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休,藍以凰背著背包踏進社辦,雲浪已經在等她了。

這是她的習慣,做了不尋常的惡夢的隔天一定要找雲浪說清楚,因為她常常分不出來那些夢是預知夢還是普通惡夢。

所以一早起床,她就傳了簡訊給雲浪,剛好後者也有事找她,所以就約好了中午社辦見。

按照慣例,第四節沒課的人買午餐,所以桌上已經擺了摩斯的套餐兩份。

大一生就是辛苦在那些有的沒的的非專業科目很多,大二大三則忙在專業科目,但是看雲浪這輕鬆的模樣,不免讓人很懷疑他是不是翹課了。

「學長,你今天上午沒課嗎?」

「沒有,原本的必修我大一就修完了,因為不擋修。」

「……」她還能說什麼呢?!

「好了,妳先吃飯,下午什麼時候有課?」

「七八節,中間還空兩小時的導師時間。」

硬是卡在課堂中間的兩個小時應該是所有學生的痛,如果接下來還有課,中間卡著不長不短的兩小時簡直是在誘惑學生翹課,那種天人交戰是很難忍受的。

藍以凰抓起洋蔥圈往嘴裡送,一面跟雲浪談起昨天晚上的地震與惡夢。

「我腿上還有瘀青耶,怎麼可能沒有地震……我真的睡昏頭了嗎?可是我從來沒有不知不覺睡著還沒感覺啊!」

隻手撐頭,雲浪側靠在桌邊,體態慵懶而優雅,目光專注的停在她臉上,偶爾提出一兩個問題,但更多數的時間是在專心聆聽。

等到藍以凰說完了,雲浪才溫和平靜的道:

「昨天晚上是有地震。」

「啊?!學長也感覺到了?那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我爸媽都沒感覺?」

「正確說來,那不完全算是地震……至少不符合地球科學所定義的地震。」雲浪聳肩。

「……不符合地球科學所定義的地震……是指什麼?」藍以凰狐疑的挑眉。

「小學妹,昨晚那個『地震』,是某種力量撞擊結界導致結界龜裂所產生的衝擊波,只有具備特殊能力的人才能感覺到,這就是為什麼妳父母無感,妳卻跌下床的原因。」

能力愈高,感受愈強……還沒有覺醒的她,就已經會被那股衝擊波震下床,這代表她體內蘊涵了多強大的力量?他不想去探究。

這……是在開玩笑嗎?!

藍以凰目瞪口呆,正色研究雲浪的表情,仔仔細細反覆看了三遍才能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

結界?!這算什麼漫畫小說的劇情?

算了,不是開玩笑的事實就必須接受,不管它聽起來多麼天方夜譚,畢竟現在深受其擾的是她自己。

在接受各種匪夷所思的事實方面,藍以凰算是粗線條的了。

「學長,結界也有個作用在,請問那個被打裂的結界原本是幹嘛的?」無力的趴在桌上,她有不好的預感。

不……她恨自己這個對衰事神準無比的第六感……

雲浪看著她的眼神有些歉意和同情。

「封印。」

學長會用這種眼神看她只有兩種情況──她惹上麻煩,或她被麻煩惹上的時候。

「……太好了,有夠八股的劇情……地點呢?老天保佑離我遠一點。」趴在桌上的少女欲哭無淚。

最好在什麼南北極或中南美洲之類的,能隔個什麼太平洋、大西洋還是白令海峽都好,再不行至少隔個喜馬拉雅山吧。

「可能要讓妳失望了,學妹,封印結界的地點就在……艾菲斯教學大樓。」修長無暇的手指從窗口指出去,窗外風景的一角,哥德式建築物聳立著。

還奢望喜馬拉雅山呢!連中央山脈都沒有。

「騙我!」瞪著那近在咫尺,與期望相距甚大的建築,她忍不住哀鳴。

「因為結界破損,所以有不少被封印的東西跑出來了,其中也包含了昨天要去找妳的女鬼。」雲浪拍拍她的頭。

手掌底下的觸感猛然一僵,然後,他聽見向來少根筋的學妹發出有點出人預料的悲慘呻吟。

「下個月要期中考啊!我沒時間跟那種喜歡托夢的阿飄糾纏!我不要被二一!」

期中考,學生的惡夢;二一,大學生的夢魘。

對於已經習慣被眾生騷擾,又接受了十八年填鴨式教育的藍以凰而言,這比什麼結界崩毀或厲鬼托夢來的更要命。

怎麼也沒想過會聽見這種哀鳴,雲浪挑眉,詫異又驚奇的看著身旁連自己年齡尾數都還沒到的少女。

這時候,他該怎麼安慰她?

「小學妹,看開點……學長會幫妳補習的。」

「……」

@@@@@@@@@@@@

藍以凰發現自己快瘋了!

雖然雲浪好幾次叮嚀她說,要她別去想那身穿紅衣又血流滿面的女鬼,因為這樣會跟她的能力造成共鳴牽引,主動將女鬼引入夢中。

但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愈是告訴自己不去想,就愈不能忘記。

惡性循環的結果就是她天天被騷擾,次數從只有夜晚夢中騷擾,演變成太陽一下山就隨時可能撞鬼。

就算她從小到大「奇遇」無數,被這樣密集騷擾了半個月後,她已經快被惹毛了。

「學長,那女人究竟想怎樣啦!連我半夜唸書都要跑出來找我要東西……我是拿了她什麼嗎?」

她知道自己有起床氣,尤其在連日的睡眠不足和課業壓力逼迫下,說她像隻罹患躁鬱症的母暴龍她都無法反駁。

嚴格說來,並不是個「女人」啊……雲浪想著,但他聰明的沒說出口。

「小學妹,就算她有留什麼下來,這些年來恐怕已經化成灰了。」

「真幽默……我不要被二一啊啊啊……」

拍拍趴在桌子上抓狂的學妹,雲浪頗為同情的安慰。

他知道她什麼都能灑脫,卻獨獨在成績上無法隨便應付,所以總是鬧得壓力大到有神經性胃炎。明白,卻不能體會,經歷了漫長的歲月,他已經忘記為了這樣的事情執著,該是什麼滋味。

或許,這就是人類。

因為擁有的壽命不過百年,所以只能重視每一秒的光陰流逝,因為各種微不足道的小事癡笑嗔怒,感受著生活每一分的變化。

「……」這或許就是其他眾生喜歡人類的原因,不管幸或不幸,人類活的比他們都精彩。

細碎的低喃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卻吸引了少女的注意。

「學長?你說什麼?」

「……我說,要不要來『異界』住幾天?這樣若是那女鬼再過來,我可以就近幫妳。」他連忙揚起微笑。

去異界住幾天?

藍以凰很認真的思考這個建議。

然後,她想起這十幾天「厲鬼阿飄無所不在」的生活。

不管睡著醒著,那女鬼不停的出現。上下學的公車上、家裡、路旁……即使她將被嚇到的反應用高超的自制力勉強壓抑在一定的範圍內,鐵定還是嚇到不少路人甲乙丙丁,更別說她幫忙做家事時捅出多少摟子。

「七個……」

「什麼?」

「我已經被她嚇得打破七個碗了啦!今天放學還要去買呢,娘親說再不買碗回來家裡就沒碗吃飯了……不要笑!我很困擾啊!」懊惱的戳戳失笑的雲浪,她鼓起臉頰。

「搬到異界住幾天吧,好歹等到期中考結束如何?」

「……好。」

嘴邊有些遲疑的答應,心底盤算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她要怎麼說服父母讓她出去住個近十天?

唔,說詞要想好才可以,不然怕是保護主義過剩的老爹怎麼也不肯答應,更別說「異界」是男女合宿了,就算她不介意,她家爹娘可能答應嗎……好問題!

看出她的猶豫,雲浪只能苦笑。

當前的問題是解決了……但是接下來呢?要她離開溫暖的家搬進異界談何容易?

另外,究竟是那女鬼能力變強到能夠在她清醒的時候騷擾她,還是她的能力逐漸增強到能在清醒時感應到那女鬼的存在……?

@@@@@@@@@@@@

藍以凰沒有猶豫多久,應該說她過沒兩天就收拾行李帶著書本抱著狐狸娃娃跑到「異界」去了。

不想離開家是一回事,在家拼命被該死的女鬼襲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年頭的鬧鬼都沒新意啊?!又是水龍頭噴血、又是托夢,夢醒了以後還在鏡子裡搞鬼,走廊上會有沙沙聲,隨便回頭都可以看到怨鬼臉一張,他X的以為我閒嗎?!每次出現就只會說什麼給我給我給我的,鬼的智商跟溝通能力都這麼低嗎?!」

一大早跑到「異界」樓下打電話給雲浪,甫進門就把東西丟在玄關,她抓住雲浪就開始哀號。

雲浪死命忍住笑,以免哀怨的砲口指向自己。

「終於瘋了嗎?」被吵醒的敖冽從樓上走了出來,聞言,沒好氣的道。

「你才瘋了!我只有歇斯底里!」

「……知道自己歇斯底里還繼續發瘋做什麼?」

「我沒時間唸書了嘛……」嘟噥,慢半拍的意識過來現在是早上八點多,除了她那號稱只需要四個小時歲棉就可以清醒一整天的學長以外,大多數晝伏夜出的大學生都需要補眠。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的看向敖冽,「蜥蜴學長,吵醒你了?」

這句話早該說啦!翻了個白眼,敖冽在雲浪「懇切」的注視下搖搖頭。

「沒有,我本來就醒了,準備去買早餐,妳要不要一份?」

「好……謝謝,早上我一睡醒就被那女鬼嚇到,沒吃早餐就收拾包袱跑出來了。」

聽見這話,雲浪跟敖冽的臉色都變了。

「妳是說那該死的傢伙天亮以後還出現在妳眼前?」

「對啊,不管我打開的是衣櫃還是浴室門都看到她,就連打開烤箱、背包都可以看到一顆腦袋,就算她下次出現在教室黑板上我大概也不會驚訝了。」

她的語氣是勉強的輕快,誰都聽得出來她很沮喪。

因為這女鬼的關係,不但生活大亂,在班上的人際關係也因為她一下課就想趁天黑前回到家以免撞鬼在外頭失態而面臨重大考驗。

適度的交際應酬對大學生來說,已經是必要的了。就算她不在意「同學」的看法,也會在意新交到的朋友的感受……

「狐狸,今天晚上把那女鬼抓出來問清楚好了。」敖冽直言。

「啊?」藍以凰轉頭瞪著他。

為什麼他的口氣像是要把隔壁喜歡在半夜聽音樂的鄰居抓出來溝通那樣的簡單?

他們談論的對象根本不是人吧?!

「也是……你去買早餐吧,我帶小學妹到房間去。」雲浪點頭。

討論結束,一個出門買早餐,一個提起她的行李上樓。

「等等,學長……?」藍以凰趕忙追上去。

「噓,安靜一點,焱早上有低血壓,Tsubasa昨晚值夜班,現在都還在睡。」雲浪低笑,知道這個說法可以讓她瞬間安靜。

「喔。」她趕忙閉嘴。

既然不能問問題,只好觀察起未來十天要居住的地方了。

一雙眼好奇的左右打量,慢半拍的發現她們正在二樓,而左手邊還有通往三樓的樓梯。

高級!這哪像學生宿舍啊?

他還說他住什麼宿舍……抗議的目光往他身上投了過去。

走到二樓走廊的第三間房間,雲浪打開房門,讓她進去,關上門後笑道:

「我是說我住宿,但是住的是『裏』的社員宿舍,畢業的學長姐合資買的。」

房間比想像中還大,藍以凰一眼就喜歡上了。

左邊牆壁有個往外拓出的小窗台,床就在窗邊,窗簾是靜雅的竹簾,窗台上還有一盆小植物。

床單跟枕頭套都是同款的藍天白雲樣式,床旁邊是床頭櫃,床頭櫃過來才是深銀灰色的L型辦公桌,可以當書桌和電腦桌用,一側已經放了一台電腦,電腦旁是一小株仙人掌。

床腳與衣櫃中間是衣架,另一側的牆壁有著等牆高的空書架,整間房間的色調主要就是原木色跟銀灰色,營造出一種中性且實用的風格。

「這間房間讓我住嗎?」藍以凰雙眼忍不住閃閃發亮。

「我就猜妳會喜歡這間,『裏』的社員原則上可以免費使用宿舍,只要自己負擔伙食費就可以了,不算地下室的話,一共四層樓,一層樓四間房。梅子、我跟Tsubasa住二樓,妖精、梅爾曼跟另外兩個住三樓,皇、龍、僵屍住四樓。不過妳沒見過的那兩個現在不在台灣,房間倒是先留著。」

雲浪的話讓正在房間東摸西摸的藍以凰頓住動作。

「免費使用?!」她是不是聽錯了?

「沒錯,房東是僵屍學長,他高興不收房租,沒人能說什麼啊。」雲浪邊說邊幫她打開附設浴室,「兩間房共用一間浴室,跟妳共用的是梅子,都是學生,在生活作息上應該不至於干擾到對方,只是妳要習慣鎖兩邊的門,用完也要記得把另一邊的門鎖打開。出來以後可以從房間把浴室門鎖上。」雲浪詳盡的解說著。

藍以凰看著浴室裡的高級浴缸,愈來愈迷惑。

「學長,我只是暫時住十天……會不會十天以後捨不得搬走了?」宛如旅館的高級房間啊啊啊!誰抗拒的了啊?!

「想住就來啊,妳是『裏』的一份子呢!」雲浪輕鬆回答。

陪她把屋子逛了一遍,從頂頭到地下室一一介紹完畢,才繞回一樓。經過起居室時,藍以凰忽然低叫一聲。

「啊!」

「怎麼了?我記得屋子裡沒蟑螂啊。」

「你才看到蟑螂啦……」藍以凰哭笑不得的道,旋即想起更重要的問題,「你剛剛跟蜥蜴學長說什麼晚上抓出來溝通清楚的,那個阿飄根本溝通不良!」

更重要的事情是,他們憑什麼把那個阿飄找過來問話?!

就算在她心目中學長幾乎無所不能,但是跟厲鬼阿飄溝通……真的可能嗎?

面對她的疑問,雲浪只有溫柔的拍拍她的腦袋,沒有正面回答。

「晚上妳就知道了,但相信我,不會讓妳有事的。」

她還能說什麼呢?

藍以凰看著雲浪雙眼中的認真,點頭,

「我相信你。」

@@@@@@@@@@@@

其實,「裏」社團是個靈異能者兼搬家工人的聚集地吧?!

晚上十一點半,站在起居室入口的藍以凰是深深的這麼覺得。

原本舒適寬敞、採光良好的起居室被拉上窗簾,四個角落擺上不知從哪變出來了等身高的鏡子,原本的傢俱也不知道被收哪去了,只剩下中央的矮桌與蠟燭。

最重要的是圍繞著桌子,佔據幾乎整間房間的像是魔法陣一樣的圖形正盤據在起居室正中央。

她只不過聽話去洗個澡,再擦完保養品,前後加起來不超過一個小時,怎麼一樓就變天了?!

漆黑的室內,火光跳躍著,光影折射在雲浪專注打量陣法的臉上,讓他看起來比平時嚴肅很多。

不過,相較欣賞俊男,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學長。」

「啊?準備好了嗎?」雲浪回神,給了她一個溫柔的笑容。

「除了『我』以外,我沒有準備其他東西喔。」藍以凰走到他身旁,蹲下來研究那個精緻的魔法陣。

果然是這樣啊,問題嚴重了……

「只要有妳就夠了。」雲浪笑道,拎著著名糕餅店玉珍齋的牛奶糕吃得很高興,順便塞一個給她。

「學長,這是畫上去的嗎?」順手接過奶味十足的鬆軟糕餅,藍以凰抬頭看著他,很認真的發問。

「是啊,我剛剛畫好的。」雲浪很滿意自己這次的成果。

「那麼,招靈完畢以後,誰要負責刷地?」好孩子不可以在地上塗鴉啊!

「……」雲浪看著她,沒有說話,表情莫測高深,奇特的光芒在眼中流轉。

同時聽見這個問題的還有剛走過來的魅瞳,目睹了雲浪的表情的她當場爆笑。

「妖精學姐?」藍以凰嚇了一跳,趕忙轉身打招呼。

「小學妹,妳好厲害喔。」魅瞳笑嘻嘻的抱住她,故意朝雲浪皺皺鼻子。

「啊?」一直覺得跟女孩子玩抱抱是件很舒服的事情的藍以凰乖乖的當起大布偶。

「我第一次看到狐狸好氣又好笑的表情耶,好好玩。」

雲浪一直都是從容的、慵懶的、遊刃有餘的……只有在照顧這個小學妹的時候會有其他明顯的情緒波動,旁觀起來真的很好玩。

而且……這小丫頭也真的很可愛。

竟然有人關心魔法陣要怎麼從地板上刷掉……

又是噗嗤一笑,她連忙低頭閃過雲浪逮人的手。

「好啦,不笑了,什麼時候開始啊?」

人類有一句話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雖然她沒興趣當什麼俊傑,但也懂得看臉色,開玩笑要適度,她小小一個眼妖與結界妖的混血後代,怎麼可能躲得了戰鬥天性極強的妖界至尊九尾狐?

「開始什麼?」藍以凰困惑中。

「差不多要準備了,等過十二點吧。」雲浪笑道。

她聽懂了!

「意思是妖精學姐跟學長你們兩個要招靈嗎?」學長就先不談,怎麼看怎麼是個辣妹的妖精學姐會招靈?!

「是啊,就我們兩個,人多了反而不好。」怕散發出來的「氣」太強大,那女鬼根本無法靠近。

「就穿這樣?」

「這樣哪裡不好嗎?」

「……」看著他們兩人,藍以凰無言以對。

最好是有人穿著休閒服或小可愛加熱褲來招靈啦! 一點都不「敬業」!

但不管打扮得專不專業,至少氣勢看起來很可靠。

反正她才是最大的門外漢,就聽他們的安排吧。

她乖乖任由兩人把她拉來拉去的擺放指使,又交代一番,最後像是「被使用完畢」一樣的丟到一旁去坐著。

雲浪跟魅瞳一人站在一個角落,捏了手訣,先後吐出低沉悠長的奇異音階,兩人的嗓音契合成神秘的旋律。

蠟蠋中央的燭芯忽然炸開,火舌跳動著,映照在牆壁上,隨著燭火吞吐而扭動的影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多了一道。

藍以凰聽見自己的心跳加速跳動,她站了起來,按照雲浪的吩咐,揚聲道:

「我呼喚,受盡千年神咒的巫女,穿越灼身業火前來於此,以我鳳凰後裔的名義命令妳,神祇少昊的巫女˙靜,立即現形。」

鳳凰後裔?!魅瞳陡然挑眉。

咒文只是形式,瞎湊合就好。雲浪微笑。

魅瞳毫不猶豫的賞了他一記大白眼。

啪!燭芯爆裂,小小的蠟燭火焰竟然竄了個半天高。

火光中,身著豔紅血腥嫁紗的巫女漂浮在其中,轉動僅存的眼,努力想看清楚召喚她的人是誰。

「……」藍以凰讚嘆的看著成功召喚出女鬼的學長姐,心裡是說不出的佩服。

但她的佩服沒有持續很久,女鬼尖銳到像是抓玻璃的尖叫馬上摧毀所有神祕美感,只剩下驚心動魄的排斥感。

很好,鬼是抓來了,但是完全的溝通不能!

「哇喔,能力挺強嘛。」魅瞳嘖嘖有聲的打量起在陣法中央不停攻擊結界壁的女鬼。

「魅瞳,別刺激她,她抓狂了我們沒辦法問話。」雲浪制止了魅瞳想拿蠟燭去逗女鬼的舉動。

藍以凰發現,「裏」的社員在思考迴路方面或許都不太正常,至於她一直以為是泰山崩於前仍可面不改色的穩重學長……可能只是少根筋又天生不怕鬼。

不知道自己在學妹心中的形象,已經產生某種程度的改變的雲浪掛上溫和的笑容,「靜巫女,第一次正面交談,妳不打算拿出妳該有的禮貌跟風範嗎?」

這是一個設陣法把鬼綁架來的人該說的話嗎?更過份的是,這種用言詞挑釁的說法竟然有用?!

中激將法的厲鬼感覺很遜耶!

不管她心中的想法有多無言,陣法中的女鬼已經安靜下來,依然流著血淚的臉孔漸漸的沒那麼猙獰,甚至還抓了抓流淌腦漿的腦袋所蓄的長髮。

「靜巫女,我們想請問妳,妳究竟想從她身上拿到什麼呢?」雲浪向藍以凰招招手,示意她到他身邊去。

女鬼僅存的一隻眼珠在眼眶內滾動,最後對上藍以凰的臉。

說實話,如果撇去那臉怨氣跟血淚,只看那半張尚且完整的臉蛋,藍以凰會認為眼前的女鬼是個十足的古典美人胚子。

只是那美感沒有維持超過五秒鐘,眼珠子就往上翻起,更多血淚湧出。

『給、給我……』銳利的指甲刮著結界,製造出穿腦魔音。

「妳要我給妳什麼?!」藍以凰下意識的抓緊雲浪的手,鼓起勇氣反問,「我沒拿妳東西!」

她可以很勇敢的說她不怕人類撒潑叫囂,畢竟人類看得到也打得到,至於這個造成嚴重視覺震撼的淒厲女鬼,讓她有種難以呼吸的壓迫感。

『給我……異行者,把鑰給我!』女鬼發出厲聲尖叫,十指尖銳的指甲暴長,瘋狂的攻擊著結界壁,只想抓住近在咫尺的少女。

雲浪眼色一沉,跟魅瞳不著痕跡的交換了個眼神。

「我沒拿妳的藥!妳都當鬼了能吃什麼藥?!」光聽發音的藍以凰很自然的想偏,「不然妳跟我說妳想吃什麼藥,中藥、西藥,還是麻醉止痛藥,外敷還是內服?我馬上燒給妳!」

回應她的是女鬼更尖銳的尖叫。

魅瞳眼神悲憐的看著女鬼。

易地而處,如果是她在問問題的時候得到這種天兵答案,也會想尖叫。

雲浪唇角優雅的笑容抽搐一下,拍拍額頭,強行忍下爆笑的衝動。

「妖精!」低喝一聲,兩人同時掐起手訣,結界開始扭曲,女鬼的身影也開始變形。

最後,地上的魔法陣消失了,女鬼也不見了。

「人呢?」藍以凰詫異的問。

「妳應該問──鬼呢?」雲浪拍拍她的腦袋笑道。

「別挑我語病啊,學長,阿飄到哪去了?」抓下雲浪放在自己頭上的手,藍以凰問。

「我之前在艾菲斯就畫了一個轉移陣,這個陣法也是轉移陣,既然利用這個機會把她逮進來,我就沒想過讓她再出來騷擾妳。」雲浪彎起一抹笑,非常狡猾的那種。

特地找來魅瞳,也是要不著痕跡的借用她天生的強大結界能力。

從以前到現在敢打他寶貝學妹主意的東西,沒有不被他設計報復的。

「……學長,你好賊。」誠實的少女幫聽完整個計畫的魅瞳說出想說很久的話。

「我是為了誰啊?」雲浪笑道,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事情解決了,只要妳別主動去艾菲斯找阿飄聊天,就可以安心睡覺跟準備考試啦。不過為了小心謹慎,還是在異界住幾天吧。」

「嗯,我跟原訂計畫一樣住到期中考結束……唔?」藍以凰抓住雲浪的手,「學長,扯開話題太奸詐了。」

「哪有?」雲浪攤手表示自己的無辜。

「我有好多問題想問啊!」

「妳去慢慢問狐狸吧,我先去睡了。」魅瞳聰明的撇清關係。

「啊,謝謝學姐,學姐晚安。」有禮貌的道謝跟道晚安的回報是足以讓大部分男性同胞眼紅的擁抱一個。

目送魅瞳離開後,藍以凰認真的看著雲浪。

「……不怕明天上課起不來嗎?」雲浪無奈的問。

「你不怕我就不怕。」聽不出是賭氣還是認真的說法。

他當然不怕,可是她在意出席率啊……明天早上要記得叫她。

在心底做了決定,雲浪制止她想把起居室復原的動作,把她帶到客廳去。

「起居室明天再整理就好,我只陪妳聊到兩點。」

「我把問題問完就好。」她乖乖聽話。

「成,」往後向沙發上一癱,雲浪溫馴又慵懶的聳肩,「妳問吧。」

「鳳凰後裔是什麼?異行者是什麼?她到底想要什麼藥?魔法陣又是什麼?學長你為什麼會?」砲語如珠的問題一古腦的往下倒,她不是第一次問雲浪「為什麼會」,卻是頭一遭感覺陪伴她超過六年的學長如此神秘。

被問題砸到有些措手不及的雲浪連忙要她等等。

「停,聽得出來妳想問我問題很久了。」隨手拿了點心往她嘴裡塞去,「妳吃東西,換我說話。」

「討厭,凌晨吃點心會胖……」嘟噥兩聲,最後還是拜倒在鳳眼糕的魅力之下,一口一片的吃了起來。

「問題一,鳳凰後裔就是指鳳凰的後代,現在到底還存不存在已經不可考了,我要你自命危鳳凰後裔只是因為妳的名字中有『凰』這個字,嚴格說來,以自己的名諱作稱呼是被規則所承認的,所以我算是取巧了。」

「規則是什麼?那個咒語又是什麼?為什麼是由我來唸?」問題又一個個冒了出來。

「規則指的是無形之中的萬物法則,有點像是中國人老祖宗所說的天道。」雲浪耐心的解釋著,「至於咒語……看過陰陽師嗎?」

「看過啊。」她看過的漫畫小說可是無敵多的啊。

「那還記得安倍晴明對於『咒』的解釋嗎?」

「像是語言本身就是一種咒之類的嗎?」她看小說只是因為興趣跟消遣,自然是無法把一整段背出來了。

小說裡面可以隨口把安倍晴明的台詞背出來的人都不是人啦!

「沒錯,語言本身隨著說話的人的意志,會變成強度不一的咒,舉例來說就是名字,替自己取名的人是父母,情人往往被內心賦予某種稱呼上的特權,所以在被呼喚的當時也成為一種制約,那種稱呼甚至不一定要是真實姓名。至於所謂天仙鬼怪,絕大多數都是由信仰產生,如果你『不信』,很多時候他們也無法傷害到你……一般的地主基或土地公就是這樣,長時間無人信仰就只能消失,因為人類的信念會決定他們的力量強弱。那個女鬼是千年厲鬼,到今天還沒傷到妳,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妳從來都不認為她可以傷害妳,不是嗎?」

當然其中還有他的守護,不過她本身的意識也佔了不小的比例。

「就跟鬼故事裡面常常有人說,不信鬼的人最強,因為鬼怪在他面前不存在,自然也就無法傷到他了?」鬼故事看多了的好處也許就是隨時可以舉例反証。

「聰明,就是這樣。由妳來唸咒語是因為她一直在追著妳,她承認妳的存在,也無法抗拒妳對她的呼喚。」

藍以凰似懂非懂的點頭。

「再來妳還問了什麼……異行者指的是人類之中,擁有足以跟眾生媲美的能力的人,例如妳的夢境能力。那對妳本身沒有特別的壞處,但是對於眾生而言可能是個轉機與希望。」

「所以他們才那麼愛找我?」

「對,但畢竟是不同種族,就連人類之中都不能期待不自相殘殺了,又怎麼能認定異族眾生就不會害妳,所以我才要妳少跟他們有關係。」

「嗯,我知道。」

雲浪睞了她一眼。

她知道才怪……從以前到現在多少次是一頭熱血的在玩命?!

正常人類中有靈能力的人都不敢像她這麼玩……這樣玩的也差不多都死光了……

「那她到底要什麼藥?鬼也能吃藥嗎?」

瞪住她那雙大眼睛,雲浪噎住,第一次猶豫起自己該怎麼回答。

半晌,徐徐揚起一抹笑。

「推測年代來說,她想吃的約莫是什麼五石散之類的旁門左道,可能是之前信徒獻給她的吧,當時謠傳可以長生不死的丹藥,經過考證反而會吃死人,現在醫學進步,就算妳想燒給她大概也找不到這些東西了。」

標準的騙死人不償命。

有些事情,還不該讓她知道啊……

藍以凰嘟起嘴,咕噥:

「很多古人都是吃什麼丹藥吃死的耶,像是硫磺、火藥、水銀……我拿搖頭丸或嗎啡到那時代一定大賣。」

「……去睡吧,藍大小姐,別再想死人骨頭的事情了。」雲浪笑著打斷她的異想天開,把她拎起來往樓上帶。

「咦?你還沒有跟我說你為什麼會啊……」想逃避問題嗎?

「活久了學多了就懂了。」

「你三年前也是這麼講,我還是不會啊!」

小丫頭,因為妳還沒到我這年紀……雲浪在心裡苦笑。

「妳有去學嗎?乖,別想了,去睡覺,明天開始要唸書了。」他指著走廊上的鐘。

此時正式凌晨兩點十分。

「啊,這麼晚啦,我沒注意到……那,學長晚安,謝謝。」之前說過只聊到兩點,結果還是超出時間了,藍以凰趕忙道晚安。

「晚安啦,學妹。」摸摸她的頭,雲浪將她送到房門口以後才轉身回房間。

關上房門,她還是覺得事情結束的莫名奇妙。

嘆著氣爬到床上,藍以凰抱住狐狸娃娃。

「好吧,好像沒事了……」她對著狐狸說道,狐狸娃娃仍是胖嘟嘟的模樣。

雖然不是自己的床有點不習慣,不過這裡的床墊上還鋪了一層跟她房間裡一樣的乳膠床墊,所以差異並不太大,而且同樣舒服。

關上床頭燈,她抱著狐狸娃娃入睡。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catsnight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