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第十章


人真的不能太念舊!

回到讓我思念的公寓,卻換來自己夜夜被回憶翻攪,怎麼也不能成眠,這樣值得嗎?

夜想曾經問過我,要不要另外找地方住,我卻一心一意想回來,回到有魂凜回憶的地方。

可是呢,這也有壞處的,隨便拿個杯子能想到魂凜曾用它變魔術給我看,一杯水也不想喝了,杯子重新放回架子上;曬個衣服會想起魂凜以前總是在我晾衣服時,站在一旁抽菸,順便遞遞曬衣夾,還曾經在他的背心上留了幾個燒焦的小洞;上網查資料會想起魂凜總是雙手撐在椅背上看我瀏覽網頁,一邊在我身後指示我該如何如何;就連睡個覺,也想起我在過去七百三十天沒有一天不是在魂凜懷中醒來,因為魂凜說我一個人會作惡夢……

回憶化成噩夢,忘記是第幾次驚醒後,我索性就不睡了,反正在這幾年訓練中,我也很少睡,多半是讓身體充分休息,意識則徘徊在虛無空間。

白天在家裡休息,或者準備武器查查資料,到了晚上,就恢復黑翼的身分,飆車打架,挑釁茲事,現在我的仇人是成打的在計算。

一個一個的,我分別找出長月幫的倖存者,將之完全殲滅……

新聞報得很大,警察查得更兇,人心惶惶,聞風變色……但這些對我都夠不成阻礙,這兩年的訓練,讓我學會了無數的事物……

殺人這種事,真的很簡單。

電話響起,眼前隱約浮現魂凜以往靠在窗邊用肩膀和臉頰夾住電話討論事情的樣子,閉上眼,我撈起電話。

「我是黑翼。」

「是我啦,」情報販子,「有人放話在找你了,要把你的行蹤賣出去嗎?」

「把我常出沒的地方說出去,但不准洩漏我家。」我靜靜的道,魂凜的家不需要染上他們的血。

「他們應該是衝著長月幫那事來的。」

「我知道了,他們應該是我要的。」從窗戶的倒影上,我看見我雙眼中的殺氣,不再帶著感情,魂凜曾經最喜歡的紫色眼瞳不再閃耀光輝,只剩下空洞的憎恨……甩甩頭,我將注意力放回情報販子所說的話上。

「你一個人不要緊嗎?要不要……」

「不要,這是我的事,別想妨礙我。」拒絕他的關心,我不想再跟任何人有牽扯了。

兩年來走遍全世界,我歸類出一個結論,只要跟我有關的人都會死,我的感情對他們來說是催命符,讓他們一個又一個的死去……

所以,我不會再接近他們任何一個人,包括那群師父,都被我列入了遠離名單,幾個月見一次面可以,要長久相處免談,因為在乎,所以疏遠。

掛上電話,我走回桌邊,靜靜組裝需要的武器。

曾經,我跟魂凜坐在地上,一起拼湊著這些槍枝……

砰!我丟開手槍,走進浴室沖著冷水,一直到腦子被凍清醒了,才重新出來準備武器。

凱……

耳中仍聽得到魂凜帶著笑意的呼喚,閉上眼,我幾乎可以感覺到魂凜搭著我的肩膀的力道和溫暖;睜開眼,似乎就可以看見魂凜咬著菸對我微笑……

「啊!」大叫一聲,我洩氣的癱回沙發上,努力掏空腦袋,什麼也不去想……

我不需要回憶,我只能一個人飛下去,魂凜要我去飛,飛向藍天……就算天空只有我一個人,也不能回頭……

花了兩年,吃足了苦頭,別看那些人說的訓練有多簡單,就算是看起來瘦弱斯文的星河,訓練起來也是六親不認,一次練習中的搏擊戰我甚至被他空手打到肋骨裂傷,更別提其他幾個人了。

我曾經跟雪狼一起殺人,針筒、遠瞄槍、匕首、炸彈、毒物……他的殺人手法層出不窮,大膽而小心、囂張卻又細膩的手法背後是慘無人道的訓練,最糟的那次他朝我開了三槍,然後讓我一個人取出子彈和療傷,連個藥箱都不肯給我。

我也曾跟幻銀跑遍全世界偷東西,開鎖、辨識密法機關、紅外線雷射槍……他要求我學會的東西遠超過一個小偷該會的東西,任何交通工具都在他的課程學習內,跳傘、滑翔翼和攀岩走壁,一次颶風中,我被吹出幾百公尺,撞上樹枝,斷裂的木枝刺穿我的肩膀,好在沒有廢了一隻手。

夜想算是比較文明一點的人,他的訓練是用空氣槍,但是經過高壓壓縮的子彈打在身上也夠痛的了,魔鬼訓練期一天要被打上幾百發子彈,還不包括被陷阱夾傷或是被碎玻璃割傷……

算是我命硬還是他們都有手下留情呢?其實是我自己要求他們壓縮課程的,身體動得了就訓練,動不了就吸收專業知識,我存心把自己逼上絕境。

忙一點、痛一點都好,只要能讓我累得無法去想就好了。

不想去想,過去的點點滴滴。

曾經被魂凜治癒的傷口,因為魂凜而增加的傷口,總是在想起時,讓我痛苦到無法呼吸。

「魂凜,我回來了……」空茫的注視天花板,我喃喃自語。

我,回來了啊……

但最想見的你,如今又在哪裡?

@@@@@@@@@@@@@

報仇,花了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在一瞬間結束。

我的報仇波及了多少人?

長月幫所有相關人物、那些被雇用的打手和相關人士……加起來不超過一百人,結束卻在一瞬間,快到……讓我來不及跟魂凜說一聲。

一直覺得殺人會讓自己滿手血腥,但在跟著雪狼和星河的這幾年,漸漸麻痺了。

雪狼殺人,一筆筆都是以金錢計算,他以實力站在世界頂端,稱不上是對或錯,別人的是非,由他來終結,殺手和槍,都只是人們了結仇恨的工具。

星河殺人是工作,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殺人與被殺,就是這麼簡單的定律,沒有正義,沒有對錯,生存的,才是贏家。

收起槍,我騎上機車。

這是魂凜的車,夜想代我保管了兩年。

「這是你欠魂凜的。」

暗巷底,一個男人死在垃圾堆上,他是復仇名單上最後一個人,明明可以一槍斃命,我卻多花了五顆子彈,反正快過期了,不用白不用。

戴上安全帽,將油門催到底,機車呼嘯著衝出巷子,加入人來人往的車陣中,過快的速度讓黑色風衣飄揚在空中,或多或少影響到其他駕駛人的視線,卻是我故意的。

故意穿著黑風衣張揚自己「黑翼」的外號,囂張外是我紀念魂凜的一種方式。

夜想說,魂凜接下來希望我去日本,找一個叫佐野拓九的人,可是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一個給我命運制裁的地方。

騎車騎了幾個小時,熟悉的海邊近在眼前。

第一次來,我在魂凜懷裡痛哭;第二次來,我跟魂凜在這裡笑笑鬧鬧玩了一整夜,第三次的現在,只剩我一個人。

「真冷……一個不適合喝酒的天氣……」丟開安全帽,我拿出幾瓶酒,以前來帶啤酒,現在在這邊喝高梁和XO,不知道魂凜會不會生氣,我把好貨一個人獨享呢?

坐在海邊,脫了鞋襪往後一丟,讓浪打在腳上,冰冰冷冷,感覺到沙子的流逝,我開始灌酒。

男人要會喝酒,這是魂凜說的,所以他從未限制我喝酒。

比別人會喝才活的比別人久,這是雪狼說的,所以他刻意訓練我的酒量,如今的我要醉可沒那麼容易,只怕非得灌完手邊的酒才有可能醉倒海邊。

「敬滿月?」滿月是漲潮的時間,我承認我的動機不純。

一個賭注,以前曾經聽過,一起在海邊服安眠藥自殺的情侶一死一活,這表示死活不一定,所以我來玩個賭注,醉死了睡一覺,看看這一覺睡下去還醒不醒的來。

這些年來,魂凜最後染血的身影,我一刻也沒有忘記。

最後那一眼,他的眼中有著請求。

他在求我答應,從不求人的魂凜,要求我答應他,說我會活下去。

「我會飛……沒有你的世界……我會飛得很高、很遠……我會去看我們約好要去看的世界……就算只剩我一個人……若這是你希望的話……」

我像著魔了一樣說出我最不願意遵守的約定,重複的念著一千遍,一萬遍……每當我想死的時候,我就只能一直重複著這句話,而後,再痛苦也得繼續走下去……

可是,在報完仇,遍體鱗傷的現在,我真的好累,彷彿快窒息的疲憊……

「我沒有毀約……你想看的世界我看過了……」我輕聲對眼前出現的幻影說道。

「我沒有停下來……」我一直一直都在飛,飛向沒有魂凜的未來……

酒一口一口的灌,烈酒的後勁不是蓋的,幾口下去就已經感覺唇乾舌燥,但是我不理會,繼續喝酒,一瓶接著一瓶,喝光了的就往虛幻的魂凜身上丟。

酒瓶穿過他的身影,被丟向被滿月照耀的大海。

「你才是騙子……答應我會陪我卻沒有遵守……」

「說過不會放開我……」如今應該牽著我的手又在哪裡……

「你說過我迷路會來找我的……」我找不到前進的方向。

報完仇,一直以來的目標消失了,我根本不知道要飛到哪裡去……

迷濛的視線中,魂凜笑得縱容的走近我,哽咽的伸出手,想要握住他朝我伸來的手,像以前一樣讓他牽著我,兩人慢慢的走在沙灘上。

但無論我再怎麼努力伸長手臂,我跟魂凜之間的距離仍然一樣的遠……我就是握不到他的手,感覺不到他掌心的溫暖……

無論我……再怎麼努力……揮空的手一次次落到海中……

淚,湧出眼眶……

沒有魂凜的未來,我不想要了。

誓言一句句比什麼都清晰,卻也比什麼都傷人,當立下誓言的人消失了,留下來的誓言字字都是心痛……

也許我真的來對時間了,海水從腳踝逼近腰部,我躺下來繼續喝,等待接下來的滅頂。

「魂凜……帶我走好不好……我好累……走不動了……」輕聲呢喃,我聽見自己的語音帶著微醺和哽咽。

我想要的世界少了魂凜,就什麼也不是了。

他和媽媽都不明白,被留下來的人的痛,可是為什麼我就必須背負這兩次的傷痛,一直活在世界上……為什麼,我總是被留下來的那一個?

問了自己好幾次,得不到答案。

我做不到犧牲別人活下來還能嘻皮笑臉說自己命大,也做不到遺忘一切的走下去,我更沒有魂凜以為的堅強勇敢,可以背負一切還過的很好。害死最重要的人活下來,還能繼續向前的人……根本不存在……

「如果說……」最後一口高梁喝完了,瓶子被我隨手一放,我已經沒力氣丟開空瓶子了,「你覺得我做的夠了……就讓我睡了好不好……」

海浪逐漸將我吞沒,溫柔的彷彿記憶中魂懍的懷抱。

這次沉睡,在睡夢中,魂凜會不會像以前那樣,揉亂我的髮,用無奈寵溺的聲音呼喚我的名……

其實……隔著海水看月亮……一樣的亮……一樣的圓……

被海水滅頂沒有想像中痛苦,是我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還是酒精有幫忙麻痺我全身……

一個賭注,看看我要活……還是要死……

無力……虛浮……

就在我以為一切終於可以結束之時,一雙手臂用力將我拖離拍打的海浪……

「咳、咳咳……」

一接觸到空氣,剛才消失的痛苦全部湧上,頭昏腦脹和呼吸困難讓我趴在沙灘上不斷咳嗽,半咳半吐的嘔出胃中的酒和海水──

如果那個礙事的傢伙可以停止拍我的背,我會非常感激他的雞婆跟好心。

「好一點了嗎?」他問。

好?!一點也不好,我好不容易可以說服魂凜帶我走,又哪裡跑出一個人來阻礙我!

平常一個人也沒有的海灘在寒流來襲的晚上突然有善心人士來散步順便冒著被凍死的危險下海撈起一個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人?!

這根本就是妨礙我……尋死。

「是嗎……」我自嘲的笑了,「這就是你的答案?」

魂凜……你仍是要我活下去?

「呵、呵呵呵……啊哈哈哈……」

不理會一旁的陌生人,我開始狂笑,笑到眼淚流個不停,就只是一直笑,笑自己的傻,也笑自己的笨。

冷風吹得我發抖,我卻依然用手肘撐地趴在地上繼續笑。

「起來好嗎?我帶你去換乾衣服,你這樣會著涼的。」陌生的聲音輕輕響起,那個陌生人還在。

他沒把我當瘋子或嗑藥少年,沒有逃開,沒有罵人……卻不知道為何讓我很不爽。

我像個笨小孩一樣感覺自己的領地被侵犯了。

我不想在這個充滿我跟魂凜共同回憶的地方接受魂凜以外的人的關心。

「不……用你多管閒事!」揮開他伸來的手,我把臉埋在自己的袖子裡。

「你會著涼的。」一件同樣被海水打濕卻多了一份體溫的外套披上我的肩膀,我像是被燙到一樣的揮開它。

「走開!誰要你多事!」怒吼出聲,頭仍在昏眩,怨氣卻上揚了,「你沒事多管什麼閒事,差一點我就可以成功了,誰要你假好心啊!」

就差那麼一點點,我就可以見到魂凜了,不管他是不是會生氣,不管他再怎麼罵我,他終究會牽起我的手,就像以前一樣。

「你想死?」

「你管不著!」真自虐……早知道死不成,我一定不會喝這麼多酒,每吼一聲,就像有一個人拿槌子在打我的頭,好痛……

沒心情去分析那個人的口氣,我氣急敗壞的爬起身,努力走向機車。

我一定走得歪七扭八外加蛇行,不然一點點距離怎麼被我走了這麼久?

好不容易走到機車旁,我跨坐上機車想走人了。

「喝了酒別騎車。」陌生人的聲音像是背後靈一樣死纏著我,讓我氣憤的開始估量依我酒醉的程度,成功宰了他的機率是多少。

「滾開!」我咬牙道。

「你不能騎車。」

「我摔死也不干你的事,收起你的雞婆,滾遠一點別煩我!」氣紅了眼,魂凜以前就說過我的酒品很差,三杯黃湯下肚,運動一定是用幹架來消耗熱量。

發動機車,我還來不及催油門,一隻手自作主張的幫我熄了火。

沒有猶豫,我手一掏,機車側邊暗藏的手槍已經被我握在手上了。

「誰准你動我的車?!」魂凜討厭別人碰他的車,除了我以外的人,連夜想也不能碰,我沒理由在這時讓他人侵犯魂凜的堅持。

「你醉了。」陌生人沒有因為我手中的金屬而害怕,只是陳述著我比他更清楚的事實。

「死人管不著!」

一用力,扣下板機,另一發子彈撞開我的槍身。

「凱,你不能殺他!」

這次的聲音我認得,是夜想。

今天是怎樣?一堆人全都跑來找我?!

「不要煩我!要我別殺他就叫他別煩我!」我朝夜想怒吼,氣到失去理智。

「你失控了。」他提醒我。

為什麼天殺的所有人都比我冷靜,我氣到發火也有錯?!

「我高興!就今晚讓我一個人會怎麼樣啊!」我因為生氣而喘息,夜想是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之一,因為我無法對他真正狠下心,他甚至知道一切始末,但我今天不想回憶傷痛。

被我吼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夜想停下腳步,沉默著看著我。

「你要找他就讓你帶他走,別管我了,我要回家。」重新發動機車,這次換夜想擋在我車前。

「凱,喝酒不能騎車,尤其是一個喝醉酒的人。」

我受夠了!

憤怒的將安全帽一丟,我收起車鑰匙,轉身往海邊走去。

「凱?」

「我沒騎車了,你們就不能消失嗎?!」邊走邊怒吼,我感覺到高漲的情緒在吞沒我的理智。

這樣下去很危險,我會失控……會傷人……唯一能控制我情緒的魂凜已經不在了……

本能在提出警告,釋放出情緒的我根本不打算在今晚遇到任何熟人,沒想到他們一個一個到冒出來,讓我無法在短時間內收回壓抑奔騰的感情,悲傷和哀怨現在只剩憤怒憎恨,憤怒到想找人打架,憎恨自己到想讓自己受傷,我只想找地方發洩……

過去兩年的這段期間,我都會故意讓自己累到無法思考或處在昏迷狀態,誰知道今天……

抽出後腰特製軍刀,在手臂上劃出一道很長的口子,然後不理會身後的人在說什麼,我走進海裡坐下,把傷口浸在海水中,讓疼痛找回我的理智,然後,我抬頭看著急忙想拉我上來的兩人。

「我冷靜了,說吧,你們有什麼事?說完就可以讓我一個人獨處了?」

因為我的話,他們停下動作,互看一眼,似乎在思考著要如何開口。

「你們不會想好再來嗎?」我冷笑。

「想是想好了,但是不知道怎麼說。」夜想皺眉,「上來,泡海水傷口會發炎,那些傢伙都沒教嗎?」

「這是常識,而且我想讓傷口發炎!」我帶刺的拒絕他的手。

「……凱,不要因為今天是魂凜的忌日你就這樣。」

一句話,刺穿我的心,我知道自己慘白了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你是來討論他的忌日該送什麼花嗎?不好意思,他不喜歡花!」我冰冷的說著,把注意力放在傷口的疼痛上。

痛,而且是很痛……但我卻希望能更痛,最好痛到讓我無法思考……

因為我不能再想了,我並不打算在魂凜以外的人面前哭……

「我要討論的東西比花重要了一點。」夜想不理會我的嘲諷,還想繼續說。

「夜想,先讓他回去休息好了,明天再說吧。」陌生人阻止了他。

好極了,這兩人連商量都沒商量好就來打擾我……

「夜想,你們連一天也不肯給我嗎?我是跟你學了些東西,但不表示我必須受你指揮,走開,不要逼我在今天跟你翻臉。」我暴躁的低吼。

只想聽魂凜的安慰、只想接受魂凜的關心、只肯聽魂凜的話、只願意在魂凜面前哭……我把自己侷限在那個不再存在的小框框裡,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命令自己不崩潰,才能不要再有想依賴的心……

胸口傳來透不過氣的感覺,心,好痛……

「……給我三十秒。」夜想聳聳肩。

「說吧。」我有預感他說完以後我的思緒就會更混亂。

「他,是佐野拓九。」

那個魂凜指名要我去找的日本人?好極了,這下子他八成不願意帶我去認識地下情報總司令了,魂凜的最後一個要求我該怎麼完成呢……

就在我魂飛天外時,夜想又繼續說道:

「同時,他也是魂凜同父異母的弟弟。」

簡單的一句話,讓我愣了好久才回神。

「是嗎?」

「對。」

「他知道魂凜因為我死了吧?」我開始覺得好笑,好笑到想立刻去找魂凜大吼。

他把他異母的弟弟拖下水來幫我飛?!人家不賞我一顆子彈就不錯了……

「他知道。」

知道就好辦了……我面無表情的走到機車邊取出剛才的槍,在夜想的注視下把槍遞給佐野拓九。

「我欠你哥十六顆子彈,隨便你殺了我或廢了我,這是你的自由。」

十六顆子彈……是從魂凜殘破的遺體中挖出來的子彈數目……就是這十六顆冰冷的金屬,讓曾經溫暖擁抱我的人變成冰冷的肉塊……

「凱!」夜想叫道。

「不要吵,這是我欠魂凜的!」

心,跳得很快,也許我是在期望他能開槍殺了我也說不定……

黑暗的海邊,藉著月光,我看得見他那雙與魂凜一點也不像的眼眸,他的眼神太溫柔了,不像魂凜的眼中總是帶著野性和不馴,那雙眼雖然哀傷,卻沒有怨恨。

當下,我知道自己的希望又破滅了。

「凱。」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你想怎樣?」是我欠下的,我會還清。

「魂凜希望我陪著你,這是他的遺言,所以我會照做,同時也希望你讓我陪著你。」

炸彈丟下,炸得我體無完膚。

魂凜,你是嫌我害死你不夠,還要把你弟打下去跟你作伴是不是?

「別……」我握緊雙拳,用力的大吼,「別開玩笑了,我不需要人陪!」

@@@@@@@@@@


尾聲

法國,羅浮宮──

「所以說,你跑了?」幻銀好笑的攬著我,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刺眼至極。

「閉嘴,偷了就走啦!」我生氣的不想理他。

對,我跑了,在酒醒的第二天,連行李都沒拿,抓著護照和皮夾就衝出旅館,直奔機場,跑得遠遠的。

第一站是去美國做全國旅行,然後在一個月後被找到;第二站跑德國,碰巧被雪狼抓到陪他一起出公差,一同跑完中南歐,還順便跑到義大利黑手黨去見世面,可是還是在一個月內就被抓到了;後來我冒火了,直殺非洲找星河當免費勞工,在與反抗軍作戰的戰場及南美雨林區窩了兩個月,也被逮到了;第四次,也就是現在,我在印度被幻銀抓去陪他偷印度教祕寶,順道陪他全世界找尋有趣的目標物……

我還在想他這次什麼時候會出現呢,算算也差不多快一個月了。

應該不會這麼神吧?那傢伙……

幻銀可是怪盜呢,行蹤成謎難以追查……

「凱,你當真閃人了啊?」

「不然呢?」我真懷疑這些老傢伙是不是輪番出來當說客的,不然哪有這麼巧,我全世界跑,他們卻剛好能逮到我……

「試試看跟他相處嘛,除非你討厭他。」幻銀切換監視系統,用鏡子折射紅外線,輕鬆劃開玻璃櫃,在取出奧地利皇室珠寶的同時,放上了跟它等重的物品,讓重量感應器無法運作。

討厭他?這個問句讓我心底泛著疼痛,馬上被我壓下。

我等他收手後才反駁。

「我不需要人跟著。」

我們兩人悄悄離開警備森嚴的羅浮宮,看著幻銀愉快的玩著手中的珠寶,我有些氣悶。

他給我的感覺像是在看我笑話,而我並不喜歡提供娛樂。

「隨便你啦,只是他能跟著你跑半年,就一定能再跟你半年,他看起來脾氣好,卻很固執。」打開車門準備上車的幻銀輕笑。

「……你怎麼知道?」我警戒心大聲作響。

「因為你後面。」

我不想回頭了……

洩氣中,幻銀朝我揮揮手,他自己先走了,留我一個人在原地。

可惡,要走也不會留個交通工具給我……沒良心的師父!

「凱,你還是想跑嗎?」背後,再一次傳來熟悉的聲音。

還是想跑嗎?好問題。

也許,為了不要害魂凜重要的弟弟陪我全世界危險的地方到處亂跑,我會考慮跟他走一趟日本,拜訪一下地下情報總司令……但現在……我就是不想回頭。

不理他,一個人走在異國,夜晚的街道空蕩的沒有一絲聲響。

夜,很深;風,很涼,我身邊,卻已沒有了最依戀的體溫。

低頭,被月光照射呈現柔和銀白的地上,找不到讓我追尋的影子……我已經,沒有低頭走路的資格……

永遠也不會忘記,曾經有人帶我飛,用他的羽翼替我擋去風雨,用他獨特的溫柔教我站起來……

曾經,有一個人,承諾過會永遠陪著我。

他的名字,叫做魂凜……

最後那一吻,魂凜的眼神是熟悉的溫暖,那種我不知看過幾遍的溫柔,又蘊含更多我所不知道的感情,還沒來得及問,他卻已經放開我的手……

這幾年,剩下自己一個人後,那懵懂無知的感情,開始被了解。

情願自己不知道,情願自己沒注意到……但是,在鏡中,我在自己眼中看見當初魂凜看我的眼神,那是一種……名為愛的依戀……

他愛我!在知道的瞬間,我痛苦得無法呼吸。

我愛他!在了解的那一刻,破碎的心開始淌血。

渴望天長地久的愛戀,在我明瞭前就已失去……

回憶,只存在過去……

「凱,別急,不知道怎麼走也沒關係,我會牽著你的,慢慢來,我會教你飛。」

……

「我會保護你……魂凜會……保護凱……」

……

「誒,魂凜,如果哪天我迷路了,你會來找我嗎?」

「我找遍全世界也會找到你,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夥伴。」

……

「魂凜,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當然,我哪捨得放開你!」

……

……

直到失去魂凜後,我才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

沒有永遠!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catsnight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