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看著三人兩馬就這樣奔馳而去,韓七臉色陰沉的咒罵出聲,簡直不敢相信他們在人數相差如此懸殊的情況下,還會如此屈辱的必需把卓洛宇給交出去。

但事實就是,他們被狠狠擺了一道,不是損失卓洛宇,就是損失各派掌門與好手十三餘人。

完完全全的……被算計了!

因為中原武林的人總是因為輩分關係在他面前顯得很拘謹不自在(拜託,他也很不自在好嗎?!誰會喜歡被年紀足以當自己爺爺的老人喊師叔?!),其中只有卓洛宇是例外。

雖然口頭上尊稱他一聲韓七爺,但態度完全是自然的平輩論交,結果他卻只能看著他在中原武林中唯一個朋友被當眾羞辱帶走……

砰!一拳狠狠砸在樹上,沒有刻意運上內力的結果就是樹幹紋風不動,他右手關節則開始滲血,但他卻像是完全沒感覺一樣,默默收回手,雙手抱胸靠著樹幹開始思量接下來該怎麼辦。

依照他那已經死透了的師父的說法,就算有再不甘心的事情,也別無聊的自殘,否則等到有轉圜餘地的時候卻因為傷勢過重而無力扭轉情勢,就只能說是死了活該!

……

另一邊,在其他人忙著衝到山谷裡救人、韓七搥樹出氣時,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前」恩師吳掌門的白彥海拒絕了師弟們要他一起去看師父的好意,只是蹲在地上幫忙席君逸撿拾那些據說捏破蠟衣就足以要人命的可怕藥丸。

「君逸,你真的會解那個毒?」他是愈想愈不安。

雖然說他每次中毒都是君逸幫忙解的,但那也是因為封亦麒有給萬能解毒丹的關係,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君逸在毒蠱這方面很擅長,竟然光聽名字就可知道該怎麼解了。

「嗯。」席君逸點頭,表情有些古怪。

「怎麼了?」

他奇特的神情讓白彥海正在把藥丸放到他手上的動作一顫,差點讓大半藥丸滾回地上好重撿一次,好在席君逸眼明手快的翻轉手腕,將所有藥丸用內力吸回掌心。

眨眼之間露了一手高深武學,席君逸仍是悶不吭聲一古腦的把所有藥丸都丟進水囊中,再隔著水囊把藥丸的蠟衣拍碎,搖晃水囊把所有藥粉混合。

「君逸,你別在這種時候嚇我,是解藥有問題嗎?」白彥海馬上開始緊張。

如果解藥有問題,他要去哪裡找可以解毒的人或有賣解藥的藥店啊?!

抓住不知道想站起身去做什麼的白彥海,拖著他重新在身旁蹲下,席君逸遲疑了半晌才道:

「碧蛇紅蟾殺不死人。」

「嘎?殺不死人?」白彥海錯愕驚叫。

「殺不死人。」很肯定的回答,「連隻狗都毒不死。」更確定的補充。

那種毒藥唯一的功用就是能在瞬間封住中毒者的內力,讓中毒者四肢發軟,特點是可以混在空氣中,只要使用一點點就可以達到完美的作用,而且藥效持久,缺點則是只要有風,很容易被吹散。嚴格說來,那只算麻醉粉,而不算毒藥。

但由於毒發的狀態似毒,也能讓銀針變黑,所以常常讓中「毒」者心慌意亂又心生膽怯不安,算是「毒煞」江楓的一大惡劣玩笑。

所以說,之前他們根本不用停留谷外等候,在這樣的地形環境中,大概早在第二次爆炸時,「毒藥」就已經被風吹得散光了。

被血魄擺了一道啊……

聽完他的說法,白彥海的臉色變得比他還奇怪。

「這麼說……我們被騙了?!」

「嗯。」也只有血魄才有這種膽子,竟然敢理直氣壯的欺騙這一群氣到快抓狂的武林人。

「喂喂,你知道為什麼不早說?」一直待在一旁,被白彥海的叫聲吸引過來的韓七發現自己快被這幾個脾氣古怪的傢伙氣到爆炸了。

怪不得他家師父要躲到北海去養老,中原武林的人一個比一個奇怪!

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席君逸輕哼:

「說了,有差嗎?」

血魄已經沒了閒扯的興致,把九天龍蠱給抬出來了,所以不管到底是用毒還是用藥,也不必理會谷內那些人的是死是活,只要不想死在九天龍蠱的劇毒之下,包圍在谷外的武林人士就必須讓卓洛宇當交換代價……

──等等!閃過腦海的想法讓席君逸皺起眉,不再理會韓七,逕自低頭思索起來。

如果是想顛覆整個武林的血魄,應該會選擇利用這個機會殺掉大部分的人才對,只要這次追來的人死了一半以上,中原武林事實上就名存實亡了……那,為什麼要這麼麻煩的提出那種奇怪的條件,還連一直以來當做最後保命符的九天龍蠱都說出來了……總不可能是因為他在場的關係吧?!

因為這樣的猜測,他冷靜而內斂的眼中閃過一絲細微的驚愕與無措,但很快就趨於平靜。

「君逸?」白彥海關心的湊近他,研究他的臉色。

雖然說席君逸一直都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皮,但身為他的戀人,白彥海或多或少都知道他某些細微的神情變化是代表什麼樣的意涵。

那麼,他忽然眼神有些浮動不安是因為什麼?

「……海。」

「怎麼了?你有不舒服嗎?」

搖頭制止白彥海探詢的動作,席君逸把目光投向正被弟子們攙扶著走出山谷的各派前輩好手,將水囊內的水倒出,分別裝在用附近的竹子臨時削製而成的容器內。

「等確定你師父沒事以後,陪我去找一趟羅煞。」

他的猜測到底對不對,全天下只剩下羅煞一個人可以給他答案。

也許他早該問了,只是一直認為不關他的事;也許他早該注意到了,只是一直不願意去深究……如果他的猜測沒錯,說不定,血魄真正的目的是……

忽地一隻手搭上他的肩,熟悉的氣息抑制住本能的反擊,他從思緒中回神,看向臉上有著難掩的關心的白彥海。

「沒事了?」白彥海認真的看著他的眼,仔細確定他是否只是在逞強,「別擔心那麼多,我們稍後啟程,只要趕點路,半個月內……不,最多只要十天就可以回到落霞山了。」

雖然他們才離開落霞山不過一個多月,要再趕回去似乎有點走回頭路的感覺,不過既然席君逸堅持,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在,所以他根本沒想過要反對。

聽見他的安慰,席君逸扯出很淡的微笑,低頭繼續手邊的解藥製作。

……

韓七困惑的看著與「血魄」同為十大惡人之徒的「襲風」席君逸,注意到他很小心的沒把水囊中沉澱的東西也倒出來,反而仔細的封緊水囊,在竹子容器中灑入三種粉末,拌勻後讓白彥海拿著那些容器去給中毒的前輩們飲用。

接著在白彥海離去後,到附近樹林邊找回來一些枯枝,淋上某種油,用火摺子點燃了火,將水袋連同裡頭的東西燒成灰燼。

那是一種無聲的默契與信任,還有更多的互相關心與在意包容……立場應該不同的兩人,卻相處的十分和協。

不,甚至可以說,在他們身上看不到正邪對立的衝突。

「你們……感情很好?」

在看過卓洛宇談起血魄時的壓抑與劍拔弩張後,眼前這兩人的相處融洽就很匪夷所思了。

無所謂的睞了他一眼,席君逸只有沉默,反而是才剛回來的白彥海用略帶責怪與糾正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無奈低嘆:

「你老是用眼神說話誰懂啊?多少點個頭嘛!」

當了十幾年的「大師兄」,他喜歡在小細節上管人的習慣很難改掉,席君逸也習慣這點了。

「我去找草藥,等等回來。」才說完,人已經消失在原地了。

「君逸!你手上的擦傷記得處理好啊!」來不及攔住他的白彥海只能在原地叫著。

之前為了用轟天雷沒有遺漏的把所有巨石打碎,席君逸整整使用了近百枚轟天雷與數十枚各種輔助轟天雷轉向的暗器,並且刻意逼近谷口以免爆炸威力被距離減弱而顧不得飛濺的碎石傷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出手時難免誤傷自己,雖然席君逸不在乎那些死不了人的小傷,他卻注意到了。

離去的人沒有回應,但他知道他會照辦。

咧咧嘴,白彥海收回目光,看向韓七,有禮的抱拳。

「閣下是韓七爺吧?在下白彥海,他是席君逸,剛才不好意思,他這個人不太喜歡跟陌生人講話。」至於跟熟人講話多半也冷淡犀利,只是可以輕易發現其中的關心與溫柔……超級給他彆扭的!

「不,是我的問題唐突了。」面對白彥海客氣的態度,韓七也連忙回禮。

唐突?!

只有看見席君逸的態度而沒有聽見問題的白彥海臉上表情老實的表現出自己的困惑。

「不知道韓七爺有何指教?也許待會兒我可以幫你問他。」

唉,又是一個名門正派的有禮俠士,他到中原武林別的沒學會,這抱拳行禮的動作倒是愈來愈標準了。他無奈的在心底自嘲。

不過,面前這個正派俠士也許跟其他人不太一樣……

「或許,你也可以回答我。」

「誒?」

像是覺得抱歉的猶豫著,直到最後再開口時,韓七眼中只有困惑與堅定。

「這個問題可能很失禮,但我想弄清楚一件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事情。」

「既然是很重要的事情,我會盡量回答的。」見他如此正經,白彥海也跟著端正神色。

「如果……只是如果,你最愛的人殺了你師門的所有人,有什麼可能,會讓你在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感到不敢置信與憤怒憎恨?」

……

……

他沒漏看,在陳家么子被擄,「血魔尊」血魄出現在那高台上時,卓洛宇眼中的震驚與難以置信;也許只有他一個人注意到,那時揚聲憤怒指責的男人,渾身顫抖得可以聽見細微的牙齒碰撞聲。

在那之後,只過了一晚,所有的反常都消失了,那雙壓抑的眼中,只剩下漠然的絕決與細微的哀傷。

──在他弄清楚那份幾乎看透生死的絕然與哀傷之前,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可能全武林的人現在都跟他一樣茫然,可是好像所有人都什麼也不在乎,只在意要怎麼樣才能了結那他媽的仇恨!

偏偏在他有辦法分清楚自己該怎麼做之前,唯一能給他解答的人被血魄帶走了,害他現在除了焦躁氣憤外,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做。

他跟那廂滿腦子發熱、才僥倖逃過一死就滿心只想到怎樣把這筆債討回來的武林人士不一樣,硬要說來,他不管對正道還是邪道都沒啥感覺,如果不是為了幫那老鬼師父還人情,他八成已經一個人逍遙的跟著商隊跑到西域去參加外族的祭典與游牧了。

現下莫名奇妙的被捲入渾水,還分不清個東南西北就吃了大虧,可是,先把面子擺一邊去,他認為自己更該在意的,是他應該怎麼做──才是卓洛宇希望的。

@@@@@@@@@@@@

人的一生中,總有些東西是足以經歷數十年而不會忘記的。

不管事情過去再多年,只要閉上眼,黑暗中,長長的裙帶與袖子飛揚旋轉,踏著奇異的節奏,舞出一曲曲如火焰燃燒般的舞蹈,淒艷而炫目。

他想,就算是他在最後闔上眼的那一刻,也還是會看見相同的景象吧?

……

已經不記得母親的長相了,不管再怎麼回想都只是模糊不清的輪廓,卻還牢記著納曼妙的舞姿與那飛舞搖曳的紅髮紅衫。

自從母親死後,他沒有對任何人事物付出感情過,直到遇見了那個人。

其實,肉體上的折磨他已經沒那麼在乎了,不管是被廢右手還是慘無人道的輪暴,亦或是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人一個個毒發死去,都只是「疼痛」而已,咬牙撐過去……也就過去了,因為他並沒有中原人口中的道德觀與羞恥心,那些東西早在被十大惡人教導的時候,甚至早在親生父親把母親跟他當成「展示品」養在獸籠裡的時候,就已經不存在了──既然未曾擁有,又何來的失去?

既然如此,胸口的這份仇恨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他問了自己多少年卻得不到一個答案,最後只能承認說,追根究底起來,應該只是為了「背叛」兩個字。

所以說……

「其實我愛我的自尊勝過愛他吧?」

回憶間忍不住啞然低笑,血魄的眉宇間盡是嘲諷──分不出來是針對自己或對方的奚落。

「誒?」剛走進房間的雲飛匆匆走進床邊,隨手把手中的水盆往桌上一放,「主人,您醒了嗎?」

血紅色的眸子緩緩移到他流露驚喜的臉上,慢慢增添一抹困惑。

他不明白雲飛為什麼要用這種好像失而復得又鬆了一大口氣的語氣和表情說話。

直覺的想坐起身,卻只感覺到痛。

皺眉,如果不是九天龍蠱正溫馴的趴在枕畔,也許他已經胡亂掙扎著想移動沉重到幾乎無法控制的身軀了。

他非常討厭這種身體無法自由活動的狀態。

視線在格局陌生的房內繞了繞,最後無聲的瞪視雲飛。

「您受了很重的傷,又大量失血,騎馬在半路上就昏過去了。」看懂他的意思,雲飛連忙解釋道,「您已經昏迷五天了,我去幫您準備食物吧?」

並沒有馬上做出回應,而是先在腦子裡讓遲鈍的思緒轉了兩圈。

那時候,他帶著卓洛宇撤離,上了雲飛準備好的馬,原本照計畫應該一路趕至河北的,沒想到頭一天他就因為傷重騎馬騎到一半昏過去了……細節已經記不得了,但那些不重要,他老早放棄對於這愈變愈差的記憶力做什麼改善與努力。

看見雲飛如釋重負的表情與似乎消瘦些許的臉頰,血魄知道他真的為自己操了不少心。因為雲飛一直都把他看得比自身性命還重要,同樣的,如果不是知道雲飛在身旁,他也不會讓自己就這樣昏過去用睡眠來補充體內與精神。

深沉的思緒中某種決心一閃而過,血魄扯扯唇角,讓雲飛將他扶起身靠坐在床上,再喝了口水。

「現在狀況呢?」低沉又沙啞的嗓音連血魄自己聽了都皺起眉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聲音會難聽到這種地步。

聽見他的問題,雲飛踟躕了一下,又服侍他喝完一杯水,才吞吞吐吐的道:

「卓洛宇被關在地牢,由於您沒交代什麼,所以唐堂主帶了幾個人每天去用刑,但我有交代過他們不准太超過。」

但是他的實力尚不到可以遏阻那些邪魔歪道的地步,所以那個交代到底有多少作用也別冀望了。講難聽一點就是,那些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若非顧忌著重傷昏迷中的血魄還沒死透,九天龍蠱隨時都在虎視眈眈,只怕那些人早都造反了。

血魄仍然不語,雲飛的聲音降了兩個音階,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接著道:

「另外,又有人叛變了……」

他以為血魄會勃然大怒,所以已經做好寧可被血魄遷怒打傷,也要阻止他無意間可能扯裂傷口的行為的心理準備。

可是,他永遠也不能猜到這個主人的反應,因為血魄沒有任何動怒的徵兆,甚至可以說是異常平靜。

「沒關係,預料中的事情,至於唐堂主……反正他們沒膽子把人弄死,就隨便他們發洩吧。」平淡的口氣淡淡安慰著面有愧色的雲飛,血魄反而在意另一件事,「襲風的下落呢?」

比起已經掌握在手中的,他更擔心那個根本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襲風。

絕魂被他之前的警告弄得半步也不想離開江南,生怕邪道的矛頭又伸向柳家;羅煞陪他師父隱居去了,偶爾路見不平管管閒事也無傷大雅,就那個襲風礙事,成天跟著正道人物在那邊跑東跑西……真傷腦筋啊,襲風,他的忍耐力可是有限的,若當真阻礙到他接下來的計畫,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注意到血魄深沉的眼色,雲飛躬身道歉。

「我很抱歉,主人,但您昏迷這些天來我都沒有出外打聽情報,所以不知道襲風現在的下落。」

瞥了他一眼,血魄倒也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如果襲風真的想隱密行事,不管雲飛再努力也不可能找到他的蹤跡──「幻盜」齊豫龍的本領若當真好捉摸,也不會在武林中橫行三十年了。

「無妨,你若敢隨便離開昏迷中的我才該被處罰……」似乎感覺疲倦的閉眼,血魄不由得用左手輕按太陽穴。

「主人。」雲飛低喚,關心的想上前。

他知道血魄滿身新傷加舊傷,本來只要天候一改變或太過勞累就會痠痛難耐身軀,現在又加上不少見骨的傷口,令他很擔心血魄的狀況。

「沒事,去告訴那些傢伙我還沒死成,要他們多少收斂點,別惹我心煩……」雖然說玩到最後就是要讓武林中只剩下這些雜魚,但當手下無可用之兵的時候,還真的很惱人。

揮揮手要他離開,他沒有盤腿練功,反而指示雲飛在離開房間前,把他的毒藥箱拿給他。

「主人,我去幫您準備些清淡的食物好嗎?」雲飛低語,語氣中有些哀求的意味。

「出去。」根本不理他,血魄冷冷的道,「去把自己的狀態調好。有你的任務。」

這是非常明顯的拒絕,而且嗓音冷到讓雲飛一個字也不敢吭,只能行禮後退出房間。

目視門板緊緊闔上,血魄發出輕笑,親吻湊近他臉頰撒嬌的九天龍蠱。

「好啦,小龍,倒數第二幕戲要上演了。」他喜歡唇瓣碰觸冰冷鱗片的觸感,清清冷冷的,可以讓他冷靜的思考。

打開毒藥箱,拿出兩三個瓶子,拔掉瓶塞,直接把裡頭的藥丸或藥粉吞下,然後像是好玩一樣,歪著頭,看上等陶瓷瓶罐逐一從指間脫落,在地上摔個粉碎。

他一直很喜歡看東西被摔破的瞬間,那個從完美變成不完美,從存在消逝的瞬間。

至於原因,他已經忘了。

空腹讓藥效可以很快的發揮作用,因為失血而蒼白的膚色逐漸恢復常態,甚至添上一抹不正常的淡紅,虛弱的脈象也漸漸加快,最後變成可以用亢進來形容的鼓動。

血魄低喘,有些難過的閉眼蹙眉,靜靜感受九天龍蠱湊近頸側,在吸食血液的同時將某種液體倒傳回體內的感覺。

雖然這些毒藥混雜小龍的毒液被他吸收後,可以在短時間內催發更多力量補足這逐漸衰敗的身體所需要的行動力,卻會加速燃燒生命力……畢竟是毒藥啊!

把毒藥當補藥喝,也只有他這個與「藥人」完全相對的「蠱人」才能做得到……每次想來就有點佩服「毒煞」江楓的野心,費盡苦心與無數藥材奇蠱的煉出他與羅煞這兩個天生的毒罐子與藥罐子,原本可能想拿來幫助自己練功用,只可惜忙到最後全是為他人作嫁──

他得到了九天龍蠱,從此幾乎可以說是脫離十大惡人的掌控,還任憑他們安排一切,只是單純的需要一些時間讓腦袋清醒一點;藥人的軀體寶貴是寶貴,可是在有機會用到前,就已經被會武功的藥人提劍給砍了……

「只能說命運捉弄人吧?」紅唇更加上揚,眼底譏諷更甚。

因為私心而成就他們,最後因此被毀,十大惡人死前到底是遺憾呢,還是悔恨呢?亦或者……是得意?因為他們確實鍛鍊出了足以顛覆武林的徒弟,證實了他們的實力……

「就這樣死了,也許我該羨慕你們呢,能夠這麼輕易的離開這瘋狂的塵世。」九天龍蠱離開了他的頸動脈,緩緩爬到他的右肩膀,血魄側頭看牠,忽地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走吧,小龍,我們去地牢看看。」

才下床,看著從窗外斜照進屋內的陽光灑落在桌案上,他愣了愣,忽然有些恍神,某些早就應該遺忘的記憶又在不自覺間翻騰了上來。

……

……

春日陽光灑落的早晨,靜謐的走廊上出現急如風的腳步聲,輕快而富含某種節奏。

「洛宇,陪我玩!」

少年纖細勻稱的身體像貓科動物獵捕獵物一樣的往前撲,成功的掛上正要走向議室廳的年輕男人的背,雙臂環住他的脖子,露出清靈的笑容。

雷鳴鳳的長相其實並不陰柔,而是另一種男女皆合適的靈性美,只是因為年紀尚輕,所以看起來總有種少女似的纖弱感。事實上他也一點都不纖弱,反而活力十足的成天跳來跳去,喜歡跳舞到可以連走路都用轉的。

「鳳兒,你一早上哪兒去了?怎麼沒來吃早餐?」卓洛宇的嗓音含笑,隨手把他拎到身前,「又偷跑去哪裡玩了?」

眼底的薄責不是生氣他的失蹤,而是在意他沒好好用餐。被罵的人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看他,即使隔著紅紗,卓洛宇也能看見那張臉上無比無辜的表情。

「少裝無辜,快去吃飯吧,我要去處理一點事情。」好氣又好笑的捏捏他的臉,幫他把因為奔跑而零亂的黑髮整理好。

「又要處理事情?今天已經第十天了,都沒時間陪我,還要我留下來做什麼?我還沒有沒用到需要被包養的地步!」嘟著紅唇,鬆手,雷鳴鳳興致缺缺的轉身離開。

「鳳兒!」這次換卓洛宇從背後摟人了,「我保證到這個早上為止,下午就陪你去四處逛逛……無聊的話,先去倉庫挖寶,喜歡的都是你的。」

一串鑰匙塞到他手上,那是只有家主人可以掌管的鑰匙。

寵溺的口吻其實是不著痕跡的道歉與討饒,因為他們的自尊一樣強,雖然表面上都看不太出來,不過都不是會輕易把道歉說出口的人。

歪著頭,狀似嘲諷的扯高唇角,雷鳴鳳的口氣聽不出來是喜是怒:

「我要寶物做什麼?」

「隨你高興啊,打彈珠、拿來畫圖、玩射飛鏢……就算把上好家具拆了當柴燒也可以,怎樣好打發時間就怎樣辦吧。」卓洛宇說得很大方。

「紈褲子弟與敗家子就是形容你這種人啊,卓大少爺。」這次的嗓音中有了笑意。

「你忘了說浪蕩子跟登徒子。」低笑,傾身尋找他的唇。

雷鳴鳳沒有撇開頭,但也沒張口,只是任由他淺淺的印下一吻──僅是如此,並不會有任何毒素的接觸。

「我先去吃飯,吃飽就把你家的財寶都賣光!」淘氣的笑著,他抓著鑰匙晃晃,高高興興的跑走。

「你賣吧,等辦完事情我就去馬房找輛馬車幫你搬!」卓洛宇大笑,愉快的走向議室廳。

即使是蹦蹦跳跳的走離好一段距離了,也能聽見他爽朗的笑聲與隨後隨口哼著的旋律,那是他的舞曲,他已經熟悉到隨口都能哼上一段。

很公平,他已經習慣他的存在,他也總是想起他的低喃嗓音與親吻……

等到了議室廳瞧不見的轉角,雷鳴鳳的笑容消失了,從袖子裡掏出一封短信,那是十大惡人發出的信息,正在催促他們加快行動。

隨手將短信揉入掌心,催動內力,再張手,只剩下白色粉末飄散。




十大惡人給的期限……已經快到了啊……光陰,流逝得好快……想以一人之力阻止光陰飛逝,是他的妄想。

同一個陽光照射下,背對背的逐漸遠離……或許就是他們未來可能的際遇。

也許他早該離開!

……

……

啪!一聲輕響將血魄從回憶中驚醒,轉頭,看見九天龍蠱正甩著尾巴,敲打桌案。

「……不要緊的喔,小龍,我不要緊的。」低下頭,血魄輕聲呢喃。

他從很久以前就吩咐過雲飛,只要是他的房間,都不准擺有鏡子,所以他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也不想知道自己的模樣。

再次舉步走向房門,他將無聲的嘆息吐在寧靜的空氣中。

沒刻意去穿什麼衣服,身上僅有一件薄薄的單衣,單衣下是繃帶與雪白的肌膚,行走間輕盈的姿態帶起衣襬輕輕搖晃,隱約露出修長的雙腿與弧度完美的足踝。

這種景象雖美得動人心魄,卻不是美好的誘人,而透出一種森冷之氣,因為他血紅色的眼中,有著瘋狂的殺意。

開門關門,把過往的回憶緊緊留在房間內,現在的他,不需要過去。

@@@@@@@@@@@@

……

……

就在血魄從昏迷中清醒時,另外一邊,白彥海也找上了韓七。

「韓七爺,你之前問我的問題,我可以回答你了。」

「洗耳恭聽。」

「如果說我會感到不敢置信與憤怒憎恨,大概是因為我一直說服自己說,不是他殺了我重要的人們,卻在被迫正視殘酷的事實後,恨他背叛了我的信任,也恨自己相信錯人導致重要的人們因此死去。」

這,就是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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