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轉眼就到了二月中旬。

這天,成功惹怒了王家,逼他們為了世家面子不得不帶人上門找事,最後被續謀已久的滿寵帶著士兵一鍋端了的風颺在夜裡來到了曹府。

在交出他製作出來的荊州沙盤、詳細地圖和那份花了他近半年才整理好的詳細農牧業產業報告後,風颺給了郭嘉一個眼神,後者會意,立刻打起精神準備看好戲!

「大人,我明日要離開一趟。」風颺灑脫不羈的笑道,「去荊州。」

曹操一愣,下意識的問道:

「子寰怎麼又要去荊州?地圖不是畫好了嗎?」

聽見曹操的詢問,風颺面不改色的用瀟灑帥氣的笑容說道:

「去迎親。」

……他剛剛說誰要迎親?!

啊,真有成就感!

看著一屋子傻了眼的人,風颺和郭嘉兩個沒良心的傢伙哈哈大笑。

半晌,幾個武將們才大呼小叫的嚷嚷起來。

「好傢伙啊!怎麼不聲不響的討媳婦討到荊州去了?!」

「這荊州莫非就是美人多?子龍和公瑾的妻子也都是荊州出了名的美人。」

「子寰,你忒不夠意思,竟然瞞我們到現在!」

聽著他們的七嘴八舌,風颺絲毫沒有任何反省的聳肩道:

「我那妻子可不是漢人,應該是西域夷人,在我看來她五官深邃,充滿異國風情,但跟漢人美女可大有不同,到時候你們可別太驚訝。她自幼被大賢黃承彥先生收養,不論韜略巧思都能跟我一起探討一二,我之前說的那個水車和用沙盤玩推演戰的構思就是她跟我一起整出來的,可以說是個名符其實的大才女。」

在他這個擁有後世眼光的人看來,黃月英著實是個大美人,麥蜜色的肌膚散發著健康的光澤,一雙綠色的貓兒眼,五官輪廓深邃,亞麻金色的長髮在太陽底下看是金色,在月輝中又帶著銀輝,而且那抹眉宇間的淡定靈慧煞是吸引人……不過,在這個時代的漢人眼中,她皮膚不夠白皙、頭髮不夠黑、鼻子太挺、眼睛和嘴都太大了點……果然是時代差距啊!

「嘖嘖,看他這個護妻子的勁兒,人都還沒娶過門就開始先幫他媳婦說話了。」程昱嘿了一聲。

「這是當然,媳婦兒是討回家疼的,若誰讓她受委屈,我可是下黑手不手軟啦!」

「某以前怎麼沒注意到子寰對女人這般照顧?」曹操驚奇的道。

「主公,這小子差別待遇可大了,在家我說他一句他還我十句,可我夫人說他十句,他連半句都不會回嘴,這回王家那事如果發生在公瑾本人身上,他搞不好還會在旁邊大笑半天,發生在公瑾的夫人身上,他馬上就被惹毛了,您都沒看到他在家聽到公瑾說他妻子掉了幾滴淚的時候子寰的表情多可怕,如果不是伯寧的威嚴鎮得住他,我看他都要直接帶人衝去王家砸場了。」郭嘉哼了哼。

當然,風颺會急著搞掉王家也是因為怕王家暗地裡給子龍和公瑾添什麼麻煩。

「哦?」曹操頗訝異的看了風颺一眼。

在古代,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女人的地位是很低下的,像風颺這樣為了一件小糾紛就鬧得滿城風雨只為了一個女人受了點委屈,在他們看來是很奇怪的事情──最重要的是那個女人嚴格說來跟他沒半點關係!

「別理奉孝說得酸,他這是忌妒,赤裸裸的忌妒。」風颺笑道,「誰讓嫂子說什麼我聽什麼,他要壺酒就被我唸上一個時辰。」

他可沒興趣跟曹操這些「古人」爭辯什麼女人的地位,就連那麼體貼妻子又不拘小節的郭嘉在聽到他說的男女平等云云的說詞都面露驚愕和難以苟同的不解,更別提在場這些人有大半都是接受大半輩子儒家道統的士人,男尊女卑早已是根深蒂固的觀念了。

別人家他管不著,自家的女人護好就是了!

曹營高層的人也早就習慣風颺與常人不同的價值觀,諸如重百姓輕權貴、不把下人當下人、堅持婚姻自由等等──他們一直將之歸類到是因為那神祕的楊家後人潛移默化的影響,讓風颺在觀念中被刻畫了太多叛經離道的不馴──所以這時聽到他的說法,他們也就一笑了之。

或許是因為風颺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有些孩子氣的率性,行事作風不能說光明磊落但卻很坦蕩,有種武人特有的直爽胸襟,令人很難對他抱持著遲疑之心。

「子寰,你大婚當日我們可是要去祝賀的,到時候喝個不醉不歸啊!」曹洪笑呵呵的賀喜。

風颺雙眉一挑。

「我說子廉將軍,你是故意整我來著?大婚當日洞房花燭夜,誰要跟你們幾個大男人喝得不醉不歸啊?酒我是幫你們準備好的,你們自己喝去,我可不奉陪了!」

聽出風颺言行之間對這未過門的妻子是諸多維護,曹操既是好奇他所心儀的女子會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又暗暗惋惜自己的女兒沒有福份。

像風子寰這樣的男人,面對大局能談笑揮灑,面對敵人是義無反顧,對維護的人更是盡全力護得周全,可以說是只要讓他惦上了心,基本上後半輩子已無可憂慮……可惜啊,女兒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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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颺比預計的提早出發,一應迎親需備物品都讓人直送襄陽城,他則帶著李亞等人直奔長沙。

他這趟有兩個目的,一個是找張機敘舊,一個是將曹操的親筆書信帶給黃忠和魏延。

原本去年就該來了,卻不料被感情衝昏了頭,接連兩個月都繞著黃月英在轉,又發生龐統出狀況,時間就這樣耗沒了。

踏入張機的院子,風颺有些恍然。

上一次他離開時,才十五歲,滿心意氣風發,想的都是如何在亂世中保全自己的實力。

眨眼分別已邁入第十四年,其間只有書信往來,間或他差人送些張機需要的藥材過來,竟是不曾相見。

靜靜踏入大廳,廳內擺設乾淨簡單,一名看似五十來歲的男人神色隱含緊張的在大廳內來回踱步。

風颺安安靜靜的在一旁坐下,沒有主動開口說什麼。

張機在內堂,所以顯而易見的,裡頭有這人的親人在接受診治。

約莫等了兩刻鐘,才看見比十幾年前頭髮白了不少的張機從內堂走出來,神情甚是凝重。

「先生,犬子可有救?」中年男子倉皇的站起身。

「令郎的情況……」張機說到這裡,忽然語氣一頓,愣愣的看著一旁起身垂手站立一旁的青年。

還是那身白衣,還是那似曾相似的劍眉星目,還是那灑脫從容的笑,以及眉宇間不羈的輕狂。

「子寰?」張機略帶遲疑的喚道。

昔日略帶稚氣的少年,已經成了頂天立地的男人了嗎?!

風颺沒想到張機會拋下病人家屬轉而招呼自己,微微一愣,還來不及下拜行禮,就被張機搶上前一把抓住。

「來得正好,我正愁元化兄四方行醫找不到人,但有你也成!」

那中年男子神色不定的看著比自己小了幾乎有二十歲的年輕人,又看了看神色篤定的張機,最後選擇沉默旁聽。

「仲景先生所言何事?」風颺詫異的問,「可是這位先生的公子病情不對?」

「你也知道我不擅長外傷和舊疾。」張機沉重的道,「這方面是你和元化的強項,我依照與你們探討的方子略做調整給那孩子續命,命是吊著了,但還是虛弱異常。」

風颺點頭,張機在傳染病等方面是權威中的權威,但還是有不擅長的領域。

「先讓我診脈……這位先生,晚輩風颺風子寰,當年曾在仲景先生和元化先生身旁接受指點,也許能對令郎有所幫助,請先生允許我入内為令郎診治。」

中年男子眉宇間毅然一閃而過。

「麻煩風公子了。」

面對一個莫名奇妙冒出來的陌生年輕人還能這麼快做決斷,這男人不簡單啊!

風颺在內心給出評語,跟著張機進入內堂。

內堂的榻上,並不是風颺以為的孩子,而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風颺一看他的模樣,眉頭就皺起來了。

臉色蒼白、眼袋浮腫、身穿柔軟衣物、頸側時常與衣物摩擦的部份有些泛紅潰爛……又是一個五石散的受害者。

而且似乎不止這樣……風颺仔細的替沉睡的少年把脈,又細細側耳到他嘴邊聽他的呼吸聲,輕輕在他身體四處按了按,臉上的神情愈來愈凝重。

半晌,他跟著張機離開內堂,走回大廳去面對那位焦急的父親。

「風公子,犬子他的病……」

「別慌,先讓我確定一下,令郎是早產兒是嗎?」

「是,八月即出生,自幼便體弱。」

「他曾受過重傷,流了很多血,所以氣血虛對吧?」

「是,黃某髮妻也在那場變故中死去,這十年來耗盡家產給他進補,卻成效不彰。」

「黃大叔,你先坐,我坦白講,令郎的病要靠調養,沒意外的話我能治,但你先聽我分析他的病情給你聽。」風颺拉著那中年男子和張機入座,並且體貼的先給了對方最希望聽到的答案。

那中年男子一聽,激動得就要下拜,但被風颺死死按著肩膀根本站不起身,只能連連道謝。

「令郎早產,身子骨本來就較尋常人孱弱,心肺方面尤其不好,又因大量失血氣血虛,本是該好好調養,但用藥過猛,藥性累積在體內反而有害,若我沒料錯,他還有在服用五石散,五石散非藥是毒,現在他中毒已深,皮膚脆弱,稍被衣物摩擦就紅腫脫皮,」

風颺同情的看著臉色刷白、搖搖欲墜的男人,任何一個父母知道自己費盡苦心為孩子覓來的良藥竟是殺害孩子的毒藥都會有他這種反應。

「我曾經救治過兩位五石散中毒極深的人,他們現在都還活得很好,但令郎的體質比他們更虛弱,你要先有心理準備會花比較長的時間,少說也要五六年,長則需要一輩子,若中途有什麼變故,也可能發生憾事。」

那中年男子原以為兒子死定了,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頓時用力掙脫風颺壓著他的手,堅持下拜。

「請先生救助犬子,忠願意終身侍奉先生。」

忠?

黃忠?!風颺大驚,連忙一把將他扯起來。

「我從頭到尾都沒說我不救,黃大叔何必跌跌跪跪的?」

黃忠耶!多少人認為他如果不是前半身不得志,憑他那身武藝成就絕對驚人!

黃忠面色淒苦,咬牙道:

「忠已身無長物,湊不出犬子需要的藥錢。」

他所有積蓄都已經在經年累月的替兒子買藥看病中耗盡,若非張機仁慈總是盡量不收費,只怕他家連米都買不起了。

開玩笑,就憑你是黃忠,你這兒子就死不得啊!風颺用力將黃忠拉回榻上坐好。

「三個選擇,一個是大叔你當我家的供奉,基於員工福利,令郎一輩子需要的調養藥品都由我包了;第二個選擇,我指一明主讓大叔你前去相投,我之前救治的兩人都在那位大人帳下,現在所有醫療費用也還是我在出;第三條路,久聞大叔的箭法與刀法都堪稱一絕,大叔幫我調教一批未來要成為我的護衛的孩子,如何?」

這擺明了無論如何都會救他獨子的條件讓黃忠是又驚又喜。

「不知道那位大人是……?」

「曹操曹大人。」風颺笑著從懷裡掏出曹操的信交給黃忠,「我非曹丞相帳下之臣,但我結拜義兄人在曹營,曹大人對我也很是照顧,我來長沙本來就是要找黃大叔你的。」

「找黃某?」

「若大叔就是黃忠黃漢升,小子要找的就是你。」

見黃忠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風颺轉頭對張機笑道:

「我開個方子,仲景先生幫我煎藥吧?我先去給那位黃兄弟紮兩針,治療總是愈快愈好。」

張機含笑點頭。

兩人先後離開,黃忠緊握著曹操的信,下意識的跟隨風颺進入内堂,愣愣的看著他先關緊窗戶,再動手脫去虛弱昏睡的兒子的衣物,用巧妙的手法替兒子紮針,還一邊溫和的跟他解釋為什麼要紮這幾針,以及以後的治療過程……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這些年來帶著孱弱的獨子嚐盡人情冷暖,滿腔熱血在抑鬱不得志中隨著兒子日日衰弱而漸漸冰冷,最後,只剩下死灰般的灰燼。

他什麼都做不到,空有一身武藝無法保護妻兒,無法殺敵立功,無法挽救兒子垂為的性命……什麼都做不到!

天可憐見,他不求這輩子能再有什麼成就,只盼望不會發生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哀……

中年喪妻與為了兒子操勞過度讓才四十三歲的黃忠看起來已經蒼老得像是五十幾歲。

就在他已經絕望時,遇到了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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