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日子繼續一天一天過,那一天的事情誰都沒有再提起過。

風颺跟黃月英一起把改良版的水車做出來了,還一起翻閱古籍試畫新式船隻的設計圖;龐統也對風颺大感興趣,時常拉著風颺用各種地形玩沙盤攻守戰。

黃月英很喜歡一種小野花,那不過兩個指節大小的小花有著深淺不一的藍色花瓣,一開就是一簇,襯著綠色的葉子,看起來十分漂亮。

在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驅使下,風颺讓人剷了三叢種成盆栽送給她,還以那種小花為圖樣,花了三天晚上繡了一只荷包送她。

看見風颺那手繡功,司馬徽幾個老傢伙無語了。

他是當著長輩面前送禮的,行為坦蕩磊落,倒是黃月英羞得耳朵都紅透了,但見父親沒有明著反對,也就笑著收下,然後一整晚都躲得不見人影。

「你這手繡工可比月英好得多了。」黃承彥若有所指的道。

「除了專門的繡娘外,很少有人的繡工可以比我好吧?」風颺很自得的笑笑。

「嫁給你的媳婦壓力會很大,你什麼都做得比女人好。」

「我會的東西她又不一定要會,做飯有廚子、衣服可以買、灑掃有婢女,這些東西早有人做了。」風颺輕笑,「我娶妻是在找要陪我牽手走一輩子的女人,而不是在選一個能做家事的管家婆,先生說岔了。」

黃承彥不說話了,但看著風颺的眼神多了一分滿意。

……

這天,外出訪友的龐統在回來後臉色就不大對勁,但幾番詢問他都說沒事,他們就也沒多問什麼。

誰料下午龐統卻忽然抱著肚子倒下了,還不停嘔吐呻吟,惹得正在跟龐統說話的黃月鈴驚叫一聲。

聞聲而來的龐德公等人嚇了一大跳,趕忙將他扶到榻上躺著。

風颺在司馬徽派人去請村裡的大夫時就抓著龐統的手腕給他把脈了。

「士元,腹部哪裡痛?你這兩天內腹部有遭到撞擊嗎?」

龐統痛得冷汗直冒,吃力的搖頭。

風颺拉開他抱著肚子的手,用手按著他的腹部尋找他疼痛的部位,然後在他因為劇痛而呻吟時,呼了口氣。

留下黃月英姊妹照顧龐統,風颺將龐德公拉出房間,司馬徽和黃承彥也跟了出來。

「子寰,士元是什麼病?」

「闌尾炎……嗯,也就是俗稱的腸痛。」風颺臉色凝重無比。

媽的!歷史上可從沒說鳳雛龐統會死在闌尾炎上啊!

龐德公臉色一白,差點跌倒,被風颺眼明手快的一手扶住。

闌尾炎在現代只是個小手術,只要不是時間拖得太久變成腹膜炎,基本上沒有什麼危險。但在古代,腸痛基本上是等同不治之症了。

「會不會是你診斷錯了?」司馬徽皺著眉頭道。

「也有可能,但可能性很低,你們可以給村裡的大夫看看再說……」

村裡的大夫來看過以後,也只能搖頭嘆氣離去。

龐德公老淚縱橫,一下子就是蒼老了二十歲。

若說風颺的判斷只是給他一大打擊的話,這村裡唯一的大夫下的診斷就無疑是給他致命一擊了。

風颺剛吩咐完高尹等人照他的話去做事回來,就看到司馬徽和黃承彥滿臉悲傷的在安慰龐德公,只能走上前道:

「闌尾炎其實只是一小段腸子發炎,若讓我來動手術,雖然士元還是有超過五成的生命危險,但至少有四成機率獲救……要不要讓我試試看?」

龐德公死死抓住風颺的雙臂,迫切的問:

「有可能治好?」

「嗯,我在關外時,也曾幫腹部中箭的士兵動手術把壞死的腸子割掉,五個裡面活了兩個。」風颺認真的看著龐德公,絲毫不理會自己被抓得生疼的手臂,「士元是我朋友,這個月先生對我也多加照撫,若先生願意讓我試試看,我定然會盡全力救士元。」

龐德公緊緊抓著他,就像是一個快溺死的人死命抓住面前的浮木一樣的抓著他。

「救他……一定要救他……」

「好。」

風颺點頭,拉開龐德公的手,將龐德公交給司馬徽和黃承彥照顧。

「我需要一個時辰準備,放心,士元不會那麼快有事的。」

說完,他開始指揮人回龐德公家裡收拾出一間乾淨的房間並且消毒,又讓人去燒開水、蒸煮手術器具和拿來當縫合線的絲線,然後自己躲回馬車裡抓了藥草開始調製麻沸散等藥物……

「這玩笑可開大了,諸葛亮不在隆中,鳳雛竟然會得腸痛……」

他是跟華佗討論過外科手術的問題,也有上輩子看了一堆醫療漫畫和探索頻道之類節目的經驗,甚至還死馬當活馬醫的幫幾個士兵開膛剖腹過……但沒有輸血用具、沒有驗血器材、沒有西藥,這類行為都是在賭命!

拼命鎮定情緒,等到高尹等人來報說一切都準備就緒後,風颺就讓他們去把龐統搬回龐德公家,換上乾淨的衣物再移入臨時開闢出來的「手術室」內。

風颺看了龐德公等人一眼,在黃月英眼中捕捉到關心和支持,他微微一笑。

進了房間,龐統臉色慘白、滿臉冷汗的看著他。

「子寰……我會死嗎……」

「不會,你昨天贏我一盤棋,我可不會讓你就這樣死了,我還沒報仇呢!」風颺給了他一個很自信的微笑,「你也對自己有信心點!」

龐統也扯出一抹笑,但那抹笑比起哭也沒好看到哪去。

「我不想死……」

他才二十歲,有滿心的理想抱負和滿腹驚世才華,怎麼可能甘心死在這裡……

「那就告訴自己說『我不會死,一定會醒來』,對自己說一百次後,喝下這杯酒,」風颺遞給他一杯加了麻沸散的酒,「當是睡一覺就好了,等你醒來,我請你喝酒,我們再切磋幾百回合。」

龐統苦笑,在心裡說了一百次我不會死後,就要喝下那杯酒。

可酒杯剛抵到唇邊,他就忍不住的道:

「……如果我死了,幫我照顧叔叔……」

「少來,如果你死了,我拍拍屁股就走,你叔叔又不是我叔叔!」風颺冷哼。

龐統怒視他。

「這搞不好是我最後的心願了,你就不能答應嗎?!」

「靠!是誰說不甘心就這樣掛掉的?!相信自己會醒來的人需要再交待這麼多嗎?你壓根兒對自己沒信心吧?!」風颺嘲笑他。

「你……等我醒來我們走著瞧!」咬牙切齒,龐統一口喝下那杯酒,沒過多久就一頭栽倒。

風颺定了定神,將擔任自己助手的高尹叫進來,先在龐統身上紮了幾針控制血液流量,再拿起刀子,穩穩的劃下第一刀……

他盡量的減少傷口面積,以免失血過多就沒得救了。

每一次看著自己手下的士兵在手術中或手術後死去,他都很懊惱自己當年為什麼是學中文系而不去學外科,甚至一度拿被疾風蒼狼殺死的異族屍體來當實體解剖範本──下場當然是吐得一蹋糊塗外加長達一年半夜夜都做噩夢,但至少他弄懂了基本的內臟、血管位置,不管是切割還是縫合都有了一定的熟練度。

後來又在現實的逼迫下無數次死馬當活馬醫的在緊急情況不分種族的幫傷兵動手術,雖然死亡機率仍然是一半一半,但比起原本百分之百死定了的結果,他這樣的成績已經可以算是漢末第一人了。

縫合傷口後,見龐統的脈象還算穩定,風颺讓高尹出去通知龐德公若七天內沒出大問題,基本上就沒事了。

風颺則留在手術房內,陷入沉思。

沒有青黴素、沒有消炎藥、沒有維生素、沒有點滴、沒有血袋、沒有阿斯匹林……在這樣的時代動手術救人,本來就是在跟老天賭命。

可是啊,龐士元,我絕不讓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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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統年輕,身體素質也不錯,又萬幸的沒有發生血栓或術後感染,在被風颺近乎日夜不休的照顧了七八天後,風颺基本上可以確定他這條小命應該是沒問題了。

攔住激動得不停道謝的龐德公,風颺細細交代了一些術後須知事項,諸如傷口還不能碰水、不能劇烈運動、要吃流質食物等等,又留下一堆適合現在的龐統食用的藥膳食譜,就撐不住的跑回房間拉起被子蒙頭就睡。

這些天他雖然也有休息,但因為壓力太大,每每睡不到一個時辰就莫名驚醒……現在輕鬆下來,只覺得累得半死,巴不得睡他個整整一天兩天才好!

結果他是被餓醒的。

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飢腸轆轆的肚子卻不願意等到天亮,風颺只好離開溫暖的被窩到廚房找東西吃。

原本只想隨便啃點乾糧什麼的,沒想到竟然看見黃月英坐在廚房小桌旁,就著小小一盞燭火看書。

眼神轉柔,他靠在門邊,輕輕敲敲廚房門板。

「風大哥,你終於醒了,要喝點熱湯嗎?爐子上正熱著。」黃月英放下手上的書,眨眨有些痠澀的眼睛。

「謝了,我餓死了。」風颺笑道,黃月英起身幫他盛了碗雞湯。

他接過碗,站著一口一口的喝,等喝第二碗時,才將捧著碗的右手放到黃月英面前。

「眼睛閉一下。」

他在黃月英依言閉眼後,將被熱湯弄得燙熱的手掌蓋到她眼簾上,感覺到她細細的顫了一下。

「下次別熬夜看書了,燭火搖曳,妳視力會變差的,現在轉動眼珠子,熱敷活動一下會比較舒服。」

他教黃月英眼球運動,就著火光看見她輕揚的唇,感覺喉嚨有些緊。

可見男性賀爾蒙覺醒太過也不是什麼好事!

「回去休息前,再陪我一下好嗎?」風颺輕問,移開了蓋著她眼上的手。

「好。」

他們在廚房小桌坐下,風颺開始簡單說一些自己的事情,也把郭嘉、陸議跟他的關係說的一遍,當年強行退婚、拒絕曹操聯姻提議等等也都說了。

「我不想拜相封侯,也不在乎光耀門楣什麼的,我只想為百姓做點事,然後在亂世被終結後平平安安的過完下半輩子……但在那天來臨前,我的妻子會很辛苦,我可能時常要離開一陣子,無法天天陪她吃飯,也可能在她需要我的時候我人還在千里之外……」

黃月英認真的看著他,眼中盈滿某種溫和而理解的笑意與細柔如涓涓細流般的感情。

「那是風大哥你太體貼妻子了,這亂世中,或許從未有一個男人如你這般在意一個女人……我想,若你的妻子能夠理解你的想法,她會希望自己不只是你的責任,還是支持你走下去的那個人。」

風颺緊緊盯著她的眼,緩聲問:

「若我希望那個人是妳,妳答應嗎?」

目光中,黃月英的臉迅速泛起羞人的紅暈,但她沒有逃避他的視線。

「我聽爹爹的……」

「妳若答應,你爹那邊由我去說!」風颺笑了。

看著他的笑臉,黃月英頓了一下,才輕應了聲。

然後,不給風颺再說什麼的時間,她迅速道了晚安,就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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