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不同於郭嘉一家的欣喜,風颺為了郭夫人有身孕的事情是忙著接連數天沒睡好,命令一個又一個的發出去,看得黃月英又好笑又心疼。

「你怎麼了?嫂子有身孕是好事,怎麼你看起來這麼緊張?」

走進書房,黃月英柔聲對在書桌前大傷腦筋的風颺問道。

風颺伸手摟著她,無奈的把自己擔憂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指著桌上的好幾張紙,上頭寫的都是他整理出來的懷孕注意事項。

書房裡只有夫妻倆人,黃月英也就任他摟著,拿起桌上的紙看了看,那密密麻麻近百條的注意事項讓學識淵博的她好一陣目瞪口呆。

另外那一本專門替孕婦準備的藥膳食補和忌諱食物的孕婦飲食手冊也差不多寫滿了,風颺則還在喃喃盤算著該培養多少穩婆出來才夠用。

「月英,妳還年輕,我可是打算讓妳在二十三歲到三十歲之間生孩子就好,太早生或太晚生都對身體不好,孩子重要但妻子更重要……」

敢情是嫂子有孕讓她家夫婿的憂患意識徹底抬頭了?!黃月英又好笑又窩心的拍拍他的背。

風颺大多數的時候都是一肩扛起所有事情、恨不得把在意的人照顧得好好的個性,但偶爾就會像現在這樣低聲撒嬌,讓她覺得他很……嗯,可愛。

「別那麼擔心,嫂子不是頭一胎,不會有事的。」

「也是……」

嘴裡說是這麼說,風颺卻連夜調來十八名學過醫術的婢女,又簽下八名有經驗的穩婆,開始了為期三個月、五個月、八個月的緊急培訓──八個月培訓結束剛好等著幫郭夫人接生。

雖說一個大男人給二十幾名女子上婦科教學有點詭異,但那十八名婢女已經習慣她們家少爺的神通,八名穩婆則是在簽下十年雇傭契約後無話可說。

於是乎,在郭嘉好笑的旁觀中,風颺一個人就把整個內院給整得雞飛狗跳。

除去郭夫人的飲食起居全部重新規劃外,光是準備乾淨舒適的產房和培養合適的接生班底就讓風颺一整個忙昏了頭。

也幸好他上輩子有幫幾位堂哥照顧堂嫂的經驗,什麼孕婦產檢都記得一清二楚,唯一讓他困擾的只剩下他沒辦法弄出個體重機,孕婦雖然需要增重但不能過重,他也找不到什麼有力的秤重工具,最後只能折騰個皮尺出來,讓婢女們多少能掌握郭夫人的體重增加。

至於那一堆孕婦禁令則成為親近的幾家人的笑柄,更別說風颺提出的胎教理論,讓人每天彈琴給郭夫人腹中胎兒聽的作法在此之前根本沒人聽過,周瑜等人是忍俊不禁的偷笑,知道風颺過去的郭嘉則認真覺得後世的人真的是太閒了。

「子寰,聽音樂會讓孩子脾氣好、性情佳,那唸書給他聽又如何?」郭嘉笑問,語氣怎麼聽都怎麼揶揄。

「我怎麼知道?!這是當年我大嫂的說法,你若決定讓這孩子往哪個方向發展,我也可以讓人唸詩、論語或兵書給他聽啊。」風颺懶洋洋的道,「事實上是有理論說母親時常跟腹中胎兒說話有助胎教,血脈相連的感覺畢竟是很微妙的。」

郭嘉應了聲,他對這些東西是將信將疑,但反正妻子聽樂曲後心情會很好,他也就不多加置喙,別人能做好的事情就不費心去想是他一貫的處世態度。

上一次妻子懷孕時他人已經離開穎川投奔曹操,對於妻子懷孕到底有多辛苦是一概不知,這次看著髮妻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注意到她變得容易腰痠、水腫、孕吐、睡不安穩,不免心生憐惜,因此對風颺說的話也就認真留心起來,若偶爾工作沒那麼忙的時候,也會盡量抽空多陪伴妻子。

不過,聽那些什麼幫忙按摩、幫忙洗腳、好言相哄、體貼陪伴……他很懷疑風颺上輩子的時代男人們真的可以做到那一系列照顧孕婦的行為嗎?

「當然做不到,這些只是我認為男人該做的事情,做不到的人多的是,做得到的都是超級好丈夫了!」

風颺的回答讓郭嘉一陣無語,這小子自己是拼命照顧人的脾氣,就把標準給開得超高,還說什麼男人發洩完就可以等著抱孩子,女人生兒育女是辛苦又賭命的付出,如果不懂得體貼愛護替自己生育後代的女人,還有什麼臉說自己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乾脆說自己是種豬──配完種拍拍屁股就走人!

被他這樣理直氣壯的一說,新婚的趙雲和周瑜都默默找人幫忙抄了一份風颺的照顧孕婦筆記回去備用,那一票奉行男尊女卑的士人武將們也都汗顏不已,據說不少人對待妻子的態度都好了不少……當然,這是後話。

現在他們正在忙著發兵的事情,在得到情報指出孫策正和南方以許家為首的各大世家鬥得不可開交,無暇北上,曹操便決定在秋收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走陸路攻打都陽,同時以海路攻北海,並在冬季過完前一舉攻下定陶,因為袁紹的士兵沒有經過系統的冬季禦寒訓練,所以冬天遭到有效反攻的可能性很低,而那三個月正好可以讓曹軍將青州穩定下來。

因為一眾謀士打的都是風颺在青州的商業港口的主意,又礙於風颺的誓言,只好意思意思的簽下一個租用條約,又許諾的一些減租好處,風颺才半租半送的「順便」借給他們幾處可以藏兵的莊園──誰都知道這只是走過場的形式化,像風颺這種用各種規避手段小小違誓的作法真的讓他們很擔心,但轉念想想,橫豎一沒讓他殺漢人,二沒要他出計謀害漢人,三沒讓他當官,硬要說沒違誓好像也說得過去!

這次的隨軍軍師是荀攸和龐統,鳳雛龐統終於要在世人眼前展露頭角,讓風颺很是期待。

程昱和滿寵也會隨軍而行,這兩人將負責在短時間內穩住青州局勢的重責大任──由鐵血派的程昱和鐵面無私的滿寵搭檔,青州的治安想必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穩定下來。

趙雲和周瑜也都在出兵將領名單上,趙雲是因為之前幾次出戰的表現良好,周瑜和龐統則是第一次在曹操麾下有正式的表演舞台,雖然周瑜要負責的只有袁紹為數不多的水兵和指揮運輸船隻平安將兵馬送到青州,但這是他訓練了將近一年的水軍第一次的實戰機會,自然讓他格外重視,這半年來幾乎都待在軍營,一個月不過回家寥寥幾次,過年前更是接連兩個月都沒進家門。

「如果能在今年取下青州,明年四月的官渡之戰就毫無懸念的會上演了。」

建安五年的官渡之戰啊……

風颺皺著眉頭看掛在書房牆上的大地圖,再次發現自己將歷史攪得一團亂。

原本應該在建安四年一統幽、冀、青、并四州的袁紹還在跟公孫瓚打得火熱,同年該病死的袁術也還在努力跟袁紹上演一場兄弟鬩牆的戲碼,至於袁紹那本該有的十一萬大軍也還看不到影子。

反觀曹操這方,地盤比原本多了不少、兵員也比歷史上翻了整整一倍,而且都是精兵,劉表的態度也偏向中立觀望,孫策還跟江東本地世家鬥得不可開交……加上郭嘉評斷的劉表此人優柔寡斷又沒有決斷力,孫策必死於匹夫之手,基本上都不需要擔心了。

「子寰,袁紹決定在秋收後一舉打下公孫瓚的幽州,少了我們的援助,公孫瓚撐不過去了。」郭嘉看著情報,眼中閃爍著讓人摸不透的光芒。

「所以出兵的時機要掌握好對吧?不然袁紹急著退兵回援就給了公孫瓚喘口氣的時間了。」

「是啊,所以你陪我走一趟吧。」

郭嘉臉上的微笑讓風颺心中警鈴大作。

「去哪?」他警戒的問道。

「張燕。」郭嘉給出兩個字。

風颺臉色一變。

「你想去找山賊頭子?!」

「是張燕自己來信說欲投主公,願替我軍在後方牽制袁紹,不過張燕手中兩萬人對袁紹的八萬大軍而言根本翻不出什麼浪花,所以我打算去一趟。」郭嘉將右手的摺扇收起,往左手掌心一拍。

風颺皺著眉頭。

「曹大人答應了?」

「我是最適合的人選。」

最適合這三個字倒也未必……

「賈文和呢?」

「文和要去宛城配合文遠牽制劉表。」郭嘉笑道,「就算劉表的個性會讓他小心觀望的保持中立,可多加些籌碼在我們這方也是好的。」

也許是跟風颺相處久了的緣故,郭嘉在大膽出奇招與算計人性外,也開始會注意一些小細節。

風颺死皺著眉頭,歷史上董承就是死在建安五年,也就是明年,也就是說密謀殺害曹操的日期就是在這陣子,因為劉備掛了所以目前還沒發生衣帶詔事件……嗯……

「我知道了,我跟你去,不過曹大人身邊沒有謀士可以嗎?我是說死忠的謀士。」

好不容易在曹操通曉貫徹「政治的藝術」後他跟荀彧的關係沒那麼緊張了,對天子也維持著讓人無法詬病的「表面上的完美禮節」。大權當然是抓在手中沒放,可至少表面上漢帝能自由指揮禁軍,漢帝的命令也在某種程度上被執行──特別是那種錯誤的命令,老狐狸的曹操總是表面上勸諫,若皇帝不聽就執行,出了差錯再表現出「自責」沒有好好勸諫皇帝的模樣,別說朝中曹丞相的聲望日漸增高,就連荀彧叔侄也無話可說,甚至難以避免的對皇帝愈來愈失望。

──他是不認為自己有能耐算計荀彧等三國時代出了名的謀士啦,可曹操有那個能耐啊!

曹老大幹得好,下回抄本政治厚黑學給你!

聽到風颺的說法,郭嘉臉色微變。

「你的意思是……」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容易啊!

「我已經讓子曉派人盯緊那幾人了,可若他們在皇宮內找上荀公,我的情報網沒那麼靈通。」

沉吟了一會兒,風颺用手指在地圖上輕點。

「有志才兄留在主公身邊,後方的事情不需要我們擔心,可為了減少後顧之憂,只好讓他們稍稍有恙了。」郭嘉說的非常委婉。

事實上,若不是在意風颺的看法與感覺,他更想做的是直接一個個抹脖子後栽贓給另外一些要剷除的人,然後全部解決掉!

這大漢的百年基業早已千瘡百孔,根基更是爛得沒救了,與其將皇帝扶持起來重蹈覆轍,還不如破而後立,將所有阻礙者除掉,結束亂世!

聽到郭嘉的說法,風颺雙眼一亮。

「董承、伏完等經常私下連絡的人都染上惡疾,未免傳染給皇上所以不許入宮,只可惜太晚了,連皇上都略感有恙而抱病在床!不過為了怕被懷疑,多牽連一點人好了。」

「因為是傳染病所以主公剛好可以下命不許探視、家眷不得外出以免擴大疫情範圍。」

這兩個結拜兄弟三言兩語間就將大逆不道、滿門抄斬的謀策說了出來,郭嘉笑著喝了一口熱茶。

「你有辦法動手不被發現?」

「有啊,早就準備好了,有一種南方山越族人特有的草藥,外形看來很像普通蘭花,葉子切碎烘製後跟茶葉長得沒兩樣,感染後會四肢乏力、盜汗、發冷、偶爾呼吸困難,可在北方應該沒什麼人知道,這是山越族的秘典上記載的,控制好份量就可以決定他們的發病期和抱病時日長短,而且只要好好調養就絕對不傷身。」

……你早就準備好想拿來做什麼啊?!郭嘉哭笑不得的看著風颺得意的笑臉。

「為什麼你會知道他們的秘典?」

「因為我跟山越族人非常熟啊,還有令牌可以直接出入他們的山寨或請求他們出兵幫助呢!」風颺笑瞇瞇的道。

郭嘉愣了很大一下。

「我以為百越族都很排斥漢人。」

「一開始是這樣沒錯,但我跟他們做生意的價格和跟漢人做生意的價格是一樣的,而且賣給他們武器、成藥、糧食、布料和種子,還親自教他們耕種,又派人常駐當地幫他們治病、教導孩子學習漢字和各種技能,花了五年多才取得他們的全心信任!」風颺聳肩,「種族隔閡從來都不是一邊的責任,族群對立也是有其因果性的,不是嗎?沒有人喜歡戰爭,會有戰爭都是因為野心家的煽動或有無法退讓的理由。」例如為了生存。

「……是這樣沒錯。」郭嘉同意他的看法,只是能做到像風颺這般拋棄成見的人真的太少了,「所以你不排斥異族?」

「各族皆有各自的生存法則,我排斥殺戮,就算是為了生存,我仍然無法接受連老弱婦孺都殘忍殺害的掠奪,人可以為了生存殺害另一個人,但在與生存無關時恣意濫殺根本沒有反抗能力的弱者,那與禽獸無異!」

所以疾風蒼狼專門追殺入關劫掠的異族,天網乾坤卻與各族做生意,販售茶、鹽、糧食、布料和儒家典籍──就像趙雲說的一樣,敵人來了有刀槍,朋友來了有酒肉,蒼竹就是這樣一個身份。

他能體諒異族生存的艱辛,所以盡量壓低價格販售各種生活所需物資,但若他們選擇殺戮與劫掠,那殺人者人恆殺之!

這時候又毫不心軟了。郭嘉輕嘆。

他還是搞不懂為什麼風颺有時候動手殺人義無反顧,有時候卻感到難受……他知道難受與不介意之間有種微妙的不同,可那種感覺太細膩,細膩到就連洞悉力驚人的他都無法分辨出來。

所以說,他這兄弟上輩子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嗎?!

郭嘉忍不住因為自己的想法打了個寒顫。

「奉孝?」正動手寫給楊青的密信的風颺關心的輕喚。

「沒事。」郭嘉決定有些事情還是別去想了,現在的相處他非常滿意,更何況再探究也沒差別了。

「我信你有鬼。」將寫好的密信交給李亞送出去,風颺眼明手快的逮住郭嘉的右手手腕就開始診脈。

「我最近挺好的。」郭嘉無奈的聲明。

「噓!別說話!」風颺發出趕小狗的聲音嫌惡他的多話。

悶笑兩聲,知道要長途跋涉去張燕那邊謀畫大事讓風颺又開始操心他的身體,郭嘉由著他去折騰,自己抓來桌邊一本書,悠閒的看了起來。

反正再十天就要出發了,這十天內他還是乖乖吃藥睡覺養身子吧──郭嘉很難忘記三個月前華陀來到許昌時,風颺是多高興的跟華陀討論了七天七夜,然後就開始一連串的災難,什麼藥牛飼養、成藥廠的計畫是一張又一張的寫,當他看見風颺買了隻剛斷奶的小黃牛回來每日用各種藥材細心餵養時,真的有種頭暈目眩的衝動。

照風颺這種一腦袋發熱就埋頭往前衝的幹勁看來,若他的身體出了什麼狀況,只怕這趟出行小母牛得跟著走了……若風颺是鐵了心要帶上整輛車的藥材到路上去折騰也就罷了,他絕對不要帶隻牛上路!

@@@@@@@@@@@@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catsnight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