在地上的塔力踹起來。



「你到底來幹嘛的？！」敢說沒事來逛逛就扭斷他的脖子！



被他這麼一恐嚇，塔力連忙收回心神。



「等等，我真的有事！」



「說。」除了希莉亞以外，他對於任何人事物似乎都只有零點零一毫克的耐性。



「那個……這不是我的意思，是老大說，如果你還把他放在眼裡，就試著接受萊安，好歹陪來安玩到她厭煩為止……」話沒說完，塔力就在他的眼神下打了個寒顫。



好冷，但是誰來體諒他兩面不是人啊……



他唇邊揚起嘲諷冷酷到極點的微笑，那抹笑就好像在說，「放在眼裡？他算什麼東西，我從未把他放在眼裡」的意思……



「喋煞，你知道老大好歹主掌了殺手聯盟，你雖然厲害，但是……」



「沒有但是，要我陪屍體上床都比陪那個女人好。」



「……你那麼討厭萊安？」不會吧？！陪屍體？！



「我討厭活著的女人，如果願意把她變成屍體送給我，我會好好疼愛她的。」似笑非笑的冷漠諷刺，黯紫色的眼瞳閃過幽幽冷光，「別挑戰我的忍耐底限。」



也許當初加入什麼殺手組織就是個錯誤，但是他純粹厭煩了沒有目標的生活，同時，他不否認，塔力那頭蔚藍的髮也是吸引他的主因。



蔚藍……在看過阿斯蘭˙薩拉那頭冰冷又溫柔的藍髮後，他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感覺了。



「我也知道啊……」無奈的低叫，看出他根本在分神，沒有留多少注意力給自己，塔力最後只能嘆氣，「好好，我去幫你跟老大講，拜託你千萬別翻臉，我還想活久一點。」



通常一個殺手叛變了，負責他的經紀人最慘，因為兩面都不是人。



「只要你不背叛我，就算你死了我也會送一百個人下去陪葬的。」



「……通常人不是都會說，只要你不背叛我，就可以活得好好的嗎？」塔力苦笑。



「這個嘛……大概是因為我壓根兒不想去保護誰吧。」他微笑，很冷的淡漠微笑。



送走塔力，沉默的走回房間內，看著抓著小湯匙在吃飯的女娃，眼中冷光稍退。



他想保護的，或許只有她，因為……只有她能勾起他心底的平靜祥和。



「爸爸，媽媽說捲捲好可愛！」看見她，希莉亞高興的揮舞著湯匙。



「別揮湯匙，吃飯。」



抓下她的手，糾正起餐桌禮儀。



「爸爸不吃嗎？」



「……吃。」他到鍋子裡裝出剩下的奶油蘑菇飯，淋上起司醬汁，沒有費功夫的裹上蛋皮。



會下廚，也只是因為希莉亞在第二天就吃膩微波爐健康食品了，加上發現她的頭髮整天亂七八糟的不成樣，他只好去買了食譜、髮型造型書……等等書目，以及可能用到的道具食材。



他也懶得上網，懶得出門，懶得想工作了，整天就在家陪她，因為她看不到他會不安，頂多偶爾帶她出去逛街散步，或者去公園玩。



這是自從他對研究所的人員感到不耐煩以來，第一次過著如此平靜的生活，他甚至覺得，就這樣帶著她，不要去管煌˙大和或拉克絲˙克萊因也不壞。



可是……她是他們的女兒，想留下她，就必須抹煞他們，然後，她臉上的笑容也會消失了……



所以，因為根本不想去想到時候的分別，他才二話不說的把塔力趕走，因為不希望聽到有關任務的事情，也不希望被提醒自己的身分……



在她面前，他只是他……



「下午，要玩水嗎？」大浴缸放滿水對小女孩來說，也夠她玩了，更何況前天才在她眼巴巴的磨蹭下，買了幾隻會在水上漂的塑膠鴨子。



「要。」非常給面子的歡呼。



他抿直的唇角勾起一抹細不可察的、微乎其微的溫柔淺笑，細心的拿衛生紙幫她擦嘴。



「先去玩，我吃完就去找妳。」



「好……小鳥，我們去玩。」



停在吊燈上的金屬寵物飛了下來，停在她肩膀上，發出可愛的叫聲。



空盪寂靜的屋子內，充滿著女孩的嬌笑，雖然有點吵，但是很讓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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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要去哪裡？」



「去辦點事，妳乖乖待在家。」



「希莉亞也要去。」



「我馬上就回來了，聽話，妳可以跟媽媽講話或玩電腦。」



……



……



回想著出門前抱著兔子娃娃的小女娃那滿臉依戀不安，他就發現自己該回去了。



「你們找我來，就只是讓我耗時間瞎等嗎？」冷酷的邪魅嗓音從他喉嚨發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似乎離開希莉亞以後，他仍然是那個睥睨一切的他。



五名黑衣大漢沉默著，沒有回答。



他也沒再開口，微笑，看著牆上的分針，緩緩移動了一格──



咻！他的身影瞬間帶起一道殘影，從沙發上消失了。



嘶嘶──



沙！



啪！靴子落在桌上，發出的沉重的聲音。



他撩起長髮，露出冷傲噬血的表情。



根本沒想過他會說動手就動手的五名大漢中，兩人被割斷咽喉，兩人被一槍斃命，只剩下一個離門口最遠的男人，只有被廢掉右手。



「別浪費我時間，要把話說清楚，還是要我殺光你們？」



他的口氣像在教訓不聽話的寵物鼠，殺人就像把寵物鼠丟去餵蛇般的容易。



僥倖殘存的男人跌坐在地，慌忙的掏出手機，請求上級的指示。



「……我、我知道了……喋煞，你可以走……」瞪著眼，眉心出現一道陰影，一把掛刀正中他腦門。



「無聊。」害他讓希莉雅露出那種表情，是很嚴重的……等等！



頓住腳步，他忽然有些不安。



因為這一切太奇怪了，就好像笨拙到極點的……調虎離山？！



掏出其中一個屍體的手機，打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同時邁開雙腿往外走去──



嘟！電話接通了。



「希莉亞……」



「你在說你的寶貝寵物嗎？」嗲聲嗲氣的女音取代了軟甜甜的呼喚，依稀可以聽見背景搖滾樂中有破碎的啜泣……



黯紫色的眼瞳透出殺氣與凶光，一腳踹開樓梯間的窗戶，直接翻身出去，修長的身影撕裂三層樓高度的空氣，落地翻身後迅速跳起，朝自己的車子跑去。



「萊安……妳有膽子傷她一根寒毛，妳就死定了！」



「那就要看你怎麼討好我了。」驕傲的女人不吃他這套，冷哼，直接掛上電話。



他摔開手機，用力把油門踏到底，眼底那股無名火，逐漸染上跟之前血洗實驗室時同樣的冷光。



他要殺光他們！一個都不留！但在那之前，絕對要救出希莉亞！



砰砰！心臟開始不規律的收縮，視線中有模糊詭異的影像在晃動，耳際又是痛苦的嘶喊，吶喊著無法保護的痛……



熟悉又痛苦絕望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嘶喊的是──



住手、別傷害她……希莉亞──



@@@@@@@@@@@@



啪！房門被用力打開，他慢慢踏進屋內。



原本只屬於他的單獨空間多了十幾個人，但他沒有心情理會這些不速之客。



打從他進門起，他眼中就只看得到一個人──那個被綁在柱子上，當作飛刀靶的小女孩，以及她身上的傷口，和恐懼的啜泣……



「喲，回來啦，之前不是很大牌嗎？」萊安姣好的臉蛋被陰毒扭曲，「我看你還屌什麼屌……」



……



她在說什麼……重要嗎？



砰砰！心臟再次收縮，那種痛苦到無法呼吸，幾乎要克制不住的流淚的感覺又回來了。



……



希莉亞在哭……她受傷了……



砰砰！自己的心跳成為他耳中唯一的聲音。



……



血腥味……是他小心翼翼呵護一個多月的女孩……



砰砰！ 血腥味也出現在他口中，因為他用力咬牙到傷了牙齦。



……



耳中反反覆覆在夢境中迴盪的痛苦嘶喊愈來愈清晰，撕裂心肺的悲鳴絕望的呼喊著的是……希莉亞！



砰砰！呼吸開始困難，眼前有些發黒，他開始能明白原本很討厭的惡寒與心碎冷顫是什麼樣的哀慟……



……



「……嗚……爸爸，希莉亞好痛……好痛喔……」



砰……砰……



無助的痛叫瞬間點燃了他心頭火，切斷了最後一根理智，他的情緒終於跟心跳重疊了──



殺！



棕色長髮晃動，他的身影飛快穿梭在萊安帶來的護衛中，每經過一人，就帶起一道血花。



一時間槍聲大作，卻是他們第一次見識到「喋煞」的詭異身形。



忽上忽下的快速移動，藉由高超的運動能力無視於物理三大定律的穿梭在屋子各個角落，移動間神準的射擊能力，彈無虛發的一槍解決一人。



短短三十秒，他再度停下動作時，人已經出現在柱子旁邊，一刀割斷繩索，把痛哭的女還抱入懷中。



「爸爸……好痛……人家怕怕……」身上多了不少細小刀傷，雖然不嚴重，卻也夠讓四歲小孩痛得大哭了。



「乖，對不起，爸爸回來晚了。」心疼的親吻她的額頭，這是他第一次自稱「爸爸」與主動親吻她，本人卻渾然無所覺。



該死，她在發抖，而且流了不少血……



「乖女兒，希莉亞，看著爸爸，乖，看我。」沙啞的嗓音充滿疼惜的輕哄，他沒有理會射中自己背部的子彈，只是專心的看著她。



希莉亞哭腫的大眼睛無助的看著他，驚魂未定的尋求幫助與安慰──身上的疼痛以及未曾有過的可怕遭遇讓她嚇壞了。



「好孩子，閉上眼，等爸爸說張開才能張開，然後爸爸就帶妳去找媽媽了，嗯？」心痛……該死，為什麼胸口會這麼難受……難受到讓他不把這些人碎屍萬段就無法平息心頭怒火！



但，凌駕於怒火之上，他更掛心她。



「好。」希莉亞緊緊閉上眼，摟著他的脖子，把臉埋入他頸窩，可憐的哽咽啜泣著。



他眼中凶光閃爍，左手的槍再度揚起，繞著柱子反擊，因為他此時還要顧及懷中的小寶貝。



所有人的動作都像是電影中的慢動作特效，經由科學調整激發的能力在怒火刺激下完全發揮，他輕而易舉的避過子彈，用從槍林彈雨中穿身而過的瞬間反擊。



又是一輪交戰過去，屋子裡還活著的，只剩下他與希莉亞，還有幾乎嚇瘋的萊安。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快過子彈！怪物！」她崩潰的尖叫，顫抖的手根本握不緊槍。



「愚蠢的低等生物沒資格這樣說我。」他打開抽屜，掏出一顆乒乓球塞入萊安嘴中，堵住她的叫聲，然後從柱子上拔起傷害希莉亞的飛刀，狠狠的將萊安的四肢釘在地上，外加補上兩刀避開主要血管的將她開膛剖肚，淒厲的慘叫被那顆圓球堵住，只能發出悶哼。



「乖女兒，我們去找媽媽，爸爸在車上幫妳擦藥，很快就不痛了。」溫柔的聲音與冷酷的做法完全搭不上邊。



「嗯……」



「熊熊弄髒了，爸爸買新的給妳，這個先不要了，好不好？」



「那是爸爸第一個送人家的……」好委屈的哽咽嗓音。



「爸爸第一個送妳的是小鳥，」他注意到地上的破碎寵物零件，彎腰撿起，放入口袋，「小鳥修得好，熊熊再買就好了，嗯？」



「爸爸還會再送人家嗎？」



「會，妳要多少，爸爸都買給妳。」他小心撥開她痛到被冷汗弄濕的瀏海，吻去她的淚，溫柔的動作根本看不出來他是在三分鐘內殺了二十二個人的兇殘殺手。



「……好。」



「妳好乖，來，再把眼睛閉上，數到三十就可以到車上了，沒有到的話，爸爸請妳吃冰。」再把女兒的腦袋壓回頸間，他一邊聽著女兒哽咽的數數，一邊打開手機的視訊功能，放在桌上，撥給殺手組織的老大。



「你讓你女兒動我女兒，就親眼送你女兒上路吧！」



說完，踏步就走，沒有一絲遲疑。



二十五秒，他就已經到車上了。



一直都沒熄火的車飆了出去，隨後，傳出一陣大爆炸──



被炸碎的玻璃飛濺到半空中，火光瞬間吞沒曾經居住三年的屋子。



被他細心捂住耳朵的希莉亞因為身上的疼痛並沒有注意到爆炸聲，只是繼續啜泣。



設定為自動駕駛，他將椅子放倒，自己往後坐，把滿身是血的希莉亞抱到腿上，仔細的檢查起她的傷口來。



「爸爸──」也許是發現自己終於安全了，希莉亞哇一聲的開始大哭。



「乖乖，妳好乖，別哭了……我會保護妳……再也不讓任何人傷害妳……」手指心疼的抹去她的淚，柔軟的臉頰勾起心底深處伴隨著心痛憐愛的一股深層的懷念……



很久以前，他也這樣觸碰過柔軟的臉頰，親吻過充滿奶香的小娃娃……雖然記不清楚實際的景象，但是他記得那種感覺……



……



他終於明白了，那讓他厭惡到極點，巴不得摧毀一切也要逃避的難受，叫做自責無助與混雜著心痛悲傷的絕望。



在他看見希莉亞受傷的瞬間，那種從未體驗過的情緒就與現在的他重疊了。



「乖，希莉亞，別哭了，妳會消耗太多體力了……」很多安慰的話在他想到前就已經說出口了，但他自認這輩子從來沒有說過如此溫柔的話語……



那是身體的記憶……屬於身體的……被他忘記的記憶……



他有些疑問一定要當面問拉克絲˙克萊因，但在那之前，他要先止住希莉亞的淚，還有抹去她的疼痛。



另外……殺光那些人……



敢傷害他的女兒……血債血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