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

詩河感到非常疑惑,困擾的視線第三次掃過整個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過了一個週末,是不是少了很多東西?!

牆上的裱框獎狀呢?!

牆上的時鐘呢?!

櫃子上的花瓶呢?!

桌上的名片架呢?!

角落那盆萬年青呢?!

會客桌上的菸灰缸呢?!

還有……還有……

「隊長。」

「嗯?」

「請問……你的杯子呢?」她想幫他泡杯咖啡,但是一向放在固定位置的咖啡杯也列入了失蹤行列,怎麼也找不。

她記得禮拜五下班前她還親自將杯子洗乾淨放回架子上的,而就算伊扎克週末加班,應該也會記得放好才對啊!他物歸原位的習慣真的不差──尤其是在他發現她習慣在同一個地方找同一件東西以後!因為他是個體貼的好長官。

那麼……為什麼她找不到?!

「咳咳……」承受著詩河無辜不解的目光,伊扎克輕咳兩聲。

杯子摔成碎片進了垃圾筒,尷尬的想著,藍眸左飄四十五度以後,往下落回公文上。

「丟了。」抿直的唇靜靜吐出兩個字。

「……壞了嗎?」

「嗯,加熱水的時候裂了。」面不改色的扯謊,伊扎克在內心鄙視自己的行為。

他竟然……為了不想讓她擔心而在扯謊……他在想什麼?!

更讓他坐立難安的是,詩河竟然不疑有他的全然相信了。

「真危險……下次買品質好一點的好了……艾斯曼學長該不會又隨便買個杯子……男人都不注意這些的……」低喃著,詩河默默走到茶水間,將自己的杯子洗乾淨,泡了一杯咖啡進去給伊扎克。

他有個習慣,早上起來一定要喝到一杯咖啡,而且還不能是即溶咖啡……雖然大部分時間他都會在家裡自己泡來喝,但有時候還是不免需要在辦公室解決這份「習慣性需求」,所以焦耳隊茶水廳內有擺放研磨好的咖啡粉和沖泡用具,為他泡咖啡的工作自然也落在他的副官身上了。

當年的迪安卡會大剌剌的也泡一杯來自己享用,現在的詩河則是規規矩矩的沖泡單人咖啡一杯。

即使知道伊扎克不挑剔,詩河還是為了要替他沖咖啡而緊張了好一陣子,甚至買了本書回來研究,然後在得到他的誇獎與道謝後高興了好久。

他對下屬真的很體貼,也由著她任意變換咖啡的口味,沒有一句責備。

例如他空腹時改泡加了很多牛奶的拿鐵以免傷胃;他神經緊繃時在咖啡中加一點點白蘭地幫他放鬆;低血糖時嘗試摩卡咖啡……等等,就算他不喜歡也只看見他稍微一皺眉,然後什麼也沒說的道謝,慢吞吞的喝完它。

這一次,詩河沖了杯中規中矩的黑咖啡,卻多放了兩顆奶球,另外用烤箱烤了一片奶油吐司──因為他什麼也沒吃的就來上班了,他只有沒吃早餐的時候才會一進辦公室就悶聲不吭,直到她主動要替他泡咖啡為止,因為空腹最不容易餓,一喝了東西反而開始感覺到飢腸轆轆。這是迪安卡私下傳授的暗中觀察心得。

姑且不論伊扎克在知道自己被當蠶寶寶觀察,還被寫下觀察心得以後的感想,他現在正忙著在工作與食慾中奮鬥。

低頭辦公中,一個端著杯子的瓷盤和一個裝著奶油吐司的碟子輕輕放在桌角的老位置,伊扎克眼角瞄過,微微一怔。

「這是……?」

「抱歉,午休時間我就去幫隊長買杯子,這是我的,已經洗乾淨了。」詩河恭恭敬敬的回答,內心卻七上八下。

她再度開始懷念起那個還不明白內心懵懂愛戀的自己,至少此時不會像是心理有鬼似的想臉紅。

「為什麼不拿免洗杯給我?」眉峰輕皺,伊扎克迷惑的問。

「免洗杯有某種化學物質,對身體不好。」詩河字正腔圓的說出理由。

她希望他身體健康。

「……我知道了,謝謝。」心神又放回公文上。

詩河也安安靜靜的敬禮,然後退出隊長辦公室,去處理自己的工作去了。

辦公室內,伊扎克順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拎起切成四份,並用錫箔紙包住一角方便他取食不弄髒手的吐司吃,右手飛快批下指示。

時間慢慢流逝,直到最後一份公文料理完畢,他才呼了口氣,習慣的又端起杯子遞到唇邊,碩長的身子向後靠到舒服的椅背內,放鬆緊繃的肌肉。

與先前粉身碎骨的咖啡杯不同的觸感從唇際傳來,莫名的,腦中跳出了之前詩河輕啜咖啡的模樣……

嬌豔欲滴的紅唇……輕輕觸碰光滑的杯緣……

砰砰!心跳劇烈震動,伊扎克慵懶的身軀一僵,忽然有些唇乾舌燥。

下意識的想舔唇,伸出的舌卻舔到光滑的杯緣,腦中仍是詩河端麗秀氣的紅唇,微張著從杯子邊緩緩移開……

無聲無息中,他抬起手,捂住下半張臉,感覺到大腦發熱。
……


伊扎克˙焦耳,現年二十歲,生平第一次──

因為察覺某種情愫而……面紅耳赤。

@@@@@@@@@@@@@

時間又悄悄過了一個禮拜──

這個禮拜詩河過得極為難受,因為……伊扎克變得沉默,總是皺著眉頭沉思。

她好擔心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也不知道她能說什麼……她,只是個隊員而已啊……

手機響了,原本期望是他打來的,即使是緊急召集命令也好。

接通後才發現,是家裡的電話。

「蕾拉。」是母親,親暱的叫著她的小名,「明天週末,可以回來吧?法蘭西斯要來家裡喔。」

「母親,可能不行,我有工作……」詩河翻著行事曆,發現自己的研究已經有些落後了,而她已經請了兩個禮拜的假,身為副官,這實在不應該。

「工作?!」那頭的母親大人提高了音量,「同樣都是軍人,為什麼雷納特家的兒子每個周末都可以回家,妳卻一年回家不到五次,每次不超過兩天?!」

「……母親,理由一,雷納特家的兒子穿的不是紅衣,理由二,雷納特家的兒子沒有接研究工作,理由三,我現在是隊上的副官,隊長加班我必須跟著,工作比一般軍人重啊!」

詩河用肩膀和頭夾著電話,慢條斯里的解釋,雙手卻在電腦鍵盤上飛快的將檔案紀錄存檔。

「法蘭西斯幾年才回來一次,妳就回家吧!」

「……所以我前兩個禮拜都回去了,這樣子我工作照應不來。」見也見過了,聊也聊過了,大家都過的不錯,她不明白為何兩家家長都拼命的要她回家陪法蘭出去玩。

這裡也是法蘭的家鄉啊!就算法蘭三年多沒回來了,也應該記得街道跟各處景觀吧?

「我生了個工作狂女兒……蕾拉,我們又不是養不起妳,何必接這麼多工作?紅衣的工作負擔很重吧?出戰又危險……不考慮轉調或……」

「完全不考慮,母親,我喜歡我的工作,我以身為紅衣的焦耳小隊隊員為榮。」打斷母親的關心嘮叨,詩河毫不猶豫的道。

很微妙的說詞,曾經,年輕的她以自己能以女子之身穿上紅衣自豪,後來,她以能獲得伊扎克的誇獎自豪……到了現在,能夠陪在他身邊,獲得他的信任,就足以讓她引以為傲。

她不再想證明女人可以跟男人一樣強,反而拼命想證明她有能力跟在他身邊……

過去,不認輸的執著,不服氣的倔強……在現在都已化為渴望他認可的努力目標。

過往,她渴望得到眾人的承認,不甘心因為身為女性而被小看;現在,她的野心變大了,她渴望伊扎克的肯定與信任……渴望能跟隨著他……無論他去哪裡……

他是這麼樣的優秀,所以她也必須努力才行!

答的斬釘截鐵,沒有注意到,背後門邊,伊扎克靜靜的看著她。

她說……她以身為紅衣的……焦耳小隊隊員為榮……他聽得出她話語中以他為傲的那種感覺……

她肯定他的努力……不知道為什麼,伊扎克有種呼吸為之一滯的感覺。

他一直希望被人肯定……所以才這麼在意輸給阿斯蘭……撇去這點不談,他其實很欣賞阿斯蘭˙薩拉這個勁敵兼好友……

而詩河……毫不猶豫的就選擇了……以他為榮……

默默走上前,伸手替她扶住電話。

詩河一驚,反射性的回頭,然後倒抽一口氣,差點跌下椅子。

她……加班中講電話被伊扎克發現了……

母親……被您害死了……

看著手足無措的她,伊扎克扯出一抹微笑。

「講妳的電話。」無聲的唇型如是說道。

誰有心情講電話……詩河又慌又氣的懊惱著,不知該埋怨母親在這時打電話來,還是埋怨在工作時間講電話的自己……

她比誰都在意在伊扎克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奇怪了,她那麼以身為他的隊員為傲,為什麼總是怕他怕成這樣?!

他真的有對她那麼兇嗎?

他還以為自己對她已經算是最和顏悅色的了……

「講電話,我沒生氣,已經下班了。」伊扎克淡道。

「我在加班啊!」加班還是算上班!詩河懊惱的咕噥,耳畔還是母親大人的碎碎念。

怎麼說呢……開始有些頭痛了,而伊扎克抓著電話的手散發的熱度傳到頸側,讓她有種酥麻的緊張。

「母親,我跟妳說認真的,我真的工作忙不過來,所以這個禮拜就不回去了,法蘭我也陪過他了……我這邊還有事,我在加班,先這樣了。」

飛快收線,旋轉椅子,抬頭看著伊扎克,卻因為他站的距離而無法起身敬禮。

「隊長。」

「家裡有事?我是那麼不通人情的隊長嗎?」伊扎克盯著她的眼,試圖從中找出她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不是的,只是我母親希望我回去陪一個才從其他殖民地回來小住的朋友,我之前已經因為這樣請了好幾次假了,這樣真的不可以。」詩河連忙道。

朋友?!男的朋友還是女的朋友?伊扎克在內心問道,緊接著又疑惑的注意到──他想這個幹嘛?

「想回去嗎?大不了這個周末不加班了。」加不加班取決於隊長,所以每個小隊情況不同,有個隊上副官清閒,也有的隊上副官一年休不到幾天假,很遺憾的,詩河就是屬於後者的類型。

「不用,沒什麼大事。」詩河靜靜的回答,在看出他沒有生氣或介意之前講電話的事後,她也恢復了冷靜理智的模樣。

「這樣嗎?那妳明天多休息一下,下午再過來就好了。」

「好的,隊長。」

低垂的藍眸和仰望的紫瞳相互凝視,半晌,兩人都說不出什麼話來。

他站在這裡幹嘛?該去辦公了……可是……目光無法移開……

他為什麼這樣看她?她做了什麼嗎?有些心慌,但這是她第一次有機會望進那雙冰藍色眼瞳的深處,目光……捨不得移開……

沉默,沉默中有著寧靜的安心……

呼吸頻率逐漸一致……然後,沉默中添上一抹曖昧的氣息……

視線交纏著,氣息呼應著……令人迷醉的氣氛,在沉默中蔓延……直到──

砰!辦公室外傳來東西掉落的聲音,然後是人聲與腳步聲……

是別隊的人!

驚醒的兩人有默契的別開視線,悶聲不吭的……各自散開辦公。

@@@@@@@@@@@@@@@@@@

星期六──

法蘭西斯很了解詩河,事實上,從小時候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愛上她起,就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了。

只是……小妹妹逐漸長大,變成了美麗少女,卻還是沒有發現他的心意。

「抱歉喔,法蘭,蕾拉說她工作忙,沒辦法回來了。」詩河的母親歉然的道。

兩家人都知道法蘭對蕾拉的感情,他們也是樂見其成,可是她家的寶貝蕾拉,怎麼如此不開竅啊!

「沒關係的,阿姨,她是個認真的女孩子啊,我去找她好了。」法蘭西斯體貼的微笑。

「去吧,我家的女兒遲鈍了點,法蘭,你要加油啊!」

她跟法蘭的母親可是姐妹淘呢!說起肥水不落外人田,法蘭又是從小看到大的,湊巧兩人的基因檢定又相合,絕對可以給女兒幸福,她期待法蘭能早點得到女兒的心,最好能盡快結婚。

調整者由於流產機率大,因此想生育的女性多半會比較早婚,以免晚婚又流產,連母體都被拖累了。

知道阿姨沒說出口的言下之意,法蘭西斯只有溫文儒雅的微笑,生性溫和的他也只會這種默默守護的付出……因為怕嚇到她,怕令她心生反感,所以一直不敢明白表示。

他是個研究人員,身上比起從軍的伊扎克等人,少了那股強勁剽悍,多了一抹斯文俊逸。

在跟雙方家長打過招呼後,他拿著車鑰匙離開。

週末都要加班……蕾拉畢竟是女孩子啊……受得了嗎?

聽阿姨說,蕾拉的年休假竟然不到十五天……什麼時候軍事部門虐待軍人虐待得如此嚴重?

將車子開出車庫,準備去等詩河加班結束後,找她去吃個宵夜。

這趟回來,他特地連絡上老同學,請他們幫忙找詩河喜歡吃的東西,前兩天終於得到好消息,在詩河所住的軍用宿舍不遠處,有一家營業到凌晨的糕點店,裡頭賣的草莓千層派非常有名,湊巧她喜歡吃草莓……

……

將車子停在軍事辦辦公大樓外,拿起電話──

「詩河,我是法蘭,打擾妳工作了嗎?」

@@@@@@@@@@@@@@@@@@@

「咦?宵夜?!」

……

接到這突如其來的邀約,是在二十分鐘前。

二十分鐘後,詩河有些疑惑不安的左右看,然後在起身拿點心時,偷偷湊近迪安卡。

「艾斯曼學長……」她很小聲的低問。

「嗯?」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週末加班,偶爾迪安卡會過來串串門子,深知伊扎克跟迪安卡的交情的她也不覺得奇怪。

今天,加班到最後,忽然接到電話,法蘭約她去吃宵夜……想想反正工作快做完了,就答應了他。

然後……迪安卡笑著飛天蓋地說了一堆話,伊扎克就莫名奇妙答應了……

然後……然後……他的直屬隊長與軍校學長兩位官勳戰功加起來能夠壓死人的長官就這樣的加入了宵夜茶會……

法蘭坐在她對面,她身旁是伊扎克,迪安卡則坐在她的左前方……

莫名的,她感覺到空氣中有股緊迫的張力……雖然在場的三位男士都很彬彬有禮……

聞言,迪安卡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口整齊到可以去拍牙膏廣告的白牙──

「一起吃宵夜,不好嗎?妳又不是沒跟我們一起吃過飯。」呵呵呵,連詩河都感覺出來的隱藏性劍拔弩張……真是有趣的畫面啊!心理想的是一回事,嘴巴上說的又是一回事,迪安卡說得非常無辜。

「……法蘭是學基因工程研究的,我怕你們覺得他悶了……」詩河回以無奈的表情。

到底……她剛剛為什麼會覺得讓他們一起來是個好主意呢?!

是她又被艾斯曼學長那騙死人不償命的口才給拐了,還是迷於伊扎克唇畔那抹心情好的隱約微笑……

他真的是……笑容好少……所以她好希望能看見他笑……

真的是一時頭昏腦脹,就這樣蠢蠢的答應了……

打從介紹他們認識開始,在伊扎克和法蘭西斯握手的瞬間……她是不是看見了一隻獅子和一隻黑豹互展獠牙的畫面?!

他們天生不對盤嗎?

「詩河學妹,別發呆了,妳要加多少牛奶到妳的奶茶?」迪安卡悶笑。

「啊……」她連忙停住,習慣成自然的又替伊扎克弄了一杯咖啡──加了兩倍牛奶的拿鐵。

「別告訴我那是給伊扎克的。」迪安卡傻眼。

「是給隊長的。」

「那為什麼加兩倍牛奶?」

「因為很晚了,喝濃咖啡對睡眠不好。」

「……」迪安卡閉嘴了,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詩河,伊扎克是個只喝黑咖啡的男人。

接著,迪安卡瞪大眼,看著伊扎克面不改色的接過咖啡杯道謝,然後在喝入一口「咖啡牛奶」時微微挑眉,眼中吃驚一閃而過,卻沒有停頓的繼續喝下去。

怪怪老天,這是那個曾經厭惡的拒絕他那個只不過失手多放了幾滴奶精的「黑咖啡」的伊扎克嗎?!

同樣的法蘭西斯受到的打擊也不小。

在他記憶中的詩河是個寡言文靜,卻倔強不服輸,又有責任心的女性。她當然是溫柔的,但情感內斂的她卻很少有實質上的外在表現,更別提是某些親膩又體貼的舉動了。

他了解詩河,所以知道她剛才替伊扎克˙焦耳端咖啡的舉動並不是出自於奉承長官或者是下屬職責,而是非常自然而然的,替他端了一杯細心的加入更多牛奶的咖啡。

而剛才,她的動作是如此理所當然,她的眼神溫柔又關心……

心頭一震,有種莫名的惶恐。

「蕾拉,這裡的草莓派很好吃,記得多拿點,妳喜歡吃草莓吧?」他開口,將她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試著從她眼中找到能讓自己安心的情緒,卻只有失望。

因為她看著自己的眼中,只有坦然,而那絕對不是看異性的眼光。

聽見法蘭對詩河的稱呼,伊扎克忽然眼角有些抽搐。

他忽然覺得這個小名有些刺耳。

「噗!」就在伊扎克努力平復自己忽然不穩定起來的脾氣的同時,迪安卡不客氣的被咖啡嗆到。

「迪安卡!」伊扎克皺眉低斥,剛好找到發洩管道。

「學長?」詩河一怔。

「怎麼了嗎?」法蘭西斯疑惑。

「蕾拉?!」迪安卡沒有理會伊扎克,他注意的是這個,「是小時候流行的蕾拉娃娃嗎?」

那是一度風靡殖民地的玩具娃娃,十足擬真,精緻又可愛,卻盡量把價錢壓低,一時之間,別說是女孩子,有些連男孩子都人手一隻。

當然,人都會長大,長大了就不會再去注意那些娃娃,迪安卡自己也不知道現在還留不流行了──他當初可是為了能跟女生多些話題材去注意的。

「學長你知道啊……」詩河有些害羞,不是因為迪安卡促狹的笑容,而是伊扎克在聽見迪安卡的說詞後,眼底浮上的興味。

認識他愈久,愈能從他眼底發現一些細微的情緒和笑意……

「像哪個?棕色頭髮的那一隻?」迪安卡保證自己很想笑,如果不是有人暗中踹了他一腳的話。

哎……「友」大不禁留,有了喜歡的女生就這樣對待死忠兼換帖的好朋友……怕他笑得詩河學妹尷尬不成?!

「蕾拉小時候很喜歡其中一個洋娃娃,把自己的髮型跟娃娃弄得一樣,看起來真的很像,所以大家都開始這樣叫了。」法蘭西斯微笑解釋。

伊扎克盯著詩河,表情平和,只有知他甚深的迪安卡發現他眼中的一絲古怪。

呵呵,他總算注意到他得力激賞又信任的副官也是個女孩子了,了不起!幹得好啊,法蘭西斯老兄!

詩河有些遲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離席去拿糕點。

為什麼她有種自己一離開,獅子跟豹就會打起來,然後狐狸在旁邊加油添醋看好戲……的感覺。

「詩河,」伊扎克靜靜的開口,「順便幫我帶杯咖……帶杯純果汁好了。」為了不要再喝咖啡牛奶,伊扎克臨時改口。

他看出了她的緊張,雖然不知道她在緊張窘蹙什麼,還是開口讓她可以順理成章的去拿她喜歡吃的草莓派。

「好的,隊長。」有了理由,詩河連忙起身。

看著她離去,法蘭西斯有些冒火。

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喜歡看到自己呵護十年的女孩子被另一個男人隨意使喚。

「焦耳先生,雖然說這是我的私人意見,但是詩河畢竟是軍人而不是打雜小妹。」

有人找碴就要照單全收再加倍奉還,這是伊扎克有一陣子的人生哲學,但在擔任隊長以後,性格中的鋒利稜角逐漸磨圓,因此他只有瞇起眼,冷冷的看著法蘭。

「她是我的副官,也是我學妹……照顧直屬長官的起居也是副官的職責之一。」言下之意是,這是軍隊裡的事情,焦耳小隊歸我管,你哪邊涼快哪邊去。

說到這裡,伊扎克微微閃神。

對啊……因為副官要照顧直屬長官的一切生活起居,所以通常會選擇同性別的心腹擔任……那為什麼他在迪安卡調職以後毫不猶豫的就選擇了詩河?!

這不像他的個性啊……至少也要替她考慮到閒言閒語以及避嫌等等問題吧?!可是……他就是信任詩河足以擔當此任啊……

短兵交鋒,還沒分個你死我活,「停戰旗」就以經走回來了。

鳴金收兵,收起針鋒相對,努力將桌面氣氛恢復緩和。

渾然不覺桌邊場面曾經一觸擊發,詩河只是迷惑的看著似乎笑容過於燦爛的迪安卡。

「隊長,你的果汁,還有……你似乎不喜歡甜食的樣子,我幫你拿了剛出爐的鹹肉派跟雞肉派。」

挑眉,伊扎克接過盤子,另一手替她移開桌面的空盤子,待她坐定後,招來侍者清理桌面。

學妹……妳的心意還真的是明瞭易懂啊……我跟法蘭西斯兩個人看起來就很喜歡吃甜食了嗎?迪安卡興味盎然的隔岸觀火。

兩個夠成熟的男人爭風吃醋,好玩就好玩在他們不動聲色,力持表面和平,其實暗中較勁,受寵若驚的就是被奉承的那位女性──至少他原本以為是這樣的。

沒想到……伊扎克一點也沒有獻殷勤的意思,吃著詩河替他拿的東西,偶爾自己去拿點鹹食和開胃菜,任憑法蘭西斯告訴詩河她喜歡吃的什麼食物這裡有。

不會吧,對自己這麼有自信?!

仔細一看,才發現伊扎克冰藍色清冷瞳眸中的冷冽愈來愈濃,冷冷燃燒的冰火被壓抑隱藏的非常好。

輕挑的紫眸轉了一圈,落在詩河身上,浮現了然。

原來如此,他不想害學妹尷尬或無措啊……

竟然因此可以做到完全壓抑自己的脾氣沒有半分不滿外洩……太精采了,回家就打電話跟阿斯蘭說一聲。迪安卡因為過度興奮開始在內心八卦起來。

要知道,就算是烏龜可以做仰臥起坐的奇蹟都沒有伊扎克變得可以容忍挑釁、壓抑脾氣來得驚人。

不過,他個人很讚賞法蘭西斯所展現的風度,儘管被詩河的舉動打擊得臉色有瞬間的灰敗,接著卻又恢復彬彬有禮的態度,禮貌的跟眾人攀談,並沒有因為剛才跟伊扎克的交火而特別排斥伊扎克什麼的……這種人才威脅性大啊……

……

「蕾拉,我的草莓給妳?」

「不用了,法蘭,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詩河抿唇一笑,委婉拒絕。

曾經習慣的相處模式並不是用在她意會到自己喜歡伊扎克以後,因為她不希望他覺得自己是個隨便的女人,儘管她真的很喜歡草莓。

伊扎克忽然傾身靠向迪安卡,迪安卡會意的將腦袋靠過去。

低聲交談幾句,迪安卡似乎想笑,然後在桌子底下要被踹了一腳。

「你KUSO的到底去不去?!」白皙俊美的臉旁有抹懊惱害羞的薄紅,低聲磨牙的口氣卻只有一個人聽見。

「我去,我馬上去。」迪安卡投降,起身走向服務台。

「隊長?」詩河關心的看著他。

「沒事,妳再去拿一點,吃太少了,女孩子更要注意身體。」伊扎克若無其事的看著詩河,言語中小小的關心就讓她心滿意足的微笑。

「是,我知道了,順便幫你帶一點回來好嗎?」她不曾忤逆他的話,卻又加上私人的關心,因為她知道他吃的沒比她多多少。

伊扎克默默點頭,道謝。

看著詩河乖乖離去,法蘭西斯訝異極了。

詩河的個性很不服輸,甚至可以說她不喜歡別人說女人怎麼樣不如男人。也許因為她身為女性,因為不希望被歧視,不希望享特權,所以她好強又不喜歡被當女孩子對待,雖然這一切都隱藏在她沉默乖巧的外表底下,但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卻很清楚。

如今,眼前的男人擺明了把她當女性指使,她卻沒有任何不滿或反感……甚至可以說是欣喜的……

五味雜陳的心情在胸口翻覆,法蘭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

用餐結束,迪安卡又跑到一旁跟服務生低聲交談。伊扎克則跟詩河和法蘭西斯站在一邊。

「那麼,蕾拉由我送她回去吧。」法蘭西斯道,「我開車會順路經過。」

「啊,那就拜託了。」伊扎克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叫她等等,「詩河,等一下。」轉身快步走到迪安卡身邊,從侍者手中接過一個包裹,回頭塞到詩河手上,「明天記得吃完早餐再來上班。」

交代完,昂首闊步走出蛋糕店,筆直英挺的步伐是長期軍事訓練的結果,雪白的隊長服在黑夜中看起來仍是英氣逼人。

迪安卡連忙快步追上,經過詩河身邊時,笑著拋下一句:

「這算禮物吧,我猜!這個月加班辛苦了。」

什麼?!

還沒反應過來,迪安卡的身影已經追著伊扎克消失在夜幕中。

低頭,看著比手掌在大一點點的紙包,詩河唇畔出現一抹幸福欣喜的微笑。

法蘭西斯看在眼哩,心頭苦澀更甚。

@@@@@@@@@@

送詩河回到宿舍,法蘭西斯拉住就想下車的她。

「法蘭?」詩河疑惑的看著他,臉上是一貫的平靜。

她明顯的笑容與羞澀,似乎都只為了一個人。

「詩河……妳……」喜歡我嗎?

話語哽在喉嚨中說不出口,只能看著自己朝思暮想,夜夜期盼見面的她,沉默。

「法蘭,你不舒服嗎?」詩河坐回位子上,關心的看著他,「要不要讓叔叔來接你?車子可以先停這裡沒關係,我去打聲招呼就好了。」

「不,我沒事,我只是想問妳……妳是不是喜歡伊扎克˙焦耳?」故作輕快的語氣,心在看見她緋紅的雙頰後開始淌血。

「我……很明顯嗎?」詩河沒發現法蘭西斯隱藏得極好的心傷,她在意的是,如果連法蘭西斯都看出來了,那那個觀察力極強,個性極為風趣的艾斯曼學長……大概也察覺了……

老天……

如果被發現的話……他不會跟隊長說吧?!

如果……被隊長知道……他討厭愛慕他的女孩子啊……她就不能再待在他身邊了……

心疼的看著詩河的臉色忽然從紅潤嬌嫩變成蒼白凝重,法蘭西斯真的很羨慕伊扎克˙焦耳這個男人。

也只有對於他……詩河才會露出像一般少女那樣的表情吧……

「不明顯,是因為我太瞭解妳才看出來了。」他說謊了,只為了抹去她臉上的不安。

事實上,雖然比起一般女子的愛戀是更加含蓄,但是只要有把心思放在她身上的人,應該都看得出來。

因為她總是偷偷注意伊扎克,細心的替伊扎克注意身體,體貼的替伊扎克取食喜歡的口味與適當的飲料……雖然這一切都隱藏在上司與下屬的平靜應對中,看似理所當然的正經相處背後卻是一份細膩喜歡的心情……

他甚至羨慕到有些嫉妒了。

看伊扎克˙焦耳那個態度,只怕根本不當那一回事吧?!

最想珍愛一生的……女孩……

「上去吧,很晚了。」法蘭西斯柔聲道。

「嗯,晚安,法蘭。」詩河微微一笑,珍惜的捧著伊扎克放到她手上的包裹,下車回去宿舍。

因為她沒有回頭,所以沒有發現,車上,有一雙飽含痛苦與炙熱愛戀的眼。

@@@@@@@@@@@@@@@@

「你今晚是在我這兒賴定了是不是?」伊扎克洗完澡出來,看見擺明了已經脫了軍服,抱著零食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迪安卡,沒好氣的問。

交情太深的壞處就在於──彼此家等於自己家,迪安卡甚至有一兩套衣服放在他這裡,當然,他也還有一件軍服留在迪安卡那兒。

「借我睡一晚吧,我有話要跟你說。」迪安卡仰頭笑道。

「那就趕快給我滾去洗澡,有話快說,說完我要睡了。」伊扎克一點也不客氣。

迪安卡聳肩,合作的爬起來抓了自己的衣服走進浴室。

十分鐘後,他慵懶的坐在伊扎克床邊地板上鋪好的簡易行軍床上。

「誒,伊扎克,我有問題想發問。」他笑,目光停在某人脖子上的紅線。

什麼時候戴的?平時穿軍服還真看不出來!

兩個男人待在宿舍能期望他們服裝多整齊?

迪安卡只有穿一件休閒長褲,上半身打赤膊;伊扎克比他稍微好一點,多加了件背心。

「問。」伊扎克面無表情的道。

「你什麼時候開始工作效率變那麼差要幾乎每個禮拜加班了?」

……

伊扎克僵了一下,慢慢將視線瞪向迪安卡那張若無其事的笑臉。

「你在暗示什麼?」他從不跟迪安卡打馬虎眼,因為沒必要。

「單純的問題而已,你自己想想看,我在當副官時一個月頂多加班一次,那可不是我混,是因為你真的不需要把工作堆積到周末,可是現在……每個週六加班,週日還要到早班,是工作變重了,還是你希望加班?」

這個兄弟呆啊!迪安卡在心底搖頭嘆氣。

「……」伊扎克沉默,皺緊眉,仔細思索迪安卡的話。

他為什麼要加班?!

為什麼工作忽然變多了?

他只是工作心態改變了……以前想的是每天拼死拼活,週末好歹能休息一下……現在則認為反正週末也可以處理……

那麼,為什麼他會改變心意,認為週末上班也是件不錯的事情呢?!

「我先說好,你不要把責任我我身上推啊!我可沒有每個禮拜一定要跑地球找米莉!」迪安卡又補充一句。

……好吧,不是迪安卡的問題……

那是誰的問題?他的問題嗎?!

為什麼呢……為什麼……是誰的問題?

人……是他還是迪安卡?亦或是……詩河?!

不,不是詩河的錯,她很用心也很盡力,做的也很好……

既然不是迪安卡也不是詩河的問題……那就是他……

他為什麼不想拼死辦公?因為沒有迪安卡在旁邊吵著週末要去地球追女朋友?還是他自己開始有倦怠期了?應該不會啊……有詩河陪伴,工作也不算苦,更不算累……等等!

「有詩河陪伴」這幾個字是什麼意思……隱隱約約捕捉到什麼,愈想愈不對勁。

冰藍色的眼瞳慕然睜大,表情活像剛剛被強迫吞了一隻青蛙似的陰晴不定。

看樣子他是想出來了。迪安卡勾起笑容,有些好笑。

這個伊扎克,他們之中最堪稱硬漢的傢伙……似乎純情到有些呆愣了……那是什麼表情啊?

「咳咳,伊扎克?」知道自己談戀愛了,有必要好像要被逼良為娼那樣的詭異嗎?

銳利的眼瞳狠狠瞇起,用力掃向迪安卡──

「迪安卡……」他朝兄弟勾勾手指。

迪安卡移動身子靠過去。

「……你是在說……我是因為想跟詩河在一起,所以把工作留到週末?!我真的如此公私不分的給詩河添麻煩嗎?」這個結論讓他有些錯愕和難堪。

他竟然……公私不分到這種地步……

「停,兄弟,你別在這時候想什麼隊長職責和公私區分的品德好嗎?」迪安卡哭笑不得的打斷他。

「不然我該想什麼?!」懊惱無比的凶惡口氣。

「……」哭笑不得換成啼笑皆非,迪安卡只能搖頭嘆氣。

「KUSO!迪安卡!」耐心極差的男人咆哮。

「這就是重點!」迪安卡指著伊扎克的鼻子,難得的收起嘻皮笑臉,「你看,你這脾氣八百年不變,只有在面對詩河學妹的時候會收斂壓抑,不要跟我說因為她是學妹,你的隊員裡有哪個不是學弟妹?!」

說著,索性拋開一切顧慮,放膽把一切講清楚──反正伊扎克要揍人也就是卯起來打那麼一場架了,不說白不說!

「你想跟詩河學妹多相處,所以習慣性的把一些比較輕鬆的工作留到週末加班弄,順便在工作弄完以後去訓練室做基本訓練,因為學妹通常也都會跟去;你在意詩河學妹的感覺,所以在她面前從來不會KUSO亂罵,心情極差也不會遷怒到她身上,甚至學會忍讓,只因為怕她會尷尬難做人;你體貼她,為了她接受那些你以前打死也不肯接受的奇怪飲料食物,接受她干涉你的飲食決定,而沒有半分不爽;你前陣子很不爽?聽說那時候學妹青梅竹馬的法蘭西斯先生常常邀學妹出去……不要否認,你在學妹有上班的時候可沒有表現出來任何不耐煩或焦躁啊!」

一個個例子把伊扎克想替自己找理由的念頭都打沒了。

啊啊,好感動喔……他第一次在伊扎克面前佔上風耶!

「伊扎克,雖然你不喜歡比輸阿斯蘭,不過在這方面你真的輸很多耶!那個留在奧普的某某人聽說已經要訂婚了,怎麼你還不開竅?!」不怕死的一記激將法,當場換得KUSO的咒罵一聲。

但是罕見的,伊扎克並沒有跳起來吼說「KUSO,你這渾帳傢伙說什麼──」,而是悶悶的把下半張臉埋入手掌心。

該不會打擊過大吧?!

「伊扎克?」有些疑問的輕喚。

「……」美麗的藍瞳明顯沒有對準焦距。

「怎麼了?」有點擔心。

「……」他顯得有些神情恍惚。

「嘿!」開始驚疑不定。

「……」還是沒有反應。

「你不要嚇……」迪安卡住嘴了,因為伊扎克的眼中閃過一種奇特的光芒,然後,白皙的臉龐開始有些泛紅。

啊……開始反應過來了!

就見伊扎克渾身僵硬的瞪了迪安卡一眼,然後抬起手──

關燈,睡覺。

他如果笑出來,八成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可是……

詩河學妹有夠了不起!堂堂銀色風暴……竟然、竟然……狼狽得用睡覺來逃避尷尬……

不能笑……不能……

砰!一個枕頭砸上迪安卡的臉,原本忍笑就忍得辛苦的他乾脆狂笑出聲。

決定了,就算會被伊扎克拆成碎片餵狗,他也要先笑過癮。

肚子好痛……

「……KUSO!迪安卡──」又羞又惱的男人乾脆粗暴的……滅口!

次日,扎夫特軍中再度傳出伊扎克˙焦耳與迪安卡˙艾斯曼不和,兩人私下相約決鬥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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