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詩河和阿斯蘭第一次有機會一起行動,因為真要說來,他們只見過一次面,就是第二次戰爭結束後,永恆號接受殖民地邀請,詩河跟伊扎克奉命護送拉克絲小姐,而阿斯蘭跟煌去送行的時候……所以不由自主的,會開始在內心稍為觀察評估對方。

他對她是聞名已久,因為迪安卡老是面帶古怪笑容的說伊扎克有個「另眼相看」的隊員,當時,他怎麼也看不出來他們兩個之間有些什麼,除了伊扎克狂揍迪安卡的力道似乎用得比以往更重了些。

但這次,很明顯的,伊扎克信任依賴,並且關心保護她,就算已經痛到說不出話了,還是會想辦法要她安心……

……

而詩河同樣也在觀察阿斯蘭,對於他這個在殖民地褒貶不一、評價兩極的大戰英雄,她倒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只是在小心看顧伊扎克的同時,偷空注視那個帶著銳利眼神在警戒的男人。

感覺起來……是個很內斂又很冷靜的人,理智、正經、謹慎……最重要的是,他很重感情,也很溫柔,雖然外表看起來有些難以接近的冷漠。

由於他們兩人算是落難,他們則為了快速救援輕裝從簡,所以除了武器和醫藥用品,以及叢林基本求生用具以外,根本沒帶其他多餘的東西,就連食物也是只攜帶了最低限度。

而在看到伊扎克的狀況後,阿斯蘭二話不說,默默的脫下行軍上衣,要她給伊扎克蓋了取暖,又把自己那份水連同本來就是幫他們準備的水和食物一併交給她,因為伊扎克發燒出汗需要補充水分……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什麼,直到她看見達哥斯塔拿著水袋要他多少喝兩口,才意識到他根本無水可喝……

……

沉思被打斷,因為耳邊傳來非常明顯的引擎聲──

追兵?!

不安抬頭警戒的同時,連伊扎克也被吵醒了。

「別緊張,是我們的人。」阿斯蘭注意到他們的表情,趕忙走了過來。

「你瘋了?!這麼大的聲音,沒多久就會被守軍轟成破鐵!」而他們會變成肉渣。伊扎克簡直不敢相信阿斯蘭會那麼淺慮,沙啞的嗓音聽起來有些有氣無力。

「放心,這是最早的幻象軍機,也是幻象離子的初始版,雷達掃描不到的,這可是從曙光社研究倉庫中挖出來的古董。」阿斯蘭解釋,另一頭的達哥斯塔等人已經拿著訊號燈在跟那台黑色的戰機聯繫。

「你以為這裡的守軍、追兵都是瞎了聾了嗎?」雷達偵測不到,那就是肉眼看得到了……

「可是現在沒有人在外面了,他們都忙著在瞻仰拉克絲的丰采。」阿斯蘭微笑,「差不多二十個小時前,拉克絲小姐的私人飛機在附近落難,附近扎夫特的守軍基地派人援助,為了表示感激,拉克絲小姐決定在離去前替這些士兵演唱幾首歌,由於機會難得,克萊因派的將領就主張把在外的士兵也叫回來,除了基本人員配置外的其他人都可以到臨時空出來的機庫去聽演唱會。」

……

瞠目結舌,伊扎克跟詩河一時因為這個異常大膽卻很可能有用的計謀說不出話來。

此時,正大光明降落的戰機也打開了防護罩,那是兩人座的駕駛艙,前座的駕駛員非常俐落的撐著機艙邊緣,從駕駛座直接跳出,順手摘下了頭盔。

柔軟的棕髮與溫和的紫瞳,還有略帶孩子氣的臉龐……煌˙大和。

「阿斯蘭,準備好了嗎?」似乎訝異雨林的氣候與伊扎克重傷的模樣,煌愣了愣,表情有些關切。

他還沒在這麼悶濕的環境待過,有種幾乎要窒息的悶熱感。

「煌,你先帶伊扎克回去接受治療,我們按照原路回去,其他按照計畫進行。」阿斯蘭迅速交代。

雖然他很訝異為什麼是煌過來,但想想能夠在短時間內習慣駕駛老舊機種並且發揮完美戰力並且調整程式的,除了煌以外,還真沒有別人了。

聽到他這麼說,伊扎克擔憂的看了詩河一眼,後者肯定的跟他搖頭,要他不必擔心她。

那隱然的動作也被其他人注意到了,煌一怔,旋即意識到詩河是女孩子,而且已經在雨林中七八天了……

「那個……如果可以由她駕駛,這樣就可以讓他們兩個人先回去了。」

「啊?!」伊扎克跟詩河錯愕,反倒是阿斯蘭只有嘆氣,沒有多說什麼。

「因為,你們的體力都差不多了,不太適合趕路……」像是被他們詫異的目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煌溫柔的微笑解釋,「如果設定自動駕駛,你們可以不用駕駛就能返航,但為了安全起見,最好重新設定成新種戰機模式,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等我一下。」說著就馬上行動,煌又跳回駕駛座,拿出外接電腦,連接主機後,開始迅速敲打鍵盤。

他……沒搞錯吧?詩河訝異竟然有人願意為了堪稱陌生人的她留在這個危機兇險的雨林,而且沒有一點遲疑猶豫。

伊扎克則是早就知道他是什麼脾氣,一個能在戰場上獨立作戰想要阻止殺戮的男人,在他眼裡,或許只有能不能救,而沒有該不該救。

「嘛……就這樣吧,不要爭辯,作戰時後考量自己體能狀況作出判斷才是最恰當的吧?」阿斯蘭一句話堵死了詩河想說的話,伊扎克則是沉默,什麼也沒講。

……

約莫二十分鐘後,煌滿意的將機體調整好了。

阿斯蘭打量了一下伊扎克,再看看飛機的高度……

「……你必須拉我一把。」伊扎克坦白承認自己現在的狀況沒辦法獨力進出駕駛座。

「拉你哪隻手?」阿斯蘭無奈的問。

右手連碰都碰不得,左手才脫臼,肋骨又有裂傷不能用力……他就算有心幫忙也很為難啊!

「……」伊扎克無言以對,最後只好同意讓阿斯蘭背他上去──雖然阿斯蘭個人比較傾向採取抱他上去的作法,因為那樣不會牽扯到他的肋骨,但是伊扎克才剛聽見「抱」那個字,雙眼就射出「你敢那麼做就殺了你」的恐怖光芒,為了避免當真被抹脖子,他只好把剩下幾個字吞回去。

等他們安置好伊扎克,詩河也跳進駕駛座,煌攀在駕駛座旁,大致解說一下。

「我知道了。」詩河本身也是武器研究員,對陌生機種的適應力極佳,沒幾分鐘就大概上手了。

伊扎克眼神複雜的看了煌一眼,他心裡知道,這份情,是欠定了。

注意到他的神色,阿斯蘭笑道:

「別在意,伊扎克,剛好這小子最近缺乏運動,讓他走走也好,我們大天使號見了。」

聞言,伊扎克臉皮有點掛不住的瞪了阿斯蘭一眼,卻也沒力氣辯解或罵人了。

KUSO……誰會在意……

但是……嘴唇隱約動了動,最後卻疲憊的閉上眼,他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些什麼了。

……

……

黑色的戰機緩緩升空,在空中迴轉一圈後,直線飛走。

一直到視線內再也看不見那架機體,阿斯蘭收回目光,轉頭看向煌。

「會很辛苦喔。」他撐得住嗎?習慣了奧普熱帶海島氣候與殖民地的舒適,阿斯蘭承認這雨林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現在說這些也沒辦法了啊。」煌輕笑,「再說,還有阿斯蘭嘛。」

「……我可不會揹著你走啊……」阿斯蘭扯扯唇角,彎身背起行軍背包。

「我可沒那麼說。」煌識趣的幫忙拿了點東西,乖巧的扯開話題。

但他們都知道,如果他真的撐不下去,阿斯蘭還是會把他拎出去的……

……

看著兩個人的模樣,達哥斯塔默默指揮同伴上路。

真是的,為什麼又在胡來?!煌怎麼可以留在這裡……一個連槍都不太會用的人……

算了,那個不提,先擔心別的,他還得趕場呢,離開雨林就要感到殖民地去……還有,他要去哪裡找那個愛喝咖啡的隊長特別指定的雨林夢幻逸品──傳說中的上等咖啡豆啊?!他甚至連尚未烘培過的咖啡豆都沒看過……

……

……

@@@@@@@@@@@@@@@@@

意識在浮沉,記憶中的回憶像是播放老舊的電影一樣,一幕幕上演。

……

……

「……記得,就跟那邊說,設計圖不能賣,一架最新型的『薩克』算他們……」

……

真的從來沒有想過,一時的衝動跑到軍部作臨時演習申請,可以隔著門板聽到這樣的對話。

「誰在外面?」

聽著房間內的斥喝,他第一次想也沒想的轉身閃避到轉角,裝作剛剛才到來的模樣,對追出來的男人敬禮──

國防部參謀次長……如果可以,他真希望看見的不是這個對外形象一直都是「清廉公正」的國防部參謀次長,艾迪˙羅瓦。

可是,追出來的是他,留在房間的則是……主戰派中呼聲最高的議員,卡羅賓˙蘭德。

他有種迫切衝動想詢問剛才自己是否聽錯了,但一種本能的直覺強迫他閉嘴──那是對於未知危險的謹慎戒備。

「焦耳隊長,你剛來嗎?」

「是的,下官剛到就看見您走過來……」這是他第一次說謊,面不改色的,注視面前的男人。

「沒看到有人離開?」

「沒有。」

……

從那次以後,他心底開始有了顧忌。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影響的關係,他愈看國防部參謀次長與卡羅賓議員,愈覺得他們兩人的眼神很不對勁……

所以他開始著手調查,調查所有他覺得不對的地方,但在真的查出什麼以前,他不想跟任何人講,因為這只是他的猜測,而他討厭用臆測毀人名譽。

日子就在這樣看似平靜,其實暗藏激流的過去了……

在那個禮拜,他終於下定決心要侵入之前偶然發現的主機,為了這個行動,他還特別跟迪安卡弄了一套侵入破解專用的強悍木馬程式……

「你要這個幹嘛?」

「少囉唆。」

「好好,我不問,但是你要記得啊,不管有沒有偷到想要的東西,時間一到就要立刻用這個程式斷後離線啊,別被對方追查到了。」

「我知道了。」

對,他明明知道……明明迪安卡就已經特地叮嚀過了,可是,查到的資料還是讓他錯愕,接著完全不管時間限制,硬是把所有證據搞到手再說……

……

後悔嗎?那天,他看著詩河問。但或許,他更想問的是自己。

後悔嗎?這一個莽撞堅持,就賠上了近乎所有自己信任的人的命,還有她與迪安卡的未來……

後悔嗎?知道了醜陋的真相,被一直保護的殖民地通緝,被所有人懷疑……也許會背負這樣的污名到死為止。

……可是,就算知道會有這種後果,他也還是會追查下去。因為,真相必須被揭露,然後加以遏止……如果他這樣說,被他害死的人會原諒他嗎?

後悔嗎……他想問那些死去的人,後悔認識他嗎……

……恨他嗎……

……

「……有多少人牽涉在內……販賣武器,推動戰爭……」

「阿斯蘭……這樣的話……」

「……的話……最高評議會……」

意識昏昏醒醒,隱隱約約可以聽見有人在講話。

可是,其中沒有他所熟悉的……她的聲音……

想睜開眼,黑暗卻像是潮水漩渦一樣的吞沒他,試著掙扎,右手開始傳出刺痛,從陣陣刺痛到椎心徹骨的劇痛……

他想張口問,問詩河的狀況,問迪安卡的下落……但苦苦掙扎的意識沒多久就被疲倦吞噬,再度昏睡……

……

……

@@@@@@@@@@@

大天使號上,除了達哥斯塔火速趕往殖民地以外,當年永恆號與大天使號的要角幾乎都到場了。

不過,由於放心不下卡佳里,阿斯蘭在跟他們初步討論完以後,就駕駛正義鋼彈先一步返回奧普,從此以後用視訊連線進行商討。

詩河休養一天就沒事了,伊扎克則在回到大天使號的當天晚上陷入昏迷,被醫務官堅持進行血液透析,並且初步接受手術治療,以期能避免併發症或感染,並且大致穩定病情。

惟獨那隻嚴重化膿壞死的右手,在割除死肉與清潔消毒後,醫務官不敢擅自做主,因為一個沒弄好,很可能就必須截肢了。

「絕對不可以。」

第一個反對的是詩河,再來是阿斯蘭,他們兩個都是非常冷靜的個性,但同時清楚知道,要讓伊扎克接受被截去右手的事實,還不如讓他死,因為他是那麼的高傲好強又不服輸。

所以,大天使號只能盡快返回奧普,並請讓阿斯蘭先去安排最頂尖的外科醫生。

詩河每天除了跟眾人討論這件事情以外,就是待在醫務室,連睡也睡在醫務室,其他飲食起居更是不用說。

看她每次在討論時總不自覺的分神擔心起伊扎克,煌乾脆建議移師醫療室去討論軍情,一群在世界上赫赫有名的軍人就這樣盤腿坐在床上、靠在牆上、坐在椅子上……的開始討論起開始運作的克萊因派每日傳回來的最新資料。

起初,詩河還很尷尬拘謹,因為以一個軍人來說,讓私情影響公事是最要不得的行為,直到她發現大天使號與其說像是一艘軍艦,倒不如說像一個大家庭……一個在戰場上累積情誼默契,互相信賴沒有一絲一毫猶豫的家庭。

克萊因派的實力驚人,當最高精神領袖──或者也是實際上真正的領導人,拉克絲˙克萊因正式說出「麻煩你們了」的那瞬間,足以顛覆整個世界局勢的力量便開始動員起來,以伊扎克帶回來的資料為基礎,向外輻射般拓展,如雪花片片的情報飄飄傳來,交由沙漠之虎與安迪米翁之鷹這兩個判斷力與直覺都是頂尖的男人做初步判斷,再把篩選後的資料拿出來給大家討論。

「我不方便參加吧?」再怎麼說,扎夫特兵都不該太過熟悉大天使號的運作與配置。

一開始,她真的沒想過自己也可以參與討論,所以整日待在醫療室中陪伴守護昏迷中的伊扎克。

「可是,資料是你們拼死送出來的啊,為什麼不能參加討論呢?」拉克絲溫柔的笑著,像是完全沒有考慮到雙方存在的立場上的差異。

她開始能體會伊扎克的感覺,因為要不被這群人吸引,太困難了……

……

……

伊扎克在三天內只醒來過兩次,一次眼神迷濛,意識半夢半醒,確定過她平安後,就又沉沉睡去;第二次醒來,痛得甚至無法昏睡,醫生說那是因為原本壞死的神經有些開始逐漸生長恢復,才會感覺到很久沒有感覺的痛……

可是,在那樣的痛苦中,他仍在問,問迪安卡的下落。

看得出來,他非常不滿意什麼也無法做的自己,所以儘管痛到呼吸不穩,還是要她報告目前狀況給他知道。

最後,他才看著她,用不滿的眼神和恐嚇的語氣叫她去休息,別老是待在病床邊……

「我想待在這裡。」她給了一個明知道他會生氣的答案。

「詩河!」

「在這裡我才可以『安心』休息。」特別強調安心兩個字,果然看見伊扎克眼神微閃,氣悶的閉口不語。

是害羞尷尬……還是拿她沒辦法……?

詩河微笑,悄悄的將手放入他的左手掌心。

伊扎克指尖隱約震了震,最後像是極為不甘願的握緊她的手。

「要留在這裡就好好休息……」拉不下臉的彆扭獅子開始粗聲粗氣的開條件。

「好的。」

「三餐不准少一餐……」

「好的。」

「要睡就到另外那張床睡,別想趴在這邊睡……」

「好的。」

「想出去走就出去走,別勉強自己待在房間裡……」

「好的。」

「還有……」

……這其實不能怪她完全不怕他吧?!雖然口氣很兇,頗有你不遵命就給我等著瞧的恐嚇,附帶活像想掐死誰的臭臉……但是,他從頭到尾都只是在關心她……

「KUSO,不要光說好的,妳到底聽進去了沒有?!」發現她有些分心的伊扎克氣急敗壞的罵著,因為他敏感的注意到詩河眼眶周圍淡淡的陰影。

「有,我都聽進去了。」詩河垂下眼,低聲道,在伊扎克默不作聲後,輕輕傾身靠著他的肩膀,「伊扎克,你也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聽見她叫自己名字,伊扎克先是一愣,旋即發現她放在掌心的手有些顫抖。

「好。」

「……下次,不要再拿大義壓我,要我一個人離開……」

很不可思議的,在雨林中大部分的記憶都已經模糊了,惟獨他滿身是血推開她的模樣,一直深深刻在記憶深處……冰藍色的眼瞳以未曾有過的溫柔戀眷坦率凝視著她,卻說出要她一個人活下去的話。

那是他的溫柔與責任感,她理解卻無法釋懷。

因為……不管拿什麼理由藉口自我安慰,當下的她竟然真的拋下重傷無法動彈的他,留他在殘酷又美麗的雨林中面對死亡……一個人……

從這個角度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不難想像。

安慰……安慰有用嗎?!他們都很清楚,如果還有下次,如果還有需要……他們還是會叫對方拋下自己,因為那是一種無法揮去的責任,也許還有不希望對方陪自己一起死的心意……

「詩河,上來。」伊扎克命令,聲音中少了嚴肅,卻很堅持。

他沒有回答她……雖然這是她早就知道的結果,但還是覺得很難過……

低頭不語,靜靜的上床,小心避開點滴,曲身縮在他身側,在他左手摟上她的腰後,順從了他無聲的命令──靠在他肩膀。

沉默中,只聽得見他與自己的氣息逐漸相容……

……

過了很久,伊扎克才像是認輸一樣的嘆息。

「我只能答應妳,在沒有大義與責任的時候,一起作戰到最後。」

到底為什麼會讓步?是因為歉疚自己讓她這麼難過,還是另一層更深的考量……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話說了就是說了,也不用再為自己找什麼藉口解釋。

像是很訝異他竟然會答應一樣,詩河想抬頭看他,卻被他用左手按住腦袋──他非常堅持不讓她看見自己現在的表情。

「……謝謝。」低聲道謝,詩河滿足的輕嘆。

能讓伊扎克做出這種讓步,她就該知足了,因為這根本只是她自己情緒上的彆扭。

待在他身邊三年多,就算隱約注意到彼此互有好感,他們的交往也僅止於下班後一起去訓練場,或者在鍛練完相約去吃個宵夜什麼的……真正有機會密切相處的日子卻只有他藏身她宿舍以來的這段時間。

也許是因為情況特殊的關係,他們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得好近,不知不覺間,習慣了氣息這樣貼近……

她還以為,依照自己這種冷靜又有點疏離冷漠的個性,要能坦率接近一個男人,是件很困難的事情。或許是因為他總是坦率耿直,沒有任何遮掩的表現自己,才讓她能夠很安心的同樣呈現內心讓他知曉……

身旁的氣息變得平靜,深紫色的眼瞳也緩緩闔上了……

……

……

刷──

醫務室的門打開了,正準備進來找詩河討論今天的會議內容的煌和拉克絲頓住腳步,訝異的互看一眼。

他們真的沒有想過會看到這個景象。

煌縮縮脖子,微笑,食指輕輕比在嘴唇,要拉克絲別講話。

拉克絲眨著天藍色的美麗大眼,噙著一抹溫柔笑容,抬手把牆上的是溫設定調高了點,關上燈。

然後,煌擁著她悄悄離去,沒有驚動到床上相擁而眠的兩個人。

@@@@@@@@

黑暗中,沒有一絲光線。

寂靜中,傳來一聲金屬摩擦地面的清冷音調,接著,像是要呼出肺部所有空氣的嘆息響起。

「還真看得起我……」齜牙咧嘴的從地上撐起半邊身,換了個不會壓到傷口的姿勢,迪安卡˙艾斯曼苦中作樂的調侃起自己。

看他們這麼急著要他招供,坦承跟伊扎克共謀叛國……可以知道他們非但沒有逮到伊扎克,更可能把人給追丟了……當然,也有可能伊扎克掛了,所以他們極需要抹滅他這個可能不計代價要幫伊扎克「洗清污名」的傢伙,連帶的用他的證詞來將他們的行為徹底合理化……

後面的猜測讓迪安卡痛苦的悶哼,他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兩次戰爭中都沒死的伊扎克,會在最後死在殖民地自己內部的陰謀中。

那些被這種計謀欺騙的人就不能也花點腦想想嗎?叛國?!就憑伊扎克那個頑固的死硬派?!

姑且不論迪安卡自己會不會叛國啦,光是當年伊扎克以為他要背叛殖民地時的那個表情,他一點也不懷疑伊扎克會親手秒掉他──如果他當真做出什麼對不起殖民地的事的話。

只是……這麼大的動作……難道上層就這麼容易被隻手遮天的唬過去嗎?!好歹伊扎克可是兩次大戰的風頭人物,而且還是搶奪了最新機種脫逃……

「最糟糕的打算就是……這本來就是最上層的旨意……」那樣子應該表示上頭容不下伊扎克這個只會打仗,絲毫不懂人情世故,又耿直得一蹋糊塗的死硬派軍人……可是,死硬脾氣的頑固軍人伊扎克不是第一個,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樣子做也未免太蠢了……「第二糟糕的打算,某勢力製造了沒有人能懷疑的假象……」所以真正不知情的人也誤以為伊扎克是真的叛國了……

說著自言自語的猜測,他必須講點話讓自己好過些,因為經過幾天的死活折騰,對方發現他怎麼也不可能招供後,開始請他吃特務部門的大餐──各種逼供手段層出不窮,到現在,他身上的傷很痛,但更可怕的是寂靜,他已經待在這片沒有任何聲音的黑暗中超過一天了。

如果他能活著出去,第一個就彈劾這種屈打成招的作法……

不知道伊扎克怎麼樣了……那個傢伙……為什麼自己每次都只能跟著他橫衝直撞,然後弄得一身傷啊?

「好痛……我還以為已經廢止刑求了……」明明都是被羈押,結果是大天使號的人都太和善,只不過把他關著,偶爾「忘記」給他吃飯……哪像這次,打自白劑沒用──廢話,他根本什麼也沒幹;照三餐揍人沒效──他雖然怕死,但皮肉傷在伊扎克的訓練下,那點耐打度還是有的。

結果,那天來了一個人,隔著特殊玻璃,他無法得知在訊問室另一邊防間觀察他的人是誰,但自從那個人走了以後,他的日子就變精采了。

電擊、水刑、不讓他睡覺……最難熬的卻是鞭刑,整個人被吊起來抽的感覺真的非常挑戰他的忍耐極限跟與伊扎克之間的友情深淺……

現在就知道古時候的刑求還是有其藝術性與智慧在,不論是鞭子揮舞的聲音摧殘堅強意志,當鞭身接觸到肌膚時,那種痛楚強烈到貫徹脊椎,明明傷口不足以致命,一道道撕裂的傷痕帶來的疼痛卻很持久,而且愈來愈強烈……

他試過哪幾種鞭子?浸水的皮鞭、有倒鉤的、包鐵片加熱的……可惡,不能再想了,愈想傷口愈痛……難道「痛到沒感覺」這幾個字已經與他絕緣了嗎……

「可惡……又不知道那小子怎麼樣了……」頭痛的閉上眼,迪安卡像是抱怨與洩恨的嘀咕著一些有的沒的。

他還能再撐幾天啊?之前那次拷問……如果不是知道自己一點頭就會跟著把伊扎克推入永無翻身之地的深淵,他還真想就這樣點頭以後求個痛快……因為,一開始是他們刻意打強光不讓他睡,後來是傷口痛到無法入睡,他們總是在把他關進這種不見天日的房間前,刻意給他淋上一桶會讓他全身傷口痛到神清氣爽的藥劑……他已經幾天沒睡了啊……

無法睡眠,精神無法放鬆,反覆忍受的只有黑暗、寂靜與疼痛絕望……

但他也知道自己是天生反骨,明明就已經快瀕臨精神失常了,還覺得這樣唱反調下去,氣死他們好像也不壞……反正他們橫豎都要他死,這樣在死前能氣死一個是一個!

真不知道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難過的把發脹的腦袋貼近冰冷的石版地磚,迪安卡再次嘆息,小心翼翼的又換了個姿勢,然後就癱著不動了……

……

……

喀!

黑暗中傳來的開門聲,告訴他下一波拷問時間又到了。

狼狽的笑了笑, 他用沙啞卻輕挑到氣煞人的語氣道:

「怎麼還是個男的?下次換個美女打扮得漂漂亮亮來陪我,也許我會考慮說幾句話。」

……

……

這次對方沒有像前幾次那樣,罵他或踹他幾腳,只是走上前,蹲下。

逆光讓已經習慣黑暗的他看不清楚來者的模樣,但是依稀感覺到這次這個人跟之前的人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迪安卡,我是達哥斯塔,你能評估你自己的傷勢嗎?」神通廣大到混入特務部門拷問監禁基地的達哥斯塔低聲詢問,一面伸手拉起迪安卡。

「輕點,不要以為我骨頭沒事就可以拉來扯去的,一動就痛啊……」迪安卡哀哀叫,配合的不動聲色演戲──雖然呻吟和哀叫都是真的。

骨頭沒事,只不過是很嚴重的外傷……達哥斯塔聞到了濃厚的血腥味與焦臭味,眼神一黯。

……拷問……是嗎……

「你還能撐幾天?」他必須先確定才能做出判斷。

「……老兄,如果可以的話,愈快結束愈好……但是,我相信這種作法,短時間內我死不了。」迪安卡苦笑。

他當然希望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但是先以大局為重吧……邪媚的紫瞳眨了眨,在適應刺眼的光線前,迷濛中隱約看到了栗髮的少女,用一雙湖綠色的大眼看著他,表情倔強中帶有脆弱……

啊啊……打從遇見她以後,他愈來愈像個好男人了……

然後,景象一變,變成伊扎克沒好氣的吐槽他的模樣。

哎,兄弟,你都不知道現在在哪個鬼門關溜搭,幹嘛出來踩幾腳打擊我……

……

還能自嘲就不錯了。側目看著迪安卡苦中作樂的模樣,達哥斯塔鬆了口氣。

他不怕迪安卡受傷,怕的是他撐不過用刑而導致精神出問題。所以,在短暫衡量一下後,他低聲說出會讓迪安卡更有「鬥志」的話語:

「……你走失的白色大貓現在由我們收養。」

「啊?」

白色大貓……我們,克萊因派──伊扎克沒事了!

長時間無法思考讓迪安卡花了幾秒才意識到這個結論,他眼中閃過激動與鬆一口氣的釋然,隱約有一層熱氣籠罩了視線……

這麼久沒有一點消息,他還以為他死定了呢……雖然每次都被吼得很頭暈眼花,但一想到會再也看不到那張高傲卻常常有孩子氣的彆扭表示關心的臉孔,就會感覺到很寂寞……

有了這個好消息,欣喜瞬間蓋過身上的折磨,那瞬間他甚至認為再要他撐幾天也沒問題!

原來,他一直以來的無所謂與意興闌珊,都是因為他以為伊扎克已經沒救了,所以才那麼的消沉放棄嗎……

「上工了,上工了,我可不可以要求發工資了?」漾起笑容,他開始頑皮的擠眉弄眼。

面對他那張輕挑沒個正經的笑臉,達哥斯塔默然,然後用力嘆息。

「我拜託你不要亂來好不好?激怒他們對你沒好處,你只要乖乖撐幾天就好了……」為什麼他總是在拜託他們不要亂來呢……

@@@@@@@@@@@@@@
在我的感覺中,
詩河是個很容易感到滿足又要求很少的女孩子,
總是安安靜靜的,
伊扎克一點點表示就足以後她欣喜害羞的微笑.......

至於這隻彆扭的病獅子,
真的很想踹他(汗)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catsnight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