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線堆

第三章

等薩洛的檢查報告出爐，確認沒戴有什麼傳染疾病後，唐謹洛終於如願帶著擁有一張偽「血統證明書」的薩洛回到老宅別墅區中屬於他的那個家。
整個別墅區環繞一座能開船遊湖的湖泊，三面環山，倚山傍水風景優美，不但適合度假放鬆，也很適合放養青少年或少年狼。
而個別建物連同圍牆內的花園和車庫在內共占地一百八十坪，擁有地下室和兩層樓建築及閣樓，地下室有健身房和游泳池，二樓有藏書破千本的書房，就是唐家別墅的基本配置。
而唐家是華夏顯赫的老牌世家，成員多屬軍政商要角，基於安全考量，別墅區戒備甚嚴，不只入口處有崗哨，各處的警戒裝置也不少，還聘僱退役特種兵和軍犬當保全，平時巡守，逢寒暑假協助訓練唐家子弟，可以說唐家在十八歲選定大學專業前是全民皆兵狀態，十八歲後就算選了其他專業，寒暑假回來接受文武菁英集訓也絕對沒商量。
而藉由每年表現評斷，有可能吸納分家優秀人才成為唐家本家人員，本家子弟若表現太過出軌也有可能被剝奪本家資格，本家嫡系子弟若連續三年考核沒過甚至可能喪失嫡系身分……只能說一個世家能流傳超過三百年且人才輩出，總是有其一套嚴格篩選培養家族人才的手段。
車子通過別墅區幾道盤查崗位，最後在靠內側的一棟別墅大門外停下。
唐謹洛用遙控器打開大門，將車子開入停在院子內，又將黑色雕花大門關上，才開車門下車。
從打開的車門鑽下車，薩洛愣愣地看著別墅大門外的景色出神。
牠對這別墅區不陌生。
記憶中，在牠無數次表現出嚴重抗拒人類都市後，唐謹洛就是帶牠過來這裡住上好幾年，可以說牠的青少年期就是在這裡度過的。
如果不是世界產生異變，牠被本能驅使逃離人群回到草原，只怕依然天天在跟那些軍犬鬥智鬥勇順便去後山獵兔子再去湖裡咬隻魚……並且守著這個人不讓任何人傷害他。
唐謹洛注意到牠的異狀，關心的俯身摸牠的背，「薩洛？」
他還真擔心牠撒腿一跑就鑽出大門圍欄跑出去，這附近又是山又是水還有軍犬巡邏，跑出去可真要狼命，而且他只有兩條腿，就算以人類來說相當能跑，也絕對追不上四條腿的狼。
薩洛抬頭看他，用鼻尖蹭蹭他掌心讓他安心。
牠哪裡也不去，這一次一定會守著他，不論是人類還是異種都別想傷害他。
那雙琥珀金的眼中蘊含著他無法理解的情緒，但唐謹洛知道薩洛對他是無害的。
「過來吧，薩洛。」唐謹洛一手拎著行李，一手掏出鑰匙開門進屋，屋內果然已經由專人打掃過，氣味清新帶著室內香氛的氣息，完全沒有久未使用的霉味或灰塵。
薩洛跟著唐謹洛在屋內走來走去，先去廚房查看了用水和食物，又去二樓檢視了書房和臥房，再確認樓上樓下水電、瓦斯和空調都能正常運作，不需要他再出去採買什麼後，唐謹洛滿意的將車子開進車庫停好。
等他進屋，就看到薩洛懶洋洋的躺在客廳落地窗前曬太陽，腦袋枕在他方才隨手丟沙發邊的行李袋上──可見行李袋是被牠拖過去的。
熟悉的家，卻再也見不到熟悉的人……但至少，他不是一個人。
默默走上前，在薩洛身邊躺下，枕著行李袋，瞇眼望向落地窗外的庭院，愣愣出神。
但他沒能發呆太久。
注意到他情緒低落的薩洛湊過來安慰的猛舔他的臉，輕而易舉逗出他的笑容。
「薩洛，冷靜點……」慘遭狼吻就是在形容他現在的處境，撲入懷中的小狼對著他的臉就是一陣猛舔，別說滿臉口水，連嘴都被舔了好幾下。
薩洛不理他，因為牠很清楚他喜歡跟牠這樣玩，不然當初就不會在牠長大後突然撲抱牠，硬是跟牠在草地上滾得滿身草屑還笑得非常高興。
他開心的笑很好，牠不喜歡他不開心。
於是舔舔舔，繼續舔，堅持舔他滿臉口水。
唐謹洛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一把抱住懷裡的毛球，一人一狼在地上滾來滾去鬧了半天，才氣喘吁吁的休戰。
「淘氣的小傢伙。」他捏捏小狼的耳朵。
誰淘氣了？明明就是陪你玩。
薩洛無奈的橫他一眼，扭頭輕輕叼住他老愛在牠頭上亂捏的手指。
唐謹洛躺在地上對牠笑，白皙的肌膚漾著愉悅的紅暈，讓薩洛跟著開心起來，安穩地將腦袋放到他的胸口，心滿意足地聆聽他的心跳。
懷裡暖呼呼的幼狼很溫暖，躺在地上看著熟悉而陌生的景色，唐謹洛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身上蓋著兩三件衣物，原本窩在他懷裡的薩洛則在舔他的臉。
困惑地看著身上的衣物，有些茫然。
這屋子裡沒人會給他蓋衣服吧？
轉頭，一旁的行李袋大開，唐謹洛沉默了一下，才對上薩洛明亮的琥珀金瞳。
「有沒有人說你超貼心？」幫忙蓋被子什麼的有沒有太能幹？狼群的同伴意識真的太溫暖太貼心。
持續對中國狼有不正確認知的唐謹洛親親薩洛，隨手將身上的衣服丟回行李袋，看了眼落地窗才注意到天色已經暗了。
「餓了？」如果不是想吃飯，薩洛大概不會叫醒他吧？
薩洛輕嗚一聲。
牠餓了，而且他也該吃飯了。
記憶中若他忙到忘了吃飯就會胃痛，所以不可以睡到不吃飯。
唐謹洛笑笑，爬起身往廚房走，順手將外套脫下放在沙發椅背上。
獨自一人在南方生活了幾年，下廚基本難不倒他。
於是簡單的煮了肉粥，一份多放點半生不熟的肉末並添加了營養素是給薩洛的，一份加了點蔬菜撒些胡椒是給自己的，一人一狼就這樣解決了晚餐。
晚飯後唐謹洛忙著洗碗，一時沒留意薩洛跑哪去了。
反正別墅就這麼大，小狼再怎麼跑又還能折騰到哪裡去？
──這樣想的唐謹洛完全不知道他上輩子被薩洛折騰到幾乎毀了三個住所的裝潢擺設和所有居家用品。
於是等到浴室傳來匡噹巨響，唐謹洛差點嚇得滑了手上的鍋子。
隨手將沒洗完的鍋往水槽一放，也顧不上濕淋淋還有肥皂泡沫的手，他連忙往屋子另一頭的浴室走去。
打開燈，浴室空蕩蕩的，不見薩洛的蹤影。
唐謹洛第一個直覺反應是馬桶蓋掉下來的聲音嚇到小狼讓牠不知道竄到哪裡去躲起來了，但還沒轉身去找狼蹤，就聽見了細碎的聲音。
目光重新回到蓋上馬桶蓋的馬桶。
象牙白的馬桶蓋動了動，縫隙處露出黑色的狼鼻子。
「……」
他該立馬把小狼救出來。
他應該努力安撫被嚇到的小狼……至少該幫忙把馬桶蓋掀起來。
腦子裡條列了無數現在該做的事情，唐謹洛卻克制不了笑意的笑出聲。
「嗚！」聞到他的味道後又聽見他的笑聲，薩洛催促他幫忙把這麻煩的蓋子拿開。
以現在的體型和力量，很哀傷的光是一個小蓋子就能困住找不到著力點的牠。
「對不起。」幾乎笑彎腰的唐謹洛邊笑邊掀開馬桶蓋，看著溼答答滿身狼狽的薩洛，忍不住又笑了。
笑著將薩洛抱出來，他漾滿笑意的眼溫柔地看著牠，「我忘了給你水盆喝水了，渴了？」
薩洛忍著抖毛把水甩他一身的衝動，決定讓人類同伴繼續保持這美好的誤會──牠是絕對不會讓任何生物知道牠想用人類馬桶上廁所減少唐謹洛照顧牠的不方便，卻錯估了這滑不溜丟的瓷面以牠現在的爪子和肌肉力量很難站穩所以堂堂鬼狼王就被區區馬桶給困住了的這種糗事的！
至於笑得有點過分的唐謹洛……薩洛悻悻然的低吼了聲，用乳牙在他袖子上釘出四個抗議的洞。

有了這場意外，笑過癮的養寵物門外漢唐謹洛總算在動手把薩洛刷洗一遍後，記起來要給薩洛安放水碗和告訴牠哪裡可以上廁所。
考量到就算住旅館薩洛也會在想上廁所的時候表現出想去戶外的意思，所以他直接將裝了土的塑膠盆放在車庫，同時安撫的對薩洛解釋，「不能讓你自己去外面，你還太小打不過軍犬的。」
雖然薩洛覺得這人類同伴絕對錯估了一隻狼對於趨吉避凶的本能，更小看了牠的智商，但人狼間溝通仍有太多障礙，因此也沒有反對這個上廁所地點，用鼻尖頂頂放在自己頭上的手，表示知道了。
放在儲物櫃或冰箱的食物不能吃、水碗放廚房、上廁所的地方在車庫，爪子要在門口的布墊擦乾淨，上沙發或上床前要給他檢查身上有沒有弄髒……這種事情還要交代嗎？人類有多講究這些奇怪的事情牠早就知道了。
而從小到大除了薩洛外就只見過訓練有素、令行禁止的軍犬的唐謹洛也只覺得薩洛實在聰明，倒也沒有太過驚訝。
人類之中有智商超過一百八的天才，狼裡面有隻多智近乎妖的薩洛也很正常，完全沒必要覺得奇怪──沒有對照組的唐謹洛對狼的認知從此愈偏愈遠。
比起自家幼狼是否太過聰明這個問題，唐謹洛更困擾的是薩洛不滿意他給牠準備的窩，反而對他的床產生高度興趣。
果然之前住帳篷或旅館的時候讓薩洛習慣跟他一起睡後，現在要改正這個習慣有點困難了。
可轉念想想，小狼失了父母兄弟，他是牠唯一信任的同伴，想睡一起完全合理。
唐謹洛打消了培養薩洛對那溫暖舒適寵物專用窩的喜好的念頭，拍拍床墊，果真就見薩洛後腿一使力，就靈巧地跳上床墊，踏著軟綿綿的棉被像顆毛球一樣一腳深一腳淺的滾到枕頭旁，琥珀金的眼眸帶著笑意地看他。
於是，不由自主地抿唇一笑，關燈上床。
「晚安，薩洛。」好聽的嗓音含笑道。
回應他的是輕輕頂了頂臉頰的鼻吻。
黑暗中，靜靜躺好，聽著耳畔淺淺的呼吸聲，感受到難得的沉靜。
這麼多年了，終於能安安穩穩睡上幾小時。
半夜，感覺房內的溫度又下降了幾度，薩洛睜開琥珀金的雙眼警戒的看向窗外，窗戶縫隙透入白雪的氣息。
也是知道唐謹洛向來怕冷，牠豎直耳朵注意了下周遭環境並無危險後，靈巧的鑽入被窩，還記得把鑽進來的縫隙壓緊，將自己暖呼呼的身子湊到唐謹洛身邊，被他半睡半醒的抱入懷中，當起稱職的暖爐。
「冷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唐謹洛也感覺到冷，下意識的就縮起身體將小狼當抱枕一樣的抱在懷裡，但總算記得留了點縫隙讓牠可以呼吸新鮮空氣。
「嗚。」安撫的用鼻子蹭蹭唐謹洛頸側，一直到感覺他又睡著了，薩洛才安心的閉起眼，努力吸收空氣中的游離能量。
牠是冰雷雙屬性，下雪對牠來說有利無害，慢得比烏龜還慢的修練速度總算稍微好了那麼一分半點。
身為一隻自覺要在未來肩負起養育守衛自家「脆弱」的人類同伴的中國狼，薩洛看看自己肥嘟嘟的五短身材，終於體悟到了人類所謂的任重而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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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