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因為甘寧的暴起發難,著實給曹軍添了不少亂子。

從甘寧出手、太史慈飛箭奪命,已經讓他們所有人的心神緊繃到最極限,可誰也沒料到真正的殺招會來自一個小兵──一個女扮男裝的小兵手中的弩箭。

事情就發生在那一瞬間,就在典偉跟甘寧打得乒乓作響,許褚以一人之力力護曹操、賈詡,風颺忙著照應郭嘉時,孫策之妹孫仁,無聲無息的將嬌小的身軀隱藏在眾將的親隨中,射出了那隻弩箭。

沒有人注意到孫仁的動作,除了風颺。

那時,為了替郭嘉擋箭而立身郭嘉、曹操身前的風颺只來得及出槍將曹操橫掃下馬,躲過了從後心射來的奪命箭,自己卻被誤會他想加害曹操的許褚劈了一刀,因此失去躲開弩箭的機會。

結果……不用說,他成了傷兵!

挨了許褚一刀就算了,因為魚鱗皮甲被砍裂、好死不死的導致弩箭透體而過才真是折騰人──能衰成這樣,風颺也無話可說了。

最要人命的是郭嘉那包裹在理智之下的冰冷怒火,燒得風颺難得縮著脖子抱著棉被躲在營帳中裝死,頭皮發麻的生怕自己再惹怒郭嘉。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郭嘉生氣……他指的是真正動怒、溫度完全從眼底褪去的那種生氣。

昔日的郭嘉就算跟他鬥嘴、爭執、抗議時狀似懊惱,那份惱怒也總帶著一抹無奈與縱容,而不是像這次這樣,彷彿有股冰焰在他眼底燃燒,燒盡了一切……

自知理虧的風颺只能抱著前來探視的周瑜哭訴郭嘉好可怕。

「奉孝只是太擔心你了,子寰兄長,親眼看見在意之人在身前中箭落馬是種很殘酷的傷痛。」

戰後忙了一個多月才把大小瑣事搞定,趕來建業向曹操覆命的周瑜安慰道。

想起方才所見的郭嘉,除了唇角的微笑淡了點又沉默了點外,他倒看不出來郭嘉哪裡像在生氣,但若風颺這麼說,那想必是不會錯了。

「聽說幸好名醫華陀行經建業,不然兄長的右手就保不住了,這是萬幸,但像奉孝那樣理智的人從不把事情寄託在運氣之上,他大概是在自責沒發現這層隱患吧。」

雖說郭嘉擅使奇兵之計,但應該估算到情形有變卻只能依靠「運氣」沒釀成大禍實在不是個自我安慰的好理由。

「我知道。」風颺收起那玩鬧般的哭訴態度,無奈的笑笑,「所以我很安分的龜縮在床上蹲了一個月,不只床角香菇冒一堆,都快可以孵出小雞了。」

周瑜失笑。

「子寰兄長的心情沒有被病痛影響,瑜就放心了。」

「唯一影響我的是奉孝的怒火!又不是沒躺在床上孵過蛋!」風颺嘀咕。

若非郭嘉這陣子怎麼看都是再刺激他一下就會爆炸的模樣,他哪會鬱悶的幾乎腳不著地的躺在床上裝死?

後世骨頭動刀都三天開始復建、一個禮拜就可以出院,他乖乖在床上養了十天才偷偷開始做運動,忍耐的一個月只擦澡不洗頭,有必要一看到他跑到院子裡曬太陽吹風就用冷颼颼的眼神瞪他嗎?!

但……如果不是郭嘉每晚照樣爬上床同他一起入睡,也照常喝他之前開的藥方,他都快以為郭嘉氣得不想理他了──這讓他完全不敢去爭執什麼傷患應有的人權。

「小心眼!一個三十六歲的大男人還嘔氣……」

咳咳!

聽到他孩子氣的低語的周瑜笑嗆兩聲,很努力才把大笑吞了回去。

「真抱歉嘉就是那麼小心眼啊!」

從門口傳來的熟悉男音瞬間讓風颺頭皮發麻。

「誰說你小心眼了?我在說『我』身為一個今年就要三十六歲的大男人,不該為了養傷和你嘔氣,不然就太小心眼了。」風颺面不改色的迅速改口。

周瑜低下頭,忍笑忍到雙肩顫抖,就連郭嘉眼底持續了一個月的寒冰都稍微融化,轉變為啼笑皆非的無奈。

「咳,瑜先去廚房吩咐一聲晚上多做一份餐點。」隨便找了個彆腳的藉口,唯恐自己多留一秒就會忍不住笑出來的周瑜匆匆離開。

「記得吩咐廚房做香菇燉小雞。」風颺揚聲道。

周瑜正跨出房門的腳步略為一個踉蹌,匆忙點了點頭,隨後,房內的兩人都聽到遠方傳來努力壓抑卻抑制失敗的低笑。

嘖!連公瑾都這樣!

「你想吃香菇燉小雞?」郭嘉狐疑的看著他,態度還是偏冷,但總算願意主動說話了。

「自己種的跟自己孵的新鮮,當然要吃啊!」風颺振振有詞的道。

郭嘉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風颺的意思,臉色一沉,正想冷哼,卻看見風颺用沒受傷的手摸摸鼻子苦笑的模樣,清楚捕捉到他眼中的無奈和……委屈……

脾氣直來直往的風颺要忍受他一個月的臉色與冷落態度,還不能衝他發火,還真是委屈了!

嘆了口氣,不再擺臉色,郭嘉走上前在床邊坐下,用摺扇敲他腦袋。

「臭小子,看你再拿生死攸關的大事騙我!」

天知道他看見明明應該也穿著金絲軟甲護身的風颺先被許褚砍傷右臂,眨眼後又被弩箭貫穿右肩的時候,呼吸都快隨著飛灑在半空中的血液而凝固。

又一次,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風颺在自己面前流血受傷,卻什麼也不能做。

可他不能怪曹操、不能怪護主心切的許褚,甚至不能怪因為立場不同而冒死犯險行刺曹操的孫仁和甘寧──太過理智的個性有時候真的很討厭──滿腔怒火壓抑到最後無處發,只能用氣惱的態度對待這個騙他有給自己留一份刀槍不入的金絲軟甲的兄弟。

「我沒騙你,當初我真的有給自己做一件,」風颺說得很小聲,「但前兩年我回鄴城,公瑾和子龍卻持續在外作戰,我一時間又弄不到那麼多軟金,只好先把自己那份交出去了……這次是意外啦,抱歉。」

風颺很老實的道歉,這個月來好幾次他半夜因為挪動睡姿牽扯到傷口驚醒,身旁的郭嘉也很快反應過來他傷口疼痛,又是替他檢查傷口有沒有裂開,又是問他需不需要喝止痛藥──這表示他害奉孝這個月都沒睡好覺啊!

「每個死在戰場上的人除了找死之外都是意外!」郭嘉沒好氣的啐道,口氣再也硬不起來。

記得那天風颺在意識到自己受傷時,第一件事情不是止血也不是包紮,只是謹慎的護在他身前,反覆的對他說「對不起,別生氣」和「別擔心,這點傷死不了人的」,就好像天大地大,但沒一件事情比讓他放心更重要。

這讓當時的郭嘉更為惱恨!

與其事後道歉安慰,為什麼不乾脆想想怎麼讓自己別受傷呢?!

可現在想來,卻是心疼與惱怒更多些。

敏銳的注意到郭嘉的態度放軟了,風颺立刻打蛇上棍的蹭上去,力求在今天把郭嘉搞定──這樣他晚上就可以洗頭了!

郭嘉睨了他一眼,看出他的想法卻沒多說什麼。

能把天不怕地不怕的風颺整得乖乖縮在床上一個月大概也是極限了,再鬧下去他也覺得自己年紀一大把還嘔氣太蠢了點,就先算了吧。

嘆了口氣,郭嘉往後靠躺在榻上,跟風颺說起他們抓到孫策、太史慈的過程與甘寧、孫仁的結局。

孫策率領突圍的一群人包括太史慈在內全數戰死,孫策寧死不降,最後自縊於漢水邊;打算秘密出海逃亡的孫權被周瑜、龐統所縛,孫仁自縊未遂,甘寧但求一死。

「寧出身低微,率錦帆賊於大江之上,為主公信我用我,今縱使背負背信忘義之惡名,但求為我主盡忠……好漢子!」重複唸了郭嘉轉述的話語,風颺雙眼放光的看著郭嘉,「我這回替曹大人挨了一箭,可以討賞吧?」

「你想救甘寧?」郭嘉瞪他,「你以為主公願意再啟用這種反覆無常之輩嗎?」

「哪裡反覆無常了?不就是個詐降嗎?!為了自己的主公,明知一死還毅然潛入敵境臥底暗殺,這才是真正的好忠義之士啊!要死也要把命投在值得一死的地方,相比那種被俘後只求被砍頭的傢伙,我更看重這種知道變通而且能忍辱負重的真男人!」風颺振振有詞的道,「曹大人都已經說是用人唯才是用,品行不論了,甘興霸此人能率領手下縱橫長江流域,又重情重義、悍不畏死,是罕見的水兵將才啊!」

……他不該忘記風子寰此人也是不按牌理出牌、視一般禮教、骨氣為無物,戰場上愛出陰招、手段上更是花招層出不窮,像甘寧這種為人詬病的詐降看在他眼中,說不准還真是值得稱道的了不起行為。郭嘉無奈嘆息。

結果,在郭嘉向曹操轉述了風颺的看法後,曹操還真讓風颺以楊護衛的身分去跟甘寧接觸。

走到地牢的風颺逕自幫甘寧處理拖了一個月都有些潰爛的傷口,直到包紮完畢,才在一片沉默中開口道:

「孫策重你用你,你也已經還他一命,甘興霸,若就這麼死了,你不會不甘心嗎?沒有成就霸業、來不及讓天下人得知你的姓名,就這樣以一個反叛無常的身分去死,不會遺憾嗎?這天下究竟是孫家的天下,還是天下人的天下?沒看到天下統一、光復漢人榮耀的那日就死去,不會不捨嗎?」

甘寧倏然抬頭,緊緊盯著風颺。

「我敬你是條漢子,若你要死,我可以幫你平反名聲,儘管你我都知道死人的名聲沒有任何意義;若你不甘心就這樣死去,曹大人唯才是舉、海納百川,自然還有你一展抱負的機會。若你兩條路都不願選,只想平平安安度過餘生,我也能保下你的性命,送你去沒有戰亂的地方了卻殘生,在月底對你的處置正式下達前,好好考慮吧!」

人都是會漸漸習慣很多事情的,所以他最不捨的是荀彧、再來是沮授和田豐,等到了甘寧時,已經能做到把話說盡後就讓對方自行抉擇的地步了。

這樣究竟算是看開了還是心冷了?他不知道。

風颺出了牢房,甘寧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郡主呢?」

「軟禁在別院裡,跟孫權、孫朗還有老夫人一起。」

「能放了他嗎?」

「……孫權和孫朗不可能,孫仁和老夫人要看曹大人的安排了。」風颺很坦白的道。

吳國太就算了,年輕貌美的孫仁會有什麼待遇,在這戰亂的年代不用想也知道!

風颺旁觀整個三國時代會發現,這時代男人對待女人的態度跟游牧民族兒子接收老子女人的做法也沒啥兩樣,同樣是戰勝者斬了戰敗者後就可以接收戰敗者的女眷妻妾,搞了半天天知道那兒子是誰的種,關係實在是亂的可以。

可他無能為力去改變。

潛移默化的讓身邊的親近之人學著善待妻子與對婚姻忠貞已經是他努力的極限──好歹與他親近之人都只打算娶一個妻子,而且夫妻感情都還算不錯!

隨意的對又恢復沉默的甘寧揮揮手,風颺懶洋洋的走回曹操分給他和郭嘉居住的屋子,打算開始從頭鍛鍊體能。

許褚一直對他感到很抱歉,雖然當下那種危急情況會被誤會是正常的,但想必他的早日康復能減少許褚的內疚和郭嘉難以釋懷的自責,加以他絕對不要有中年發福,還是努力鍛鍊吧!

「小妖!陪我對練!」

他一進門就喊著在得知他受傷消息後從鄴城快馬加鞭趕來照應他在養傷階段各式各樣匪夷所思要求的李亞。

──真的不是他愛欺負人,實在是李亞「很好用」,所謂的居家旅行殺人放火解悶取樂送禮自用兩相宜的超萬能護衛莫過於此!

很快從屋內走出來的李亞走到風颺身邊,低聲對他道:

「少爺,荀文若先生來訪,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

荀彧?!

風颺雙眉一挑,狐疑的看了李亞一眼。

基本上,被他戲稱為有「古之君子之風」的荀彧會讓人看出他的喜怒哀樂這件事,本身就是件大事!

他相信若沒發生什麼天大的事情,荀彧不太可能在人前表現出這樣的姿態。

腦筋很快的轉了轉,風颺低聲問:

「鄴城和許昌有發生什麼大事嗎?」

「沒有。」

「算了,我自己去問吧,奉孝回來你跟他說一聲。」

風颺搖搖頭,直接走進荀彧所在的書房,朗聲招呼道:

「好久不見,荀公近來可好?」

雙手負在身後、望著窗外沉思的荀彧聞言,轉過身來,迎面就是一句令人頭皮發麻的責難──

「……風子寰,你好高明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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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
我真的寫的完嗎QAQ
原本預計中【六十九】的結束應該是跟荀彧爭執完才對啊(現在荀彧才豋場是怎麼回事?!)

好不安啊orz

是說,
二十一世紀的相會篇應該是郭嘉的轉世與楊筱依的相逢,
所以不會是BL啦....(心靈上的BL倒是有可能(掩面))
結論是大家都在期待BL嗎XDD

那個,
要準備考試的大大們加油~
希望大家身體健康,
能以最好的狀態去參加考試並獲得好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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