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終於把頭髮洗乾淨,風颺已經舒服得昏昏欲睡,還是被郭嘉叫醒的。

不過這躺椅可沒連接個排水口,沖洗時流下來的水自然全淋到幫他洗頭的李亞身上了。

風颺摸摸鼻子,拍拍李亞的肩膀。

「小妖,等我傷好了,我也幫你洗一次。」

「多謝少爺,但我洗頭不用這麼麻煩。」李亞哭笑不得的道。

讓李亞離開去沖洗更衣,風默上前來替風颺把頭髮擦乾,這時天色已經暗了,兩個孩子早就被叫去吃晚飯,院子裡就只剩下郭嘉等在一旁。

坐起身,打發走風默,整理好衣服,風颺看著郭嘉笑道:

「怎麼不先去吃飯?我剛剛都快睡著了。」

郭嘉走上前,一屁股在他身旁坐下。

「臭小子,今天你難得心情跟精神都好些了,有什麼打算也說一聲吧。」

「打算?」風颺愣了一下,右手隨便拿了根簪子把長髮盤起。

「就是打算,你那晚蠻牛脾氣發作,後來又一直發高燒,子遙他們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個叫子曉的男人,他自稱是蒼竹的手下,接管了你府上的一切,所有來客都幫你擋掉了,只有主公用身分半強迫的來探望了你兩次,其他人包括大公子在內全都吃了閉門羹,次數多了他還發話說你從小就心煩的事情一多就體弱,如果這裡不適合你休養,要把你帶回蒼竹身邊去調養身子,把主公嗆得只能勒令所有人先別來探望,一直到近幾天你身體好些了他才離開……這不,他一走你這裡就有人上門了。」

風颺目瞪口呆的看著郭嘉。

「你說的是子曉?楊青楊子曉?!」

「我是聽子遙喊他青哥沒錯。」

「要死!」風颺低咒一聲,「他來了怎麼沒人告訴我?」

「你那身體狀況誰敢再給你刺激啊?子言可是診斷出你那高燒昏迷有一半是心理因素。」郭嘉咕噥,「那楊子曉是何人?」

風颺一面拉著郭嘉往屋子裡走,一面回答道:

「我目前的忠誠精銳手下人數大概四千五百人左右,但真正的心腹就一百六十八人,小妖、子言幾個都是,其中六十八人直接歸子曉統領,另有八百精銳歸他指揮,他可是我的一把暗劍,而且是那種為了我哪都敢闖、誰都敢殺的利刃,我原本對他們的期許就是若哪天我被押法場要砍頭,他們要敢綁架王親國戚把我換出去;若哪天我被下獄監禁,他們要能殺人放火把我搶出去,而子曉正在培養繼承人,你說他知道我因為袁紹的暗殺受重傷後,會做出什麼事情?」

郭嘉的臉色瞬間也凝重起來。

「他們有多精銳?」

「那六十八人中有三十人是我親自手把手調教出來的,至少有四十二人的身手比起我只高不低,畢竟他們跟我這個一堆雜事要忙的人不一樣,他們唯一的任務就是把自己淬煉成一把最鋒利的劍,等待我要將利刃出鞘的那天來臨。」

那可是貨真價實的特種兵,還是上過戰場殺過人飲過血受過傷從地獄裡爬出來的特種兵,以現在大漢的練兵水平,大軍中他們一個可以抵三十個,單挑至少能幹掉五十個……

風颺闖進屋內,抓著李亞道:

「小妖,你趕緊去發布消息,把子曉給我找回來,先不准對袁紹動手,這是令牌,口號是秋風掃落葉。」風颺扯下脖子上掛著的玉珮就扔給李亞。

他不能讓曹操對他有太多忌憚!

見他說得凝重,李亞應了聲,轉身就衝出去。

郭嘉皺著眉頭,隨意的讓人煮鍋麵,就跟風颺去書房討論事情去了。

兩人坐在書房的榻上,郭嘉認真的道:

「你手上握有這樣一支力量就不該讓別人掌握它。」

「這不是為了預防萬一嘛?而且我很小心啊,在我沒有身陷牢獄之災前,每次執行任務後都必須向我回報,口號一律更改,若口號不對或沒向我回報,就沒人能動這支力量了。」風颺聳聳肩,「子曉有狐的狡詐和狼的兇狠,所以我讓他統領這支獠牙;小妖和風朗統領台面上的一切;另外還有一個叫子鈺的負責統領疾風蒼狼,也就是我的替身蒼竹,除此之外還細分一堆有的沒的就全歸了幫我管財務的風朗身旁那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青年書生管理,那小子不善長練武,但單純說到管理能力只怕可以跟荀公有得拼,天網乾坤就是他發展起來的。」

聽他一口一口數來,郭嘉氣極。

「你有心思弄這麼多彎彎繞繞,當初我問你要不要自己出馬時你為什麼不乾脆站出來算了?!」

這一口一口說著懶說著煩的傢伙就這樣花了二十年把這些東西架構起來了,還懶在哪裡、煩在哪裡啊?!

「我這不是想自保嘛……我都快搞不清楚自己是誰了,因為搞不清楚才愈分愈細啊,不知不覺就搞了這些身分出來。」風颺乾笑。

不管是風颺、隨雲,還是蒼竹,都是他想做的事情的一部分,就好像這樣做了,自己就可以不苦惱、不害怕、不迷網,因為在他「當」每一個身分時,目的都是十分明確的。

郭嘉瞇了瞇眼。

「那個子曉對你的事情知道多少?」

「都知道,我所有心腹每年都會聚在一起開年終檢討會,所以對於各方的發展都很清楚。」

而年終討論會又分單獨會報和集體開會,這樣可以預防心腹有一個出問題就被一鍋端的可能。

「也清楚你的心意和你的顧慮?」

「嗯。」

「那就沒問題了,你既然誇他狡詐如狐,我這幾天觀察他為人謹慎,做事是滴水不漏,他會知道你對主公這邊有誓言的顧忌和必須低調的理由,不用擔心。」

聽郭嘉這麼說,風颺就放心了,懶洋洋的斜靠在靠枕上。

看他這副模樣,郭嘉無奈的道:

「倒是你啊,一個月前搞那一齣是想整死我吧?我都快被你給嚇死了。」

風颺苦笑,摸摸鼻子不說話。

他上輩子家族遺傳的死脾氣,認著個理字就不肯低頭,知道自己錯了那道歉很容易,但認為自己沒錯時就一隻隻都是鬥雞。

以他這樣的個性,自然受不了萬惡的封建社會這種處處要低頭、處處被干涉、處處被壓榨,還得處處陪小心、處處忍讓、處處臣服……所以當有人押著他的脖子要他低頭時,他就脾氣硬了。

平常還能忍,可就算理智知道自己必須忍耐,在身體不適大腦昏昏沉沉的時候,情緒就不受控制了。

「你平常那死皮賴臉的模樣不好嗎?就算你連說十八個不娶,也比你後來說那些什麼渾話的好,幸好在場的只有主公的家將,不然主公光為了面子都得整治你。」

郭嘉無奈的橫了他一眼。

「跟我鬥嘴時就冰雪聰明,怎麼真正需要你聰明時人就傻了呢?若主公不願意考慮你的意願,直接下命不就好了?」

風颺撇撇嘴。

「難道我還要感激他們嗎?吃飽了撐著管我的人生幹什麼,能說的理由我都說了還在那邊處處打壓……聽過強買強賣強招妓的,但還沒聽過有人強迫別人娶妻的,我就這麼像在賣身的對了?別人想嫁我就一定得娶嗎?」

擁有二十一世紀觀念的他怎麼想都是愈想愈氣悶。

郭嘉無奈的看著他,這時才知道他竟是這樣想的。

曹操那意圖攏絡、表示寵信的嫁女手段,在風颺眼中竟然成了這樣……

他深深嘆了口氣。

「子寰,嘉也嚮往你說的那個時代,極度的自由與平等,可以自由戀愛結婚,但現在你我都在東漢,別說你想和哪位姑娘……嗯,約會了,就連你撿了人家的帕子還得慢些,恐怕都逃不了一個浪蕩輕薄的罪名。」

郭嘉的話宛如驚雷一般的打在風颺腦中,他的臉色瞬間就白了。

對,他現在在東漢,身分是最低層的商人,這是他一直以為自己知道卻不願意去深思的問題。

就算表面上恭恭敬敬,但其實他從未把那些諸侯、世家豪門看得比自己高貴多少,更從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說難聽一點,他對曹操心存戒備抵抗,卻從未深思自己能在曹操面前大放厥詞、能進府衙幫郭嘉處理文書作業、甚至是能跟荀彧等人對等的談話,這全都是曹操有意包容的結果,而不是他當真高人一等。

這是東漢末年,一個諸侯豪強殺人理所當然的年代,而不是他記憶中的二十一世記,不再是有理行遍天下的社會……

「子寰。」郭嘉擔心的輕喚一聲。

「沒事,」他有些苦澀的笑笑,「你說的對,我不該搞混兩個全然不同的時代該有的處世準則……但我就是不想讓步……因為這是我上輩子對我媽的承諾,我答應她我會找個好伴侶,幸福快樂的過一生,結果上輩子還沒結婚就死了,但至少愛一個人讓她幸福這點,我還可能做到……我只娶一個妻子,一個我真心喜愛、可以與我白首到老的妻子,若不能做到,還不如不娶,不然就愧對了我媽臨終前的期望。」

一直執著於過往的他也許做錯了,只是若記不清楚也就罷了,偏偏上輩子的一切都歷歷在目,要他怎麼遺忘?!

相比一直努力到連口氣都喘不過來的此生,上輩子的無憂無慮、平淡溫馨的情誼就更加鮮明,所以即使他知道自己不該回顧,仍就忍不住去回憶、去思念……

郭嘉沉默了一下,才輕聲道:

「我不知道這是令堂的遺命,對不起,難怪你的反應會這麼激烈。」

風颺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因為重感情,所以重承諾,更何況這是高堂遺命,他又是這般倔強的個性,怪不得當時在曹府反應會這麼激烈,也怪不得會跟風家的雙親鬧得不愉快。

上輩子跟這輩子,都是父母恩情,夾在兩世父母之間,他一直很為難吧?

「你幹嘛道歉?」收起苦澀笑容的風颺橫他一眼。

「難道子寰之前那樣難受的原因,不是因為嘉沒有支持你嗎?」郭嘉歉然的看著他,語氣倒是十成十的肯定,「之前嘉一直覺得你是個怕寂寞又渴望照顧人的人,所以想說若有人能跟你作伴也好,以為你不肯成親只是因為秘密太多,卻不料是令堂遺命……你那麼信任我,我卻跟他們一起推著你走向你極度抗拒的方向,這才是讓你受傷的原因吧?」

「……郭奉孝,你是鬼!」風颺呻吟道。

該死,再煽情下去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這郭奉孝竟然會道歉耶,感覺不是普通的窩心──的確,真正讓他喘不過氣來的,不是曹操的逼迫,而是郭嘉知道他不願意還要他好好考慮,又不肯幫他想辦法推辭的作法。

但他明明什麼都沒說,為什麼會被猜到啊?!

「過獎過獎,鬼才這名號可是你給我的。」

「那是後人叫的……」但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這鬼才看透人心的可怕之處,之前郭嘉跟他相處時,一直都是互打互鬧逗著好玩的,很少把那驚人的洞悉力用到他身上。

郭嘉挑著些有趣的話題跟風颺隨意的聊著天,風颺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心情還是不好,刻意想讓他輕鬆些,所以他也很配合的跟郭嘉天南地北的胡侃一通。

就算他說這次昏倒真的只是傷口發炎感染只怕也沒人會信吧?風默說什麼高燒昏迷有大半心理因素的,他哪來那麼纖細的神經?

──最重要的是心病還需心藥醫這句話適合用在他身上嗎?!

「奉孝,你真的覺得我病倒是因為心病嗎?」風颺忍不住問道。

「本來不覺得,」郭嘉唇角勾出一道無奈的微笑,「但在聽到你醒來第一句話竟然是問我你是誰後,我就同意子言的說法了。」

「完了……」看穿郭嘉沒說明的關心與些微的自責,風颺捂著臉呻吟一聲,「本少爺的一世英名都被你們給砸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多麼嬌貴呢。」

回應他半抱怨的玩笑話的,是郭嘉的輕笑。

「你背負這麼多事情,累積到今天才爆發出來,會有這樣的情況不奇怪……再加上上一次你大病一場的起因,再抓不準你是什麼個性,嘉就無顏說自己是你的好兄弟了。」他很順手的拍拍風颺枕在靠枕上的腦袋。

風颺渾身一震,翻身趴在榻上,右手順勢抓著被子往自己身上一蓋。

在郭嘉還搞不懂他在做什麼的時候,就聽見埋首棉被中的風颺悶聲道:

「晚安,奉孝,你該回去陪嫂子了。」

郭嘉愣了愣,慢半拍的才注意到這小子似乎是在……害羞?!

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惡作劇的硬是蹭上去在風颺身邊躺下。

「嘉今日興致不錯,你我兄弟二人秉燭夜談如何?」

「……滾回去睡你的覺!」棉被後頭傳出惡狠狠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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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
我承認這篇的曖昧度非常夠(愛心)
曖昧也是一種美感啊(灑花後被打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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