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結果，關於什麼利用不利用的，郭嘉再也沒有主動提及一句。
明知道說出來會被原諒的話，為什麼要說出來平添風颺的困擾呢？他是燒昏了才會那樣亂說話！
原本打定主意再也不說相關話題，但他注意到風颺關心的目光總是在他身上繞──不是在思考猜忌他到底利用了他什麼，而是在擔心他是不是還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亂七八糟啊……也是，用風颺的個性來想，說不定真覺得他的那些內疚全是亂七八糟的東西。郭嘉輕笑。
所以，在一個平淡無事的日子，他找風颺一起喝酒，把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都說了出來，但隱瞞了曾經想用自己的死亡給風颺一個解脫的想法，因為他知道若連這事也告訴風颺，他那好兄弟肯定會氣得先同他打一架再說。
武力不如人，沒必要自討苦吃！
聽完郭嘉的說明後，風颺愣愣的看他老半天，在他以為他會一直呆愣下去的時候，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我們現在知道再聰明的人也有犯傻的時候了！」
郭嘉沉默不語。
砰！上一秒才說著搞笑感嘆的風颺一掌拍在桌上，凶狠的模樣活像想伸出手就把他的脖子擰斷。
「郭奉孝，你要把我氣死了，這麼聰明的一顆腦袋怎麼會把事情想偏成這樣？！」他真的是個理智派，可再理智的人聽到這種話都會氣死啊！
郭嘉的目光徐徐回到他臉上。
「不然子寰以為，嘉該如何想這件事？」他倒想聽聽風颺的看法。
他真的把事情想偏了嗎？沒有吧！
這樣的對話讓郭嘉感到有些好笑，什麼時候被利用者還要來安慰利用者的情緒了？！
「還不簡單！那些一開始的猜測警戒啥鬼的本來就是人之常情，你可是鬼才郭嘉耶！我又那麼可疑，若是什麼都沒想的就跟我手攜手奔向燦爛美好的未來我才會吐給你看！」風颺無力的癱在椅子上。
……你也知道自己表現得很可疑啊？而且手攜手奔向燦爛美好的未來是什麼東西？
雖然知道現在的話題很嚴肅，郭嘉還是忍不住的笑了起來，換來風颺沒好氣的白眼兩枚。
「至於你說的後來的那堆有的沒的，你也太容易把事情往陰謀利用方面想了，撇去你自己加註的解釋與認定，在我看來根本就是你在意本少爺到不希望本少爺再次一跑就三五年看不到人，所以希望我留在兌州，又因為太喜歡我所以寧可選擇保全我也要背棄你身為謀士的尊嚴與原則，不是嗎？真正說要利用，應該是你一邊跟我打柔情牌，一邊把我所有秘密都告訴曹操吧？！」風颺的語氣很不客氣，臉上愉悅的笑容愈來愈大。
能知道將感情藏得很深的郭嘉是這樣的在乎他們之間的情誼，讓他很愉快。
「你也笑得太明顯了。」郭嘉沒好氣的道。
就算被他這樣一說，好像真是自己傻了十年，但能不能不要笑得這麼讓人想打他？！
「因為你難得笨成這樣，不笑夠本太可惜了……喂！扔茶壺犯規！」風颺接下郭嘉順手摔來的茶杯，趕忙出聲制止他伸向茶壺的手。
郭嘉哼了哼，發現自己又敗給風颺了。
為什麼他總是若無其事的接納他的一切、包容他自我自私的決定，又替他把一切的行為都想好很好聽的理由呢？
這樣會把他寵壞啊！
他總是讓著他……
「眼神不准飄開！你別亂想！奉孝，聽我說完，你若以為我傻到分辨不出對方對我有幾分真心就一股腦的付出所有，就大錯特錯了！」奉孝難道沒發現在他自以為用感情佈局設計他的同時，也已經深陷在這份感情之中了嗎？
說什麼利用不利用的，當彼此都付出了真心，就沒有所謂的虛假！
「就跟你放棄全然的效忠選擇保全我一樣，我自然可以放棄全天下到處亂跑選擇用更長的時間跟你相處，那只不過是一種生活方式的改變，是我心甘情願的，難道你會認為我全心全意的對待你是在利用你，讓你隱瞞曹操有關於我的事情嗎？」風颺說到這裡已經恢復平靜，那雙坦然明亮的眼筆直的看進郭嘉深邃的雙眼深處，傳達著不曾改變過的情誼。
是啊……要說利用，就太污辱他了！
「是嘉想岔了。」輕嘆一聲，郭嘉坦白的承認自己的錯誤。
也許是因為一開始的動機不純，導致日後他在付出真心後感到有絲內疚，那一點點的內疚又在看見風颺一次又一次明著暗著因為自己受挫後如雪球般愈滾愈大，讓他很難不去想，若他沒有因為那點私心將風颺的才華暴露給曹操，用戲志才的健康將風颺留下，是否風颺就不會遭遇這些了。
但其實，他所在意的事情，風颺根本就不在乎……想想也是，依照風颺的個性與氣度，根本不可能在他坦白後同他計較這些曾經的不純粹私心。
真是傻了他！
「知道就好！你這身體破成這樣還給我想這些有的沒的，我真的超想掐死你的！以後有什麼跟我有關的事情不要自己苦苦思索十年成不成？直接跟我確定吧？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說的啊！我可沒什麼事情瞞著你。」風颺真的是被他打敗了。
就算一直以來都知道郭嘉就是這樣一個擅長隱藏心思與獨自思索無數問題的男人，但竟然能花上十年把一個最簡單的問題想成這樣，他還是有種吐血捶心肝的衝動。
能不能不要在已經勞心勞力累到寢食不安時還給我浪費精神力氣去自責這些根本不該存在的事情啊？！
謀策之王寶貴的腦細胞不該浪費在這種事情上面吧？若非他前陣子高燒過頭不小心說溜嘴，還不知道要被這問題困擾多久……他現在肯定郭嘉雖然擅長洞悉人心、看透別人的情感思緒，但在自己的感情上，同樣很不聰明！
「嗯。」郭嘉輕應了聲，接過風颺遞來的藥湯，一口一口的慢慢喝著。
「很好，現在你還有要問的問題嗎？」看來他要找機會在家裡推廣真心話大冒險或不定期的懇談會了！
郭嘉瞥了他一眼，看他滿臉都是「問吧問吧、求求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的模樣，唇角一挑。
「有，細胞是何物？」
「……我去拿望遠鏡來，也不知道現在的放大倍數能不能給你親眼看到細胞壁……」風颺抓抓頭，開始傷腦筋要怎麼跟郭嘉解釋什麼是細胞。
目光隨著風颺在書房裡翻箱倒櫃的身影移動，郭嘉垂下眼簾。
對不起，子寰，嘉瞞你最後一件事就好。
從今以後，只有這件事嘉會瞞著你，不從你口中得到答案。
『奉孝，你猜我上輩子是男是女？』
『嘉猜不出來……』
猜不出來，只是因為真相對現在沒有任何助益，他們生在這個時代，也只能把握眼前的事物，不是嗎？
@@@@@@@@@@@@
在家休息了一個月，利用這段時間好好與家人相處，也解決了郭嘉一直隱藏在內心的心事，風颺終於在一個月後主動踏入府衙，愉快的交出四份文案。
一份是關於軍事學院的建設，另一份則是醫學院的成立問題，一份是早就提出過，但這次更系統性的提出整個架構的防災防疫方案，最後一份則是水軍的業餘營業和退役士兵轉業安排的結合。
這四件詳細計畫一拿到手，荀彧他們就知道風颺表面上說要好好休息不問世事一個月，其實還不都在忙這個。
軍事學院的重點是讓一定級別以上的軍官接受重點教育，學的是各種兵法、實戰教材、地形分析、兵種特色講解，還有針對下層軍官的特殊課程，諸如臨戰遇到的各種千奇百怪的緊急情況該如何應對、戰場急救手段等等，同時鼓吹定時由各位將軍和軍師去授課，傳授些親身經歷。
可以預見的，如果能成功落實這個方案，原本就是高素質的曹軍戰鬥力會再提升好幾個台階。
醫學院則是著重大夫的培養，風颺在其中提出一個重要主張就是能通過最終審核從學院畢業者，一部分由曹操分派去治下各城各鎮開設藥鋪給百姓治病，在照顧百姓的同時還能拉攏民心；另一部分則可擔任隨軍軍醫，在一定程度上能有效的減少傷亡人數。
要知道戰場上很多士兵都死於失血過多或傷口感染，可有了軍醫後，這樣的情況將大幅減少──這點在風颺隨軍時已經有了鐵証，憑他一人之力就讓平均傷亡人數減少了上百人，若能多帶幾名軍醫，效果想必更好！
而防災防疫項目也和醫學院密不可分，計畫中指出一但某地發生疫情，就由當地派駐的大夫接手防災防疫的重點指揮，同時還詳細規劃各種防災防疫手段，建議由官府在平時就推廣很多防疫觀念，執行防疫手段等等。
至於可信度，光看兌州這些年在風颺的大力鼓吹下推廣了一系列在當時他們看來毫無意義，事後卻證明兌州比其他州少了不少天災疾病後，就知道這些辦法的確是有效的，更何況周瑜曾說過幼時家鄉發生霍亂，也是靠風颺救回一家老小，並控制住整城的疫情！
最後一份方案最特殊，是提議讓因傷退役但還能行動無礙的士兵擔任信差，在曹操治下各州負責寄送貨物與信件，酌收費用，也可以將水軍在海外練兵時順便打撈的海產以訂單方式送至各城，簡稱郵務快遞。依照風颺的推敲，若行銷網路能成功建立，不只水兵軍費能自給自足，說不定還能成立新的官營事業。
不過為了避免能解決軍費的將領獨大，另外附錄了軍財分立的概念，行銷網路另外指派，每季則有監察官員清算帳冊，同時提出檢舉貪污舞弊者經查證確實，可以獲得貪污者總財產的百分之五當作獎金，若惡意栽贓或知情不報則以連坐法同樣問罪，若貪瀆者已將家產轉手無法收回貪墨的錢財房產，則按照族譜從親族處扣回，若知錯能改將貪污財產全數俸回者，可罷官了事……
好狠！是荀彧等人看完風颺的計畫方案後第一個想法。
怎麼說呢，平日風颺在為人處世上挺八面玲瓏又作風溫和，除了被犯到逆鱗卯起來要找場子外，都是個很理智爽朗的人。但他提出的正式方案通常都擁有風聲鶴唳的手段，而且擺明了是先把規矩立出來，把醜話說在前，若還敢有人犯事，那絕對是下刀不手軟。
而按照風颺的個性，他最反感的就是有權勢的人不以權勢克盡職責、為百姓謀事，反而利用權勢貪瀆謀弊、仗勢欺人，對付這種人，他的手段從七殺令到這份反貪瀆法案，從來都是犯一個殺一個！
之前在西涼跟隨夏侯惇和趙雲協同馬氏一族攻打時氐羌二族時，隨軍中有冀州大族子弟在當地犯事，欺凌了一名當地女子，還打死護姊心切的少年，逼得那名女子含淚自盡。得知此事的風颺二話不說把所有參與者綁了在街道中央斬首示眾，曹軍圍觀而不制止者鞭刑四十，打著家族名稱意圖阻止他實行軍法者則以以下犯上、不執行軍令等罪名或杖六十、或鞭六十，沒一個能逃掉，曹操治軍之嚴、公平善待百姓之好因此傳遍天下。
回軍時該族族長不忍愛子慘死，帶人逼入兵營意圖討個說法，結果凡是強行踏入大營者，全被風颺以闖營意圖不軌的名義給斬了。
當曹操向風颺詢問此事時，風颺的回答讓很多人難以忘懷。
『我殺的不是漢人，是畜牲，當他們身為軍人卻殺害同為漢人的無辜百姓時，就已經不配當人了，七殺令從來就不是空話！至於擅闖大營者，我已經再三警告闖營視同謀反，敢進來就試試看，結果他們還是要進來，那就是表明謀反的心態，闖軍營謀反者，殺無赦。』
那次以後，原本因為曹操領地擴張過快，利用內部民心不穩而蠢蠢欲動、意圖多沾些好處的各大世族、家族一下子安靜下來了，仗著家勢在軍中耀武揚威想混個出路的大族子弟也都老老實實的夾起尾巴做人，因為他們忽然發現到在鐵血律令之前，他們擅長的擺身分、走關係似乎不是那麼有用了。
風颺扮盡黑臉，曹操正好可以辦紅臉，使出各種手段恩威並施的攏絡安撫治下各家族勢力，短短兩年就讓一切都上了軌道，還博得了好名聲與威望。
『我一不打算長留軍中，二不打算當官，「楊護衛」的身份最適合得罪人，等北方事了，我也不會留在兵營，由我出手不是最恰當？』
曹操要顧忌天下士人的口誅筆伐不能手段過硬，夏侯惇身為曹操家將也不該表現得太過狠絕，馬超新加入曹營不宜得罪太多人，趙雲雖然沒有那些顧慮，但畢竟未來是要長期領軍的將領，一開始就得罪大世族，只怕日後會被世家千縷萬絲的關係私下使絆子……至於出了兵營就消失無蹤的「楊護衛」可就沒那麼多顧忌了，全部依持軍法行事，誰能說什麼？在上層社會中名聲臭了又怎麼樣？想暗中報仇也得找得到人啊！
從這件事就可以知道，風颺是不屑用手段沒錯，但不表示他不會玩手段，而且他玩的手段全都是先把規矩列出來給你看，若真找死犯險，他正好提著刀子在旁邊等，而且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絕不放過一個。
就連以鐵血手段出名的程昱都不得不讚嘆一聲做得漂亮。
「子寰一個月就把這些東西寫出來了？」沮授不可思議的問道。
「想了三年，陸陸續續有隨筆記下一些，這個月終於有空完整的寫了。」風颺笑道，「正巧四種都算是颺的本行。」軍事、醫療、生意經，都是他看家的本領啊！
那什麼軍事學院與醫學院根本就是剽竊上輩子的知識修修改改拿來用的，倒是防災防疫和反貪瀆法案那部分花了他很大的心思。
三國時代的主要死因除了戰亂外，因為屍體引發的瘟疫和各種傳染疾病也是一大主因，偏偏民智未開，光強行規定他們不要喝生水就是一大困難了！
風颺又花了一個下午回答荀彧等人針對這三個方案提出的各種問題，就先回家了。
據說他想辦法幫趙雲和周瑜弄來的金絲軟甲做好了，正巧趕在他們兩人要返回兵營前送過去！
歷史上的周瑜死於箭傷感染，所以不管是金絲軟甲還是好軍醫，公瑾身邊都少不得，一定要記得警告公瑾金絲軟甲不准離身！
真是花錢如流水，如果不是他的人手按照他的記憶跑去挖金礦，他還真沒辦法弄到這麼多黃金來提取軟金……國中地理課本真是他的福音！
感謝國立編譯館的教科書。
聽風颺哼著歌離開，荀彧看向打從進門後就在處理重要文件的郭嘉。
「子寰心情很好？」
這是很罕見的，通常風颺若累了這麼多天才提出幾個方案，離開時一定是頭昏眼花的說要回家睡覺，然後理直氣壯的把事情丟了人就跑了，哪會像今天這樣，不但哼歌，還說有事再問他……真是太反常了。
「是啊，他心情太好了。」郭嘉哼了哼。
他開始後悔為什麼要跟風颺坦白了，打從知道這件困擾他近十年的心事後，風颺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就算他難得耍蠢，也不要這樣笑他這麼多天吧？
果然，有些秘密還是當秘密比較好！交友不慎啊！
看也知道，這回這對結義兄弟大概又不知道玩了什麼，並且以郭嘉敗北收局。
荀彧好笑的嘆息，不再刺激心思難測的鬼才郭嘉，拿著風颺的四個方案去找曹操報告這件事去了。
打從三年多前風颺就有意釋出手中的利益與關係，包括這回與疾風蒼狼牽線、說服蒼竹以和曹營合作的名義歸順曹營(畢竟立有誓言不得當官)等行為。
除此之外，他提出的主意永遠是私下遞交由曹操的幕僚們去實行，名面上的扮黑臉又是以楊護衛的身分去執行，所以目前雖然外頭風言風語傳言不世之才投在曹操帳下，但有何建樹除了高級幕僚與將領外根本無人能知，就連主公都忍不住說風颺無心權力而且聰明過了頭。
──與其等到未來被猜忌，還不如事先就表明態度。
不管相處多久，荀彧都很佩服風颺的灑脫，那般拿得起放得下的氣度胸襟或許是自己怎麼也無法學會的──就算他已漸漸明白大勢之所趨，曾經火熱的心也漸漸冷透，但他仍然不願放棄……
『荀公，這世上潮起潮落、花開花謝、興盛衰敗，本是常態，強求有時候不是挽留，而是勉力為之，與其搖搖欲墜，不若毀之重建……再心愛的屋子，若已千瘡百孔、樑腐頂透，強住只會傷人傷身，還不如忍痛推倒重建，才能住得安心。』
風颺說的他都明白，但若還有那麼多人願意努力，為什麼不能再給漢帝一個機會？！
這大漢……還未死啊……
@@@@@@@@@@@@
結果，關於什麼利用不利用的，郭嘉再也沒有主動提及一句。
明知道說出來會被原諒的話，為什麼要說出來平添風颺的困擾呢？他是燒昏了才會那樣亂說話！
原本打定主意再也不說相關話題，但他注意到風颺關心的目光總是在他身上繞──不是在思考猜忌他到底利用了他什麼，而是在擔心他是不是還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亂七八糟啊……也是，用風颺的個性來想，說不定真覺得他的那些內疚全是亂七八糟的東西。郭嘉輕笑。
所以，在一個平淡無事的日子，他找風颺一起喝酒，把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都說了出來，但隱瞞了曾經想用自己的死亡給風颺一個解脫的想法，因為他知道若連這事也告訴風颺，他那好兄弟肯定會氣得先同他打一架再說。
武力不如人，沒必要自討苦吃！
聽完郭嘉的說明後，風颺愣愣的看他老半天，在他以為他會一直呆愣下去的時候，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我們現在知道再聰明的人也有犯傻的時候了！」
郭嘉沉默不語。
砰！上一秒才說著搞笑感嘆的風颺一掌拍在桌上，凶狠的模樣活像想伸出手就把他的脖子擰斷。
「郭奉孝，你要把我氣死了，這麼聰明的一顆腦袋怎麼會把事情想偏成這樣？！」他真的是個理智派，可再理智的人聽到這種話都會氣死啊！
郭嘉的目光徐徐回到他臉上。
「不然子寰以為，嘉該如何想這件事？」他倒想聽聽風颺的看法。
他真的把事情想偏了嗎？沒有吧！
這樣的對話讓郭嘉感到有些好笑，什麼時候被利用者還要來安慰利用者的情緒了？！
「還不簡單！那些一開始的猜測警戒啥鬼的本來就是人之常情，你可是鬼才郭嘉耶！我又那麼可疑，若是什麼都沒想的就跟我手攜手奔向燦爛美好的未來我才會吐給你看！」風颺無力的癱在椅子上。
……你也知道自己表現得很可疑啊？而且手攜手奔向燦爛美好的未來是什麼東西？
雖然知道現在的話題很嚴肅，郭嘉還是忍不住的笑了起來，換來風颺沒好氣的白眼兩枚。
「至於你說的後來的那堆有的沒的，你也太容易把事情往陰謀利用方面想了，撇去你自己加註的解釋與認定，在我看來根本就是你在意本少爺到不希望本少爺再次一跑就三五年看不到人，所以希望我留在兌州，又因為太喜歡我所以寧可選擇保全我也要背棄你身為謀士的尊嚴與原則，不是嗎？真正說要利用，應該是你一邊跟我打柔情牌，一邊把我所有秘密都告訴曹操吧？！」風颺的語氣很不客氣，臉上愉悅的笑容愈來愈大。
能知道將感情藏得很深的郭嘉是這樣的在乎他們之間的情誼，讓他很愉快。
「你也笑得太明顯了。」郭嘉沒好氣的道。
就算被他這樣一說，好像真是自己傻了十年，但能不能不要笑得這麼讓人想打他？！
「因為你難得笨成這樣，不笑夠本太可惜了……喂！扔茶壺犯規！」風颺接下郭嘉順手摔來的茶杯，趕忙出聲制止他伸向茶壺的手。
郭嘉哼了哼，發現自己又敗給風颺了。
為什麼他總是若無其事的接納他的一切、包容他自我自私的決定，又替他把一切的行為都想好很好聽的理由呢？
這樣會把他寵壞啊！
他總是讓著他……
「眼神不准飄開！你別亂想！奉孝，聽我說完，你若以為我傻到分辨不出對方對我有幾分真心就一股腦的付出所有，就大錯特錯了！」奉孝難道沒發現在他自以為用感情佈局設計他的同時，也已經深陷在這份感情之中了嗎？
說什麼利用不利用的，當彼此都付出了真心，就沒有所謂的虛假！
「就跟你放棄全然的效忠選擇保全我一樣，我自然可以放棄全天下到處亂跑選擇用更長的時間跟你相處，那只不過是一種生活方式的改變，是我心甘情願的，難道你會認為我全心全意的對待你是在利用你，讓你隱瞞曹操有關於我的事情嗎？」風颺說到這裡已經恢復平靜，那雙坦然明亮的眼筆直的看進郭嘉深邃的雙眼深處，傳達著不曾改變過的情誼。
是啊……要說利用，就太污辱他了！
「是嘉想岔了。」輕嘆一聲，郭嘉坦白的承認自己的錯誤。
也許是因為一開始的動機不純，導致日後他在付出真心後感到有絲內疚，那一點點的內疚又在看見風颺一次又一次明著暗著因為自己受挫後如雪球般愈滾愈大，讓他很難不去想，若他沒有因為那點私心將風颺的才華暴露給曹操，用戲志才的健康將風颺留下，是否風颺就不會遭遇這些了。
但其實，他所在意的事情，風颺根本就不在乎……想想也是，依照風颺的個性與氣度，根本不可能在他坦白後同他計較這些曾經的不純粹私心。
真是傻了他！
「知道就好！你這身體破成這樣還給我想這些有的沒的，我真的超想掐死你的！以後有什麼跟我有關的事情不要自己苦苦思索十年成不成？直接跟我確定吧？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說的啊！我可沒什麼事情瞞著你。」風颺真的是被他打敗了。
就算一直以來都知道郭嘉就是這樣一個擅長隱藏心思與獨自思索無數問題的男人，但竟然能花上十年把一個最簡單的問題想成這樣，他還是有種吐血捶心肝的衝動。
能不能不要在已經勞心勞力累到寢食不安時還給我浪費精神力氣去自責這些根本不該存在的事情啊？！
謀策之王寶貴的腦細胞不該浪費在這種事情上面吧？若非他前陣子高燒過頭不小心說溜嘴，還不知道要被這問題困擾多久……他現在肯定郭嘉雖然擅長洞悉人心、看透別人的情感思緒，但在自己的感情上，同樣很不聰明！
「嗯。」郭嘉輕應了聲，接過風颺遞來的藥湯，一口一口的慢慢喝著。
「很好，現在你還有要問的問題嗎？」看來他要找機會在家裡推廣真心話大冒險或不定期的懇談會了！
郭嘉瞥了他一眼，看他滿臉都是「問吧問吧、求求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的模樣，唇角一挑。
「有，細胞是何物？」
「……我去拿望遠鏡來，也不知道現在的放大倍數能不能給你親眼看到細胞壁……」風颺抓抓頭，開始傷腦筋要怎麼跟郭嘉解釋什麼是細胞。
目光隨著風颺在書房裡翻箱倒櫃的身影移動，郭嘉垂下眼簾。
對不起，子寰，嘉瞞你最後一件事就好。
從今以後，只有這件事嘉會瞞著你，不從你口中得到答案。
『奉孝，你猜我上輩子是男是女？』
『嘉猜不出來……』
猜不出來，只是因為真相對現在沒有任何助益，他們生在這個時代，也只能把握眼前的事物，不是嗎？
@@@@@@@@@@@@
在家休息了一個月，利用這段時間好好與家人相處，也解決了郭嘉一直隱藏在內心的心事，風颺終於在一個月後主動踏入府衙，愉快的交出四份文案。
一份是關於軍事學院的建設，另一份則是醫學院的成立問題，一份是早就提出過，但這次更系統性的提出整個架構的防災防疫方案，最後一份則是水軍的業餘營業和退役士兵轉業安排的結合。
這四件詳細計畫一拿到手，荀彧他們就知道風颺表面上說要好好休息不問世事一個月，其實還不都在忙這個。
軍事學院的重點是讓一定級別以上的軍官接受重點教育，學的是各種兵法、實戰教材、地形分析、兵種特色講解，還有針對下層軍官的特殊課程，諸如臨戰遇到的各種千奇百怪的緊急情況該如何應對、戰場急救手段等等，同時鼓吹定時由各位將軍和軍師去授課，傳授些親身經歷。
可以預見的，如果能成功落實這個方案，原本就是高素質的曹軍戰鬥力會再提升好幾個台階。
醫學院則是著重大夫的培養，風颺在其中提出一個重要主張就是能通過最終審核從學院畢業者，一部分由曹操分派去治下各城各鎮開設藥鋪給百姓治病，在照顧百姓的同時還能拉攏民心；另一部分則可擔任隨軍軍醫，在一定程度上能有效的減少傷亡人數。
要知道戰場上很多士兵都死於失血過多或傷口感染，可有了軍醫後，這樣的情況將大幅減少──這點在風颺隨軍時已經有了鐵証，憑他一人之力就讓平均傷亡人數減少了上百人，若能多帶幾名軍醫，效果想必更好！
而防災防疫項目也和醫學院密不可分，計畫中指出一但某地發生疫情，就由當地派駐的大夫接手防災防疫的重點指揮，同時還詳細規劃各種防災防疫手段，建議由官府在平時就推廣很多防疫觀念，執行防疫手段等等。
至於可信度，光看兌州這些年在風颺的大力鼓吹下推廣了一系列在當時他們看來毫無意義，事後卻證明兌州比其他州少了不少天災疾病後，就知道這些辦法的確是有效的，更何況周瑜曾說過幼時家鄉發生霍亂，也是靠風颺救回一家老小，並控制住整城的疫情！
最後一份方案最特殊，是提議讓因傷退役但還能行動無礙的士兵擔任信差，在曹操治下各州負責寄送貨物與信件，酌收費用，也可以將水軍在海外練兵時順便打撈的海產以訂單方式送至各城，簡稱郵務快遞。依照風颺的推敲，若行銷網路能成功建立，不只水兵軍費能自給自足，說不定還能成立新的官營事業。
不過為了避免能解決軍費的將領獨大，另外附錄了軍財分立的概念，行銷網路另外指派，每季則有監察官員清算帳冊，同時提出檢舉貪污舞弊者經查證確實，可以獲得貪污者總財產的百分之五當作獎金，若惡意栽贓或知情不報則以連坐法同樣問罪，若貪瀆者已將家產轉手無法收回貪墨的錢財房產，則按照族譜從親族處扣回，若知錯能改將貪污財產全數俸回者，可罷官了事……
好狠！是荀彧等人看完風颺的計畫方案後第一個想法。
怎麼說呢，平日風颺在為人處世上挺八面玲瓏又作風溫和，除了被犯到逆鱗卯起來要找場子外，都是個很理智爽朗的人。但他提出的正式方案通常都擁有風聲鶴唳的手段，而且擺明了是先把規矩立出來，把醜話說在前，若還敢有人犯事，那絕對是下刀不手軟。
而按照風颺的個性，他最反感的就是有權勢的人不以權勢克盡職責、為百姓謀事，反而利用權勢貪瀆謀弊、仗勢欺人，對付這種人，他的手段從七殺令到這份反貪瀆法案，從來都是犯一個殺一個！
之前在西涼跟隨夏侯惇和趙雲協同馬氏一族攻打時氐羌二族時，隨軍中有冀州大族子弟在當地犯事，欺凌了一名當地女子，還打死護姊心切的少年，逼得那名女子含淚自盡。得知此事的風颺二話不說把所有參與者綁了在街道中央斬首示眾，曹軍圍觀而不制止者鞭刑四十，打著家族名稱意圖阻止他實行軍法者則以以下犯上、不執行軍令等罪名或杖六十、或鞭六十，沒一個能逃掉，曹操治軍之嚴、公平善待百姓之好因此傳遍天下。
回軍時該族族長不忍愛子慘死，帶人逼入兵營意圖討個說法，結果凡是強行踏入大營者，全被風颺以闖營意圖不軌的名義給斬了。
當曹操向風颺詢問此事時，風颺的回答讓很多人難以忘懷。
『我殺的不是漢人，是畜牲，當他們身為軍人卻殺害同為漢人的無辜百姓時，就已經不配當人了，七殺令從來就不是空話！至於擅闖大營者，我已經再三警告闖營視同謀反，敢進來就試試看，結果他們還是要進來，那就是表明謀反的心態，闖軍營謀反者，殺無赦。』
那次以後，原本因為曹操領地擴張過快，利用內部民心不穩而蠢蠢欲動、意圖多沾些好處的各大世族、家族一下子安靜下來了，仗著家勢在軍中耀武揚威想混個出路的大族子弟也都老老實實的夾起尾巴做人，因為他們忽然發現到在鐵血律令之前，他們擅長的擺身分、走關係似乎不是那麼有用了。
風颺扮盡黑臉，曹操正好可以辦紅臉，使出各種手段恩威並施的攏絡安撫治下各家族勢力，短短兩年就讓一切都上了軌道，還博得了好名聲與威望。
『我一不打算長留軍中，二不打算當官，「楊護衛」的身份最適合得罪人，等北方事了，我也不會留在兵營，由我出手不是最恰當？』
曹操要顧忌天下士人的口誅筆伐不能手段過硬，夏侯惇身為曹操家將也不該表現得太過狠絕，馬超新加入曹營不宜得罪太多人，趙雲雖然沒有那些顧慮，但畢竟未來是要長期領軍的將領，一開始就得罪大世族，只怕日後會被世家千縷萬絲的關係私下使絆子……至於出了兵營就消失無蹤的「楊護衛」可就沒那麼多顧忌了，全部依持軍法行事，誰能說什麼？在上層社會中名聲臭了又怎麼樣？想暗中報仇也得找得到人啊！
從這件事就可以知道，風颺是不屑用手段沒錯，但不表示他不會玩手段，而且他玩的手段全都是先把規矩列出來給你看，若真找死犯險，他正好提著刀子在旁邊等，而且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絕不放過一個。
就連以鐵血手段出名的程昱都不得不讚嘆一聲做得漂亮。
「子寰一個月就把這些東西寫出來了？」沮授不可思議的問道。
「想了三年，陸陸續續有隨筆記下一些，這個月終於有空完整的寫了。」風颺笑道，「正巧四種都算是颺的本行。」軍事、醫療、生意經，都是他看家的本領啊！
那什麼軍事學院與醫學院根本就是剽竊上輩子的知識修修改改拿來用的，倒是防災防疫和反貪瀆法案那部分花了他很大的心思。
三國時代的主要死因除了戰亂外，因為屍體引發的瘟疫和各種傳染疾病也是一大主因，偏偏民智未開，光強行規定他們不要喝生水就是一大困難了！
風颺又花了一個下午回答荀彧等人針對這三個方案提出的各種問題，就先回家了。
據說他想辦法幫趙雲和周瑜弄來的金絲軟甲做好了，正巧趕在他們兩人要返回兵營前送過去！
歷史上的周瑜死於箭傷感染，所以不管是金絲軟甲還是好軍醫，公瑾身邊都少不得，一定要記得警告公瑾金絲軟甲不准離身！
真是花錢如流水，如果不是他的人手按照他的記憶跑去挖金礦，他還真沒辦法弄到這麼多黃金來提取軟金……國中地理課本真是他的福音！
感謝國立編譯館的教科書。
聽風颺哼著歌離開，荀彧看向打從進門後就在處理重要文件的郭嘉。
「子寰心情很好？」
這是很罕見的，通常風颺若累了這麼多天才提出幾個方案，離開時一定是頭昏眼花的說要回家睡覺，然後理直氣壯的把事情丟了人就跑了，哪會像今天這樣，不但哼歌，還說有事再問他……真是太反常了。
「是啊，他心情太好了。」郭嘉哼了哼。
他開始後悔為什麼要跟風颺坦白了，打從知道這件困擾他近十年的心事後，風颺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就算他難得耍蠢，也不要這樣笑他這麼多天吧？
果然，有些秘密還是當秘密比較好！交友不慎啊！
看也知道，這回這對結義兄弟大概又不知道玩了什麼，並且以郭嘉敗北收局。
荀彧好笑的嘆息，不再刺激心思難測的鬼才郭嘉，拿著風颺的四個方案去找曹操報告這件事去了。
打從三年多前風颺就有意釋出手中的利益與關係，包括這回與疾風蒼狼牽線、說服蒼竹以和曹營合作的名義歸順曹營(畢竟立有誓言不得當官)等行為。
除此之外，他提出的主意永遠是私下遞交由曹操的幕僚們去實行，名面上的扮黑臉又是以楊護衛的身分去執行，所以目前雖然外頭風言風語傳言不世之才投在曹操帳下，但有何建樹除了高級幕僚與將領外根本無人能知，就連主公都忍不住說風颺無心權力而且聰明過了頭。
──與其等到未來被猜忌，還不如事先就表明態度。
不管相處多久，荀彧都很佩服風颺的灑脫，那般拿得起放得下的氣度胸襟或許是自己怎麼也無法學會的──就算他已漸漸明白大勢之所趨，曾經火熱的心也漸漸冷透，但他仍然不願放棄……
『荀公，這世上潮起潮落、花開花謝、興盛衰敗，本是常態，強求有時候不是挽留，而是勉力為之，與其搖搖欲墜，不若毀之重建……再心愛的屋子，若已千瘡百孔、樑腐頂透，強住只會傷人傷身，還不如忍痛推倒重建，才能住得安心。』
風颺說的他都明白，但若還有那麼多人願意努力，為什麼不能再給漢帝一個機會？！
這大漢……還未死啊……
@@@@@@@@@@@@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seed同人文(正常向)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