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從凱上次受傷到現在，已經一個半月了。
為了怕他無聊，我特別丟了些情報給他，讓他坐在電腦桌前就可以開始報仇，狡詐風光的利用情報操作把對手掃入監獄。
就在我們玩的高興時，道上傳出了一個詭異的謠言。
詭異到讓我對自己的感覺有一番新的省思。
「魂凜，聽說，你和黑翼是情人嗎？」
才想著想著，身負「確定事實真偽」的重責大任的情報販子就已經黏了上來。
看來這年頭的情報份子也不好當啊！
「還說呢，我只不過找你們打聽個情報，為什麼消息就滿天飛了？」我睨了他一眼。
「不用我們說也會有人知道，你幾乎把黑翼的對手全送入醫院或監獄了，這跟你以前的行事作風不合啊！」
「打從我認識他開始，我的行事作風就跟以前不一樣了。」我盯著遠方的身影，淡淡的笑了。
「你別這樣釣我胃口，快告訴我吧！」情報販子懊惱的喝著酒。
我們現在在一家pub，五光十色的霓彩燈和吵雜的音樂幾乎就是一切了。
「你認為呢？」我好笑的反問，堅持不合作。
「你、你不是同志吧……」他在看到我眼中的笑容後開始不確定，「你是嗎？」
我是嗎？這是個好問題，我還沒弄懂我對凱是什麼感情，又要怎麼回答呢？
回想今晚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我只能搖頭嘆氣──
「怎麼了？」剛解決一件case回到家的我，莫名其妙的瞪著縮在沙發上的凱。
「沒事。」
沒事才怪！我嘆息在心。
冷冷淡淡的一句回答，這點凱跟女人還蠻像的，說沒事就是有事，若敢當真當他沒事，下場絕對吃不完兜著走。
放下剛才順道買回來的民生必需品，我走到他身邊坐下，第一件事就是不容他反對的脫掉他的上衣！檢查他的傷口有沒有又被扯裂。
「說說看，怎麼了？」我一面開口跟他說話。
「哼！」他回我一聲輕哼。
一個人在受傷的情況下心情難免不穩定，要努力體諒他。我在心底無奈的想著。
「再幾天就好了。」我安慰道。
「你前幾天也是這樣說的。」好悶的聲音。
「我是說快好了。」我更正。
「這傷好煩。」
「想想是誰又把快復原的傷口扯裂的。」外加發炎。我沒好氣的反問。
我一直都不是個保護過度的人，凱恢復體力後我就隨他在家裡亂走，傷口復合的差不多後就讓他出門到處跑了。
我的要求也不多啊，頂多就是不要碰水，不要扯裂傷口。
結果呢？
下雨天打架先不說，還被別人一棍子打在快收口的槍孔上，當下痛到無力的挨了幾棍，連帶其他傷口迸裂。
雨水加上裂傷，復原期延後又不是我害的，還多虧我及時趕到，不然就有他受的了。
凱被我搶了一頓白，沉默的低下頭，安靜了好久才悶悶的咕噥：
「又不是我去找他們的。」
「你只是在他們來示威時一拳打斷他的鼻樑，然後踹翻了另一個人，下次等我好不好？」我只不過猜拳猜輸了去買兩人的菸而已，一回頭就變天了。
「好。」凱點頭，言而又止。
我盯著他，努力研究。
「很不爽？」
好一句廢話，不光是凱白了我一眼，我都想罵自己笨。
「我要洗頭。」
哀怨的話語吹散了我心底的迷霧。
對啊，這個有潔癖的小鬼三天沒洗頭了，因為肩膀的傷不能碰水，在這重新扯傷的幾天我根本不讓他洗澡，只讓他用擦澡的，難怪他不爽了。
「抱歉，我幫你吧，連澡一起洗。」
「真的？」他懷疑的看看我。
「當然。」
「我不要你幫我洗澡。」他又道。
「為什麼？」我愣了愣。
「反正你幫我洗頭就好了啦。」
我想了一下，然後壞壞的用手肘拐拐他。
「你不會在害羞吧？」
凱睨了我一眼，撇撇嘴：
「對，我不習慣。」
「反正看也看過……唔！」
話沒說完，凱抓起坐墊往我臉上砸，差點悶的我窒息而死。
等到我好不容易掙脫他的謀害，才發現他整個人又坐到我腰上了。
「凱！」我現在整個人躺在沙發上，若我沒記錯，這個姿勢不是第一次發生在我跟他之間。
「啊？」他一點也不懂得看著我。
「你覺不覺得我們的姿勢不太好？」我無奈的看著他，還得伸手環住他的腰以免他不小心跌下沙發撞到傷口。
「你不喜歡在下面嗎？」他茫然，問出的話卻曖昧到讓我呻吟嘆笑。
「我個人比較喜歡在上面。」我忍住笑，板起臉訓道，「別隨便這樣子壓人，哪天壓錯人被吃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是這樣嗎？」
「你不知道有很多人哈你哈得要死嗎？」我搖頭。
凱有著混血兒特有的深遂五官，天生的娃娃臉並不影響他的俊美，反而隨著年齡增長，魅力逐年增高。尤其是當凱笑得高興時，笑容同時囊括了成熟與天真，可當真迷死了不少男女老少。只是，想要他的人都沒那個膽子碰他，這個黑翼可真是渾身是刺啊！
「不怕死的再說吧。」果不其然，他不在意的道，囂張的跨坐在我的肚子上啃麵包，「你要吃嗎？」
還有心情問我？！
「凱，依照資料顯示，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人平均一天需要發洩兩次。」我為了自身健康開始對他曉以大義。
「喔。」他點頭。
「所以請不要每次一興奮就往我身上騎。」
老天，原諒我「肖想」未成年少年，實在是自從我認識凱以後就沒找過女人了。
凱眨著美麗的紫瞳，低頭看了我們的姿勢，然後抬頭，出乎我預料的聳肩。
「反正你不會動我。」
「哦？」
「除非你不打算繼續我們的關係了。」他跳下沙發，改坐到地上。
「對我這麼有信心？」他眼中除了信任還是信任。
「因為你是魂凜啊，何況……」他想喝酒，馬上被我搶走。
「傷沒好不准喝！」我警告完才又問，「何況什麼？」
他不甘心的看著我手中的酒瓶，猶豫的一下才放棄。
「更何況沒有人會對另一個自己有性趣，除非你是自戀狂。」
「……我發現你的口才不錯。」被他這麼說，就算我真想出手也不能出手了，更別提剛才只是說的玩的。
「我只是夠了解你罷了。」他朝我皺皺鼻子。
「啊哈？」我笑著摟住他，把他拖到浴室去，「自大狂，洗澡吧。」
被人了解的感覺不錯。
「不過呢，如果是你，就算真的……」凱的聲音小到我聽不清楚。
「什麼？」忙著調水溫的我問道。
「我說我要洗澡了。」他回我一個笑臉──
他那時，想說什麼啊？或者是他說了什麼我沒聽到……
「魂凜！」情報販子在我耳朵邊大叫，硬是把我叫回神了。
「做什麼啦？」我白了他一眼，「那麼想知道的話去問他啊！」我用下巴比比站在角落的凱，兩人的視線交會，他指指吧台，我則用食指在喉嚨一劃！
想喝酒門都沒有！
小氣！他撇撇嘴。
「饒了我吧，除了你以外，隨便接近黑翼的人都沒一個可以全身而退的。」我的話得到了全力反彈。
我挑眉，不發一言。
道上對黑翼的評價不多，但一致公認他心狠冷酷又反覆無常，但那些都是凱的保護色不是嗎？
「別提這個了，我要的資料！」我朝情報販子伸出手。
「看再我們一向利益往來的份上，告訴我一點吧。」
「既然是利益往來就兩不相欠了，有什麼好說的？」我好笑的問。
「魂……」他突然住了口，因為凱走到我面前了。
「給我喝。」他指指我手中的半杯馬丁尼。
「你不能喝酒啊。」我哄他。
「所以才搶你的半杯酒啊！」他一把搶過，滿意的喝了一口，又被我搶回來。
「好了，你喝夠了。」我趕忙喝完，只留一點點給他解解饞。
小酒鬼，不看好一點他搞不好把整杯喝光了！
「哼，可以走了吧？」他瞪我。
「可以了，你還有問題嗎？」我轉向情報販子。
「我……」他的臉色開始向霓虹燈一樣一青一白一紅的變來變去。
「他想問什麼？」凱問。
「他想知道我們是不是同志。」我忍住笑說著，馬上看到情報販子一臉必死無疑的表情。
「我們是啊。」凱的答案連我都有些錯愕，但我馬上會意的吞下笑聲。
「你、你們真的是同性戀？！」情報販子那尖叫直衝天花板，幸好是內音樂夠大，不然我們一定成為眾人的注目焦點。
「哼！」凱鄙視的輕哼，自己一個人先走到門邊等我。
「他、他說……」情報販子那舌燦蓮花突然打了結。
「他說的同志是指共同志向的人，就像國父說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們』仍須努力是一樣的，你不要這麼敏感好不好？」我無奈的替凱簡潔的話語加以註解。
「什麼？魂凜，慢著，你不能……」
他哇哇大叫的抗議接下來我已經聽不清楚了，因為我的注意力隨著凱跟著一群人離開而轉移。
那些傢伙是……
「咦？那不是長月幫的人……」情報販子的低喃證實了我的猜測，我急忙推開身邊的人，跟著衝出pub。
「魂凜？」
「下次再說！」我沒空跟他哈拉！
@@@@@@@@@@@
魂凜，我的心中，住了一隻鬼。
凱？
只要我一失控，他就會出來傷人。
別想太多。
所以，如果我下一次失控，請不要討厭我。
「……黑翼！」
魂凜的叫喚似遠而近，我聽到了卻無法反應。
意識有些混亂，揮動右手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手中的刀起刀落，砍在物體上的頓感，噴出的鮮血……對我來說，其實都不重要，我只知道，若想傷害我最在乎的人，我願意與全世界為敵，就算下地獄，我也會殺了敵人。
又是用力一砍，手腕被硬生生握住，魂凜整個人用力抱住我，熟悉的體溫帶著淡淡血腥味，溼熱的液體，沾了我滿身。
「魂、魂凜……」我顫抖的看著魂凜，「你在流血……」
那些傢伙趁魂凜掩護我受傷的左肩時偷襲他！
看著魂凜的腹部，刺目的血腥在藍色襯衫上頭十分明顯。
「沒事，刺到皮帶了，這只有幾公分而已，沒傷到內臟，馬上就沒事了。」魂凜抱著我，抽走我手上的刀，替我擦去指紋，然後丟開。
回神，看著倒地不起的人群，我有些傻眼。
「是我做的？」
「是我們砍的，你別搶功啊！」魂凜搭著我的肩膀，「在條子來以前，快走。」
「等一下。」我走回那些人身邊，撿起地上的凶器又各補上一刀，確保他們不會洩漏我跟魂凜的身分，然後擦掉指紋，丟開。
反正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保護魂凜就是我唯一能做的，至於滿手血腥，又哪在乎多一條還是兩條人命呢？
呼吸急促，腎上腺素激增，我感覺到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瘋狂邊緣，唯有大腦，還冷靜得讓我心慌。如果能真的瘋狂就好了，但是分外清晰冷靜的腦袋卻一直提醒我一切的前因後果和需要擔心的細節。道德與自保、哀傷與復仇……凌駕於自身情感之上，我的理智沒有猶豫的選擇了後者，這樣的我，不是人，是鬼……
「凱，已經夠了。」魂凜的聲音切斷了腦中迷霧，讓我重新找回自主權，讓身體憑依感情的握住他朝我伸出的手，「過來，我們回家。」他用一如往常的聲音說著。
這一次，換我載他回家了，魂凜一直很討厭坐別人的機車後座，這次竟然屈服了，雖然他一直在安慰我沒事，我卻打從心底冒上冰冷。
當鮮血從魂凜身體冒出的那一刻，我眼前又浮現了母親慘死的景象，不是說魂凜以前沒受過傷，而是他第一次要害中刀。
一樣的紅色，一樣的血腥味，一樣的……為了掩護我。
心底的狂怒一起，我不要命的砍殺對手，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到，就如同當年，我不受控制的連開數十槍殺人一樣。
比上一次幸運，上一次我在神智不清時差點殺傷父親，這一次卻在魂凜的擁抱下恢復，但這解釋不了什麼，我只要一發狂就會殺人……染滿血腥的雙手……
「凱，繃帶給我。」
魂凜低喚，我這時才意識到我們已經到家了，並且魂凜已經處理好他肚子上不小的傷口。
木然的將他要的東西遞過去，我跪坐到他身前替他包紮。
「沒事的，我剛剛看了一下子，兩公分，什麼重要的器官也沒傷到，只要小心不要發炎就沒事了。」他笑著摸摸我的頭，「只是這陣子要麻煩你別坐我肚子了。」
他說他沒事……
「不會死？」
「當然，這小傷要死也太難了。」他失笑。
聽他這麼說，我眨眨眼，感覺到眼淚不停的掉，透過淚水模糊的視線看到魂凜不知所措又關心的眼神。
「你又哭什麼了？我活著你別哭啊，哪天等我掛掉再哭也不遲……」他脫口而出的話讓我哭得更兇，「我失言……」他道歉了，因為我像瘋了似的咒罵著各國語言，生氣的想打他。
「對不起……對不起……」除了道歉和咒罵自己外，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沒什麼好道歉的，你不是應該罵我太大意嗎？幹嘛道歉呢？」他抽著衛生紙遞給我，無奈中帶著強烈心疼的語氣讓我更加自責。
「都是我害的……以後不要救我……都是我的錯，我才是該死的人……」
他是這樣，媽媽也是這樣……全部都是我害的……
「凱，我喜歡你，全世界我最喜歡你了，所以我想幫你，情不自禁的想救你，這跟是不是你害的沒有關係。」魂凜用手指接住我的淚水，抹去，又抹去，一直重複拭去我不住滑落的淚珠。
「我討厭這樣……我寧願死的是我自己！」我哭吼，第一次這麼確切表現心中的恨，「我討厭被留下來！」
「是啊，每個人都希望死的是自己，因為我們很膽小，所以不想當被留下來的那一個，那一定是因為我們都太喜歡對方了。」魂凜扯出笑容，很溫柔的撫摸我的臉。
「魂凜，以後……不再在這樣了好不好……我只要你，其他什麼都不要，所以……以後不要再保護我了，」我急切的哀求，完全不在意這樣有多窩囊，「我只要你，只要有你看著我就不會輸給任何人，所以不要離開我……」
「我知道了，我會一直看著你的，所以別哭了。」魂凜不輕許承諾，但話一出口，任何人都無法改。
「別自責了，不是你的錯，你是好孩子，已經沒事了。」
「魂凜……魂凜……」我哭著抱住他，耳邊一直是他溫柔的低語，在他面前我根本不需要什麼偽裝或形象，害怕就是害怕，難過就是難過，因為他早把我看透，所以什麼都不必多作掩飾。
在他身邊，我總是可以盡情放任自己。
我多希望，在母親死後，能聽到有人對我說這句話……
一直奢望，有人願意寬恕我的罪……
然而，此時的我並不知道，這個誓言永遠陪在我身邊的男人，會在六個月後，再度為我賭上性命。
如果我能知道這是警訊，那我一定……不會作出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
@@@@@@@@@@@
聽完我陳述的一些事情以後，坐在我面前的夜想面露錯愕的看著我，張口、閉嘴，又張口、再閉嘴……如此反覆了十幾次以後，他終於呼了口氣。
「真是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說的緣分啊……」他下了一個非常保守又兩極化的評論。
「謝謝你喔！」我白了他一眼。
總而言之，我花了一個上午對他大概闡述我和凱之間的一切，當然之中省略了一些個人隱私。
「不客氣，」夜想朝我露齒一笑，「那我什麼時候能見見這個讓我們冷血魂凜破例的小弟弟？」
「再過一陣子吧……他最近管我管很兇。」我很無奈的說著，才說完手機就響了，「喂？我跟夜想在吃下午茶，放心，有這清道夫的龍頭在，誰敢動我？」
凱打來的，而且他似乎不高興我自己出門。
對面的夜想朝我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在餐巾紙上寫了幾個字丟到我面前，上頭說──
妻管嚴！
去死啦！我一腳踹過去。
「凱，沒事的，對，我會待到四點，你要來接我嗎？」
報應來了，凱決定親自接送，原因大概就在於我趁他出門買食材時偷溜吧，這幾天吃好的用好的，凱一反節儉美德，最新目標是把我補成豬公體態，照三餐加補的。
收了線，我看向夜想。
「你怎樣啦？」口氣很差，但不能怪我。
「你該不會真的栽了吧？」他問的很含蓄，我卻只能苦笑。
答案我也不知道，又要我怎麼回答呢？
「凱是一切的破例，所以囉，請轉告他，我不會去日本。」我將鑰匙推還給夜想。
「我就知道，若你要去，十天前就該通知我了。」他搖頭。
「幫我跟他說聲抱歉。」
「不用，我現在是你們的郵差，那，他給你的信，你想回信的話，再寄給我。」他聳肩，遞了一封信給我，信封上的字跡陌生卻又熟悉。
「謝了。」我低頭看著那封信，將它收到口袋裡。
「那，小弟說他什麼時候到？」
「他說馬上來。」
「那我就可以走了。」夜想抓起帳單，「今天我請。」
「嗯。」我笑著看他離開，注視著玻璃窗外的一切，三分鐘後，凱的機車停在店門口。
我起身走向他，用擁抱埋起他抱怨的眼神和責怪的表情。
「你想悶死我啊？」他憤憤不平的推開我。
「想你囉。」我跨坐上機車後座，誰叫這小鬼規定我傷沒好前不准騎車。
老天，我受的是一個小小的刀傷，又沒怎麼樣……
「沒事吧？」他問。
「當然。」我笑。
然後，他將車騎上回家的路。
自從凱上次受傷到現在，已經一個半月了。
為了怕他無聊，我特別丟了些情報給他，讓他坐在電腦桌前就可以開始報仇，狡詐風光的利用情報操作把對手掃入監獄。
就在我們玩的高興時，道上傳出了一個詭異的謠言。
詭異到讓我對自己的感覺有一番新的省思。
「魂凜，聽說，你和黑翼是情人嗎？」
才想著想著，身負「確定事實真偽」的重責大任的情報販子就已經黏了上來。
看來這年頭的情報份子也不好當啊！
「還說呢，我只不過找你們打聽個情報，為什麼消息就滿天飛了？」我睨了他一眼。
「不用我們說也會有人知道，你幾乎把黑翼的對手全送入醫院或監獄了，這跟你以前的行事作風不合啊！」
「打從我認識他開始，我的行事作風就跟以前不一樣了。」我盯著遠方的身影，淡淡的笑了。
「你別這樣釣我胃口，快告訴我吧！」情報販子懊惱的喝著酒。
我們現在在一家pub，五光十色的霓彩燈和吵雜的音樂幾乎就是一切了。
「你認為呢？」我好笑的反問，堅持不合作。
「你、你不是同志吧……」他在看到我眼中的笑容後開始不確定，「你是嗎？」
我是嗎？這是個好問題，我還沒弄懂我對凱是什麼感情，又要怎麼回答呢？
回想今晚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我只能搖頭嘆氣──
「怎麼了？」剛解決一件case回到家的我，莫名其妙的瞪著縮在沙發上的凱。
「沒事。」
沒事才怪！我嘆息在心。
冷冷淡淡的一句回答，這點凱跟女人還蠻像的，說沒事就是有事，若敢當真當他沒事，下場絕對吃不完兜著走。
放下剛才順道買回來的民生必需品，我走到他身邊坐下，第一件事就是不容他反對的脫掉他的上衣！檢查他的傷口有沒有又被扯裂。
「說說看，怎麼了？」我一面開口跟他說話。
「哼！」他回我一聲輕哼。
一個人在受傷的情況下心情難免不穩定，要努力體諒他。我在心底無奈的想著。
「再幾天就好了。」我安慰道。
「你前幾天也是這樣說的。」好悶的聲音。
「我是說快好了。」我更正。
「這傷好煩。」
「想想是誰又把快復原的傷口扯裂的。」外加發炎。我沒好氣的反問。
我一直都不是個保護過度的人，凱恢復體力後我就隨他在家裡亂走，傷口復合的差不多後就讓他出門到處跑了。
我的要求也不多啊，頂多就是不要碰水，不要扯裂傷口。
結果呢？
下雨天打架先不說，還被別人一棍子打在快收口的槍孔上，當下痛到無力的挨了幾棍，連帶其他傷口迸裂。
雨水加上裂傷，復原期延後又不是我害的，還多虧我及時趕到，不然就有他受的了。
凱被我搶了一頓白，沉默的低下頭，安靜了好久才悶悶的咕噥：
「又不是我去找他們的。」
「你只是在他們來示威時一拳打斷他的鼻樑，然後踹翻了另一個人，下次等我好不好？」我只不過猜拳猜輸了去買兩人的菸而已，一回頭就變天了。
「好。」凱點頭，言而又止。
我盯著他，努力研究。
「很不爽？」
好一句廢話，不光是凱白了我一眼，我都想罵自己笨。
「我要洗頭。」
哀怨的話語吹散了我心底的迷霧。
對啊，這個有潔癖的小鬼三天沒洗頭了，因為肩膀的傷不能碰水，在這重新扯傷的幾天我根本不讓他洗澡，只讓他用擦澡的，難怪他不爽了。
「抱歉，我幫你吧，連澡一起洗。」
「真的？」他懷疑的看看我。
「當然。」
「我不要你幫我洗澡。」他又道。
「為什麼？」我愣了愣。
「反正你幫我洗頭就好了啦。」
我想了一下，然後壞壞的用手肘拐拐他。
「你不會在害羞吧？」
凱睨了我一眼，撇撇嘴：
「對，我不習慣。」
「反正看也看過……唔！」
話沒說完，凱抓起坐墊往我臉上砸，差點悶的我窒息而死。
等到我好不容易掙脫他的謀害，才發現他整個人又坐到我腰上了。
「凱！」我現在整個人躺在沙發上，若我沒記錯，這個姿勢不是第一次發生在我跟他之間。
「啊？」他一點也不懂得看著我。
「你覺不覺得我們的姿勢不太好？」我無奈的看著他，還得伸手環住他的腰以免他不小心跌下沙發撞到傷口。
「你不喜歡在下面嗎？」他茫然，問出的話卻曖昧到讓我呻吟嘆笑。
「我個人比較喜歡在上面。」我忍住笑，板起臉訓道，「別隨便這樣子壓人，哪天壓錯人被吃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是這樣嗎？」
「你不知道有很多人哈你哈得要死嗎？」我搖頭。
凱有著混血兒特有的深遂五官，天生的娃娃臉並不影響他的俊美，反而隨著年齡增長，魅力逐年增高。尤其是當凱笑得高興時，笑容同時囊括了成熟與天真，可當真迷死了不少男女老少。只是，想要他的人都沒那個膽子碰他，這個黑翼可真是渾身是刺啊！
「不怕死的再說吧。」果不其然，他不在意的道，囂張的跨坐在我的肚子上啃麵包，「你要吃嗎？」
還有心情問我？！
「凱，依照資料顯示，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人平均一天需要發洩兩次。」我為了自身健康開始對他曉以大義。
「喔。」他點頭。
「所以請不要每次一興奮就往我身上騎。」
老天，原諒我「肖想」未成年少年，實在是自從我認識凱以後就沒找過女人了。
凱眨著美麗的紫瞳，低頭看了我們的姿勢，然後抬頭，出乎我預料的聳肩。
「反正你不會動我。」
「哦？」
「除非你不打算繼續我們的關係了。」他跳下沙發，改坐到地上。
「對我這麼有信心？」他眼中除了信任還是信任。
「因為你是魂凜啊，何況……」他想喝酒，馬上被我搶走。
「傷沒好不准喝！」我警告完才又問，「何況什麼？」
他不甘心的看著我手中的酒瓶，猶豫的一下才放棄。
「更何況沒有人會對另一個自己有性趣，除非你是自戀狂。」
「……我發現你的口才不錯。」被他這麼說，就算我真想出手也不能出手了，更別提剛才只是說的玩的。
「我只是夠了解你罷了。」他朝我皺皺鼻子。
「啊哈？」我笑著摟住他，把他拖到浴室去，「自大狂，洗澡吧。」
被人了解的感覺不錯。
「不過呢，如果是你，就算真的……」凱的聲音小到我聽不清楚。
「什麼？」忙著調水溫的我問道。
「我說我要洗澡了。」他回我一個笑臉──
他那時，想說什麼啊？或者是他說了什麼我沒聽到……
「魂凜！」情報販子在我耳朵邊大叫，硬是把我叫回神了。
「做什麼啦？」我白了他一眼，「那麼想知道的話去問他啊！」我用下巴比比站在角落的凱，兩人的視線交會，他指指吧台，我則用食指在喉嚨一劃！
想喝酒門都沒有！
小氣！他撇撇嘴。
「饒了我吧，除了你以外，隨便接近黑翼的人都沒一個可以全身而退的。」我的話得到了全力反彈。
我挑眉，不發一言。
道上對黑翼的評價不多，但一致公認他心狠冷酷又反覆無常，但那些都是凱的保護色不是嗎？
「別提這個了，我要的資料！」我朝情報販子伸出手。
「看再我們一向利益往來的份上，告訴我一點吧。」
「既然是利益往來就兩不相欠了，有什麼好說的？」我好笑的問。
「魂……」他突然住了口，因為凱走到我面前了。
「給我喝。」他指指我手中的半杯馬丁尼。
「你不能喝酒啊。」我哄他。
「所以才搶你的半杯酒啊！」他一把搶過，滿意的喝了一口，又被我搶回來。
「好了，你喝夠了。」我趕忙喝完，只留一點點給他解解饞。
小酒鬼，不看好一點他搞不好把整杯喝光了！
「哼，可以走了吧？」他瞪我。
「可以了，你還有問題嗎？」我轉向情報販子。
「我……」他的臉色開始向霓虹燈一樣一青一白一紅的變來變去。
「他想問什麼？」凱問。
「他想知道我們是不是同志。」我忍住笑說著，馬上看到情報販子一臉必死無疑的表情。
「我們是啊。」凱的答案連我都有些錯愕，但我馬上會意的吞下笑聲。
「你、你們真的是同性戀？！」情報販子那尖叫直衝天花板，幸好是內音樂夠大，不然我們一定成為眾人的注目焦點。
「哼！」凱鄙視的輕哼，自己一個人先走到門邊等我。
「他、他說……」情報販子那舌燦蓮花突然打了結。
「他說的同志是指共同志向的人，就像國父說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們』仍須努力是一樣的，你不要這麼敏感好不好？」我無奈的替凱簡潔的話語加以註解。
「什麼？魂凜，慢著，你不能……」
他哇哇大叫的抗議接下來我已經聽不清楚了，因為我的注意力隨著凱跟著一群人離開而轉移。
那些傢伙是……
「咦？那不是長月幫的人……」情報販子的低喃證實了我的猜測，我急忙推開身邊的人，跟著衝出pub。
「魂凜？」
「下次再說！」我沒空跟他哈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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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凜，我的心中，住了一隻鬼。
凱？
只要我一失控，他就會出來傷人。
別想太多。
所以，如果我下一次失控，請不要討厭我。
「……黑翼！」
魂凜的叫喚似遠而近，我聽到了卻無法反應。
意識有些混亂，揮動右手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手中的刀起刀落，砍在物體上的頓感，噴出的鮮血……對我來說，其實都不重要，我只知道，若想傷害我最在乎的人，我願意與全世界為敵，就算下地獄，我也會殺了敵人。
又是用力一砍，手腕被硬生生握住，魂凜整個人用力抱住我，熟悉的體溫帶著淡淡血腥味，溼熱的液體，沾了我滿身。
「魂、魂凜……」我顫抖的看著魂凜，「你在流血……」
那些傢伙趁魂凜掩護我受傷的左肩時偷襲他！
看著魂凜的腹部，刺目的血腥在藍色襯衫上頭十分明顯。
「沒事，刺到皮帶了，這只有幾公分而已，沒傷到內臟，馬上就沒事了。」魂凜抱著我，抽走我手上的刀，替我擦去指紋，然後丟開。
回神，看著倒地不起的人群，我有些傻眼。
「是我做的？」
「是我們砍的，你別搶功啊！」魂凜搭著我的肩膀，「在條子來以前，快走。」
「等一下。」我走回那些人身邊，撿起地上的凶器又各補上一刀，確保他們不會洩漏我跟魂凜的身分，然後擦掉指紋，丟開。
反正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保護魂凜就是我唯一能做的，至於滿手血腥，又哪在乎多一條還是兩條人命呢？
呼吸急促，腎上腺素激增，我感覺到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瘋狂邊緣，唯有大腦，還冷靜得讓我心慌。如果能真的瘋狂就好了，但是分外清晰冷靜的腦袋卻一直提醒我一切的前因後果和需要擔心的細節。道德與自保、哀傷與復仇……凌駕於自身情感之上，我的理智沒有猶豫的選擇了後者，這樣的我，不是人，是鬼……
「凱，已經夠了。」魂凜的聲音切斷了腦中迷霧，讓我重新找回自主權，讓身體憑依感情的握住他朝我伸出的手，「過來，我們回家。」他用一如往常的聲音說著。
這一次，換我載他回家了，魂凜一直很討厭坐別人的機車後座，這次竟然屈服了，雖然他一直在安慰我沒事，我卻打從心底冒上冰冷。
當鮮血從魂凜身體冒出的那一刻，我眼前又浮現了母親慘死的景象，不是說魂凜以前沒受過傷，而是他第一次要害中刀。
一樣的紅色，一樣的血腥味，一樣的……為了掩護我。
心底的狂怒一起，我不要命的砍殺對手，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到，就如同當年，我不受控制的連開數十槍殺人一樣。
比上一次幸運，上一次我在神智不清時差點殺傷父親，這一次卻在魂凜的擁抱下恢復，但這解釋不了什麼，我只要一發狂就會殺人……染滿血腥的雙手……
「凱，繃帶給我。」
魂凜低喚，我這時才意識到我們已經到家了，並且魂凜已經處理好他肚子上不小的傷口。
木然的將他要的東西遞過去，我跪坐到他身前替他包紮。
「沒事的，我剛剛看了一下子，兩公分，什麼重要的器官也沒傷到，只要小心不要發炎就沒事了。」他笑著摸摸我的頭，「只是這陣子要麻煩你別坐我肚子了。」
他說他沒事……
「不會死？」
「當然，這小傷要死也太難了。」他失笑。
聽他這麼說，我眨眨眼，感覺到眼淚不停的掉，透過淚水模糊的視線看到魂凜不知所措又關心的眼神。
「你又哭什麼了？我活著你別哭啊，哪天等我掛掉再哭也不遲……」他脫口而出的話讓我哭得更兇，「我失言……」他道歉了，因為我像瘋了似的咒罵著各國語言，生氣的想打他。
「對不起……對不起……」除了道歉和咒罵自己外，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沒什麼好道歉的，你不是應該罵我太大意嗎？幹嘛道歉呢？」他抽著衛生紙遞給我，無奈中帶著強烈心疼的語氣讓我更加自責。
「都是我害的……以後不要救我……都是我的錯，我才是該死的人……」
他是這樣，媽媽也是這樣……全部都是我害的……
「凱，我喜歡你，全世界我最喜歡你了，所以我想幫你，情不自禁的想救你，這跟是不是你害的沒有關係。」魂凜用手指接住我的淚水，抹去，又抹去，一直重複拭去我不住滑落的淚珠。
「我討厭這樣……我寧願死的是我自己！」我哭吼，第一次這麼確切表現心中的恨，「我討厭被留下來！」
「是啊，每個人都希望死的是自己，因為我們很膽小，所以不想當被留下來的那一個，那一定是因為我們都太喜歡對方了。」魂凜扯出笑容，很溫柔的撫摸我的臉。
「魂凜，以後……不再在這樣了好不好……我只要你，其他什麼都不要，所以……以後不要再保護我了，」我急切的哀求，完全不在意這樣有多窩囊，「我只要你，只要有你看著我就不會輸給任何人，所以不要離開我……」
「我知道了，我會一直看著你的，所以別哭了。」魂凜不輕許承諾，但話一出口，任何人都無法改。
「別自責了，不是你的錯，你是好孩子，已經沒事了。」
「魂凜……魂凜……」我哭著抱住他，耳邊一直是他溫柔的低語，在他面前我根本不需要什麼偽裝或形象，害怕就是害怕，難過就是難過，因為他早把我看透，所以什麼都不必多作掩飾。
在他身邊，我總是可以盡情放任自己。
我多希望，在母親死後，能聽到有人對我說這句話……
一直奢望，有人願意寬恕我的罪……
然而，此時的我並不知道，這個誓言永遠陪在我身邊的男人，會在六個月後，再度為我賭上性命。
如果我能知道這是警訊，那我一定……不會作出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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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我陳述的一些事情以後，坐在我面前的夜想面露錯愕的看著我，張口、閉嘴，又張口、再閉嘴……如此反覆了十幾次以後，他終於呼了口氣。
「真是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說的緣分啊……」他下了一個非常保守又兩極化的評論。
「謝謝你喔！」我白了他一眼。
總而言之，我花了一個上午對他大概闡述我和凱之間的一切，當然之中省略了一些個人隱私。
「不客氣，」夜想朝我露齒一笑，「那我什麼時候能見見這個讓我們冷血魂凜破例的小弟弟？」
「再過一陣子吧……他最近管我管很兇。」我很無奈的說著，才說完手機就響了，「喂？我跟夜想在吃下午茶，放心，有這清道夫的龍頭在，誰敢動我？」
凱打來的，而且他似乎不高興我自己出門。
對面的夜想朝我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在餐巾紙上寫了幾個字丟到我面前，上頭說──
妻管嚴！
去死啦！我一腳踹過去。
「凱，沒事的，對，我會待到四點，你要來接我嗎？」
報應來了，凱決定親自接送，原因大概就在於我趁他出門買食材時偷溜吧，這幾天吃好的用好的，凱一反節儉美德，最新目標是把我補成豬公體態，照三餐加補的。
收了線，我看向夜想。
「你怎樣啦？」口氣很差，但不能怪我。
「你該不會真的栽了吧？」他問的很含蓄，我卻只能苦笑。
答案我也不知道，又要我怎麼回答呢？
「凱是一切的破例，所以囉，請轉告他，我不會去日本。」我將鑰匙推還給夜想。
「我就知道，若你要去，十天前就該通知我了。」他搖頭。
「幫我跟他說聲抱歉。」
「不用，我現在是你們的郵差，那，他給你的信，你想回信的話，再寄給我。」他聳肩，遞了一封信給我，信封上的字跡陌生卻又熟悉。
「謝了。」我低頭看著那封信，將它收到口袋裡。
「那，小弟說他什麼時候到？」
「他說馬上來。」
「那我就可以走了。」夜想抓起帳單，「今天我請。」
「嗯。」我笑著看他離開，注視著玻璃窗外的一切，三分鐘後，凱的機車停在店門口。
我起身走向他，用擁抱埋起他抱怨的眼神和責怪的表情。
「你想悶死我啊？」他憤憤不平的推開我。
「想你囉。」我跨坐上機車後座，誰叫這小鬼規定我傷沒好前不准騎車。
老天，我受的是一個小小的刀傷，又沒怎麼樣……
「沒事吧？」他問。
「當然。」我笑。
然後，他將車騎上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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