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任封亦麒自己到廚房裡找吃的東西,柳煜颺先一步回到廳堂和來訪者討論事情細節。未料半柱香的時辰不到,封亦麒帶著淡淡懊惱的嗓音便由遠而至。

「師父,您吃晚膳了嗎?為什麼我抓的魚還有剩?!」

他一共抓了七條魚,三條被廚房裡的肥鷹蒼羽吃掉了,算算就算一人一條魚,也不該還剩一隻在竹桶中。想當然爾,這不會是那些貴客好心留下的,唯一可能便是他的好師父以自己吃過了的藉口,讓三位客人吃飽再留一隻魚給他。

「麒兒,師父吃過了。」無奈一笑,柳煜颺起身迎向逼近的怒火身影。

就知道他這徒弟永遠也不會留一些情面給其他人。

「連饅頭都沒少,您是吃了什麼五穀雜糧?!」漾著火焰的俊美臉龐出現在眾人眼前。

向來不曾學過尊師重道的封亦麒在怒火高漲時仍記得用尊稱,這是他對柳煜颺最尊敬的表現了。但儘管如此,這般無禮的口吻仍是讓華山派的三人為之側目。

造反了不成?!哪有弟子這樣跟師父說話的?

同時,他的容顏披露在燭光之下。

華山弟子一怔,視線停在封亦麒那世間罕有的絕色面容上無法移開。

好美!就算是被封為武林第一美人的小師妹也沒眼前這人的媚惑人。他們一時控制不了的露出了反應不過來的拙樣。

「看什麼!」冷冷一瞪,封亦麒右掌一揮便是一陣掌風掃過,然後悻悻然的又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人身上,「師父,您沒晚飯可以吃我的魚;可以吃蒼羽的魚;也可以不要給他們一人一條魚,何苦自己餓肚子呢?!」

他有時真搞不懂師父的出發點。

什麼?!他自己沒吃?

聞言,白彥海一推椅子便起身抱拳,「柳公子,你這是何必呢?我們吃點乾糧倒還也過得去。」

兩名師弟見大師兄都這麼說了,連忙也起身行禮。

「別這麼說,三位千里而來當然該好好休息一下,我這沒什麼好招呼的,只不過是條魚而已。況且在下真的吃過東西了。」柳煜颺連忙道,左手很自然的捂住封亦麒的嘴。

被剝奪發言權的封亦麒明眸一瞪,悶悶的拿著剛剛又去抓的魚坐到壁爐邊開始烤魚,用醬料輕輕的刷著魚身。

柳煜颺包容的笑著,轉向三人解釋道,「這是我徒兒,封亦麒,一向保護我慣了,失禮之處請海涵。」說完他輕喚徒弟,「麒兒,師父幫你介紹一下他們三人。」

他才不想知道!封亦麒抿著唇,但,他也不想不給師父面子。

約莫過了三秒鐘,封亦麒總算乖乖起身。見狀,柳煜颺讚賞一笑,又繼續說道:

「這位是華山大弟子白彥海師兄,這兩位是他的師弟黃沖和陳明。」

不怎麼感興趣的掃了一眼,他輕頷首當作招呼,又坐回去烤自己的魚。

見他這般態度簡直是漠視自己最敬愛的大師兄,黃沖氣不過便想出聲,卻被白彥海用眼神制止了。

「柳公子這麼年輕就收了徒弟真是了不起,年紀相差太近會不會很難帶?!」忍下不悅,黃沖用言語暗示柳煜颺沒教好徒弟。

「師弟!」白彥海低叱。

「見笑了。」淡淡一笑,柳煜颺面不改色的避開他的挑釁。

倒是封亦麒眼神一歛,冷笑道,「是不及吳掌門教出的好徒弟肚量大,沒辦法,師父就是太寵我這無法無天的小徒弟。」

敢當著他的面欺負師父脾氣好?若他啞了還可能!

一語雙關的擋下攻擊又回刺一記回馬槍的嘲笑他們吃了不該吃的魚,當場讓華山派三人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麒兒,不得無禮。」輕斥一聲,柳煜颺也有些尷尬。他第一次知道麒兒的嘴這般地毒辣。

不過,他曾和麒兒說過華山掌門姓吳嗎?

「你……」黃沖一個字哽在喉嚨中,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反駁了是對號入座;不反駁倒又像是默認了。

「我只不過是誇獎你一下,有必要臉紅成這樣嗎?真是面皮薄啊!這樣也好,代表吳掌門的高徒不是那種仗著門威在江湖上有點名氣就自以為是的蠢材,更不是那種自負了不起而瞧不起別人的廢物了,真是可喜可賀。您說是嗎,師父?我得向幾位師兄看齊才行,不過我這般任性,可能學不來,真該反省一下。」看似乖巧實則嘲諷的笑容在他唇角乍現,辛辣的嘴上工夫只為了回報他們輕視柳煜颺的語氣。

「麒兒。」嘆了口氣,柳煜颺用眼神暗示他別在多說了。

再怎麼說,白彥海等人也在江湖上小有名氣,被一個後生小輩這般戲耍,只怕面子掛不住。

連這樣也不行嗎?!他還以為他把正道人士明褒暗貶的方法學得不錯咧!

聳聳肩,封亦麒沉默的用竹片自魚肚劃過,俐落的割下魚身,把完整的魚骨頭丟回盤子中,再用熱騰騰的饅頭夾住魚肉片,然後把整個饅頭塞給柳煜颺。

「師父吃吧,我去找吃的,您慢慢聊。」

見狀,柳煜颺無暇在意仍在場的華山弟子,連忙伸手撈回徒弟。

「麒兒,咱們一起吃吧。」輕柔的道。用手撕下一片片的雪白饅頭餵徒弟吃,「一定要多少吃些東西,知道嗎?」

他太了解麒兒了。若放他一個人離開,一定會不吃晚膳就回房練功的。

封亦麒有些不甘願的點頭,卻乖乖的待在柳煜颺懷中,輕啟紅唇咬下遞到唇邊的食物。吃了幾口,他推開柳煜颺的手,一言不發的離開。

冰封的表情中,只有柳煜颺才察覺到那白皙面孔上的一抹淡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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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從人願。

一大早才起床便聽見風雪咻咻聲,一打開窗果然看見一片銀白世界。

封亦麒無語問蒼天的瞪著窗外的大雪紛飛,昨夜的風雪在經過漫長的一夜後,非但沒有變小,反而連三步遠的小徑都被完全掩沒了。

一時之間,他怔怔的忘了關窗,就這麼任雪花逐漸掩沒他的身影。

「麒兒,醒了別站窗邊,把窗關上,莫著涼了。」

打一進門就見到封亦麒身上沾滿了吹進房的白雪,柳煜颺連忙道。

「師父,您還要趕路嗎?」若師父說要上路,他就得去弄暖爐了。封亦麒認真暗付。

「不行,這天氣出不了門。」柳煜颺苦惱的搖搖頭,邊幫他拍去髮上的白雪。

「那今天做什麼?」

平日此時,他們師徒應該正在對弈或談論藥經和五行八卦,但此刻外頭還有三位貴客晾在那,不管也不成。

「就談談吧。」他正忙著拍去封亦麒削瘦肩膀上的雪花,「多穿件衣服,我待會兒替你燉些補品來吃吃。」

「師父,我又為什麼要補了?」他都快吃藥吃到怕了。封亦麒呻吟一聲。

受傷身子虛,補;內力耗盡,又補;舊傷復發,再補;吹了冷風,還是補!

那今天又是什麼理由?

「你太瘦了,一點也不長肉。」

「我不瘦,跟著師父後我身上已經多出了好幾斤肉了。」封亦麒抵死力爭,驚恐的瞪著柳煜颺。

不行,他死也不吃!

「還是再多長些肉比較好。」一摸都是骨頭,這可怎麼辦才好?!

他對這唯一的徒兒可是寶貝得緊。

劍眉微歛,他猶在苦思,封亦麒卻已嘆息連連。

「師父,再長肉我都跑不動了。」

他快被寵壞了,安逸是喪命的第一步,再這樣下去,他可是會玩完的。

「不會,你的輕功好得很,再慢也慢不到哪去的。」

想也沒想的回道,當場封亦麒垮下臉。

這話能聽嗎?他練輕功又不是用來搬肉的。

「我吃怕了補品,拜託啦,師父,我會多吃點飯的。」他只好照實說了。

尤其是看著柳煜颺一張溫柔的笑靨,毒藥他都肯吞,何況只是……吃到膩的補品。

「是這樣嗎?!」猛然回神,他好笑的看著封亦麒拼命點頭,「那師父就不強迫你了,只是以後正餐多吃點……」

話語消失在床鋪內側的小竹罐,他又一次皺眉。

封亦麒眼珠一轉,乾笑的往一旁縮了縮。

「麒兒,師父說過不可以偷吃酒釀寒梅,釀造的食物對身體多少有害,偶爾吃吃還可以,一天一罐就不應該了。」

修長的手指拎起小竹筒,他飽含無奈的道。

「那是兩天吃完的。」

知道柳煜颺不會因為這種小事生氣,封亦麒笑著打哈哈。

「可是我昨天在書架下也找到一罐空的。」

「那是前天吃的。」

「是這樣嗎?」柳煜颺懷疑的皺眉。

「對對對,是我前天讀書時忘了的。」他連忙點頭如搗蒜,「我去弄早膳。」

一步步的往門口移去,封亦麒心虛的暗吐舌。

「等一下。」

「是,師父。」果然還是被發現了。

「袖子裡那罐給我,吃完飯再吃。」寵溺的拍拍封亦麒,他溫柔的笑了。

「好,要給我喔。」慢慢吞吞的交出,他顯得有些哀怨。

作菜時吃梅子是一大享受哪!

「怕師父誆你不成?!」一挑眉,柳煜颺似笑非笑的哄道。

「你才不會,師父不說謊的。」孩子氣的笑出一邊酒窩,他一轉身就溜得不見人影。

被留在房間的柳煜颺先是一怔,邊嘆息邊收起零嘴,然後拿了件長外衣去追性急的徒兒。

這麼冷的天也不多穿一件,光穿中衣哪夠?!更何況客人還在,莫要給人當笑話了。

嘆息在心,眼神卻柔得彷彿可以沁出水來。

看人的沒察覺;被看的也沒注意,只有淡淡的情愫在表面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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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大大的地圖鋪在桌上,四人圍著桌子討論不休,氣氛是緊張沉悶的;另一人悠閒的蹲在角落含梅弄鷹,不時還低笑兩聲。

跟蒼羽玩著玩著,封亦麒無聊的偷聽起柳煜颺的看法。

「……東北有燐幫;西邊是蜀川唐門;南邊是惡龍幫……就算是說為十大惡人報仇,這些英雄好漢怎麼可能突然聯手了?還懂戰術、懂陣法……」

現今中原武林最大危機就是原本單打獨鬥的邪道人士竟然聯手了,而且還不起內鬨。

聽著白彥海等人解釋現今狀況,柳煜颺沉吟著。

「師父,會不會是領導人換人了?」封亦麒突然冒出一句話。

師父都不陪他,一個人跟蒼羽玩挺無趣的,況且,這次的事若是他想的那樣,他多少也有四分之一的責任──

大概吧!

「我也想過,只是,要讓那麼多幫派首領肯聽令,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或者該說根本不可能呢?

邪道份子和正道人士不同,他們是不會聯手的,更別說是同心齊力的佈陣了。

「可是,師父你剛剛唸的那些幫派都很熟啊。」封亦麒不解的道,「他們本來就有交情了,只要有個共同關係人,要聚集他們的力量很簡單啊!」

雖然那個領導人的身分他多少有個底了。

血魄,他的顛覆武林計畫已經展開了,不知有多少人得替他的復仇扉頁陪葬。陰鬱在封亦麒眼底流竄。

「麒兒?」柳煜颺注意到他的失神。

「你少沒常識了,他們是素不往來的幫派,向來誰也不服誰!」年紀輕的陳明不悅的道。

他們已經夠忙了,這小子插些不相干的話幹嘛?!

「我不會再忍你第三次!」封亦麒瞪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神足以凍煞人,「你才沒常識,他們的關係可深了,他們全是十大惡人的姻親。」

他道出不為人知的事實。

「姻親?!」柳煜颺一愣,「他們跟十大惡人有姻親關係?」

「對啊,師父你不也常說很多事若從女方族譜來看,可以發現很多事情嗎?這次只不過是從歷史換成事實罷了。像『無影鬼』秦笙就娶了惡龍幫幫主的么妹。」

「真是這樣?」柳煜颺翻閱手邊收到的情報,再向白彥海他們確定,得到的都是無解的答案。

呃,他好像太多嘴了!

「正道人士不知道嗎?這在邪派中是通曉的秘密,因為惡龍幫幫主為了祝賀這場婚事,開五千人流水席宴請各方人馬。」

他們是不知道。互相看一眼,均在對方臉上找到詫異,最後由柳煜颺開口:

「麒兒,你確定?」

「當然,我……」就在場嘛!差點咬到自己舌頭,封亦麒連忙轉話,「我聽大家都是這麼說的,應該不會有錯。」

果然,他太輕舉妄動了。正道人士的情報沒他想像中的靈通。

「大家是指誰?」白彥海納悶的問。

「干你啥事?!」他反射性嗆了回去。

「麒兒!」不讚許的低喚接著響起。

又不行?委屈的撇撇嘴,封亦麒不甘不願的咕噥,「就是一起在街上亂混的傢伙啦,在被師父撿回來前,我大江南北不知道跑過多少地方。」

十大惡人教導的第二件事──打可以打不贏;謊不能不會說。

因此他說起謊來可溜了咧。

「是嗎?!這就能解釋為什麼他們會同時為了十大惡人的死出手了。」白彥海低喃。

柳煜颺沉默的看著封亦麒,沉著的眼神盯到他發慌。

「師父?」幹嘛一直盯著他瞧?

「沒什麼,謝謝你告訴師父這件事。」給了徒兒溫柔的笑容,心底卻是擔憂的陰影。

難道麒兒沒注意過嗎?只要他一對他說謊,就會反射性咬指甲。

不是在害羞時,也不是在生氣時,只有單純的說謊時才會這樣。

可是他也不想拆穿那孩子,不想說就等到他想說時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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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他有多久沒下山了呢?幸虧他以前都是帶著羅煞面具行動,現在才能在江湖上隨意行走而不怕給師父帶來麻煩。

騎馬走在同樣遍佈白雪的小路上,封亦麒出神的看著三兩名互相扶持的路人。

有老夫老妻;也有帶著孩子的婦人;至於帶著包袱急著趕路的是要回家過年的男人。不知道在他的家中是否有人在無怨無悔的等著他?這些都是他過去不曾注意到的,而在那些人的教導下,他也曾隨手毀去了別人幸福的家庭和未來卻沒有一絲愧疚……

那不是他的錯。為了活下去他別無選擇,更何況在遇到師父前,他一點也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對。踩著別人的屍體才能活下去,他一直是被那樣教導的。

現在想來,他那自以為是的強悍又是建築在多少人的不幸之上?!

落寞浮上眼底,輕咬下唇,他放慢了騎馬的速度,開始覺得有些難受。

「麒兒?」注意到他減慢了速度,柳煜颺關切的喚道,「別落後太多,你怎麼了?」

「不,沒什麼。」連忙驅馬跟上,封亦麒甩甩頭。

看了他一眼,柳煜颺溫柔的取出一小罐酒釀寒梅,用指間取了一顆放到他口中。

酸!封亦麒皺起眉,卻又意猶未盡的舔舔舌。

「還要嗎?」

打從他知道麒兒喜歡吃這種酒釀寒梅後,原本每年只釀一罈的梅子今年堆了滿滿一地窖。

「要。」

「吃慢點,離下一個小鎮還有一陣子,小心吃多了胃疼。」他索性把整罐都放到封亦麒手中。

「我知道。」

一顆接著一顆的吃倒看不出他知道在哪裡。無奈的笑了,柳煜颺用手抹去他嘴角的梅漬。

「心情好點沒?」

「我沒有心情不好啊!」逞強的笑道,封亦麒不解為何自己的情緒總是會被看穿。

不該是這樣的,早在年滿十三歲後,他的心情從未被他人看穿過……況且,面對內心被探索的窘境,他竟然不會生氣。

是因為深入他心底的人是柳煜颺嗎?!一個真正關心他,也是他真正在乎的人。

「胡說,師父一直在注意你,你有不對勁師父會看不出來嗎?怎麼了?」

打從昨天起麒兒就不太對勁,一顆心不知道在牽掛著什麼事。

「我只是……開始了解師父為什麼總是對於把百姓捲入武林紛爭感到憤慨了。」半真半假的話最難被看出有鬼。封亦麒隱瞞了部分讓他心情不好的事實。

「這樣讓你心情不好?」柳煜颺挑眉問道。

「當然不好。江湖最近那麼亂,師父要插手鐵定忙翻天。」振振有詞的說道,他想了一想卻笑了出來。

「你倒挺了解我的。」被揶揄的柳煜颺也不避諱的承認自己的太過勞碌命。

只要被他知道了,並且他能幫的上忙的,他幾乎都願意出一份心力,也因此常常忙到巴不得自己能分身。

「能不了解嗎?!」封亦麒苦笑。

這一年多來他看過太多次柳煜颺一碰到有人來求援就忙著伸出援手,不管大事小事混在一起就忙到團團轉了。

柳煜颺聳肩,正想說些什麼,一陣兵器交鋒聲便傳入耳中。

「師父!」輕鬆的心情一肅,封亦麒警戒心大起。

「柳公子,左邊樹林。」白彥海不虧是老江湖,馬上判斷出狀況,「恐怕是山賊。」

「麒兒,小心點。」叮嚀完徒兒,柳煜颺足下一使力,身影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馬背上趕去救人。

「師兄,我們也去吧。」黃沖叫道。

白彥海點頭,連同兩名師弟也上前幫忙。

留在原地的封亦麒並不打算插手,他只是坐在馬上觀看他們應付這些山賊。

依照正常倫理,弟子應該比師父先出手,盡可能的不麻煩到師父。可是封亦麒完全沒有這種概念,所以他只是慵懶的吃著梅子當在看戲。

反正對付山賊憑師父一人綽綽有餘,更何況這次又多了三個華山派的助陣。只是……

望著一面要保護民眾,一面又要分心對付山賊,而顯得有些手忙腳亂,反倒逼得柳煜颺及白彥海必須分神照應的兩名華山派小師弟,封亦麒臉上的閒適慢慢隱沒。

「蒼羽,這些山賊的功夫會不會太好了點?」拍拍肩上的鷹,他狐疑的盯著俐落避開白刃的山賊。

若說連對付山賊都忙成這樣,華山派和中原武林的前途令人堪憂。

輕輕蹙眉,他努力回想著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習慣以山賊打扮出沒,擅長使用暗器與毒物,在東北實力不可小覷的……燐幫!

靈光一閃,他心跳漏了一拍。

不再理會柳煜颺等人的狀況,反而依燐幫習性搜索起四周暗處,果真看到三里外的高地上有人拿著水砲類的東西正在瞄準。

「師父!」無暇細想,在急切提醒的同時,封亦麒的身影消失在原處,以風馳電掣的速度襲向那些人。

就在柳煜颺反應過來前,鮮血四濺飛散。

大量的鮮血噴灑在樹幹及雪地上,伴隨著臨死前的哀嚎,更多的是來不及出聲就命喪黃泉的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愕然的眼不由自主的望向三里外站立血海中央的封亦麒身上。

艷紅的血灑在封亦麒的臉上身上,為他絕美的艷容更添一抹妖冶。緩緩的,佇立血泊中的人兒有了動靜,櫻唇輕啟,粉嫩的舌舔去唇邊的血液。空茫的眼中瘋狂乍現,沉睡的惡性在血腥味中甦醒,

令人懷念的,伴隨了他十二年的血腥氣息,在渴望著更多。

染滿鮮血的雙手動了動,不滿足的看向同樣被嚇傻的敵人。

耳邊迴盪著十大惡人的指示,他殺意狂增。

在所有人沒有反應過來前,柳煜颺掌風一揮,及時攔下了逼近對方咽喉的利爪。

「麒兒,夠了,快住手!」叱喝同時,他緊緊抱住封亦麒。

「柳公子,危險。」白彥海連忙提醒。

殺紅了眼的美麗野獸,不管誰靠近都有被撕裂的危險。

「他不會傷我的。」堅定的語氣無視於擊向自己要害的攻擊,柳煜颺柔聲低哄,「麒兒,沒事了,看著師父。」溫柔的嗓音沁入心脾深處,壓抑了狂暴的靈魂。

令人瘋狂的血腥味中,有著他最喜歡的氣息──帶著些許藥草香和竹葉香的氣息,是師父!

理智一回神,原本擊向柳煜颺的招式硬生生頓住卻仍是帶出一道血痕。

接下來,他看見數把銀刃直刺柳煜颺背心。他這才注意到柳煜颺為了安撫他,根本沒注意到自身的危險。

耳中已聽不見白彥海等人的叫聲;自己的聲音哽在喉嚨中出不來,他只知道自己必須保護柳煜颺。

動作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就完成了。

就見封亦麒的雙手在空中胡亂抓了幾下,也不知怎麼地,幾把銀刃全被他抓在掌中。內力再一震,金屬斷裂聲四起,接著反手把手中的斷劍射出。

下一秒,地上只剩身上多了幾個洞而倒地呻吟的人。

這已經不是人所能達到的境界了,他自幼跟隨師父闖到江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功夫。白彥海慘白了臉。

感覺到懷中人兒用顫抖的手抓住他背後的衣服,柳煜颺憐惜又自責的安撫著。

「麒兒,沒事了。」他不用回頭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原意本來是想安撫麒兒,結果他卻成為把麒兒體內惡鬼喚醒的元兇。
 
「我……」顫抖的聲音試了好幾次才完全發出,封亦麒憤怒的咆哮,「搞清楚了,燐幫的雜碎,我不允許你們妄想傷我師父,否則就得陪葬!」

第一次有了想守護的人,若有人膽敢妨礙他,用盡全力也要宰了那個人。

這聲用盡激烈情感的怒斥深深震入眾人心中,尤其是柳煜颺的震驚更是不在話下。

陰美的眼睨視著僥倖從死亡關潛逃過一劫的燐幫殘黨,封亦麒一點也不掩飾自己想守護柳煜颺的企圖;渾身滿佈並非一兩年可成就的殺氣,膽小一點的早已嚇到手軟。

用不著證實,對封亦麒而言,殺掉阻礙者比殺死一隻螞蟻更省事──起碼不用耗費眼力去找地上的六足小蟲。

沉默之中,柳煜颺率先有了動作。

他先脫下外衣替封亦麒披上,再用內力溶化白雪沾濕帕子替封亦麒拭去臉上及手上的血污,細柔的低哄不曾停止,直到他確定封亦麒清朗的眼眸已恢復光澤。

「師父。」封亦麒怯怯的看著柳煜颺,突然覺得染血的雙手異常沉重。

方才一時情急,忘了要殺人不見血。他應該做得更漂亮一點才不會對視覺上造成太大的衝擊。

「不要緊,師父沒生氣,對不起嚇到你了。」柳煜颺溫和的道。

他當然不知道這徒兒腦中在想什麼,他只關心封亦麒的心情是否真的穩定了。

就在此時,白彥海自樹林的屍堆中找出裝滿毒液的水砲,暗叫慚愧的走向柳煜颺。

「柳公子,這次多虧了您的愛徒出手,不然我們現在已經是忘川水邊的孤魂了。」

燐幫的劇毒?!挑沒看著他遞過來的東西,才拿在手中就聞到陣陣令人作嘔的腥味,柳煜颺嘆了口氣,把水砲交還給白彥海,輕執起封亦麒的手,牽他走到路邊。

「你是怎麼察覺的?」

三里外的下風處,別說是他了,任何一個專心交戰的習武之人都不太可能注意到。

「只是巧合。」封亦麒答得又快又無辜,末了還露出一個看似純真的笑容。

其實知曉各種江湖上可能發生的陰險詐術是十大惡人教他的第一課。

「那為什麼知道他們是燐幫的人?」

「只是湊巧以前聽別人提過燐幫喜歡假扮山賊罷了。」眨眨眼,他擔心的拉拉柳煜颺的衣袖,「師父,我以後不會殺成這樣了,真的。」

「是嗎?那很……」好啊。話來不及說完,就聽封亦麒又繼續說了下去。

「下次殺人時,一定不撕開他們的肚子了。」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沒個刀刃在手,一下子沒控制好才會讓腸子流滿地。

他不是這個意思……柳煜颺一陣語結,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而甫安頓好百姓踏出樹林就聽見這句話的三名華山弟子則打了個寒顫。

這個魔星。

他們是請到武功高深的柳煜颺,但他們同時也請到了一個怪物──

一個披著俊美少年外皮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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