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風颺又再度過起了當初挽救郭嘉和戲志才小命時那種非人哉的生活。

每個時辰都要幫黃敘餵藥,每隔三個時辰要紮針,每天要用蒸氣藥浴,餐餐都是他親手安排準備的藥膳,餘暇時就和張機討論醫術。

十天過去後,黃敘的臉色稍為好看了一點點,他卻整個人憔悴下來。

而且,還是李亞提醒他該動身去襄陽準備娶親了。

「慘了!差點忘了!」風颺苦笑連連,「黃大叔,仲景先生,吉時已定,小子我要趕去娶媳婦,敘兄弟先交由仲景先生照顧,待我回許昌後再派專人過來,等敘兄弟身體好了黃大叔再帶他上路吧,我估計最快也要三個月後。」

「子寰放心,繼續調養下去的食譜藥方都討論好了,不會出大問題的。」張機笑道,「恭喜你終於要大婚了。」

「數月後,忠父子在許昌和子寰相見。」黃忠也笑著祝福風颺。

他已經決定投入曹操帳下,回給曹操的信件也已經先交給風颺送出去了。

「好,我明日就走。」

計畫得很好,但半夜突生變故──黃敘不知為何突然發起高燒,情況非常不好。

這下子,風颺也不敢上馬就走了。

「小妖,你帶高尹先去襄陽,若成親當日我沒到,去代我賠罪,請月英等我!」

李亞遲疑了一下,仍是應了聲,跟著高尹兩人先行快馬離去。

「子寰,迎親遲到,」黃忠不安的道,「萬一女方惱你悔婚,這……」

「她會等我!」風颺冷靜的道,「人命關天之事,若她不能理解,我就不會娶她當我的妻子了。」

只是,注定讓她受委屈了!

「但……」

「別說了,敘兄弟退燒後我才走。」

拋下這句話,風颺再度跟張機一起投入挽救黃敘小命的努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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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天後,襄陽城,黃府──

黃承彥的夫人章氏正在內廳極度不滿的怒斥。

「風子寰到底有沒有誠意娶我們家閨女啊?就算要毀婚也別這麼不上不下的吊著,這叫我黃家的顏面往哪兒擺啊?!」

轉頭又往恭敬肅立一旁的李亞罵道:

「我黃家是什麼身分,不管救誰,有比娶親更重要嗎?!」

「請黃夫人息怒,我家少爺一定會來迎娶夫人的。」李亞面不改色的重複自己已經說上十天的說詞,「若要毀婚或有意怠慢,少爺就不會派我來了。」

「你?你算是什麼東西,一個家奴能代表什麼?你以為在荊州我黃家是什麼地位?為了一個病人就拖延了十來天的,是存心讓我們成為笑柄吧!回去告訴你家少爺,我們不嫁女兒了!」

這可不行!

「黃夫人,這亂世無常,迎親途中有變故而遲來的例子也不是沒有,小的不明白這笑柄二字從何而來,您實在沒有如此勃然大怒的必要。再說,若黃家因為我們少爺不眠不休的搶治一名重病少年因而延誤吉日就決定悔婚的話,才會成為笑柄吧?」李亞平靜的、不鹹不淡的、冷靜自若的頂了回去,「那可才是真的敗壞了黃承彥先生和我家夫人的名譽。」

「你……」章氏氣得臉都綠了。

「夠了!這婚事是我做的主!此人是子寰的心腹,妳在這邊亂罵什麼是想給女兒丟臉嗎?」從外頭走進來的黃承彥出聲喝止。

「這狗奴才敢出言頂撞!這就是你挑的好女婿教出來的家奴!以下犯上!你要女兒嫁過去受委屈嗎?」

李亞默默上前給黃承彥見禮,對於章氏的指責不置一詞。

黃承彥看都沒看妻子一眼,平靜的對李亞道:

「別擔心,我黃家不會悔婚的,子寰的選擇沒有錯,你先回客房休息吧。」

「謝謝先生。」李亞轉身離開。

黃承彥則冷冷的對妻子道:

「這件婚事不可能改變!收起妳的婦人之見!子寰派此人來是代表他給我們賠禮的,在子寰到來以前,這人就是男方家的代表,他表現得不卑不亢已是上乘,子寰這樣處理反而是對我們極為尊重,妳別再胡亂說些什麼!」

「我……我也是擔心女兒啊,外頭都已經有閒言閒語說是因為女兒樣貌不佳,所以男方想毀婚才不來迎親的……」面對夫婿的怒火,章氏委屈的道。

黃承彥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

五天後,一路快馬加鞭和黃忠馬不停蹄的從長沙趕到襄陽的風颺在黃府大門口下了馬,將三十名護衛留在府外,帶著黃忠踏步而入。

得到消息的李亞飛奔而出,低聲在風颺耳邊用最短的句子把該讓他知道的事情交代完畢。

風颺點點頭。

「委屈你了,小妖。」

「這沒什麼,我皮厚嘛!」李亞笑著露出小虎牙,對黃忠見禮。

「貧嘴!去把少爺我的禮物拿來!」風颺用沙啞的嗓音笑罵一聲,繼續往大廳走。

等他到了大廳,廳內已經聚了不少人,有黃家的親戚,也有黃承彥夫婦的朋友和黃承彥的學生。

風颺知道自己該先去拜見岳父岳母,認真賠禮,但他的目光在掃到跟在黃承彥身後走出來的黃月英時,就移不開了。

她依然那樣淡定,微笑的看著他,眼中有著關心和諒解,與見到他的喜悅──她沒怪他,也能體諒他……

風颺的唇角緩緩在他俊美的臉龐上勾勒出一抹瀟灑迷人的笑,右手很習慣的往身旁一抓,早就準備好的李亞很機靈的遞上一只錦盒,默契好到沒話說,惹得黃忠詫異的看了他們兩人一眼。

風颺走上前,在靠近時被黃承彥攔住。

小子,讓你在婚前見她一面就不錯了!

我只想送個禮物!

兩個男人目光交流兩秒,黃承彥往旁邊移開一步。

「那孩子,救回來了嗎?」黃月英柔聲問。

她柔和的嗓音在大廳內清晰可聞。

「救回來了,」風颺臉上的笑容更愉快了,他的聲音很啞,透露著身體的疲憊,但依然有力,「黃大叔堅持一道來幫我證明呢!」

黃月英抿唇一笑。

「我可沒怪你。」

「我知道,我只是怕岳父岳母宰了我。」

風颺低笑一聲,打開錦盒,取出裡頭的首飾,順手將錦盒往身後一拋,早有準備的李亞俐落的接住盒子收起來。

風颺手中的,是一條額飾,正中央是一只水滴狀的綠寶石,和黃月英眼睛的顏色一模一樣。

他輕輕的替她戴上,動作十分溫柔輕巧,連她的髮絲都沒碰到。

他看著她,只看著她,認真的替她掛好額飾,珍惜的輕輕調整,用行動說明他有多珍惜迷戀這個女人,這是風颺在聽到李亞報告說最近風風雨雨的謠言抹黑後,想到的唯一辦法。

那大小適中的綠寶石垂在她眼眉之間,與那雙聰慧的綠眸交相呼應,讓風颺看得有些著迷了。

不過他很克制的退後三步,轉而向黃承彥夫婦拜倒行禮。

「小婿來遲,請岳父岳母見諒。」

黃忠唯恐風颺被刁難,連忙跟著抱拳道:

「子寰乃是為了救犬子才耽擱吉日,他已整個月沒有好好休息過了,犬子一脫離險境就馬不停蹄的趕來,此等大恩我父子沒齒難忘。」

黃承彥微微一笑,彎身攙扶起風颺。

「很好,這才是我的好女婿,先生也不必介懷。」他用言語和行動表示自己對這個女婿的喜愛,「這麼累了,休息一晚明天再動身吧?先跟這位壯士去梳洗一下,晚上我給你介紹一些親戚朋友。」

這已與迎親的禮節不合了,但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覺得這有什麼。

「遵命,岳父大人。」風颺笑道,跟著黃家的僕人離開大廳。

他已經太累了,累得只想稍作梳洗後就趴下來睡到晚上再起床應酬。

所以,他沒聽到司馬徽在眾人之前給他的評語──

不仕(世)之才!

但其他人聽到了,這就夠了!

究竟是不世之才還是不仕之才,外人傳得眾說紛紜,而在當場看過風颺的人,都認為是不世之才。

因為,再也沒有人能有那般瀟灑談笑的氣度了。

除了風颺以外,不可能有人神情憔悴、滿身風塵、長髮凌亂、聲音沙啞,還能掛著灑脫不羈的笑,用視一切為無物的清澈目光與所有人談笑自若的應對,無論跟他說話的是州牧夫人,還是大賢大儒,他的態度都不曾改變。

而這樣一個英偉挺拔、俊美無雙的男人,卻鍾情於一名樣貌不佳的女子,一時間也成為人們飯後閒聊的話語。

而風颺知道司馬徽給他的評語時,他人已經在迎親回兌州的路上,氣得他鬱悶了老半天。

真該死!這老頭不是存心給他惹事嗎?!他一個商人要當什麼不仕之才啊?!

雖然他能明白司馬徽可能用意在於幫他抬抬身價,以免黃承彥臉上不好看或委屈了黃月英……但有這麼折騰人的嗎?

他一個小商人轉眼間就成了各勢力矚目的焦點,麻煩也跟著接踵而來了!

他已經不敢想像郭嘉收到這情報時,看著不仕(世)之才四個字後寫著他的大名時會笑得多誇張。

「小妖,送酒和茶給我岳父和龐德公。」

「那司馬先生呢?」

「不送!」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兩個字。

李亞忍著笑記下了,他很清楚風颺的意思,所以兩天後就要再送上一份更好些的禮物以「準備時間多花了點」的名義給司馬徽送去,一來表示「感謝」,二來傳達「哀怨」。

風颺又嘆了口氣,然後,甩甩頭,策馬靠近馬車,低聲與車內的黃月英說起話來了。

他需要戀愛的感覺來彌補內心的創傷,不然他會很想率馬衝回去揪掉某人的鬍子洩恨!

該死,他就不能誇他當世神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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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颺最後決定將父母從徐州接來許昌辦婚事,因為從襄陽到許昌的路程絕對比襄陽到徐州的路程短!

風家兩老也沒意見,自從兒子的風雅酒樓開了第二家分店後,他們就充分體悟到什麼叫做翅膀長硬了就不聽話了,這兒子孝順是孝順,但著實難管教,吩咐的話他若願意就馬上做到,完全不會拖延或忘記;他若不願意,說上三千次他還是當沒聽到,就算抄家法揍他,挨完打他繼續我行我素當沒這回事。

最尷尬的是之前退婚事件,這父母一怒之下關了他禁閉,說他什麼時候答應娶親什麼時候放他出來,結果愣生生的一個大男人就這樣穿過三十幾名奴僕的防守,打暈了十個人,大搖大擺的消失在風家宅邸,只留下一封信,信裡很恭謹的附上兩個選擇給父母──讓他自己選擇媳婦,或他一輩子不娶媳婦,他謹遵父母旨意,望父母不要氣壞身子。

如果不是當年風颺爺爺去世前就將一部分風家產業轉到風颺名下,逼緊了怕他鬧分家,風颺又著實是個經商天才,一直以來也很孝順,風老爺還真想就這樣把這逆子給逐出家門算了!

前陣子好不容易傳來兒子願意娶親的消息,他們興高采烈的開始採辦給媳婦兒的見面禮,跟著風颺安排的護衛來到許昌,等著見見新媳婦。

這一到許昌,他們才感覺到兒子的不簡單──兒子家裡住的那個郭嘉他們當年就認識了,卻沒想到郭嘉現在是曹大人帳下的軍祭酒,深受曹丞相倚重;在最忙的婚禮前三天過來幫忙打點的俊美青年據說是曹營水軍的第一把交椅;婚禮要用的ㄧ些肉食竟然是由幾位將軍去野外打回來的;那一只只寫著祝賀之詞的掛軸落款全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最大的那個屬名曹操,其他還有程昱、荀彧等他們原本根本無法想像的有名士人。

他們只是小人物,就算有了錢過了好日子,那根深蒂固的低人一等的觀念是改不了的,所以見著這麼多大人物,他的心中沒什麼驚喜,只有驚懼。

因此當郭嘉說他們可以避入内室,外頭讓他來招呼時,風家父母真是鬆了口氣──郭嘉也鬆了口氣,知曉全部內情的他還真怕這對父母想光耀門楣想瘋了,一開口就把子寰給賣了。

在這樣的心理下,當風父風母見到被風颺從車上牽下來的媳婦時,雖不喜媳婦的樣貌,但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能安慰自己說,不管兒子娶什麼人,他肯娶親就是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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