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殺的!」絕魂低咒一聲。

他根本還沒進入,就發現身下的人已經昏迷不醒,氣息更是虛弱到彷彿快掛了。

這下是怎樣?!他可沒有姦屍的興趣!

懊惱的將氣弱游絲的柳煜歆隨便棄置在床上,轉身進入屏風後的浴池清洗乾淨,衣衫才穿到一半,門外就傳來總管的聲音。

「爺,小的可以進來嗎?」

「進來。」絕魂沒好氣的道。

進來讓他宰!選的這是什麼貨色?!賞心悅目是賞心悅目,但虛弱得根本玩不盡興!

門被推開了,總管哈腰鞠躬的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名俊美的少年。

「爺,因為您要的是雛兒,所以難找了些,這少年是我叫手下的人去買回來的,很抱歉讓您等了這麼久,您看看滿不滿意……爺?」總管被絕魂的臉色嚇到了。

絕魂第一次有種詭異的驚悚感,驚悚到他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總管。」他的聲音輕柔而危險。

「是的,爺,您有什麼吩咐嗎?」

他知道自己惹不起這個雖然看起來稚氣未脫,實則已經殺人如麻的狠角色,因此回答分外小心。

「如果說這個才是你找來給我的,」絕魂充滿骨感的修長手指點點總管身旁的少年,又往身後床褟上不知道死了沒的軀體比了比,「那床上那個是什麼?!」

總管一怔,順著絕魂的手指往床褟看去。

「小的不知道,小的並沒有吩咐手下帶其他人給爺……」疑惑的走近床鋪,裸露在空氣中的背脊雪白柔嫩,沒有一絲瑕疵,「爺,這不是彩伶樓的人,我們這兒的男倌背上都會有紋身或烙印的。」

不是?!

「你在說笑話嗎?!」絕魂怒哼,「不是彩伶樓的人能踏入雷廳?!」他當這裡是大街還是廣場?

「這……有可能是其他客人帶來的男寵……」總管遲疑的猜測。

「他是第一次,我肯定!」殺氣從絕魂身上瀰漫而出,直指現在還弄不清楚狀況的總管。

他素來沒什麼耐性跟好脾氣,尤其是愈來愈不妙的直覺讓他渾身不對勁。

「這個,爺,小的也不知……」總管急忙道,驚慌的退後,後腳跟踢到柳煜歆被絕魂扯下的衣衫,內袋裡一枚繫著紅線的玉佩因此而掉落在地。

細微而清脆的碰撞聲隱沒在總管的歉語求饒中,卻被絕魂注意到了。

那是一只小巧的翡翠玉佩!絕魂的瞳孔突然收縮了一下。

身影倏然消失在坐椅上,等總管回神時,絕魂已經來到他身邊,手上則握著那只玉佩。

「爺……?」他小心輕喚,生怕再觸怒他。

絕魂沒理會他,表情陰沉嚇人的看著掌心的玉佩──只有半只,不規則的斷裂邊緣將玉佩中央雕刻的蝙蝠斬成一半,蝙蝠下方以篆書刻寫康泰二字……

他記得這塊玉,或者該說,他看過這玉佩的另一半?!

他看過的那枚玉佩也只有半隻蝙蝠,只是篆書刻寫的是平安二字,那是他後來習字以後才知道的。

平安康泰,同樣的綠色蝙蝠……握緊玉佩,克制著沒有使上內力,不規則的斷裂面刺得他掌心流出鮮血。

總管臉色鐵灰,因為他看見絕魂的右眼紅了。

江湖上傳聞,一但絕魂殺人殺紅了眼,不殺盡最後一人,是絕對不會停手的。

「該死的!」絕魂咒罵出聲。

撲通!總管跪倒在地,不停的磕頭求饒。

「爺,饒命啊,是小的不對……」

「廢話!」絕魂一腳將他踢了出去,「若非你給我拖延這麼久,哪會有這種鬼事!立刻去給我去找大夫來,他若有性命危險,老子滅了你彩伶樓!」

「是是,小的馬上去……」總管連忙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被總管帶來的少年也滿臉驚慌的跟著退了出去。

絕魂克制不了渾身殺氣怒火的站在原地,咬牙切齒的咒罵所有他所知道的罵人詞彙,直到床褟上傳來微弱的呻吟,才將他驚醒。

回到床邊,看著自己幹的「好事」,絕魂右眼中閃過一絲無措,取而代之的是複雜的憤怒。

這下子可好了,他原本想找到記憶中的人,只是想看看那個人過得好不好。如今,人是看到了,似乎一切都過得非常好──只要沒有遇見他!

命運這種東西……他似乎被狠狠擺了一道。

@@@@@@@@@@@@@@@

絕魂的脾氣很差。

事實上,是非常差。

尤其是在他武功愈來愈高強以後,幾乎沒有再容忍什麼過,凡惹他礙眼者,全都一刀劈了再說。

可是,面對床上明明高燒昏迷不醒還在睡夢中一直哭泣,平白消耗體力的人兒,他是真的無奈至極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都已經虛弱到沒有體力承受高燒的地步了,還死活哭個不停,抽咽啜泣的哽咽總讓絕魂懷疑他會不會一口氣提不上來就這樣掛掉。

煩啊!

想死還不容易?!他有成千上萬的方法可以幫他「早日成佛」。

一刀劈了他好呢?!還是一掌打死他?!再不然多剁幾下砍成屍塊丟到湖里餵魚好像也不錯……

但這種情況是他自己造成的,就算想劈,也只能劈死他自己──或砍死這群沒用的大夫!

絕魂凝著臉,坐在外廳看著好幾位大夫忙進忙出,又是煎藥,又是把脈。

柳三少!他記得揚州最有名的大夫是如此失聲叫道。

全揚州姓柳的人不少,但是「柳三少」這個稱呼卻是一個人專屬的。柳煜歆,揚州首富柳家那個自幼失聰卻最受寵愛的么子……早知道的話,他就不用那麼費心的想要把人找出來了。

他根本不需要他擔心!

「嗟!」

簡直是場天大的笑話!只可惜他笑不出來。

眼前的小鬼簡直虛弱到讓人不敢置信的程度。而造成這個局面的人是他,這個認知讓他意外的感到煩悶。

「這、這位爺……」一位被總管請來,馬上被絕魂提刀架在脖子上威脅過的名醫怯怯的搓著手,遲遲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啊?!」斜斜一挑眉,絕魂的眼神才射過去,那名醫就已經被嚇得直發抖,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見狀,絕魂本來就很差的脾氣更是差到谷底去了。

「媽的,你叫我在浪費時間啊,把你們找來不是叫你們在這裡給我發抖!」他不高興的罵道,當場又把一群人嚇到腿軟。

「是、是三少……」首當其衝的大夫苦著臉說道。

「又怎麼了?」

昨晚是高燒到讓人懷疑他可能被燒成白痴,今天早上是嚴重脫水,那現在呢,又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需要好好靜養一陣子,可是他一直哭,很消耗體力,所以說想把三少送回家……」

嗚,可憐的三少怎麼被此等惡人欺侮,偏偏他們被強迫待在別院,怎麼也無法通風報信給柳家啊!

一群大夫敢怒不敢言的低頭瞪著地板,氣憤卻沒膽子得罪絕魂。

就算心疼柳煜歆,他們更擔憂自己的小命。

「哼,三天治好他。」絕魂煩躁的說道。

「三天?!」一群年過半百的大夫開始吹鬍子瞪眼睛。

他當他們是神仙下凡嗎?!

憑三少的體質,這病狀十天能下床就不錯了,還要三天內治癒?!

「三天後他如果還是這副德性,老子就劈了你們。」絕魂煩躁的刀一揮,圓桌應聲斷成兩半,轟然倒地。

見到這一幕的群醫瞠目結舌,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是……三天內一定好……」再心生不平也只能往肚裡吞了。

嗚……三天耶……趕緊差人回家把私藏的奇珍異草全拿來用吧……不然小命不保找閻王老爺哭也沒用了。苦著一張臉,他們又投入醫治行列中。

絕魂則是把刀放在手邊,整理了一下暗袋裡的武器,確定身上的配件足以讓他在激戰中保命。

最近的江湖還真亂,害他動不動就得橫劈豎砍的殺好幾十人,身上一再受創,好不容易才收口的傷注定會留下嚴重的傷疤了。

叫總管找人換了桌子,付張銀票,點了滿桌食物,絕魂一個人吃了起來。

他為什麼會焦躁成這德性?!就為了那小鬼嗎?這不像他啊!濃眉打結,絕魂的心情更加惡劣。

「天殺的!」咒罵一聲,當場嚇得大夫們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老天保佑……小祖宗你快點好起來吧,姑且不論這小祖宗的死活,他們只擔心他們全都得陪葬……

哪來的歹人……

「收起你們腦袋裡的雜念,專心救他,否則老子宰了你們!」

才在哀嘆,一旁的煞星又已經破口大罵。

唉……這年頭當大夫真命苦。

@@@@@@@@@@@@

好冷喔……柳煜歆不由自主的拉扯身上的被子,疼痛的身體讓他不舒服的呻吟。

意識不清的他因為生理上的不適和潛意識中的恐懼蹙緊眉,淚水又從緊閉的雙眼流出。

他這聲音一出,一群草木皆兵的大夫緊張得把脈的把脈,冷敷的冷敷,餵他喝水的餵他喝水,只求他不要繼續呻吟,以免外廳的絕魂殺進來罵人。

「天殺的,我找你們來有沒有用啊!」絕魂氣勢洶洶的破門而入,頗有要一刀砍了他們的架式。

「這、這我們也不知道啊……」陳大夫苦著一張老臉,李大夫則是衝出門煎藥去了。

「關我屁事,你們才是大夫,跟我說什麼,快醫他!」絕魂氣急敗壞的吼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吃錯了什麼藥,反正就是一個心情糟,尤其是聽到小鬼像小動物般呻吟的現在,他只想踹人。

就在此時,柳煜歆痛苦的睜眼,在看到絕魂後,臉上明顯浮現驚恐萬分的表情。

不要……為什麼他還在……好可怕……

無力的身軀連身上的上等蠶絲被都推不開,他只能拼命的縮起身子,喉嚨不停發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恐懼喘息。

見他怕自己怕成這樣,絕魂退了一步,下意識的將刀移到身後。

柳煜歆的身子孱弱,體弱多病的他體格比同齡的少年更加瘦小,加以江南人本來就比較文弱,導致現年已經十七歲的柳煜歆看起來比年僅十五歲的絕魂還小上幾歲。

這下子再加上驚懼的目光,顫抖的瘦弱身軀,委屈無助的啜泣,哭到紅腫的大眼睛……絕魂第一次萌生一種自己罪不可赦的感覺。

柳煜歆哭得很累,哽咽讓他喘不過氣,身體的疼痛令他眼前發黑,強烈的難受間接導致他更哭個不停和反胃。

他並不愛哭,相較於示弱的哭泣,他更喜歡可以讓家人高興的笑。

只是陌生的環境加上可怕的人,極端難受的身體加上心理上的惶恐,他除了哭泣以外,根本想不到其他的方法可以發洩壓在心頭的沉重。

一時間,一種詭異的場景出現在廂房內。

柳煜歆在床上哭得淒慘狼狽,絕魂佇立在房門口,鐵青著臉色瞪著床上的柳煜歆,彷彿床上的不是人,而是什麼五毒教豢養的毒蛇猛獸。

半晌,旁邊的大夫眼見柳煜歆都哭到臉色發白發青了,急得跳腳。

一名老大夫冒死開口:

「爺,三少他很怕您,您可否先離開一下,讓我們好替三少看病啊?」

他的聲音驚醒了苦惱中的絕魂。

再看了眼當真哭到快斷氣的人兒,絕魂一聲不吭的轉身離去。

見他走了,柳煜歆抽抽鼻子,蒼白的臉上出現鬆一口氣的表情。

眨落眼眶中的淚水,他疑惑的看著幾名不算陌生的大夫。

從小到大他幾乎看遍揚州城的名醫,怎麼今個兒大家都在?!

看出他的問題,幾名大夫苦笑著,趕忙餵他吃藥。

這要他們怎麼跟三少說,他們為了他,已經被軟禁了將近四天了?!

@@@@@@@@@@@@@

好冷喔……好冷……

半夜,柳煜歆不知道第幾次被冷醒。

他知道這是自己極度虛弱的結果,但黑暗中完全的孤立無援還是令他苦悶到想哭。

好想念颺,過去只要颺在家,都會陪他睡覺,然後用一種叫做「內力」的功夫讓他渾身暖洋洋的,還為了他特地傳了小瑛一種內功,讓小瑛可以隨時替他活絡冰冷空虛的筋脈……

誰叫他莫名其妙的生了個九陰體質,身為男兒身還擁有九陰絕脈,從小到大不知道浪費了多少價值千金的補品才活到這個年紀,活該他沒用到連被窩裡放了暖爐還冷到牙齒打顫。

都是那個討厭鬼害的!不然他就可以找小瑛幫他暖身子了。

這幾天哭得好累,但自從他發現只要他一哭,討厭鬼就不敢靠近以後,他只好強迫自己一直哭,哭到眼淚流乾了還要努力哽咽啜泣,以防止討厭鬼再傷害他。

當然,聰明如雪的他也注意到了某些不對勁兒。

好幾次偷偷瞧見一個男人一直在對討厭鬼鞠躬道歉,討厭鬼看他的眼神中又有著尷尬和無奈,加以一群大夫偶爾偷偷交談被他讀出唇語……他大概也知道這八成是場烏龍事件。

說真的,他的確是偷偷跑進別人家裡──柳煜歆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現在住的是揚州最大的妓院,自己也要負點責任,但是……他就是氣討厭鬼欺侮他啊!

所以他要拼命哭,一見到討厭鬼進房就哭,哭得討厭鬼手足無措的站在房門口瞪他,最後只能懊惱的離開。

非常報復性的心態,也非常跟自己過不去,但他怎麼也嚥不下這口氣。

誰叫他欺負自己身體打不過他,還對自己做了那麼羞人又疼痛的事情……

天生的生意人頭腦已經替他計算清楚一切始末和利弊得失,讓他明白了整件事不能全怪絕魂,也因此他到目前為止,對絕魂除了懼怕外,就只有討厭──這或許得歸功於柳煜歆從小就常常因病在生死邊緣徘徊,加上他的世界只有一片安靜,又被保護得好好的,使他的情感很單純,根本不懂憎恨、厭惡……等負面情感,最嚴重也只是討厭──這個情緒還是絕魂帶給他的,在這之前,他最排斥也只不過是「不喜歡」而已。

唔,好冷……討厭死了!

往被子裡縮了縮,柳煜歆努力想讓自己的身體不要再那麼冷。

慕然,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他冰冷的雙手。

柳煜歆愣了愣,悶在被窩裡的腦袋伸了出來,試著在黑暗中辨別來者。

三秒後,他嚇得倒抽一口冷氣。

討厭鬼?!嗚……他的眼淚呢?!

柳煜歆試著想抽回自己的手,一面努力逼出眼淚。

絕魂皺眉,表情在黑暗中更顯得陰沉,他只是想進房確定看看自己的聽力是否出了錯,不然怎麼一直聽見奇怪的牙齒碰撞聲,誰知道這小鬼的手冰冷得彷彿在冰天雪地裡待了幾個時辰似的?!

他肯定這種氣溫距離「冷」這個字的定義還有好大一段。

將手探入被窩,絕魂的臉更臭了。

天殺的,放有暖爐的被窩暖和得跟個火爐一樣,唯一冰涼的就只有小鬼的身體。

他想做什麼?柳煜歆害怕的拍開他伸入被窩的手,懊惱的氣自己一時半刻竟然哭不出來。

絕魂甩甩被拍開的手,按耐下自己想揍人的衝動。

不能生氣,別再害他哭了……他努力的在心底重複著自我提醒。

坐在床邊,握住柳煜歆的手,不讓他往床內縮去。

放開啦……討厭死了!柳煜歆打定主意如果絕魂再敢靠近他,他一定咬他!

防備的盯著絕魂的一舉一動,直到一股熱流從被扣住的手腕傳遞到胸口,沿著經脈遊走,他才怔愣的略微放鬆緊繃的身軀……

他……跟颺一樣在幫他?!

「小鬼,你該睡……」話講到一半,猛然記起柳煜歆聽不見的事實,絕魂將剩下的話語嚥回肚子裡,另一手拉過因為柳煜歆掙扎而滑開的被子將他蓋個扎扎實實。

「唔!」慘遭棉被滅頂的柳煜歆辛辛苦苦才呼吸到新鮮空氣。

見他這副狼狽樣,絕魂忍不住想笑。

才想拍拍他的頭,沒想到一時疏忽沒注意,手臂就傳來一陣疼痛。

他咬他?

腦中猛然閃過這個訊息,絕魂趕忙撤回本能反震的內力,以免震碎柳煜歆一口整齊健康的白牙。

因為他伸手的動作一時慌張,反射性用咬人來反抗的柳煜歆,在口中嚐到血腥味後,才緩緩放鬆力道。

他讓他咬?!沒有打他……?

詭異的情況僵持著,柳煜歆全身緊繃,哪還有半分睡意。

絕魂則繼續悶聲不吭的用內力溫暖他冰冷的身體,替他活絡血脈。

這樣一個努力咬人、一個毫不在意的對峙一直維持到四更天,似遠而近的打更彷彿化成無聲無形的槌子,一次次的敲在柳煜歆眼皮上,催出他的疲憊與困倦。

心底緊繃的弦,因為睡意湧上而慢慢放鬆……

「小鬼,你該鬆口了。」絕魂哼道。

咬人是最蠢的攻擊方法,因為如果對方扯動肌肉,很可能連牙齒都被一併被扯掉。

他非常佩服自己可以忍耐他拿自己的臂肉練牙兩個時辰而沒有動殺機。

凌厲的右眼在黑暗中捕捉柳煜歆小小的臉蛋,發現他儘管連眼睛都閉上了,卻仍然固執的「叼」著自己左臂的肉不肯放開。

他奶奶的,竟然敢咬著他的手臂睡覺?!這小鬼是睡到一半習慣磨牙嗎?絕魂在心底咒罵,卻也無可奈何。

誰叫這小鬼簡直脆弱到不行,之前他一時冒火用了三成力抓了他的右腕,那些蒙古大夫就抱怨他差點折斷他的骨頭,還傷到筋脈……三成力就造成這樣的傷害,他差不多可以估計出如果自己揮了他一巴掌,絕對足以折斷他纖細的頸子……

算了,他要咬就讓他咬,反正只是一個牙印,流那麼點血也死不了。

相較於絕魂自暴自棄的放棄,自認為咬著「護身符」,又渾身暖洋洋的柳煜歆終於有個好眠。

@@@@@@@@@@@@

五天後──

給他三分顏色,他就真的開起染坊來了!這小鬼當真是想造反是不是?!

絕魂懊惱的瞪著床上耍任性的人,生平第一次氣到眼紅卻連罪魁禍首的一根頭髮都動不得……更正,是非但動不得,還得提供自己的手臂讓人咬。

「小鬼……你別想不看我!」空著的手抬起柳煜歆的下顎,在他死不鬆口的情況下,絕魂只好跟著將手臂抬高。

此時此刻尊貴的、嬌弱的、惹人憐愛的柳家三少爺正在研究他新發現的壓力紓解辦法──咬人。

被強迫抬頭,一雙大眼睛裡全是無辜。

連著好幾天晚上都在絕魂的幫助下入睡,同樣的也好幾次咬著絕魂的手臂一覺到天亮,柳煜歆已經從一開始非得緊繃到身體支撐不下去才昏睡過去,到可以一沾床就有個好眠。

在吃飽睡好,身體沒有那麼不適以後,他也就沒有那麼怕絕魂了。

畢竟,按照他自己推算出來的結論,之前那件蠢事全是因為誤會,而這個人還挺愧疚的,所以不但對他容忍再三,還特別怕看到他眼眶泛淚……在無數次的試驗證實他的推測後,討厭鬼似乎不再那麼惹人厭了。

多一個朋友與多一個敵人,其中利害關係柳煜歆可是算得清清楚楚──也許連他自己也不想算得這麼清楚吧?!

但是商人腦袋是天生的,什麼事情都要往算盤磅秤上擺上一擺,將一切可能的利弊計算得一清二楚,然後決定要怎麼做──這已經成了柳煜歆的習慣。

想到這裡,柳煜歆更加無辜的轉動眼珠子。

「裝無辜也沒有用!喝藥!」絕魂沒好氣的罵道。

他覺得自己像根骨頭,而且還是紅燒帶肉的那種,要不然這小鬼哪會三天兩頭的就啃得很高興……天殺的,他現在全身最多的傷痕大概就是牙印,連刀劍傷都沒牙痕多。

柳煜歆是不會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的,因此他乖乖鬆口,讓絕魂抽回手臂,自己捧著藥碗喝藥。

看來這小鬼當真是個藥罐子,幾天下來喝了上百碗藥,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絕魂心情複雜的在心底嘀咕。

雖然他挺慶幸小鬼沒有恨他或者怕他怕到死,但是……把他當成肉骨頭?!

不是沒有懷疑這小鬼只是想吃無錫排骨之類的菜色,但是上至豬腳蹄膀,下到排骨湯裡頭的排骨肉,小鬼連看都不看一眼,繼續努力咬他。

這算是另類報復嗎?

順手將方才最新出爐的泛血絲牙印抹上一層藥膏,絕魂無奈的嘆息。

一隻不安分的手帶著衣袖下若隱若現的瘀青指痕探了過來,絕魂認命的將右手遞過去,任憑柳煜歆繼續咬他。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挑起他的虧欠感……把藥碗遞給一旁的大夫收下去,絕魂憤憤不平的將那幾個老不死的蒙古大夫眼底的幸災樂禍瞪掉,看著他們轉為懼怕,才滿意的輕哼一聲。

右手臂的疼痛劇增,絕魂不滿的低頭,迎望柳煜歆:

「不要太過分,讓你咬就不錯了,愈咬愈大力是什麼意思?」

「唔嗚!」發出模糊不清的咕噥聲,柳煜歆努力表達自己的不滿。

「你是小狗嗎?」絕魂一把拎起他,讓他坐在自己左臂上,右手繼續給他咬。

柳煜歆嚇了一跳,趕忙抓住絕魂的衣領,以免自己摔死,然後更加大力的咬他。

可惡!想嚇死他啊!

皺眉與那雙抗議的大眼互瞪半天,絕魂終於放棄一切理智的溝通。

跟這小鬼說理,說得贏才怪!

打不得又講不聽──難以溝通的小鬼。

他渾然不覺在認識柳煜歆之前,他才是那個最沒道理可講,凡事只管打殺的傢伙。

差人拿了筆墨,將柳煜歆往椅子上一放,絕魂直接要他用寫的。

「得了,小鬼,你的手勢我根本看不懂,會寫字嗎?」

會。端整公正的字跡,秀氣中又帶有飄邈。

清清喉嚨,絕魂來不及發問,總算找到溝通方法的柳煜歆很高興的揮灑著毛筆,丟出一連串的問題:

你是誰?

我現在在哪裡?

找人帶我回家好嗎?

你……

絕魂是傻了眼的看著洋洋灑灑一整張紙的問號,最後只好搶下柳煜歆的筆。

「你是悶壞了是不是?要問也要先讓我回答啊!」

柳煜歆馬上點頭,一臉期待的盯著絕魂瞧,擺明了就等著他回答。

「我是絕魂,」絕魂頓了頓,確定柳煜歆當真沒聽過他惡貫滿盈的名號,才繼續說下去,「你現在是住在彩伶樓……」

他的話被打斷,因為柳煜歆滿臉疑惑,拿回毛筆以後問了三個非常切實的問題──

彩伶樓在哪裡?還在揚州嗎?是客棧嗎?

「不,彩伶樓是妓院。」絕魂有絲惡意的回答。

不出他所料,柳煜歆整張臉紅透了。

我為什麼會在……他連妓院兩個字都寫不出來,對於一個涉世未深的單純少年來說,妓院這個名詞是刺激了點。

你怎麼可以把我帶到這種地方?

「我想你是不是搞錯了,小鬼,是你自己走進來的,所以我才會把你當成是……這裡的一份子,」看著柳煜歆氣惱又委屈的表情,絕魂勉為其難的稍稍修飾一下自己的說法,硬是把男妓這兩個字吞下肚,「可不是我把你帶來的。」這可是他這輩子以來講過最文雅的詞句。

但很明顯的,柳煜歆不接受他的體貼。

因為柳煜歆差點氣哭,漲紅了臉,羞惱含淚踢了絕魂一腳,跳下椅子衝回床上,用棉被把自己蓋得密密實實,拒絕再跟任何人溝通。

踹他?!絕魂簡直不敢相信這小鬼當真有這麼囂張。

錯愕的看著柳煜歆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太久沒被如此挑釁的他一時半刻根本無法反應過來。

敢對他又踢又咬還能活著鬧脾氣的,也就只有這個奇怪的小鬼了。

苦笑的踱回房內,見到那一團棉被蛹,絕魂伸手在棉被隆起處拍了拍,被子蠕動著,然後伸出一隻腳,再踹了他一記,又飛快的縮回去。

「你可以再過分一點沒關係……」沒好氣的啐道,皺眉研究了那團棉被半天,在第五次想拉開棉被反而害柳煜歆差點跌下床,惹得後者更生氣的對他又踢又咬後,絕魂終於放棄溝通。

反正區區一條棉被也悶不死人,就隨便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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