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很少交談,更多時候是女巫妖用半調侃半犀利的口吻在說話,他頂多保持最基本的應對說詞,除此之外就只有沉默。

她跟他知道的巫妖不太一樣。

巫妖是死亡生物,應該討厭陽光、畏懼陽氣;她剛出太陽便出門,中午帶食物回來給他吃,下午不是在院子裡擺弄那些奇奇怪怪的花花草草,就是跑到山裡不知道在做什麼。

巫妖身體僵硬,沒有感情,不需要進食;她身軀柔軟,慵懶成性,還會像人類一樣吃著粗製的食物,甚至喜歡烤派。

巫妖是邪惡的、殘忍的,喜歡毒藥,蔑視生死,拿操縱他人的生命當遊戲;她渾身邪氣又脾氣很差,喜歡香料,會製作很多種醫病藥方,還會在半夜因為有人敲門求救而冒雨出門。

巫妖會殺害幼兒,玩弄屍體,拿生靈的魂魄當實驗素材;她倍受附近城鎮的孩子喜愛,替亡者悼念聖經,親吻死去鳥兒的屍體幫助牠的靈魂飛往正確的方向。

她甚至摘採山上的野果野菜與藥草去鎮裡賣得微薄的錢幣,吃著最簡單的食物,穿著最儉樸的服飾,過著貧苦又平淡的生活。

他快被她搞糊塗了,遇到個這麼「不敬業」的巫妖,要他怎麼能說服自己抽出聖光劍執行身為戰鬥天使的天職?

他想得都快頭痛了,也許是因為一直悶在這採光不好的房間,他最近雖然傷勢復原良好,但精神卻依然委靡──也有可能是那個邪惡的女巫妖三兩句話就要打擊他一次的關係。

聽了大半個月的開門聲再次響起,刺耳的嘰嘎聲讓他很想動手替那扇老舊的木門上些潤滑油。

走進門的女巫妖如他所料的捧著扥盤,扥盤上擺著一只舊陶鍋和兩人份的碗與餐具。

他已經可以自己用餐了,自然拒絕了女巫妖的餵食──要那麼近距離的接觸女巫妖籠罩在黑色邪氣下的臉龐,他怕自己會不小心下意識的把聖光劍拔出來砍人。

他坐在床上沒有動,安靜的等待女巫妖放好東西後來扶他。

「什麼時候可以把這些繃帶拆掉?」他的翅膀一定要跟繃帶和木板相處那麼久嗎?

若不是她一直嫌他的翅膀會碰倒房裡的東西,他早就可以下床走動了……翅膀被綁成這樣他連門都出不去!

「再等幾天吧,滿一個月比較好,我對天使的翅膀不了解。」

……不了解為什麼不肯聽他的……天使的翅膀就算骨折也不需要花這麼久來治癒……

無奈的嘆息,他沒有多說什麼,溫和耿直的脾氣讓他很難決定面對女巫妖時的態度。

他既沒辦法對她義正辭嚴的發火,因為她怎麼說終歸是救了他;也沒辦法和顏悅色的跟她說話,畢竟她是個渾身邪氣多到連臉孔都瞧不見的巫妖。

所以只能沉默的容忍她奇奇怪怪的強勢態度,包括下個床都要她扶持,以及忍耐重要的翅膀被包成木乃伊這麼多天。

在桌邊坐下,訝異的發現陶鍋裡不是油膩的肉湯,而是飄著幾抹翠綠的蛋花湯,隨著熱氣飄散著清淡的香味。

這是他這十來天第一次看見肉湯以外的食物。

天藍色的眼睛望向女巫妖,然後才愕然發現女巫妖正抓著他在坐下時幾乎可以碰到地板的金髮比劃著。

「綁起來或剪掉,選一個。」

她為什麼總喜歡用這種漫不在乎的口吻給他不太好和很不好的兩個選擇,用以強迫他選不太好的那個。

「綁起來。」

然後,他被迫忍受女巫妖對他如陽光般燦美的長髮毛手毛腳了半天,才換得自由與一條長長的三股辮。

天使族很少綁頭髮,因為他們崇尚自然,也因為天使族的頭髮跟羽翼一樣其實都是半能量體,既不會弄髒,也可以輕易透過對能量的控制讓頭髮不影響行動,所以很多天使族一生都沒打理過頭髮,其中也包括他。

現在看著三股辮,就像看見自己的能量被打結了一樣。

見他皺著眉頭研究自己的成果,女巫妖一邊在兩個碗內盛上蔬菜蛋花湯,一邊無所謂的道:

「綁起來比較不礙事,如果你下午想跟我去山裡面走走,就最好保證你的頭髮不會被樹枝拉扯到,你不會喜歡回來睡覺的時候發現有蜘蛛在你的頭髮裡的。」

年輕的六翼立刻把目光放回她身上。

「妳剛剛說我的翅膀還要維持現狀好幾天。」而不拆了繃帶他出不了門。他提醒。

「我騙你的。」她理所當然的態度中找不到一絲愧疚或不安。

「……」好吧,不能要求巫妖不說謊。

又嘆了口氣,他發現自己這幾天嘆氣的次數簡直比過去一千多年的戰鬥生涯加起來還多。

默默的端起碗吃飯,發現蛋花湯內除了野菜外還加了一些煮得很軟的燕麥。

湯裡加了少許的香料勾勒出雞蛋的鮮美,野菜有股甜甜的香氣,混合了柔軟的燕麥的香氣,讓他在負傷後第一次有了好胃口。

女巫妖的食量很小,她只喝了小半碗湯就把整鍋的食物都留給因為負傷所以需要靠食物來補充能量的天使。

看著金髮藍眼的俊美天使優雅的進食,又看了眼以迅速而規律的速度消失在天使口中的「野菜蛋花湯」,不禁也很想嘆氣。

真難養啊!看他食慾不振又精神委靡了這麼多天,再不多吃點恐怕都要奄奄一息了,她才開始替他的伙食傷腦筋。

因為他實在有夠挑,雖然她給什麼他吃什麼,但連填不飽肚子的肉湯他都只肯喝兩小碗,其他混著細沙的粗製麵包、帶著土味的土豆燉肉或苦澀到難以下嚥的野菜湯他就只喝完第一碗就不肯碰了。

飲食不佳加上傷口的折磨,他連金髮都漸漸失去了光澤,就別說神色有多憔悴了。

餓死一個好不容易救好的天使實在不太好,所以她花了一個早上在山裡找了半天才找到她需要的藥草和花蜜,連麥子都是特別處理過的,總算他有了進食的興致。

由此可知太過高級的寵物會是主人的災難,下次有誰敢跟她說寵物愈稀有愈好,她一定詛咒他全家!

正把最後一碗湯喝下肚的天使忽然注意到女巫妖臉上濃濃的黑霧中,兩道綠色的幽光眨了眨,端著碗的左手一頓,回以沉默的注視。

「吃飽了就開始拆繃帶吧,希望你的翅膀安然無事。」女巫妖若無其事的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比起被巫妖注視的詭異感,他更擔心他的翅膀在她的「治療」之下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憾事。

繃帶被她仔細的剪開,固定用的木板也被取下。

看著那幾片木板,他怎麼看怎麼眼熟。

「這個?半夜要用木板哪那麼好找,我把桌子拆了一半。」

「……」很好,她解釋了為什麼這桌子的形狀會是窄窄的長方形了。

望著天花板,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重獲自由的三隻羽翼看起來還不錯,雖然羽毛因為被長時間包紮看起來有點凌亂,但至少揮動起來只有少許的不適,沒有出現劇痛或無法揮舞的狀況。

「住手!翅膀多是來拆房子的嗎?」堪堪接住差點被他揮動翅膀的風吹倒的瓶子的女巫妖抓著繃帶恐嚇,「你是想以後進屋翅膀都要綁起來是不是?」

這才發現自己習慣性的動作給屋子主人帶來不少困擾的天使露出抱歉的微笑,停止了實驗般的動作,將翅膀收回體內,杜絕了她對自己寶貝羽翼下狠手的機會。

他沒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對女巫妖露出笑容,後者也沒在意他的表情。

女巫妖聳聳肩,將一只籃子放到他手上。

「什麼?」

「到山上摘野果,人類都是要付出勞力才能換取食物的。」

「可妳是巫妖。」他下意識的道。

「有人規定巫妖不能喜歡人類嗎?你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既然傷好得差不多了,也該付出點勞力了。」

她披上斗篷,纖細的身子走過他身旁,直接往屋外走去。

愣在原地的年輕六翼遲遲無法反應過來。

這樣說來,她的確是在依循著人類社會的標準做事,但……喜歡人類?!

一個巫妖?!

雖然這個說法的確可以解釋她為什麼會過著這麼拮据而樸素的生活,但對於他的認知來說,衝突太大了。

茫然的呆立半天,他才愣愣的跟了出去。

不管理智遭受到多大的衝擊,天使良好的美德讓他無法否認她說的要求。

他的確麻煩她照顧了大半個月,是該回報些什麼才對。

@@@@@@@@@@@@

陽光從茂盛的枝葉間灑落,走在樹林中的年輕六翼舒服的瞇起漂亮的藍眼睛。

陽光中充足的陽氣和森林澄靜的氣息都可以幫助他的力量恢復。

他提著竹籃跟在女巫妖身後在樹林間慢慢走,安靜的看著她一下子摘草藥、一下子採野果,多他手中的一個籃子似乎代表她可以摘更多的東西,各式山產迅速的堆滿兩人手中的籃子。

他依照女巫妖的指示摘著熟透的莓果,不怕生的小鳥鳴叫著跳上他的肩膀與手臂。

眼神轉柔,他修長的手指拎了顆飽滿酸甜的莓果遞給小鳥,讓這充滿好奇心的小動物可以分享他的勞力所得。

等他摘滿了符合女巫妖要求的莓果,轉身卻找不到那披著斗篷的瘦弱身影。

她帶著邪惡的氣息仍在附近,並沒有走遠才是,那為什麼他找不到人?

他往左邊的樹叢處靠近,意外的發現樹叢另一邊竟然是陡峭的崖壁,在茂盛的矮樹叢遮掩下,根本無法看出裡頭暗藏的危險。

那抹漆黑嬌小的影子就跟藤蔓一樣掛在下方山壁上。

微抽口氣,他緊張的瞪著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辛苦的學壁虎或爬山虎之類的生物在這麼危險的崖壁上爬來爬去。

看了半天,他才看出她是在摘草藥。

喚出羽翼,他輕鬆的施展了浮空術,靜靜的飄到她身旁。

「為什麼不用術法?」就算是巫妖,從這麼高的懸崖滾落也會變成肉塊的,為此損失一個寄生的肉體並不值得。

正在數著草藥葉子的女巫妖手一頓,然後一把摘下草藥塞進腰側的藥簍,抬頭看了看,繼續往另一個方向爬去。

直到她攀在另一株草藥旁邊後,才用慵懶的語氣回答他的問題。

「我不會。」

她不會?他瞪著她的後腦杓,認真覺得這又是巫妖的謊言。

「妳是我看過最強大的巫妖。」

他從沒見過一個妖異身上的邪氣與罪惡可以濃厚到把臉都遮住的地步,這樣的巫妖一定活了很久又經驗豐富、作惡多端,怎麼可能不會基本的浮空術,何苦這麼辛苦的在這片山崖上吃力攀爬?

「邪氣強不代表會的術法多。」女巫妖平淡的承受了他略帶指責的陳述。

透著青色的白皙小手抓著一把草藥遞到他面前,他回以困惑的眼神。

「你有翅膀方便多了,認清楚再摘幾份回來。」

他噎了噎,接過她手上的藥草辨認了一下,沒有爭辯的飄到旁邊的山壁,開始尋找符合目標的草藥,女巫妖則先爬上去了。

這株草藥有著心形的葉子,葉緣呈鋸齒狀,翠綠的細莖像是草綠色的寶石一樣晶瑩,從被折斷的部位流出甘甜的汁液與淡淡的清香。

這味道……天藍色的眼瞳閃了閃,淺淺的舔了舔草汁。

果然,午餐的野菜湯裡添加的就是這種草藥。

她單獨來這裡攀著危險的崖壁摘了草藥煮成一鍋珍貴的湯卻只跟他說是鍋野菜湯?

他忽然感到困惑萬分。

這又是巫妖的計謀嗎?為了讓他感動或同情的戲碼?

一種認知逐漸被推翻、一直以來堅定的信念開始有了破綻的惶恐在他心底萌了芽。

若他夠聰明,就該趕緊調頭回天界,遠離這奇怪的女巫妖,也遠離讓他不安的懷疑。

可他發現自己無法離開,迷惑與未知拘束了他的方向,讓他只能拍著翅膀順從女巫妖的吩咐又多摘了幾份草藥,然後回去找她。

山崖上,女巫妖沒有坐在哪裡休息,而是蹲在一棵大樹旁在根部枯葉茂密處翻找著什麼。

「妳在做什麼?」他收起翅膀走上前,把草藥給她讓她放進藥簍,不解的在她身旁跟著蹲下。

「採蘑菇,這裡算是深山了,鎮上的人很少會這麼深入山林,所以蘑菇很多,這種跟這種都很美味,去找吧!」她頭也不抬的扔了兩朵不同品種的蘑菇給他,把他趕到一邊去翻落葉。

來不及多說什麼就只能捧著蘑菇發楞的年輕六翼皺起好看的眉,茫然的學著她的動作努力在樹根旁找蘑菇,並且困惑自己為什麼要聽她的話做。

她的態度無所謂又沒禮貌,甚至帶著漫不經心的慵懶與隨便,一不滿就罵人,口氣犀利得過份,這跟他過往的認知相差太大了。

在天使族中,謙恭有禮的語氣加上溫柔體貼的態度才是應對應有的禮儀,即便遇到其他族的對象,他也沒遇過像她這般不客氣的態度。

可是又跟過去他遇到的邪惡生物不同,她的語言並非充滿惡意的詛咒,雖然聽起來沒禮貌又刺耳,但不難發現她希望他快點康復的真誠心願,察覺眾生隱藏的情感本就是天使族的天賦。

好奇怪……是他奇怪還是她奇怪?!

「謝謝你幫我找到坎培拉紅毒菇,但是我最近幾年已經不做那味毒藥了。」清脆略帶嘲諷的女音切入他的沉思,回神的他瞪著手上抓的那朵大紅菇,上頭還有黑色綠色的斑點跟詭異的紅色絲狀物。

他反射性的把那朵毒菇用聖光淨化乾淨。

不知道何時站在他身旁的女巫妖的表情在黑霧後成了謎,她彎腰撥撥他籃子裡的蘑菇,挑出幾朵丟回枯葉上。

「雖然不知道天使會不會被毒菇毒死,但還是別冒險的好。」

「……」聽出她的笑意,藍眼睛尷尬的飄往另一邊,不答腔。

「差不多了,回去吧,傷剛好你也累了。」

女巫妖說完轉身就走,沿途依然順手摘些有用的野菜或野果,還替一隻被獵人陷阱捕到的小鹿解開繩索。

他跟在她身後,沉默的注視,注意到心底的矛盾與疑惑愈來愈多。

回到她位在山腳下的小木屋,她用粗糙的麵粉和黃色的砂糖與蜂蜜烤了一個派,內餡是他們摘回來的莓果,又煮了一鍋野菜湯,湯裡加了很多蘑菇和草藥,還烤了隻肥滋滋香噴噴的鵪鶉。

這稱得上是一頓豐盛的晚餐。

吃完晚餐,他再度被指使去洗碗與整理桌子,理由是她做飯他善後,沒有手殘腳殘就別想偷懶。

這話很有道理,所以他照做了。

等他把屋子打理乾淨,才有空去找那個在屋外看月亮的女巫妖。

銀月、空地、巫妖,完全搆不著邊的三個名詞卻構築成一個也許可以稱之為寂寞的世界。

她就蹲在空地上,仰頭看著夜空中的銀月,斗篷下襬披了一地,漆黑的布料在月輝下盪漾著點點銀光。

巫妖是吸收月光精華修練的嗎?不是吧?

他迷惑的看著她在黑夜中更顯嬌小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打擾她。

察覺他的到來,女巫妖頭也沒回的開口。

「回去以後自己要小心,我沒力氣再撿一次受傷的天使,太浪費繃帶了。」

她一句話就決定了他要走的路,不給他迷惘困惑的時間。

「我沒說我要走了。」

「傷都好了還賴在這幹嘛?」她懶懶的問道,一點也沒有身為巫妖該有的警覺,雙手托著下巴繼續發呆。

他無言以對。

「想淨化我?我可是罪孽深重到神佛不理,魔鬼不收的喔,先想清楚怎麼善後再動手。」

他為之氣結。

「妳滿身罪孽為什麼毫不在乎?」這麼濃厚的罪惡必定是犯了天理難容的無數大罪才可能造成的,但她卻不以為忤。

是不在乎背負這樣的罪,還是不在意剝奪別的生命?!

她輕笑了聲,清脆的笑聲蘊含著濃濃的無聊與淡淡的嘲諷。

「我選擇了自己的命運決定了自己的末路,為什麼要在意眾生的看法?別對我指手畫腳的,我的所作所為還輪不到你來評斷。」

毫不在意的口吻讓他心底泛起一股難以壓抑的怒氣。

「身為六翼,我有職責淨化一切邪穢之物!」

這是他生存的信念與抱持的榮耀。

他說話的同時喚出體內的聖光之劍,白熾的聖光在劍身上燃燒,將燃盡一切邪惡與不祥。

他心情複雜的看著背對自己的女巫妖,正直的個性讓他無法在敵人背後下狠手……敵人嗎?!

他只是想從她身上得到一個理由,一個可以說服他放過她的理由,但她毫不辯解,甚至根本不在意那些罪惡代表的殘酷。

冷血的……巫妖……

無視他身上燃起的耀眼光芒,女巫妖依舊看著溫柔冷清的銀月。

「職責?誰賦予你的職責呢?天使族?我是巫妖,不歸天使族的戒條管轄。我在天命底下掙扎,也只有天命能以制裁之名消滅我,若你想取走我的性命,就承認你殺戮的事實,否則收起你秉持正義之名喚出的凶器,我懶得戰鬥。」懶洋洋的說完,她繼續仰望夜空,對於他的反應沒有絲毫關心。

他瞳孔收縮,因為她的話語震驚得無法思考。

她短短的幾句話,幾乎推翻了他過去兩千年的所有認知與努力。

如果承認了她的話,那他成為戰鬥天使以來自以為執行的每一項「正義」都只是單純的殺戮……什麼尊嚴、什麼榮耀,都只是殺戮者給予自己自我安慰與炫燿的胸章……

劍身上耀眼的白光因為他的心情震動而閃爍不定,他幾乎無法維持光之劍的形體,冷汗沁溼了身上她幫忙縫製的簡單村裝。

感覺到他的氣場亂了,女巫妖緩緩起身,斗篷隨著她轉身的動作飄揚,看起來像朵在月光下盛開的黑色蓮花。

黑霧遮掩的臉龐只有兩顆綠光閃爍,那是她的眼眸,澄澈中帶著憐憫、疲憊與淡淡的溫柔和嘲諷。

「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是與非,不想懂就回去吧,回去固守你的職責與榮耀,別去思考,也別去觀察,我衷心的祈禱你到死都不會理解這世界的殘酷與灰色哀傷。」

……這女巫妖以言語佈下陷阱,用真實當誘餌,讓他感覺到恐懼卻無法回頭。

「如果我想懂呢?」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的詢問。

「那就留下來看到你明白為止。」瞥了他一眼,她又蹲回地上去看月亮,專注的模樣好像再看仔細點就可以看見月亮有沒有對她微笑。

他僵立在原地,手中的光之劍不知道怎麼的消失了。

如果可以閉上眼、捂住耳、不看不聽不去感受,或許他可以遠離這讓他感覺到恐懼的女巫妖,回去故鄉在老師的教導下堅定信念後再繼續作戰,但他不能。

從他選擇了戰鬥天使這個職責,他的老師就不時的告訴他:他的眼必須看穿世上所有邪惡,他的耳必須聆聽眾生痛苦的哀求,他必須感受他們的絕望,才能找出不祥的邪穢加以淨化。只有看盡世上所有不公,聽盡世上所有祈禱,才是一個合格的戰鬥天使。

若是選擇了逃離,就算回去故鄉,他也已經捨棄了尊嚴,無法再戰鬥了。

──她將他逼入兩難的困境,再一次給了他不太好跟很不好的選擇強迫他做出決定。

而他……無法逃避。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catsnight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