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時候,幻銀真的不太喜歡自己的個性。
他討厭無趣、討厭一成不變、討厭受拘束,也討厭責任,所以從不給別人錯誤的暗示或虛假的付出,也不想要會造成負擔的情感加諸己身。
所以他總是隨性的放任情慾發展,有好感看對眼就歡好個一兩夜,不合就一拍即散,不是有多喜歡混亂的性關係,純粹是這樣的供需關係最簡單不過。
不需要承諾、不需要保證、不需要無止盡的付出,也不必時刻陪在身旁,輕鬆而隨意,更沒有人會對此較真,他想不到有什麼拒絕的必要。
只是夜路走多了難免碰到鬼,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道理,現世報總是來得很快!
默默搭著名牌轎車車頂把自己整個人掛在車上,一身黑色牛仔勁裝的幻銀咬著棒棒糖,墨鏡下的雙眼有些無神的凝視著海面上巨大的豪華郵輪──真的要跟這男人一起搭上這艘鋼鐵孤島,在海上漂蕩半個月嗎?
把自己和心胸狹隘又報復心極強還常常把他做得要死要活的烏骨雞關在同一個鋼鐵籠子裡整整十四天,真的妥當嗎?
他開始質疑自己的判斷了。
現在落跑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剛動了念頭,一隻手就在這時搭上他的肩膀,跟著斜靠到車身上的男人以中指和食指夾著菸,瞇起一雙湛藍色的眸著看著那艘船。
他的名牌墨鏡被推到頭頂,柔順的黑髮散落在臉頰邊,經過易容偽裝後不再那般驚心動魄的美貌,但頎長身軀散發出來的氣勢依然悠閒優雅如貓科動物。
「搭著我幹嘛?」懶洋洋的隨他把體重往自己身上掛,幻銀拔出嘴裡的棒棒糖,轉頭過去就著他的手吸了口菸,再把棒棒糖塞回自己嘴裡。
「都是色素。」看著那誇張的櫻桃粉紅色暈染在幻銀的嘴唇上,甚至隨著他的動作染上自己的香菸濾嘴,夜煞很難不皺起眉頭。
「你確定我活得到健康因為食品毒素出問題的年紀嗎?」舔了舔櫻桃棒棒糖,幻銀嗤笑。
「聽說會影響性功能。」男人露骨的調戲目光往他下半身掃了掃。
「拎北性器官一沒縮小二沒功能障礙,你是想試試看嗎!」
「是可以試試看。」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很好的男人笑了出來,原本消失的魅惑瞬間重現,眼波流轉間又是讓人頭皮發麻骨頭酥軟的妖氣。
「你最好別笑,不然就讓我把你易容成個一百公斤的胖子。」這男人到底知不知道易容就是為了低調啊?
「那就免了,我怕壓死你。」
……靠杯個圈圈叉叉的拎北就一定要給你壓嗎?之前怎麼沒發現這傢伙這麼欠扁?!
他翻了個白眼,連齜牙的力氣都沒有了。
看著他有氣無力的趴在車頂的模樣,夜煞扯扯唇角,非常知分寸的沒有再去招惹他的貓毛,只是把視線挪往前方的巨輪,隨口問道。
「凱什麼時候來?」
「我沒通知他。」幻銀隨口道。
……沒通知?之前不是因為不信任他所以說要找凱幫忙協調兩人間的初步合作嗎……
夜煞微愣了下,認真的盯著幻銀,還來不及開口,那人就已經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上車,我們可以上船了。」幻銀招呼道。
夜煞配合的熄菸坐上副駕駛座,看著他將車開上豪華郵輪,依照工作人員的指示停妥後熄火。
由於應邀者身分皆是非富即貴的人士,這裡隨隨便便一輛車就動輒上百上千萬萬美金,那一輛輛名牌房車讓人眼花,若是讓愛車的人看了肯定晃花眼,但車上的兩人對那些都沒什麼興趣。
夜煞不開口不下車,幻銀也不急,就這麼慢條斯里的咬著他的棒棒糖。
車外不時有人下車走過,大多數都是輪船上幫忙泊車的工作人員,只有少部分是像他們一樣自己親自停車的。
又沉默了好一陣子,夜煞才側著頭,輕聲問:
「……為什麼?」
「為什麼啊……」輕輕拍打著方向盤,幻銀看著車外,像在評估環境般漫不經心隨口應道,「因為不想把事情複雜化。」
這男人想害他或無意害他,有沒有凱跟著都一樣,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舉?
「討厭更麻煩?」夜煞笑了起來,倒聽不出任何嘲諷,就像沒注意到幻銀沒說出口的話一樣。
幻銀沒回答,開車門將鑰匙和房卡拋給迎上來的工作人員登記,然後下車搭著車門笑著催促:「還坐著做什麼?狂歡要開始了。」
在這一瞬間,他已經變成了打算在這艘郵輪上狂歡的富家公子哥了。
「要打賭嗎?這一次我的賭運一定比你好。」他走到幻銀身旁,搭著他的肩膀調侃,兩人看起來百分之百的損友交情。
「賭注是你的屁股嗎?」毫不修飾的給了他一根中指,幻銀笑著離開。
夜煞瞇了瞇眼,在工作人員隱藏了個人情緒的恭敬有禮注視下用法語咒罵了聲,隨即用手指彈了一枚價值不斐的黃金紀念幣給對方當「小費」。
「把車上的行李送到我們房間去。」
悠哉的把雙口插在口袋裡跟上幻銀的腳步,徹底坐實了瞧不起人的富家浪蕩子的模樣。
……罪大惡極的巴里特˙由蓋爾、被高價懸賞的失竊「珍寶」、聯繫著這一切的幻銀,以及幕後未明的真相……這場仗可沒那麼好打。
槍,是殺人的工具;制裁者是操縱殺人工具的機器……幻銀不相信他最好,畢竟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真正到了抉擇之時,他的選擇會是什麼。
下意識的又摸起口袋裡的菸,卻被靠著艙壁等待他的幻銀握住手腕。
探詢的眼投過去,得到笑得漫不經心的表情作為回應。
「甲板以外的地區禁菸,需要我提醒你違反者要罰多少錢嗎?」他還真沒想過夜煞會疏忽這點細節。
戴著隱形眼鏡的湛藍眼眸投向他,少了那驚心動魄的美感卻依然誘人的蕩漾眼波有瞬間的凝滯,而後是溫和含蓄的淡淡抱歉。
「船上就是這點不方便。」
「說得好像你很少搭船一樣。」幻銀白他一眼。
「是很少搭船啊。」
「你唬誰啊?」
「是真的,因為我水性不好。」他的嗓音無比誠懇。
「……你是在說鯊魚被淹死了的笑話嗎?」
隨口鬼扯,兩人並肩走在豪華的走道上,有志一同的在看見的第一個船艙平面圖前停下腳步。
「我想去賭兩把,你呢?」幻銀一邊道,一邊記著複雜的平面圖,並與腦中之前記下的設計圖做比對。
在船上最麻煩的地方就是放眼所見每一層船艙長得都一樣,加上時常有上下樓梯的機會,方向感稍微差一點的人隨隨便便都能搞丟自己。
所以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先把地形摸清楚。
「我比較想去吃點東西。」夜煞很有默契的選了另一層活動區。
「那晚點酒吧見。」
沒再多說什麼,兩人分道揚鑣。
@@@@@@
巴里特˙由蓋爾,國際上屬一屬二的石油商人,由蓋爾家族以石油發家,挾帶大量財富的力量,組裝起私人軍隊並獲得了以武力與金錢堆砌出來,沒有任何勢力、國家可忽視的極高權勢。
──有了金錢和權勢,男人還想要什麼呢?
於是巴里特˙由蓋爾藉由父輩留下來的金權人脈,一手打造了世界上屬一屬二的地下銷金窟──軍火、毒品、奴隸;珠寶、古董、藝術品……只有你想不到貨物,沒有他們弄不到的目標。
可想而知,如此在地下世界呼風喚雨的男人簡直堪稱獨霸一方的皇帝,手上的骯髒事也絕對少不到哪裡去,但就是這樣一個令各方忌憚的存在,竟然被人闖進堪稱銅牆鐵壁的高樓豪宅偷走了禁臠,那股屈辱帶來的怒火足以燒盡九重天。
於是一個月來懸賞獎金連翻數倍,從最開始的一千萬美金直飆到現在的五千萬美金,私下派出的僱傭兵、殺手之流更是不計其數,而他們心心念念恨不得掛起來釘草人的對象,正悠哉的在巴里特˙由蓋爾的海上銷金窟移動據點──豪華郵輪──上吃著免費的高級大餐和年份稀有的美酒。
默默整理著手邊剛畫好的船艙各層平面圖,夜煞看著剛享受玩桑拿按摩回來在喝酒的幻銀,很懷疑他臉上的易容為什麼沒有在高溫出汗下崩毀。
「這才是行家!」幻銀朝他露出一口白牙,「摸過蒸過摩擦過都挑不出毛病才能讓人放心,你當這艘船的保密程度那麼低嗎?玩過一輪安全指數才會提升,也才會被邀請開啟潘朵拉之盒啊。」
「這是建議我等等最好也去享受一番嗎?」挑了挑眉,他似笑非笑的湊上前,用唇舌輕巧的叼走幻銀剛咬住的燻鮭魚捲洋蔥絲。
被虎口截食,幻銀只愣了一秒,就又叉了一片鮭魚捲往嘴裡放,心滿意足的把美食吞下肚後,才回答夜煞的問題。
「如果你這個『好朋友』要跟我一起通過認證去潘朵拉,就最好提高你的安全指數。」幻銀把喝完的酒杯隨手甩到一邊,拉過夜煞剛整理好的平面圖,翻出自己想要的那張,修長的手指就在上面筆劃起來,「從這邊開始,只有固定三個艙口可以通行,而這三個艙口有各相距五十公尺的三道閘門,一有不對,除非你能跑得像獵豹一樣快,不然就只能被困在這短短的一百公尺內被毒氣處決。」
「聽你的。」夜煞慵懶的瞇著眼向後靠躺到床頭,舒展頎長勻稱的身體,像隻貓。
忽然深深感覺到自己吃苦耐勞還要被調戲的幻銀伸出手就往男人敞開的襯衫領口探進去,挑逗的摸過結實的胸膛。
「我忽然覺得這筆生意有點不划算,事成以後,讓我上一次。」他用指甲輕刮著夜煞的乳珠,頭皮發麻的聽著男人沙啞撩人的低喘……要ㄍㄧㄥ住!這隻烏骨雞每次都用這招讓他忍不住湊上去然後就被吃乾抹淨。
「這件事要各憑本事。」夜煞笑了起來,他不是那麼愛笑的人,卻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會被幻銀逗笑。
幻銀嘀咕了兩聲,又狠狠的非禮他幾下過癮,才在他準備起身去桑拿浴給人「驗證」一番時,掛上他的背,挑逗的撫過他的腹肌。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堅持要進潘朵拉嗎?」
承受他的體重,夜煞動也不動一下的站得筆直。
「我的好奇心沒你那麼重呢。」他的咬字依然偏慢,特殊韻味的語氣似乎包含了些溫柔,但很難分辨那抹溫柔究竟是寵溺還是調侃。
「靠!」
幻銀的回應是紮紮實實一口咬在他耳朵上。
為了怕這發起瘋來沒個節制的傢伙真的把自己耳朵咬出難以解釋的外傷,夜煞只好又補充了句解釋給他順毛。
「說了這趟出來我負責居家旅行打家劫舍殺人放火,其他你包不是嗎?」
說完,趁著幻銀愣神的時候救回自己的耳朵,側臉親了他一下,挪掉身後的狼爪,施施然的整理好衣著出門去了。
反倒是平常反應極快的幻銀沉默了老半天,才往後直接倒回床上。
「是胸有成竹,還是真那麼無所謂?」這男人總是讓人摸不透,還真有趣不是嗎?
不是不相信,而是他們早已過了單純憑感情就去「相信」什麼的年紀。
兵與賊的聯手,究竟是兵想一鍋端,還是賊想中飽私囊?
這有趣的問題並沒有困擾幻銀太久,一套桑拿浴花的時間不過一個多小時,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飛快的跳起來竄出門,大搖大擺的逮住路過的侍者,便在對方的帶領下去賭場賭上幾把,小贏了幾萬美金後,又扯了美女上酒吧狂歡一番,做足了富家子弟的派頭。
等夜煞做完桑拿又繞去打了幾局撞球,正準備去甲板上抽根菸時,才「意外」的看到喝得醉醺醺的幻銀摟著個金髮尤物窩在樓梯角落的陰暗處親暱,滿口胡話吹噓個沒完,偏偏又滿口甜言蜜語,弄得那美人也哭笑不得,既捨不得推開那一直拿錢往自己身上塞的男人,又惱恨醉鬼的不解風情。
正打算假裝沒看到的走過去,只可惜醉鬼暈頭腿軟之際眼卻沒多花,雖是醉言醉語還大聲招呼,他只好接下美人順水推舟送過來的麻煩,把人一把拎到甲板上去吹風醒酒。
豪華郵輪的甲板一樣奢華無限,燈光美氣氛佳的自助吧人流不斷,旁邊還有樂隊在真人演奏,而醉態百出的幻銀顯然對那些讓他頭痛的音樂沒好感,硬是往另一頭跑,途中還有侍者前來關切。
「請問需要幫忙嗎?兩位先生,這裡都是機房設備,不方便對一般乘客開放。」
「我對你們的機房沒興趣,重點是不能讓這醉鬼投海去餵魚,還是你可以照顧他讓我省點事?老天,我答應伯父看好他可沒答應要當保母。」
搭配他這般嫌惡口吻的,是搭在船舷吐得淅瀝嘩啦的背景音樂,侍者禮貌謙恭的笑容不小心僵了下,差點沒維持住形象,最後只意思意思的關心了兩句又送了杯熱水,就再也沒人過來了。
背靠著船舷,夜煞抽著菸,海風帶來的鹹腥潮濕氣味稍微撫去了紅燈綠酒的奢糜,一旁仍是不停的乾噁兩聲。
「活該吧。」演戲歸演戲,硬要把自己喝到半醉還逼自己吐上半天怎麼好受?
若非他對幻銀真的太了解,搞不好還真以為他醉到如此醜態百出的地步。
「去你的……」吐到有點乏力的幻銀只給了他一根中指,轉過身往方才侍者說的機房重地附近挪了幾步,像是想離他遠一點,可還沒兩秒,又朝船舷外吐了起來。
邊吐邊喃喃咒罵,握著船舷的手不著痕跡的移動著,過了半晌才慢慢停止嘔吐的反應,做出一副脫力的狼狽樣滑跪到甲板上坐著。
頂著至少三個監視器掩護他的夜煞咬著菸把手上早已冷卻的水杯遞給他,不得不佩服他的演技,以及為了演技做出的犧牲,等他終於緩過一口氣,才把人架回房間。
進了房間,也不想把人往床上丟了,直接拖進浴室,就把那個滿身酒味和酸臭味的醉鬼往浴缸扔,打開蓮蓬頭就淋上去。
「幹!」一秒前還半死不活的人馬上跳起來,「你想冷死我啊!」
「誰讓你硬往胃裡面裝水裝酒,吐成這樣不難受才怪。」伸手摸摸他被冷汗浸濕的臉,夜煞又把他按了回去,「等等水就熱了。」
水等等就熱了,但是現在冷啊!
憤憤不平的瞪了夜煞一眼,幻銀動手脫起自己的衣服,嘴裡嘀咕了半天該死的烏骨雞有多慘無人道。
剛等他把溼透的衣服丟到浴缸外,夜煞溫暖的掌心就覆蓋上來,技巧十足的揉捏讓他舒服的放鬆了緊繃的肌肉。
「唔……」任由夜煞替自己除去剩餘的衣褲,愛撫中體溫隨著水溫升高,但今天絕對不是個縱欲的好日子,所以他在自己的情緒真的失控前拎開了夜煞的手,「說了不會滾到床上去的。」
「你現在在浴缸裡。」調笑的下場就是被淋了一身水,「好吧,我知道你有多不甘願了。」無奈的笑道,夜煞發現自己還是錯估了幻銀的報復心有多強烈。
就在他剛想抬手把臉上的水抹去時,被整個人拖進浴缸。
就算豪華郵輪的每間房間都附有按摩浴缸,也絕對不夠兩個身高都有一百八的男人躺進去,而幻銀堅持不肯改變靠躺得舒舒服服的姿勢,後下水的人就只能四肢撐伏在他身側,從上方籠罩住他。
「剛剛在甲板上時,你做了什麼?」低頭看著身下的男人那惡作劇成功的愉悅表情,夜煞低聲問。
他有注意到幻銀很巧妙的做了什麼,但一來那處甲板昏暗幾乎無光線,二來幻銀的身體擋去了大半,因此對於這滿腦子鬼點子的傢伙到底使了什麼手段,他並不清楚。
「你到時候就知道了。」幻銀故意賣關子,「只要記得殺人放火你要包辦就是了。」他毫不客氣的拍拍夜煞的臉,欣賞水珠從他髮梢滴落臉頰的誘人美景。
夜煞的魅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魅,就算易容後不再美得驚心動魄,光眼波流轉與唇瓣張闔就足以撩動心弦,讓他忍不住湊上前舔去那滴順著他臉頰滾落的水珠,再順理成章的在他頸側咬了兩口。
嘩啦啦的熱水不停從落在浴缸裡的蓮蓬頭流出,水面逐漸蔓延過身軀,夜煞回應著幻銀孩子似的玩鬧與「品鑑」,忽然有些若有所思。
「一直沒問過,你為什麼不殺人?」
「沒有不殺,只是不喜歡。」
幻銀笑容不改的糾正他的說法,往後靠回浴缸上,不知道為什麼,夜煞就是能看出他的心情已經沒有前一秒好了。
「我可以問……為什麼不喜歡嗎?」
「沒有人會喜歡殺人吧?」面對他的問題,幻銀回以白眼,漫不經心的玩著夜煞胸前的衣釦,「我自認還沒偏離社會標準那麼遠。」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這樣的追問讓人有絲不悅,幻銀皺起眉,卻沒有拒絕的提出反問。
「身為制裁者的你,曾經自以為執行正義,結果卻認知到自己不過也是殺戮的一環嗎?」
以正義為名,以信仰為名,以愛為名……人們總是喜歡用各式各樣的大義去修飾殺戮與侵犯的表皮,但追根究底,無論用再怎麼冠冕堂皇的說詞去包裝,殺戮依然是殺戮。
「殺戮就只是殺戮。」面對幻銀堪稱尖銳的提問,夜煞很平靜的說出了和他的想法極端近似的結論,淺淺的笑噙在唇角,眼眉平淡到不像個以制裁為名的殺人者,「這是你盡量不殺人的原因嗎?」
「也沒那麼高尚,只是覺得太麻煩了,」他戳破夜煞可能對自己產生的美好幻想,露出了調侃萬分的笑容,用膝蓋頂了頂身體上方男人的腰側,「但制裁者不是以『制裁』為名在肅清黑白兩道的垃圾嗎?你這樣想不對吧?」
「你是因為這樣討厭制裁者的嗎?」如果是這樣,他還真是冤了。
「我從不用自己的想法去評斷他人,」所以沒所謂討厭或不討厭,幻銀很認真的撇清對方加上來的負擔,「當然,也拒絕讓別人用自己的信念來評斷我。我根本沒有義務因為他人的否定而質疑自我存在的理由。」
權力這種東西,不過就是一種取得專利的暴力。他就是他,也只是他,除此之外,不需要為任何大義負責。
既然過去不曾依賴這個社會的規範與制度而活,未來也不需要為了群體的利益和法律而受限制,他就是這麼個遊走在人類社會邊緣的獨行者。
這是幻銀第一次直接而坦率的表現出自己的想法,而如此自我的說法讓夜煞有種「果然如此」的感嘆。他開始覺得自己大概可以捉摸出這男人任性到無以附加的想法了。
「那麼……你什麼時候打算反擊呢?」夜煞低下頭,親吻他的唇角,挑逗的以舌尖刷過他的唇縫,輕輕吸吮他的唇,深邃的雙眼卻直直的盯著他的眼睛看。
「唔……我一直都沒有聖母到可以遭到威脅不反擊啊。」被那細細密密的吻稍微分了心神,幻銀很無辜的表示自己還沒有為了世界大同去自殺的興趣,眼中那稍縱即逝的銳芒已經消失了。
注意到他再度放鬆下來,沒有被自己越界的詢問給惹毛,夜煞動手脫去身上被水浸濕的衣物,赤裸的身軀直接壓了上去,貼著他媚惑的磨蹭著。
「喂,明天開始要玩命,我今天堅決抵制腎虧。」他拍開夜煞往自己下身探的手,卻沒有拒絕肌膚緊貼的親密,任他像隻大貓般磨蹭自己。
「你高興就好。」他這個人配合度也可以很高的。
由於兩人體格相當,倒沒有什麼誰躺在誰懷裡的問題,主要是兩個大男人在空間有限的浴缸想要四肢交纏又躺得舒服,其中的技術含量相當富有挑戰性。
磨蹭了半天,夜煞終於找出了個可以靠著幻銀靠得很舒服的姿勢,於是放鬆了肌肉,懶洋洋的道:「都計畫好了?」
「你一定要把調情跟工作混為一談嗎?是誰之前問都不問內容的?」幻銀開始懷疑這隻烏骨雞是有意步步進逼又不想讓他不開心了,但瞪了好幾眼,最終卻沒有推開枕著自己鎖骨的腦袋。
「只是例行詢問,以免你說我漠不關心啊。」神經緊繃的折騰了一天,現在泡在水裡,困倦感就湧上來了,夜煞考慮枕著幻銀就在按摩浴缸裡睡上一覺的可能性。
我呸你個漠不關心,這種態度算關心嗎?!還是找一天燉來吃吧!
「反正,你只要知道這世界上沒有我偷不到的東西就好了。」他抬起夜煞的臉,用彷彿可以看穿易容偽裝的火熱眼神看著他,「遲早有一天,我要偷走你……在時光歲月之前。」
「各憑本事囉。」夜煞輕笑一聲,說著老套的回應,垂下眼吻上他的唇。
也許有一天,他跟幻銀終究要分出勝負;也可能在那天來臨之前,他或他已經死去……
他們都遊走在黑與白的中間地帶,不被任何一方接納,不融於任何一方,在殺戮中確認自己的存在,也在殺戮中失去存在的一切──乃至於生命。
@@@@@@@@@@@@@
海上的移動賭場「潘朵拉」,可以說是黑市鼎鼎大名的銷金窟,而黑白兩道口中所稱的「潘朵拉」指的並非整艘豪華郵輪,而是郵輪上從不對外開放的第五層。
想要進入「潘朵拉」,必須先擁有一億美元以上的身家才可獲得上船資格,再通過身分認證──由「潘朵拉」會員推薦並查核身分無誤,最後又在賭場一擲千金的豪賭,「潘朵拉」才會在你眼前揭開面紗,邀請你成為她的入幕之賓。
「我預算有限。」花了三天扔出三千萬的夜煞覺得自己該提醒那個專做空手套白狼生意的盜中之王這血淋淋的事實。
他亞洲分部就算每年經費充足,卻也經不起這般浪費,要演出揮霍千金而面不改色的百年世家子弟,這樣也夠了。
「放心我贏回來了不少。」幻銀很不在乎的把自己面前價值一千萬美金的籌碼推給他,「兄弟,你手氣頂背啊。」
是誰要他裝輸的?夜煞無奈的想著,知道幻銀根本是逮住機會想整人而已。
「這點錢我還沒放在眼裡。」似笑非笑的說著心高氣傲的世家子弟才有本錢說的話,夜煞毫不客氣的揮手招來服務生,讓他們再兌個兩千萬的籌碼過來。
知道這回確實讓他痛心了一回,幻銀樂得笑個不停──就算會被烏骨雞報復,也要看等他有餘裕報復時自己還在不在啊!
夜煞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從經過的侍者手中的托盤上取下一杯酒,盤算著等籌碼回來要怎麼撈回本……若真讓帳面上出現這麼大個虧空,他光寫公文就寫到死了,光想都知道是個災難。
然而這回他沒機會翻本了,因為過來的,並非方才的服務生,而是一名樣貌陰柔而儀表堂堂的棕髮男人。
「日安,兩位先生,我是亞瑟˙布萊恩,不知是否有幸邀請兩位蒞臨潘朵拉呢?」
甫一開口就說出正題,微微欠身的姿態高貴而驕傲,若非那雙眼稍嫌陰毒與身上抹不去的血腥味,這男人簡直就像上流社會的貴族……
「哈,總算來了,湯米那渾小子沒騙我。」幻銀笑了起來,手指一彈,手中一枚千元籌碼在空中劃過ㄧ個漂亮的弧度,落到發牌莊家手中。
湯米是這次「介紹人」的名字,夜煞也不知道幻銀是怎麼跟對方搭上的,但看幻銀將來歷安排得滴水不漏,他也不會多去操這份心──這行當是盜中之王的看家本領,再怎麼樣也不需要他來謀畫,他只要扮演好他該扮演的角色就成了。
「榮幸之至,布萊恩先生。」噙著一抹笑,他隨意的舉杯回應對方的邀請,帶著法國腔的英語讓他咬出一種歷史醞釀出來的古老風情,更加坐實了這個擁有貴族血統的假身分。
「兩位請。」
亞瑟˙布萊恩領著他們往賭場左側一條暗道走去,通過垂下的幔帘,才發現那邊有個極為隱密的艙門,門外裝著指紋與瞳孔辨識器,顯然在身分控管這部分相當嚴格。
通過艙門的瞬間,夜煞眼角不動聲色的掃過牆壁兩側的機關,三人的腳步聲踏在階梯上,發出細細的迴音。
終於,另一扇艙門出現在眼前,亞瑟˙布萊恩上前辨識了身分,滑開的艙門後方,只有一個簡單的櫃檯。
櫃檯後僅有一名服務生,但櫃檯兩側和艙門兩側站立的保鏢一個個都是歛含煞氣的魁武壯漢,內行人一看就知道絕對是殺過人的狠角色,可不是連隻雞也沒殺過的花架子。
夜煞和幻銀沒有交換眼色,只是各自環顧一圈後,將目光投注到帶他們進來的人身上。
「先生們,歡迎蒞臨潘朵拉,我先跟兩位說明一下潘朵拉的規矩。」
似乎是很滿意他們的鎮定,亞瑟˙布萊恩笑瞇瞇的說道,櫃檯後的服務生已經拉出兩只不過三十公分寬的小皮箱放在櫃檯上,打開箱子,是一張鐘樓怪人用的白色面具、一只圓形徽章、一根鑰匙,以及一碼一百枚面額十萬美金的籌碼。
「進入潘朵拉的人,建議戴上面具,畢竟不管在這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希望影響到各位的正常生活。徽章是安全感應徽章,一但進入潘朵拉,徽章離開身體十公分是會觸動警報的,保鑣都是粗人,所以最好別讓徽章離身。鑰匙上有房間號碼,如果有私人會談,可以進入隱密包廂,最後,潘朵拉每次兌換籌碼不得小於一千萬美金。」
解說完畢,亞瑟˙布萊恩也沒有問他們是否還有疑問,逕自要櫃檯服務生再拿出一千萬籌碼給夜煞,算是將稍早前他要兌換的兩千萬美金換給他了。
「那麼,請盡情享受潘朵拉的一切美好。」
伸出右手撩起幔帘,將奢糜無度的潘朵拉盡展眼前,亞瑟˙布萊恩再次欠身後,便示意他們儘管自由行動。
「承您吉言,今晚想必我會有個好手氣。」夜煞輕輕笑了,臉上的神情無比自信。
第二回合,開演──
- Sep 11 Tue 2012 20:55
【BL】囚夜 第五章(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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