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線堆

「阿斯蘭，你好厲害喔，竟然能得獎耶！」

純真的臉龐上只有最單純的喜悅，紫色的大眼睛閃爍著真誠興奮的愉快，活像得獎的人是他似的興高采烈。

阿斯蘭微微一笑，醉人的祖母綠眼瞳中有些害羞和跟好友分享成就的喜悅。

「不會……我也沒這麼厲害……」靦腆的微笑，阿斯蘭拍拍煌，「乖乖等我，我領完獎就回來。」

阿斯蘭不放心的交代，因為煌到現在還是跟班上同學處不太好，可能跟煌的個性有關，調整者的孩子哪個不是自信十足表現優樾，偏偏煌又溫順又散漫，沒有人逼就只會傻傻的拖時間……如果他能認真起來，班上多少人要對他刮目相看？！

煌笑著點頭，指著班上的位子。

「我乖乖坐那邊，阿斯蘭加油喔！」

他要加油什麼啊？！有些啼笑皆非，阿斯蘭捏捏他的臉頰，再次叮嚀：

「乖乖坐著，有誰叫你做什麼之類的，先別答應。」

這個煌，上次竟然在他被老師叫去幫忙的時候，短短的十五分鐘內，被使喚了十五分鐘，最糟糕的是，竟然接了一堆要他幫忙才能熬夜解決的爛攤子……量力而為這四個字他是不懂嗎？

「好啦，我知道了。」煌無奈的道。

這個阿斯蘭就是愛操心啊……

「嗯……還有，老師如果問你有關作業的事情，就要說已經快完成了，不要又說什麼『啊』之類的……」情不自禁的開始碎碎唸。

「阿斯蘭！」煌瞪大眼，「我知道了啦，明明我比你大五個月，為什麼要被你當小孩看啊？！」

「你哪點像比我大啊？！」翡翠綠瞳不服輸的瞪回去，「總之，你乖乖待著，別人說什麼都不要管，等我回來就對了！」

四目互瞪，高下立見。

「……知道了啦……」煌氣勢矮了一截，乖乖點頭。

阿斯蘭滿意的點頭，但仍然忍不住念了煌五分鐘，直到負責排演頒獎的老師來找人，才無奈的離去。

煌笑著朝阿斯蘭揮揮手，鬆了口氣。

他真的害怕阿斯蘭板起臉來唸人的架勢……他不是要在台上發言嗎？怎麼演講稿不背，還努力唸他……

逛回班上，找一個空位子上坐下，不知道是出於本能還是習慣，他選了一個偏僻的角落。

由於他剛才跟阿斯蘭是在會場最尾端交談，再加上他來的無聲無息，所以班上似乎沒有人發現他來了。

煌也就安安靜靜的坐著，說實在話，他也不太擅長言詞……或者說，他不太敢多說話。

長期被排擠抗拒的經歷讓他有些害怕群體，多數時間寧可自己窩著打電腦──期待被接受又太常受傷，導致他不奢望被接納。

會場內很熱鬧，大家在聊天。

煌睜大眼睛看著舞台上，想看出排演的情形。

無意間，卻聽見了同學們的竊竊私語。

「……真的嗎？」

「一定是這樣的，我上次聽到老師說的啊……不然阿斯蘭˙薩拉這麼優秀，幹嘛要跟那個轉學生在一起啊……」

「你不要這樣說啦，好歹他都轉來半年了，那個大和同學……」

「我才懶得記笨蛋的名字。」

「他也不笨吧……不過很好欺負……」

「呆呆的，阿斯蘭都被他拖累啦！原本學期作業阿斯蘭都拿第一名的，結果這學期為了遷就大和同學，選了一個那麼簡單的題目，只拿到第三名……」

「嘖，我最不滿阿斯蘭˙薩拉就是這一點，幹嘛那麼愛裝乖寶寶，明明自己也覺得很煩。」

「呿，他還打斷我們叫大和同學掃除一學期的計畫咧！害我們都不能放學就出去玩了。」

「對啊……反正他時間多出來也學不會什麼東西，還不如讓他負責掃地，時間對我們來講珍貴多了……」

你一言我ㄧ語，沒有人發現，原本坐在最後排的小小身影，是何時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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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完獎的阿斯蘭回到班級的座位區，在接受同學道賀的時候，努力搜索著理應第一個撲上來的好友。

沒有？！

不會又被叫去做事了吧？！

微微皺眉，阿斯蘭抓住一個同學。

「煌呢？」

「煌？」誰啊？！

「煌˙大和。」阿斯蘭加重了語氣。

他不是個太會計較的人，但自己重視的好友被如此漠不關心，阿斯蘭也有些動怒了。

「哦，他啊……沒看到……他有來嗎？！」

「我確定他剛才坐在那邊。」阿斯蘭往班級位置的角落一指，堅定的道。

他在排演的時候還有看到煌縮在角落，到正式頒獎時，人就不見了……

煌散漫歸散漫，答應過他的事情很少不遵守的！

「搞不好他自己走掉啦！你那麼生氣做什麼？」

「他答應過我會等我，你們沒有人看到他嗎？」阿斯蘭無比堅定的重覆一次。

被問的人疑惑的搖頭，一旁卻有人心虛的互看一眼。

該不會……

小小一個動作，沒有逃過阿斯蘭的眼睛。

這幾個不是一直已來排擠煌最嚴重的……

「煌呢？你們做了什麼？！」生平第一次吼出聲，這已經超過以往提高音量說話的程度。

有些心情暴躁的逼問出事情經過，阿斯蘭不敢置信的重複：

「我是因為老師拜託才勉為其難的照顧煌？！煌拖累我？！」

他們在胡說什麼？！

根本沒人拜託他啊……煌是他第一個好朋友……在某些方面而言，煌的溫柔純真反而給了他救贖……煌他……聽到這些話了……臉色轉白，阿斯蘭幾乎可以預見煌躲在沒有人的地方哭泣的模樣。

「阿斯蘭，你別那麼激動嘛……也不能怪我們這麼想啊……他本來就是笨蛋……」

啪！

自我辯解的話還沒說完，阿斯蘭再次做出一件超乎任何人所能想像的事──打人。

「混帳！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就不要亂說話傷害別人！煌是我重要的朋友，少亂說話！」

憤怒的罵道，阿斯蘭拋下一片混亂，轉身衝出禮堂。

他必須找到煌……在煌哭到對心冷前……

煌一定，躲在沒有人的地方，將自己縮成一團，哽咽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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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樹叢中，一個小小的人影縮在樹叢陰影下，低聲啜泣。

「嗚……」晶瑩的淚珠不停的從美麗的紫色眼瞳滲出，壓抑的哭聲聽起來像是小動物般的嗚咽低鳴。

阿斯蘭說他人太好，又不懂得拒絕……

其實，因為每次有人來跟他講話他都很期待，就算他們只是想把工作推給他……怕被討厭，所以不敢拒絕……可是……無論他怎麼做……都還是不行……

就連阿斯蘭……也只是因為被老師拜託以後……才願意跟他做朋友的嗎……？

他喜歡阿斯蘭……最喜歡了……所以他很怕很怕……怕阿斯蘭其實對他感到不耐煩……

為什麼三個字……根本問不出口，儘管他根本不了解為什麼就算他努力對每個人露出笑容，願意回應他的人還是很少……

不是調整者……不是自然人……對哪一邊來說，他都是異類……

「嗚……」不可以再哭了，不然媽媽會擔心……可是……淚水止不住……

一再的嘗試抹去淚水，更多的眼淚馬上流下，反反覆覆……淚，停不了……

臉頰濕了……雙手濕了……衣襟溼透了，心也冰涼了……

「阿斯蘭……」第一個交到的好朋友，第一個接受最真實的他的好朋友……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很勉強嗎……

嗚……

不要……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他不想一個人……最喜歡阿斯蘭了……

……

果然哭的淅瀝嘩啦了……

找了好幾個地方，終於找到他的阿斯蘭，氣喘吁吁的瞪著躲在樹叢裡的人，心疼又無奈的看見他沮喪無助的模樣。

撥開枝葉，阿斯蘭彎身爬了進去，坐在哭得忘我的煌身旁，伸手摸摸他柔軟的棕髮。

「煌……」

被他摸到的人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動物一樣驚慌的抬頭看他，一張可以用可愛來形容的臉蛋哭得淒慘狼狽，阿斯蘭心疼的皺眉，來不及掏出手帕，煌就已經哇一聲的哭出來，撲到他身上抱著他不肯放。

「阿斯蘭……嗚……阿斯蘭……最喜歡你了……不要討厭我……我會改的……」活像飽受欺凌的小動物似的委屈哭音，帶著鼻音哽咽的企求，他在發抖，而且抖得很嚴重──他非常害怕自己會被阿斯蘭討厭。

「煌……」阿斯蘭慌了手腳，一時之間所有安慰詞忘個精光，只能笨手笨腳的拍著煌的背。

「嗚……我不賴床了……也不會不寫功課……也不吃糖了……不會挑食……阿斯蘭不要討厭我……」

他在說什麼啊？！阿斯蘭哭笑不得的苦笑，摸摸煌軟軟的頭髮，努力當個稱職的抱枕。

「煌……你誤會了……我不討厭你。」他怎麼可能因為煌那些小毛病就討厭他？唸他也止不過是關心他罷了……

可是被他安慰的人還是哭得好傷心，好悲戚……

「煌……」

「嗚……」

……母親以前是怎麼安慰一直哭的他？阿斯蘭努力回想，然後發現自己記憶中幾乎沒有哭到停不下來的機會。

這下可糟了……

「煌，你聽我說！」半強迫性的讓趴在自己頸邊的人抬起頭，阿斯蘭堅決重申，「我不討厭你，從來沒有討厭過你，不要管別人怎麼說，你都是我最重要的好朋友。」

心很痛，而且很自責。

煌是非常重要的好朋友，為什麼要在自己疏忽的時候讓他被傷害呢？

「……阿斯蘭……不討厭我……？」好可憐委屈的嗓音怯生生的問著，附帶一雙哭紅的眼睛。

「不討厭。」萬番堅定的重申一次。

原本以為這樣煌總算可以不哭了，但卻恰好相反。

聽完他的回答，煌再度哭了起來。

「我最喜歡阿斯蘭了……嗚……很喜歡……嗚嗚……」

為什麼要哭著說喜歡他呢？！也虧得煌能說得如此字正腔圓還能哭得如此盡興。

無奈的看著煌，阿斯蘭自暴自棄的決定隨便他哭了。

等他哭到累了以後再慢慢解釋會好一點。

結果呢，阿斯蘭發現自己低估煌了。

他整整從下午哭到晚上，還是阿斯蘭千哄萬哄才讓他願意讓他牽著手一路哭回家的。

看著打開門的大和媽媽臉上的驚訝，阿斯蘭無奈的道歉。

「對不起。」

「啊……阿斯蘭，先進來吧，不用道歉，這孩子還是愛哭。」

阿斯蘭苦笑著坐在沙發上，讓煌繼續黏著自己哭，還有空撥了電話跟母親報備情況。

「要不要住下來呢？阿斯蘭，衣服我順便幫你洗一洗。」大和媽媽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看看自己的衣服，在看看還抽抽噎噎的煌，阿斯蘭點頭。

止怕自己回家，煌還會亂想愛哭，他今晚還是住下來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煌家過夜。

「麻煩了。」再打一通電話跟母親說明情況後，阿斯蘭半哄半拖的將煌拎進浴室。

他可以忍受煌趴在他身上哭，可以接受煌哭著跟他走回家，但絕對無法容忍煌在他洗澡的時候還要扒在他身上哭。

用臉盆裝了一桶水，直接往煌頭上淋下去。

「哇！」煌被嚇了一大跳，茫然的看著阿斯蘭，一臉無辜。

「笨蛋煌！你要哭到什麼時候？」

「我……」扁扁嘴。

「不准哭！」阿斯蘭用力瞪他。

滿眼淚水含在眼眶裡，煌無辜的被瞪。

「煌，我警告你，我說我不討厭你，你哭什麼？！」

敢說出什麼奇怪答案他就K他！

「我……嗚……」

眼看他又想哭了，阿斯蘭乾脆伸出雙手，快狠準的往煌的臉頰一拉──

淚珠子又掉出眼眶，不過這次是痛的。

「好痛……阿斯蘭……」

「誰叫你要耍笨！脫衣服，去洗澡！」提高音量的責罵其實充滿無奈和心疼，煌也聽出來了。

所以他露出無辜又撒嬌的笑容，眨著眼看的阿斯蘭。

「幹嗎？」阿斯蘭緊張的防備著。

絕對……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我們 起洗吧！」

好燦爛的笑容，燦爛到讓阿斯蘭轉身就想跑。

「阿斯蘭……」

又是委屈到快哭出來的聲音，硬生生勾住阿斯蘭想跑的身體。

罷了，這次他認了……

「陪你洗就不哭了？」

「嗯！」

「……」換成他想哭了。

……

隔天，薩拉夫人第一次接到學校通知，請家長到學校去一趟。

理由是，兒子打人。

按照公式化程序處理完，將兒子領回家。

「對不起，母親。」阿斯蘭慚愧的低頭道歉。

「為什麼要道歉呢？阿斯蘭？」薩拉夫人看起來很愉快。

「因為我打了人……」

「你認為自己做錯了嗎？」薩拉夫人悠悠反問。

「不，我沒有做錯。」就算重來一次，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出手打那個氦煌這麼受傷的傢伙。

「那就好啦。」母親大人結案。

「可是……」

「沒有什麼好可是的，因為你終於懂得有些事情是就算超出體制，就算放棄名聲，有必須去守護的。」

……

現場一片沉默，煌脹紅臉，沒想過阿斯蘭會把他哭了一整個晚上的這件事情抖出來。

阿斯蘭也神情尷尬，因為煌反咬出他打人跟被強迫一起洗澡的事情。

……沉默一片，拉克絲感興趣的看著兩個神情窘迫的大男生。

卡佳里表情很複雜，她不知道該生氣自己雙生弟弟被人欺負，還是要爆笑男友曾被弟弟吃得死死的。

安靜到嚇人的氣氛中，拉克絲微微一笑。

「啊啦，餅乾沒了，歐卡皮，再去廚房拿點餅乾來吧。」

也就是說，茶會還沒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