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身為人類,或許總是在他人的眼光中苦苦掙扎,期待被肯定,害怕被否定,因此努力改變自己以適應環境,又希冀能在保有自我的同時獲得旁人的認可。

改變與不改變,徘徊在對自我的不肯定之間。

很多時候,理智都知道只要做自己就好了,但更多時候,卻因為不被理解支持而失望悲傷。因為對他人有期望,所以才會體驗失望。

嘴裡說著想要跳脫既定的刻板印象與群眾意識、堅持自我到底,偏偏仍需要在這個世界上求得一個立足點,於是不得不放棄原則尋求改變。

過度執著的想要跳脫,或許又是另一種畫地自限。

人類,畢竟不能只為自己而活。

妥協,有時只是時勢之所趨。

「所以說,這樣的人類很悲哀啊!」

不顧地板髒亂趴在地上的少女做出結論。

「我們的藍大小姐今天很悲觀啊!」

毫不猶豫的探手揉亂她隨意披散的長卷髮,剛踏進社辦的年輕男人有著聰穎睿智的氣質,修長的雙腿跨過她的身體,拉了張椅子坐下。

「我仍在無病呻吟的年紀啊!」藍以凰一撩那頭長卷髮,一點也不在乎是弄髒了還是弄亂了,隨意撥到一邊去。

客觀看來,藍以凰是個矛盾的個體。

她長相清秀,率性中帶有帥氣,留著一頭長髮卻不像一般同齡女子一樣精心打扮,反而挑染燙卷以後任憑雜草叢生。她喜歡毛絨絨的東西,喜歡小首飾化妝品,卻懶得打扮自己,厭惡迎合潮流。不是很喜歡交朋友,但對好朋友很貼心,某部份的思考很單純,更多部份是老練犀利。

硬要歸類她,只能說她很叛逆。

還在高中時期,她就有過發表「一隻流浪狗傷了一條腿比一個出車禍的人更重要」的言論的紀錄。理由是動物比人單純,人心太險惡太複雜,救了狗狗還會友善的搖尾巴,送車禍的人去醫院還會被懷疑是不是肇事者。

可這樣說著的她,在感情生活上仍是橫衝直撞,因為她永遠也分不清楚表面背後需要猜測的那份互動。

不過,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因為不在乎所以懶得探究,又是另一個層次的問題了。

她挑戰校規、與思想過於古板的師長爭辯、路見不平與人爭吵、正面槓上學校附近的色狼和暴露狂……國、高中六年能無記過畢業又沒有被人砍死在半路上,絕大多數的原因要歸功於她有一個危機處理能力頂尖的學長──十分溺愛學妹的那型。

「無病呻吟的小姐,妳要吃甜甜圈還是餅乾?」跟她相處超過八年的雲浪已經很習慣她偶發的季節性思考症候群,從容不迫的笑問。

將手中的紙袋放到桌上,拿出總是需要大排長龍的甜甜圈名店的招牌甜甜圈,以及走高級路線的巧克力豆餅乾,同時神乎其技的變出茶壺煮起水果茶。

「都要。」

這次不裝死了,她翻身爬起,頂著一頭可以嚇死人的女鬼造型從地板上蹭到桌上,趴在雲浪旁邊等著吃,一雙貓兒般的杏眼眨也不眨的盯著雲浪的雙手,只差沒有咪嗚叫。

「學長,我跟你說喔,我又做了個怪夢,夢裡有隻魚在唱歌……」碎碎唸著稀奇古怪的夢境,她一手幫學長大人拿茶杯,一手撈來免洗紙盤擺好。

對於雲浪,早在她第一次承受不住心底壓力跟他哭訴關於做預知夢的事情後,就已經不需要有任何隱瞞。

「有隻魚?」雲浪的眼神有些古怪,他不動聲色的微笑,把一顆顆圓球狀圍成一圈的花式甜甜圈放到她面前的盤子上。

「對啊。」張口啃掉一口香甜Q軟的甜甜圈,藍以凰用崇拜的眼神膜拜自家學長。

還是學長好,基於她本身不知道哪根傲骨作怪,她絕對不會搶風潮的去排隊買美食或人云亦云,所以這類美食如果學長不買,基本上是與她絕緣的。附帶一提,太受潮流推崇的書籍與電影她也有排斥情結。

崇拜的眼神換來兩片可口的餅乾,這可是五片要價兩百圓的高檔貨,憑她現實無比的錢包也是吃不到的。

「妳又做了什麼?」雲浪睨她一眼。

「沒有啊,只是每次作夢都害我頭暈三天,也沒有什麼好事,為什麼不讓我夢到樂透號碼、六合彩、金礦銀礦……小說漫畫裡的主角通常都可以在夢境中呼風喚雨,順便無所不能的結識親親愛愛的俊男美女以及狐群狗黨,還可以因此發大財……」

平凡的總是羨慕不平凡,卻不知道不平凡也未必是好,例如她,就是不平凡中極衰的例子,不穩定的預知夢能力,還是標準的報憂不報喜。

「夢到一隻魚代表什麼?鹹水魚魚肉的含鉛量會增高?」

面對她的沮喪,腦袋上出現一隻手,溫柔的揉了揉,然後收了回去。

這就是雲浪,打從國一認識他開始,他對她永遠都是這樣的溫柔寵溺,卻不會讓人感覺被冒犯或輕薄。

看來她當真以為那只是個單純的夢境了,真是個粗神經的小丫頭。

「那隻魚不夠帥嗎?」笑嘆在心的雲浪促狹的打趣。

「帥,帥到那條魚尾巴讓我一個禮拜不想吃魚。」

雖然那條尾巴讓她想起了松鼠黃魚,但好歹上半身是個裸身美男,仔細思量,人魚美則美矣,總有種違和感──她會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吃魚肉還是人肉,所以這個禮拜她拒吃魚!

她承認那張臉真的很美形,不過再美也只是個夢……下意識的摸摸口袋裡的冰涼物體,她繼續努力堅持那是個夢。

「這樣說來,不管是人魚公主或是青蛙王子,還有有著貓耳朵和尾巴的巨乳美少女,狼人族的帥哥……等等,是否都代表人類潛意識中追尋超越道德規範的人獸交呢?會傳說食用什麼人魚肉可以長生不死,也是人類一種想吃同類的潛意識表徵?」

語不驚人死不休,她大膽的言論並沒有因為在場的都是異性而有所收斂。原因一是因為認為在場的人都已經很熟知她的本性了,原因二就是──她天生反骨。

「妳現在的言論也很超越既有道德規範。」坐在窗台上曬太陽的敖冽沒好氣的道。

一直懶得理會哀哀叫一整節課的藍以凰所以沉默很久的他,差點因為那句人獸交而跌下窗台。

──這是年輕女大學生該說的話嗎?!

「龍,你的份在這裡,快吃吧。」雲浪順手將免洗盤推過去。

敖冽,化學系大二,外號龍(來源不明),排斥多數異性。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不管什麼種族,只要是母的都很麻煩。

「蜥蜴學長,你睡醒了?」藍以凰笑道。

對於這學長,她向來抱持著一種喜歡拌嘴的心態,刻意把龍叫做蜥蜴也只是好玩。

「其實客觀來說,現有道德規範許多都是不公平且不平等的吧?」

例如男人外遇叫做包二奶,是金錢地位的象徵,女人外遇就是紅杏出牆,淫蕩無恥;婚前性行為男人天經地義,女人獲得百人斬封號,外加一句不知檢點;男人交際應酬晚回家是忙於工作的表現,女人工作晚回家就是不顧家庭……等等。

但同時的,女人哭、女人開車不細心、約會遲到、做事拖拖拉拉、綁手綁腳往往被合理化;男人就必須是無敵鐵金剛,不但不能哭、不能怕老鼠蟑螂和蜘蛛,還要三頭六臂無所不能,附帶有用不完的體力。

道德文化的價值觀,有時候真的很沒道理。

「又是那套女權至上主義?」敖冽輕哼,「妳出生在古代一定會被浸豬籠。」

從窗台上跳下來的他大馬金刀的跨坐在椅子上,狂野又不失氣質的把雲浪貢獻的下午茶吃光。

「或者是被五馬分屍、遊街、被吊死。」她從不否認自己的想法有多囂張,「為什麼大多數的男人都認為提倡男女平等的女權就是主張女權至上?是不能接受既有優勢地位被挑戰嗎?」

「大概是因為很多女人都把男女平等這個論點當成享受權利的理由,只會不斷要求更多,卻不願意付出相等的義務吧?」

以小觀大,在學校的時候有些女孩就會抗議「打掃、倒茶」不應該是只有女生在做,滿嘴男女平等不該歧視女性,卻又在搬桌椅、倒垃圾時認為那應該是男人要做的──事實上桌椅沒那麼重,不想倒垃圾也只是嫌髒而已。

這種例子一多,也不能單方面責怪有些人一聽到女權運動者在提倡男女平等就嗤之以鼻。

有好處的時候就振臂急呼男女平等,要付出勞力時就大聲呼籲要禮讓女性……見鬼的哪有這麼好的事!

眼看兩人鬥嘴鬥得又要吵起來,而且話題嚴重偏離主題,雲浪輕笑著介入。

「好了好了,或許那樣的想法代表另類的異族優生學理論與對於未知的幻想期待?這世界無奇不有,說不定真的有狼人貓女。」

敖冽挑眉,咧咧嘴,沒有接口,倒是藍以凰興致勃勃的抬起頭。

「意思是學長你相信有狼人跟吸血鬼囉?」

「這樣說好了,」他笑著替兩人各倒了一杯水果茶,「人最常犯的錯誤就是,認為看不見的東西就是不存在的,並且試圖用各式各樣牽強的理由去解釋無法理解的異象,進而否定自身對於未知的恐懼。但一如梵諦岡曾經真正承認數起驅魔案件,還有各種無法理解的靈異事件,雖然不能否認其中確實有能夠以科學解釋的部份,但不能以多數去掩蓋少數。」

他們本身的存在就是超自然存在的最佳證明。

有道理。藍以凰瞇起眼,忽然發現自己喜歡探討人性這方面的習慣或許就是這個學長潛移默化來的。

至於這個社團──「裏」,也是在學長的遊說下加入的。

她原本不想加入任何社團,因為她不喜歡人多、不喜歡什麼團康活動的胡亂玩鬧,也不喜歡生活被某種事物制約。她寧可把這個時間拿出來到租書店看幾本書,也好過耗在社團浪費時間。只是衝著雲浪的面子,她還是答應了。

不過,加入以後才發現這個社團很不一樣。

「裏」是一個自成立以來人數不過十人,卻各個都是高標準俊男美女的混吃騙喝社團。加入這裡的自己很像誤闖天鵝群的醜小鴨,但是學長學姐都是好人,雖然多少都有點我行我素得奇怪,但都很照顧她。所以在這裡很自在,她有事沒事就喜歡往這裡跑,入學一個多月,跟系上的感情都沒有跟社團的感情好。

「學長的意思是,你相信有未知,卻無從定義未知嗎?」

「如果不去了解,又怎麼能以狹隘的視野做出定義呢?就跟妳的感覺很像,妳從不否定宗教鬼神,但拒絕接受他人強行加諸於妳的那份認知。」

這個學妹最有趣的就是,她排斥傳教,厭煩親戚間的吹捧某神明,對任何宗教都抱持著尊敬與將信將疑的態度。但她雖然相信一切非科學的存在,最主張的卻是人定勝天。

拍拍她的頭,又給了她一塊甜甜圈跟兩片餅乾,催促她在去上課前把下午茶吃完,以免上課上到一半肚子餓。畢竟她今天下午連著三堂課,又遇到個一講課就會忘我到忘記下課時間,偏偏又不能接受學生在課堂中飲食或出去上廁所的嚴厲教授,可憐的大一小幼苗們只好自己多保重。

藍以凰抱持著感動與感激的心態吃完下午茶,抓起背包。

「學長,今天晚上的課要幫你佔位子嗎?我今天會提早下課,可以早點去教室。」

「今天……不,不用佔位子,我們先去吃晚餐,妳下課到我教室外等我,我今天也會早下課。」

摸摸她的頭,替她整理好頭髮,雲浪提起自己的背包,跟她一起走出社辦。

「龍,這邊給你整理。」

「拜拜,蜥蜴學長。」

「滾吧。」敖冽沒好氣的道。

離開社辦,走廊上有點涼意,雖然十月還是秋老虎盛行的季節,但這間學校不少地方都透著涼風。

「學校為什麼這麼冷?」藍以凰瞇起眼,搓搓露在空氣中的手臂。

因為風水陰!雲浪望望天,把正確答案吞回肚子裡。

「因為地勢比較高啊,而且走廊本來就比較陰涼,夏天時很多人都喜歡在這邊聊天。」將背包放到她手上,雲浪脫下自己的水藍色襯衫遞給她,自己只穿一件V字領背心,「天氣忽然轉涼,我忘記跟妳說要帶外套,先穿這個,晚上我回宿舍拿外套給妳穿。」

他從她的手中接回自己的背包甩回肩上,動作帥氣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學長,身為系草,請不要隨便脫衣服。」雖然這麼說,她還是難敵溫暖的誘惑,穿上了帶有他人體溫的衣服。

呼,好多了,學長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混雜了她年初送的男性香水味與肥皂香,不枉費她在百貨公司試聞聞到鼻子過敏和嗅覺麻痺,還被專櫃小姐笑。如果是同齡男生充滿汗味又不知道多久沒洗的衣服,她可沒膽子穿。

學長萬歲!

「我等等就衝回宿舍穿衣服保全名節,但是可愛的小學妹凍僵了就糟糕了。」雲浪輕笑,送她走到上課大樓,自己繼續往前走。

跟他揮揮手,藍以凰渾然不覺跟資管系全校有名的系草走在一起的自己,已經獲得了四周很多不明的視線,穿著足以遮到手背的長袖男性襯衫當薄外套,高高興興的走進教室。

@@@@@@@@@@@@

當天晚上,藍以凰抱著光是身體就比籃球大了些許的Q版狐狸娃娃被雲浪送回家。

雲浪很守信用,或者可以說,經過八年多的相處,藍以凰確信雲浪對她說出的每一句保證都絕對會兌現,無論那些保證在當下聽起來有多像純安慰或客套。

例如這次,他說「我再送妳一個」,結果當真隔沒兩天就把跟之前那個一模一樣的九尾狐絨毛娃娃塞到她懷中。

想起下午抱著狐狸娃娃的詫異,還是感動得想笑啊……

他真的太寵她了!

抱著狐狸娃娃,拍拍狐狸頭,坐在電腦前的藍以凰關上電腦準備就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理因素的關係,自從雲浪在她家住了一晚,狐狸娃娃重新回到她床上以後,那個會在家裡製造噪音的「叩叩叩」也不知所蹤。

一時間,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了,除了她開始作惡夢……愈來愈清晰的夢。

跟那個有人魚出沒的夢不同,人魚給她的感覺是無害而哀傷的,那個夢卻充滿了絕望與不甘的負面氣息,所有片段都透露出憎恨與悲慟。

相較之下,她寧可夜夜跑到大海去聽人魚之歌。

……

凝視著蠟燭的火花,火焰,在視線中燃燒。

她在等,等待承諾帶她離開宿命的愛人,即使約定的日子他沒出現,可是她相信他一定會來找她,因為他從未失信於她。

跪坐在一直以來侍奉的神明座下,她誠心祈禱愛人的到來。

可是出現的,卻是村長與村民。

老邁的村長默默的在她面前放下一個銀盤,盤子上盛放的,是她苦等不到的……他的首級。

清秀的五官血肉模糊,黑亮的長髮沾滿血汙,他們割下了他的頭顱,也割斷了她唯一擁有的溫情,斷絕了她可能通往幸福的道路。

無法思考的她,只能看著他血跡斑斑的容顏,耳中聽見蒼老的嗓音不清晰的迴盪。

「……靜巫女,褻瀆妳的男人死了,請您安心祈求神諭吧。」

村長說著,就要村人們把銀盤撤下去,以免玷污了神廟。

她面無表情的伸出雙臂,揮開村長的手,憑著在村中無人能及的地位,讓村人們敬畏的讓開一條路。

她眼中只看見銀盤上的愛人,珍惜的捧起他的頭顱,親吻他染血破裂的冰冷嘴唇。

將他的首級小心的抱在懷中,她仰首,看著在香火供奉下的神明,曾經誠心尊敬的神像金身依舊冰冷的俯看她。

「我敬愛您……可是,為什麼……」

悲悽的嗚咽,柔荑輕輕摩娑愛人已經僵硬的臉頰,用衣袖將他的臉打理乾淨。

火紅的嫁衣,應該是嫁衣的……

她用盡青春守護這個村莊,他們回報她的卻是殺害她最心愛的人,只因為不想失去她代為傳遞的神諭。

她做的還不夠嗎?

她愛這個村的村人,她愛生長的故鄉,可是……真的好心痛。

長久以來的孤獨寂寞只有他明白,長久以來的辛苦努力只有他體恤。他愛她,不是愛神諭,也不奢求預言,他只是愛她、寵她、憐她,在寒夜裡用溫暖的身軀擁抱她卻不褻瀆她……

「我再也……不讓任人擺佈了,神諭這種東西,都是假的!」用盡力氣推倒神案上的燭火,因極度悲傷而瘋狂的她抓起金剪,毫不遲疑的刺進自己咽喉。

鮮血滴滴答答的將嫁衣上美麗的鴛鴦刺繡染成血紅色,她流著淚,聽不見眾人的驚叫吶喊,細細的親吻愛人的唇,從唇角溢出的鮮血染紅了他死白的唇。

依戀的看著他的容顏,抱著他的頭顱,用盡最後的力氣自囚禁她一生的高塔跳下。

天空很紅,夕陽像火焰在燃燒,那是美麗到淒艷的色澤,最後黑暗吞沒所有知覺。

她感覺自己飄起來了,白光閃爍,熟悉的神威降臨身旁。

俊美的神祇朝她伸出手,因為巫女是神的新娘。

「我不去!」她絕望悲傷的搖頭,「我再也不能侍奉您了……下輩子,我要當個普通人……為他洗衣燒飯,為他生兒育女……」

侍奉神的日子,太寂寞孤獨。

被眾人崇拜,被關在廟宇之上,只能獨自俯看眾生、仰看神尊。她是人,卻無法享受屬於人的溫情,只被尊拜期盼;她是人,卻只能關在廟宇之中,期待神明偶爾的降臨,留下涵義難解的神諭;她是人,卻不被允許擁有人的幸福,享有榮耀,卻被剝奪所有感情與平凡。

她不想要巫女的光環,只想當個村婦,因為操持家務而手掌粗糙,因為夜夜補燈而視力漸衰,最後在平凡中死去……

如果不曾從廟宇高堂的垂簾後往外偷看,就不會欽羨平凡的歡笑。

如果不曾坐在房間聽見侍女的交談,就不會期待溫柔的憐愛。

如果不曾從紙窗的倒影看見相擁的身影,就不會好奇擁抱的溫暖。

如果不曾遇見他,就不會奢望著本來不該擁有的愛。

如果,不曾說出神諭,她就能有個平凡的人生,學著愛人與被愛……

俊美神祇冷冷的看著她,看得她絕望。

「汝將為殉死受千年業火之苦,永世無法與最愛之人相守。」

那是她最後聽見的神諭……或者該說,是最後聽見的神咒?

從此以後,她在思念的業火中煎熬,愈思戀,火愈烈,灼燒肌膚,吞噬所有知覺──

懷中抱著他首級的地方,傳來他靈魂的愛戀。

她知道,神的懲罰還沒結束。

若她願意鬆開手讓他的靈魂被神火吞噬燃盡,或許可以獲得解脫,可她甘願受盡業火灼身之痛,只為了守護那抹儘管死去卻依然思戀擔心她的那個人……

淚水從眼角流出,還未滑落,就已經被烈火燒融。

……

妳懂嗎?

能懂嗎?

那種永世承受無止盡折磨的絕望。

妳懂嗎?

能懂嗎……

害死心愛的人又牽累他在業火中被灼燒千年的怨與恨……

懂嗎……能懂嗎……

……

……

一聲聲幽怨的呢喃像回聲般繚繞在耳際,清醒的藍以凰感覺全身疲憊,很想再睡他個半天一天。

但她沒有睡,反而拖著身體起床,因為幾乎修到滿堂的大學生活不容許她多賴床。

勉強爬起來,藍以凰坐在床上,嘆息。

她是看了什麼鬼故事啊?!親吻首級會不會太可怕了?又不是沙樂美!

現在的她,還無法明暸那麼強烈的感情。

太沉重,又太悲哀。

頭好昏……連著好幾天夢到這種夢,每次夢境都以「自焚」作為結束,真的很難受。

悲傷的夢來自遙遠的過去,穿越千年悲傷的靈魂依舊在被火焰灼燒,懷抱著摯愛之人的魂魄,連哭泣都不被允許……

邊想邊起身更衣,拿起衣服的時候一切都還正常,但當衣服套上頭遮蔽住視線,再把衣服拉下後,原本倒映著自己身影的鏡面,竟然浮現一個身穿火紅衣裳的女人。

趴在地上匍匐前進的女人流著血淚,半張臉血肉模糊,喉嚨還插著金剪,身體周圍纏繞艷紅火燄,蔻丹十指纖長而淒厲的朝她伸了過來……

藍以凰倒抽一口氣,愣愣的看著她,因為她太過血腥的外貌震驚的無法動彈。

她以為自己會被那隻「爪子」抓住,但女人的手一觸碰到鏡面,鏡子就透出金光,某種符文浮現,將女人的手彈了開來。

──雲浪在她的鏡子上動了手腳。

幾乎立即的,藍以凰就想起之前在她房間時,雲浪那隨手抹過鏡面的動作,她因此而心神大定。

陣陣青煙從女人枯白的手上冒出,女人的表情痛苦而哀傷,吐著鮮血的唇張闔著。

她在說什麼?

既然知道自己安全無虞,藍以凰就有閒情逸致慢慢盯著女人的唇型,開始猜測起她反覆張口閉口究竟是想跟她說什麼。

「……我?」

看了半天,從來沒有學過唇語的藍以凰只能勉強猜出一個字。

雖然還想再猜下去,不過視線內的鬧鐘已經提醒了她一個現實層面頗高的問題。

「啊,上課要遲到了……」

跟這種場面搭配起來,她這個感嘆好像很奇怪,不過她在國中時就知道一件事──不管是撞鬼撞仙撞妖,只要還沒送醫院或發高燒,就不會擁有特別豁免權,遲到一樣要罰站、功課沒寫完一樣要被處罰、考試考不好……補考是自找的。

畢竟,很現實的理由叫做──社會顧全的是大多數人的利益,有靈感力的人只有九牛一毛,哪可能會為了「弱勢」的極少數而開任何先例呢?
「這樣說來國中就體悟到這點的我還真是悲哀。」那麼早就體悟到了社會的殘酷面。

很無聊的想著沒意義的感想,藍以凰三兩下就抓著包包出門了。

至於鏡子裡的那個……等她回來應該不在了吧……大概……

她又繼續去當她的縮頭烏龜了。

@@@@@@@@@@@@

校稿真的會消磨人的雄心壯志啊(被巴)
可憐的晴晴貓被我拖下水一起消磨腦細胞orz
我好想寫新稿子(劃圈)

下一個番外抓魅瞳姊姊來玩好了,
寫完【光與暗】我整個就是對Tsubasa大哥心花朵朵開~~

最近天氣好奇怪,
大家要注意身體,
小心別感冒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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