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子寰兄長十年不見,仍是風采依舊啊!」青年率先開口。

「公瑾別取笑我,我可是帶著美酒來看你的。」風颺大笑,跳下馬車,迎上前去。

「子寰兄長家的酒,瑜自是喜歡的,但瑜更想念子寰兄長的琴藝與手藝。」周瑜靜靜的笑道,站在風雪中的風采是那樣的惑人。

果然不虧是美周郎啊!

風颺暗暗讚嘆。

「這有什麼問題?」他灑脫一笑,反身從車廂內抓了件披風包住揉著眼睛醒來的小陸議,再將他一把抱出車廂,「公瑾,這是我義子,陸議;小議兒,叫叔叔。」

被打扮得粉雕玉琢的陸議脆生生的叫道:

「公瑾叔叔。」

「議兒好乖。」

周瑜顯然對小陸議很喜愛,伸手就從風颺手中接過小陸議。

「子寰兄長,進屋再聊,別凍壞了孩子。」

風颺沒意見的跟了進去,身後的李亞和莫河連忙拿了少爺的東西跟上。

至於其他人……睡客棧去!

再怎麼說,到人家家作客卻帶著五六十名家僕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進屋後,風颺依照禮節先去拜見周瑜的父母,對之執晚輩禮,當然也得到兩位老人家熱切的歡迎。

他見周異與其妻的氣色都不太好,當場也不避諱的幫兩位老人家診脈,開出藥方給周瑜拿給下人去抓藥,又寫下一些冬天食療的方子。

「伯父伯母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太好,忌寒,我建議找間房盤個炕,老人家住起來舒服。」

雖然這裡已經比兌州溫暖太多了,但老人家的身體不比年輕人,一點點小寒流都可能畏寒生病!

「炕是何物?」周瑜面帶不解。

風颺大概解說了一下。

認真聆聽片刻,又聽到風颺帶來的手下就會盤炕,周瑜也不推辭,當即挑了間與父母廂房相距不遠的空房出來盤個炕試試。

「下午就能好了,這活簡單。」風颺吩咐李亞負責辦妥這件事,周瑜也笑著跟李亞見禮。

當年風颺忙著在照顧他父母時,就是李亞負責照顧他的。

當天晚上,周異舉辦了家宴來歡迎風颺,地點則選在新盤炕的房間──兩位老人家在體驗過暖炕的好處後,就不太想離開了。

周瑜至孝,風颺又是不拘小節的性子,小陸議被兩名老人摟在懷裡疼,沒人對晚餐地點有意見,於是拍板定案!

一向都是美食主義者的風颺這回倒沒爭著要下廚,畢竟兩位老人都言明是家宴了,哪有家宴宴客還讓客人自己下廚的道理,那樣會讓主人臉上不好看的。

不過第二天後他可沒那麼客氣了,寫了一堆食譜給周家的廚子,每晚還自己下廚,美其名為周異夫婦是長輩,他當周瑜是兄弟,下廚做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君子遠庖廚這句話永遠也不會適用在他身上!

其他時間,他則跟周瑜或撫琴論賦、或煮酒品茶、或賞雪賞梅,過得好不愜意。

只有在夜深人靜時,他們才會談論天下事,或談笑些這十年來發生的事情。

到了第十天,周瑜才捧著風颺親手烹煮的沁梅茶,用含笑的溫潤目光看著風颺道:

「子寰兄長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拉壯丁。」風颺毫不避諱的笑給他一排白牙看。

「那壯丁是瑜嗎?」周瑜失笑。

「你是我的目標之一,但答不答應在你。」風颺輕笑。

周瑜一挑軒眉。

「子寰兄長希望瑜出仕何人?」

「曹操。」風颺笑著給出兩個字,「只是提議,因為我結拜兄弟和另一個生死之交都在曹公帳下,若他日公瑾另尋明主,我會不知道要幫哪邊才好。」

眼底精光閃動,周瑜微微一笑道:

「瑜如何得子寰兄長如此看重?」

「我只知道在江河之上,天下我最不想為敵的人就是你啊,公瑾,雖然我水性不錯。」

周瑜可是三國時代的第一放火行家啊!

他的說法讓周瑜忍俊不禁。

「瑜豈敢擊沉子寰兄長所在船隻,這鑿船之術的奧妙可是子寰兄長提出的。」

「看吧,從小就精得像鬼,扯著我要聽睡前故事,把我那點關於水戰的知識都掏光了!」風颺雙手一攤,將茶壺裡的茶葉倒掉,重新以熱水洗壺,再泡一輪功夫茶。

周瑜捏著茶杯沉吟不語,良久,在風颺重新為他斟上一杯茶時,才看著風颺道:

「子寰兄長對我周家有大恩,當日瑜曾經說過若有朝一日子寰兄長需要瑜,瑜必報之……這就是子寰兄長的要求嗎?」

風颺放下手中的茶壺,搖頭。

「公瑾,你有大才,胸中自有韜略抱負,出仕何人事關你這輩子的成就與人生走向,我不會用那時的承諾要求你,我救人從來不提這些要求的。」除了那個一不小心就要尋死尋活的高順以外,「就算你選擇了孫策,我依然當你是我朋友。」

「孫策?江東小霸王孫伯符?子寰兄長何以認為瑜要投靠他?」

周瑜臉上的訝異不像是裝出來的,這讓風颺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弄錯什麼了。

「你不認識孫策?」

不可能吧?孫策與周瑜可是後世三國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君臣之一啊!

「聞名已久,但並未相見。」

看著周瑜那困惑的樣子,風颺傻了。

莫非,當日他救了周瑜的雙親,導致周家未來的居住地發生變化,所以少年孫策和少年周瑜也沒機會相見了?!

見鬼!他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又改了歷史?!

被奉孝知道肯定被笑死!

竟然早在他決定改變歷史前就已經一翅膀搧得周瑜孫策兩不相見了?!

周瑜好奇的看著風颺變幻莫測的臉色,問道:

「難道子寰兄長以為瑜要投奔孫策,才在這嚴冬千里迢迢的趕來找瑜嗎?」

風颺摸摸鼻子,也不否認。

「是啊,這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我觀察江淮這幾年的收成與天候,今明兩年很可能會發生大旱災,袁術本就不是會治理地方的人,估計會鬧大饑荒,想起你住在這裡,就想來問聲你要不要帶伯父伯母避一避,畢竟民亂可不是簡單的事情,不要到時候出什麼岔子了。」

周瑜眼中有些詫異與感動。

風颺不是會說假話的人,他為了自己千里迢迢的在冬天趕路,擺明了是十分看重自己。

再想想曹操的事蹟與風評,周瑜下了決定。

「瑜本來想再觀望一兩年的,畢竟曹公現今盤據北方,瑜卻擅長水戰……」待價而沽並等待最適合自己的時機投靠明主獲得重用,本來就是一個聰明的謀士會做的事情。

看著風颺坦然中難掩期盼與緊張的目光,周瑜溫和一笑。

「但既然子寰兄長有邀,瑜自然沒理由拒絕,到時還請子寰兄長幫忙引薦了。」

早期得不到重用與風颺對周家的大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更何況,有本事的人不愁不被重用,周瑜對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這是自然!哈哈,能率領天下第一水師的人非你莫屬!」風颺大笑。

但旋即,想起自己亂七八糟的身分,他又開始拉著周瑜說起自己那個楊家後人的師父和郭嘉與趙雲……

果然說了一個謊言就需要說更多謊言啊!

他有種自作自受的悲慘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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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年,周家上下就開始打點行李,等待春天後就要上路。

為了兩位老人,風颺特地弄來了舒服大馬車,也先差人在許昌給周瑜準備好房子。

然後經過一番打探,又拉著周瑜上門投拜帖後,拉壯丁的行列裡又增加了一名魯肅。

兩個原本吳國出名的軍事家,一個腦子裡裝了幾千年知識的穿越者,三個人湊在一起,談論的話題就很恐怖了。

風颺也不避諱的時常抱著陸議旁聽,間或在周瑜和魯肅下象棋時用些簡單的兒童故事來說明一些兵法概念──託後世那無數兒童睡前故事錄音帶的福,他腦子裡多的是這些小故事,拿來當啟蒙故事剛好。

依照風颺上輩子的家學淵源,人才培養要從娃娃抓起!

小陸議聽得很開心,有時候就連周瑜和魯肅都會饒富興味的跟著停下手邊的象棋來旁聽。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了。

就在風颺才剛發第二封信回許昌告訴曹操兩枚人才都抓到手時,曹操針對他上一封信的回信已經送到了,信裡還有一封專門給周瑜的信,充分顯示了曹操對人才的重視──看這速度,只怕是剛收到信就馬上派人快馬回信了吧。

又過了十幾日,曹操給魯肅的信也送到了。

能夠得到未曾謀面的主公如此重視,周瑜和魯肅都是欣喜感動的。

待到初春,兩家人便輕裝從簡的上路了──曹操在信裡說的很清楚,已經幫兩家人安置了宅邸,不需要帶太多東西,以免平白多受舟車勞頓之苦。

饒是如此,為了遷就老弱婦孺的家眷,他們的行進速度實在快不起來,還曾經遇到袁術軍的逃兵來襲,結果被李亞等百來人的護衛殺得屁滾尿流、狼狽逃竄,根本不需要周家和魯家的家丁出手。

悠閒度過一整個冬天的護衛們早就被悶壞了!

原本風颺也想上前衝殺一把過過癮的,但陸議卻忽然臉色蒼白的緊緊抱著他,讓他嚇了一跳。

收養陸議至今已經半年多了,這孩子很少這麼明顯的表露出害怕……

想起那對死在路旁的夫婦,再看著此時倒在路邊的逃兵,風颺眼中隱隱閃過某種光芒。

他知道陸議的身世不簡單,因為那對夫婦與陸議當時的衣著都堪稱上等,可是陸議絕口不提家族族人,可能是年紀小不清楚,也可能是驚嚇過度忘了,加以他們的行囊也被流匪所搶,除了陸議頸上那枚高級羊脂白玉所刻的「陸」字外,全然沒有能夠證實陸議身分的物品。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這孩子現在是他兒子!

「別怕,小議兒,有義父在誰能傷你?」

懷裡小小的身子一直在發抖,抖得他火氣直冒。

奶奶的,竟然敢嚇著他家小孩?!

回頭對李亞打出幾個手勢,讓他們派出斥候去四處巡邏,有敵人就趁早幹掉。

風颺抱著陸議爬進車廂內,輕聲哼起記憶中溫暖的歌曲……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種在小園中,希望花開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時過,蘭花卻依然,苞也無一個;轉眼秋天到,移蘭入暖房,朝朝頻顧惜,夜夜不相忘,期待春花開,能將夙願償,滿庭花簇簇,添得許多香……」

風颺不禁感嘆自己沒哄過孩子,連點像樣的安眠曲都不會唱,害他現在唱的還是小時候奶奶常唱的歌……也許對他來說,那就是溫暖的記意吧?

風颺用低沉磁性的嗓音一遍又一遍的唱著蘭花草,大概他唱到第三次的時候,就聽見周瑜的琴聲如流水般的加入……

不知道唱了多久,懷裡小小的身子漸漸不再發抖,抓緊他衣袖的小手也慢慢鬆開了。

輕輕拍著孩子瘦弱的背,他的聲音愈來愈輕,溫柔的親吻陸議的額頭,看著他哭累後在自己懷中慢慢睡去。

果然啊,父母被殺的陰影是不可能這麼簡單從記憶中抹去的。

陸議,陸議……他在捕捉到這孩子眼底那空茫無依的傷痛後,決定收養他……也許是因為,那抹無依讓他想到了自己。

是不是該成親了呢?

但他總覺得這個時代的女人嫁給「幹大事」的男人都跟守活寡沒兩樣,動不動就夫郎出征半年十個月,他也是個在外頭亂跑的人,總感覺這樣很對不起妻子──再者,他的秘密太多了,他還沒作好讓另一個人介入他生命的準備。

再說,雖然他現在行為舉止都很男人沒錯啦,偶爾也會有屬於男性本能的亢奮,但是……承襲了上輩子的潔癖,他對感情的要求很高,也就是說,在這重視男女之防的時代,他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了……

還是兒子好!

又親了小陸議一口,風颺就這麼抱著他,背倚著車廂昏昏沉沉的睡去。

待馬車在傍晚停下後,才牽著被自己叫醒的陸議下車來幫忙準備晚餐。

「子寰兄長,那首曲子,有名字嗎?」三國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周瑜淡淡的笑問,彎身遞給陸議一塊糖。

「就叫作蘭花草。」風颺露齒一笑。

「曲調奇特,詞也通俗易懂,很是朗朗上口,不知是何人所作?」

「不清楚,那是我之前聽聞一位老太太哄孫子時唱的歌,順手就記下了。」風颺三兩下把問題扼殺在搖籃之中。

他的琴藝充其量只有中上,吹的笛子也勉強能聽,但和周瑜比起來就什麼都不是了,他是切切不想跟周瑜討論後世音樂的!

拋下略為失望的周瑜,風颺和了麵糊切了蔥末,拿出一個平底鍋,決定今晚吃蔥油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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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寫到風颺帶孩子我都有種很深的疑惑....
風子寰你到底是爹還是娘啊你(被揍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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