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中午,年輕的金髮男人拎著草簍慢慢走向簡陋的小木屋,身旁跟著幾個歡笑的孩子。
他好脾氣的縱容孩子用髒兮兮的手拉扯他長過腰際的金色辮子,溫柔的與孩子們說話。
喀,木屋門開了,穿著簡樸裙裝的女人走了出來,手上拿著剛烤好的派。
「好了,你們這群小蝗蟲,把阿聖還我,你們該回家吃午餐了。」
拿甜點向一群強盜頭子換回年輕男人,把他們全部趕回家後,女人朝他伸手。
「嗨,葉。」他有些尷尬的笑了。
「我要的果子呢?」女人清脆的嗓音中沒有絲毫被他打混過去的可能。
他默默的把簍子交給她。
「早叫你別帶那些小鬼們上山了,一個上午就只摘到這些?」她有抓狂的跡象。
他一個早上是摘莓果摘到哪去了?!
「原本是摘滿的……」
「那『原本』應該有的果子上哪去了?」
「一路上走回來被孩子們吃掉了。」
「……你下次再要哄那群蝗蟲就給我拎兩個簍子上山去摘果子!」名叫葉的女人咬牙切齒。
她說得好像剛才拿細心烘烤的派給孩子們的人不是她一樣。
男人忍住笑,將腰上的藥簍遞給她。
他們都沒問彼此的真名,因為真名就是一種咒。
他因為真名轉換成人類的語言中有個「聖」字,所以讓她叫他阿聖;她則說她父親是東方人,姓葉,所以「葉」成了他喚她的名字。
她只在一個地方住十年,十年就走,因為她不會變老,十年已經是最極限了。
這是他們的第三個住所,算算他們一個天使一個巫妖竟然一起相處了快二十年。
他知道天界的老師們在用祕術找他,但他從不回應,只是沉默。
若是讓那些腦子裡只有淨化邪惡的老師們知道他跟巫妖學習處世之道與人性,只怕那渾身聖光燦爛無比的優雅導師們會在氣死前先把他跟葉給淨化掉,以免死都死不安寧。
他不敢違逆老師們,但他也不希望葉死,所以,只能隱瞞。
「你還發呆!」她不滿的扯了一下他的長髮,把他趕去做午餐。
她有時候還挺懷念那個單純率直的呆天使,畢竟是生命時光漫長的六翼啊,穩重的種族天性讓他成長的很快,現在要把他整得哀怨不知所措可沒那麼容易了。
不好玩,不太妙,習慣了有人陪伴卻註定分離……有點寂寞。
若說懂了人類的感情有什麼不好,就只有理解了寂寞更讓人發愁。
不懂的時候時光漫漫,一個人的夜晚過了也就過了;懂了以後體會更深,夜晚變得難挨。
處理著草藥,她冷諷的撇撇唇。
當他端著鍋子放到桌上時,她正好把整理好的草藥收拾妥當。
「為什麼妳最近都在調配同一種藥?」他皺眉。
「別跟我說你空長了六隻翅膀卻沒注意到這塊土地的異變。」
「……這裡將會死很多人。」他皺眉回答。
雖然他的本職是戰鬥天使,引渡亡者是二翼天使與靈界鬼使的職責,但死亡的氣息已經在這塊土地上蔓延,濃厚到讓眾生開始逃離。
是預告,也是徵兆。
這是一場災變,一個不小心連眾生都不能倖免。
「沒錯,瘟疫開始傳開了。」
聽見瘟疫兩個字,他優雅的雙眉微蹙,雙手捧起,兩掌中溫暖的白光匯聚成一顆光芒流轉的光球,他從中窺視命運的軌跡。
半晌,他放下雙手。
「這是天命。」是天命就不該干涉。
「誰規定的?」她依舊是那個什麼都不在乎的調調,「你兩年前在救那個母親時可沒提過什麼天命。」
聽她提起兩年前他費盡苦心的留下那婦人兩年壽命好讓她安頓照顧好一雙兒女的事情,他有些尷尬的苦笑起來。
這麼說她是管定了!
「葉,人類會畏懼無法抗拒的恐慌,他們會找怪罪的對象,也不一定會感激妳。」他相信她比他更懂這些,因為教會他正視人類至善與至惡天性的人就是她。
「呵,」她發出輕笑,「自從教廷那些人開始傳遞所謂教派的神聖正義後,其他信仰就都是枝微末節的邪教了……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其他人怎麼想與我無關。」
這倒是!
她是他看過把我行我素發揮到極致的第二個人,第一個則是千年前在東方天庭遇見的風嵐真君,不但不畏強權、軟硬不吃,還專管看不慣的事情,最後竟然膽大包天的幫助犯罪被懲處的龍神脫逃,大破天兵天將無數,硬闖「封界裂口」逃離天界……下場當然是被剝奪仙人名號,成了天界的通緝犯。
雖然喪失仙人名號的本人對這樣的結果毫不在意,但以這個例子看來,太過我行我素的下場似乎不太好。
可是,我行我素的人才不會理會旁人的意見,她說要管,便是要管到底了。
不過……只怕也救不了多少人,天命的軌跡不是憑一己之力就可以撼動的。
他向她表示了自己的看法,感覺到有些無力。
跟他的認命不同,她逕自把裝了肉湯的碗放到他面前,無所謂的道:
「誰說想救全部的人了?我只救流淚的人,為了我的收藏品。」她指指簡單的櫃子上那一個又一個裝著不同淚珠的小瓶子。
使用巫妖的祕法,那些淚珠可以保存很久,在她想品嘗人類感情的時候派上用場。
聽見她的答案,他邊嚥下嘴裡的肉湯邊嘆氣。
這任性的女巫妖確實只救流下真心眼淚的人,因為她想要他們的眼淚又不願意白拿……為什麼冷漠跟溫柔可以同時存在一個人身上呢?他真的很困惑。
不過……他確實從她的態度中得到掙扎的勇氣。
「要救就盡力救吧。」他還是不喜歡差別待遇。
「可以啊,藥草你去摘。」她慵懶的把擔子丟出去。
這十來年的相處,有所改變的不只是他,她同樣也在變,天使溫暖的感情與無聲撫慰的溫柔將她原本冷諷的眼神染上一抹溫柔與無奈的神色。
他天生的擇善固執很難被改變,雖然不擅長爭辯,但真的卯起來執著一件事的時候真的讓她拿他無可奈何,幾次摩擦後,她只好開始讓步。
見她答應了,脾氣溫和的天使微微一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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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疫,若爆發在二十世紀也不是什麼真正嚴重的不治之症,除了窮鄉僻嶺、交通不便、衛生知識落後的村落外,少有嚴重疫情爆發。但在當時醫學、衛生都不發達的十四世紀前後,蔓延的鼠疫卻足足奪走了歐洲近半的人命,從而被冠上黑死病的稱呼──死亡與黑暗絕望的象徵。
近代有學者提出正是在這樣死亡的陰影與盲目的迷信之下,間接助長了歐洲狩獵魔女的風氣,導致無數無辜的人遭到迫害,間接影響了未來近百年人文發展。
女巫妖與年輕的六翼不是沒有想過災情可能的嚴重度,但確實在疫情爆發前,他們沒有預料到天命真實的殘酷……
嘎!
木門不知道第幾次被焦躁的推開,正在處理草藥的年輕六翼抬頭,對明顯看起來心情不好的女巫妖發出關心的詢問。
「葉,今天不順利嗎?」
因為感染瘟疫的人數日漸增多,他們只能分開行動,一個到鎮上救人,另一個負責採藥製藥,免得沒救幾個人就面臨藥草用光了的窘境。
「聽鎮上的人說領主派人了。」女巫妖的語氣中帶著疲憊。
巫妖的肉體是不會感到累的,真要說起來,她萌生的是精神與靈魂上的倦意。
「早該派人來幫忙了。」他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態度中包含了難以理解的冷硬。
掩蓋在黑霧後的綠色眼睛閃了閃,他感覺到她似乎對他的看法非常不以為然。
「葉?」
耿直的天使面露困惑的看著她,俊美的眉宇間有著難以忽視的關心。
她忽然,不想把真相告訴他,不想他傷心失望。
她要怎麼告訴他,領主派人……是為了把感染者全部燒死,而非救援?今天在鎮上流傳的,是他們之前待過的小鎮杜埃格被燒死二十七人的哀訊。
只要好好照顧再注意衛生與飲食,感染瘟疫的人是可以康復的,根本不需要採取這麼極端的手法。只能說恐懼已經讓人類開始喪失理性了。
再也沒有什麼比喪失理性的瘋狂人性更讓人悲傷絕望的了,而她已經沒了打擊他的興致。
「你先擔心自己吧。」女巫妖用懶洋洋的語氣道,在桌邊坐下,拾起他處理好的草藥放入藥盒內。
「誒?」
「聽說領主大人最喜歡金髮的年輕男人,褻瀆天使會被審判嗎?」她駕輕就熟的用邪惡的調侃轉移了話題。
咚!他手中用來搗磨草藥的工具滑落木頭桌面,發出低沉的哀鳴,愕然的藍眼珠好哀怨的瞪她。
「葉!」好聽的男音認真警告她他不喜歡這類話題,天使近乎潔癖的天性讓他蹙起好看的眉,反感卻學不會怎麼反擊或抗議。
「所以我決定這陣子我去鎮上,你乖乖去爬山找藥草就好。」她揮了揮青白色的手。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有哪邊不對勁。
「不然我怕你被迫委身給那胖子,哈哈哈。」清脆悅耳的笑聲彰顯著明目張膽的嘲笑。
懊惱的白了她一眼,在口舌上完全敗北的六翼悶不吭聲的起去準備晚餐,決定徹底將她的嘲笑忽視。
見他又是習慣性的以沉默抗議,女巫妖噗嗤一笑,當然還是被他當作沒聽見。
安安靜靜的注視他將之前就準備好的食物弄到灶爐上加熱,她隨手把擺著各種草藥的桌子整理乾淨,然後腳步輕盈的走到他身後。
「餓了?我馬上就好。」溫和的嗓音裡完全沒有幾分鐘前不開心的影子。
「脾氣太好會讓我想欺負你喔。」
「妳不是一直在這樣做嗎?」他早就發現她以捉弄他為樂了,誰叫她是個淘氣又叛逆的巫妖。
頭也沒回的他語氣平靜,專心熱著爐子上的土豆燉肉。
「這麼認份?」
簡直快讓她有點良心不安了──如果她身上有良心這個東西的話。
這回端起陶鍋的六翼清清楚楚的側首白了她一眼,自顧自的繞過她幾乎貼在自己背後的身子將食物端上桌。
用木勺裝了兩碗,回頭,發現她還站在小灶前看著他,沒有移動腳步過來的意思。
四目相對,等了幾秒,他皺皺眉,嘆息,終究還是開口招呼:
「可以吃了。」
他看不見她隱藏在黑霧後的表情,但不難感覺出她似乎在笑……他到底做了什麼讓她這麼高興?
不理會滿頭霧水的天使,女巫妖慵懶的開始吃飯,順便邪惡的拿他困惑的表情當開胃菜。
有些惱她又擔心餓壞她……太溫柔又太認真,真是個容易被耍著玩的個性啊!
「阿聖,天使的戒律中有要求不能破身嗎?」該不會還是在室的吧?!
她用邪惡到極點的口氣調侃他。
「咳咳!」
他嚇得被口中的食物嗆到又差點打翻碗的慌張模樣讓她再次笑了起來。
雖然這最後一擊會讓他氣得整晚不說話,但……他真的很適合當作提振精神的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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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我要幫Tsubasa大哥強調一下,
他跟巫妖姊姊之間非常純潔,
連個吻都沒有,
大家別想歪啦!
(誰想歪了?!)
這樣一路順著寫下來就可以發現,
Tsubasa大哥能有現在這樣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好涵養,
巫妖姊姊居首功啊!
- May 02 Fri 2008 21:09
光與暗 5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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