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是一場近乎永無止盡的折磨,從卓洛宇恢復意識開始,持續到他再度昏厥為止,反覆數日,不曾停歇。

對卓洛宇來說,勉強稱得上「不算安慰的安慰」的,大概只有在自己身上虐肆的,一直是同一個人,就某種意義而言,這比輪暴的處境好了不少。

況且,就算眼睛被衣帶蒙住,就算那人從不出聲,仍是可以從很多細微的動作與感覺判斷出對方的身分……一個讓他心情複雜到極點的人……

除此之外,日漸虛弱的身體讓他昏迷的時間愈來愈長,每次劇痛中一口氣提不上來,就痛昏了過去,幾次以後,時間感就完全模糊掉了。

然後,半昏半醒間,聽見床幔外傳來充滿惡意的聲音,而身上的折磨仍在持續,只是意識迷濛的他已經無力去思考外界一切動靜所代表的意涵了。

「盟主,正道那邊已經……」

……

「請您將他交給屬下按照計畫凌遲處死……」

……

無數的聲音不停的在徘徊,有點吵,而且遲遲得不到一絲回應,已經對痛覺遲鈍麻痺的身體依舊感覺到那人在體內移動的動作完全沒有因為那些人而有任何遲緩。

細碎的聲浪愈來愈多,最後,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推倒了,刺耳的重物落地聲與碎裂聲似遠而近。

「盟主,這是復仇的一環,您該不會是想破壞計劃吧?還是說您不忍心……」

就算無法思考,他也知道壓在身上的人動了怒,幾乎會刺痛肌膚的冰冷殺意稍縱即逝,在將慾望發洩在他體內後,用帶著血腥味的吻強迫他鬆開無力咬緊的牙,嚥下混雜鮮血的某種不明液體。

「真麻煩,除了雲飛以外,難道我手下就沒有值得留他一條命的人了嗎?」

笑嘆的嗓音在他臉邊輕聲響起,確實是他意料之中的那個人。心頭一震,他無法解釋的感覺到鬆了一口氣。

像是注意到他這次毫無反抗之意,血魄低聲笑了笑。

「算你識相……」

無法分辨那句話的意思,就聽見血魄清徹的嗓音降了幾個音階,低喝:

「小龍!」

那是聲毫無遲疑的命令句,語音方落,就聽見幾聲重重的重物落地聲,而那還沒有結束,痛苦的呻吟與沉重的撞擊聲迅速往外擴大……

「你……」幾乎憑直覺的知道那代表了什麼涵義,卓洛宇不敢置信的咬牙。

他竟然毒殺自己的手下……

「沒有用的東西當然就趁早除掉,接下來的計畫不需要他們礙事。」血魄笑道,左手無聲無息的搭上卓洛宇的頸子,「而你,也是會阻礙我的東西……」

纖細的五指扣著咽喉,慢慢施力,身下的人已經虛弱到連掙扎都做不到了,只是原本就出氣多入氣少的微弱氣息在這股壓力下完全消失,蒼白的唇也開始透著充滿死氣的青紫……

缺氧的身體本能的抽搐,嚴重的傷勢讓他在顫抖間再度扯裂勉強止血的傷口,濃厚的血腥味帶著另一種情慾氣息瀰漫在窄小的床榻空間,讓血魄的指尖有點細微的顫抖。

等到終於感覺不到卓洛宇有任何掙扎,甚至連脈搏都消失後,他才慢慢鬆開手,跪坐在床上,愣怔出神了好一會兒才有辦法出聲。

「結束了?」……就這樣?!

似笑非笑的問著自己,側頭凝望卓洛宇的臉,笑意僵在唇角。

──他在笑?!

不可能!

探手扯掉矇住他雙眼的衣帶,當那抹淺到幾乎看不出來的微笑深深烙印在眼中,這層認知像閃電般劈過血魄充斥殺意的腦中,帶出了陣陣刺眼閃光與惡寒。

「……為、為什麼……?」震驚的低喃,他的表情錯愕中帶著一絲狼狽。

被他殺的人,從來沒有會笑的啊……不,有一個人,母親自盡在他面前的時候,臉上,有笑……

清晰的思緒混亂成一團,無數過往的記憶被翻了上來──

『喂,洛宇,如果有一天我說我必須殺了你才能活下去,你會讓我死在你手上嗎?』

『嗯?你怎麼會想到這種問題?』

『你別管,回答我就好了,不可以說謊喔,要聽謊言我就沒必要問了。』

『……我想,我會讓你殺了我,因為我很膽小,所以寧可讓你痛苦也希望你能活著。』

『那如果是你要殺了我才能活下去呢?』

『有時候死並不是最痛苦的事情啊,我寧可選擇比較不會心痛的那條路走。』

『通常這樣講的人都很難讓人相信啊,太像甜言蜜語了。』

『不然這樣吧,如果你希望我死,我就把這條命給你,如果你不希望我死卻必須殺了我,那我們就一起死,反之亦同,如何?』

『……好。』

……

那是曾經有過的誓言,但在一切都被推翻後,誓言成了謊言……難道不是嗎?!

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該死!」

氣憤的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倒出裡頭僅存的兩顆藥丸──那是逆命丹,當初因為得知絕魂竟然看上了柳家那註定早夭的三男柳煜歆而特定為了扭轉九陰絕脈所煉製的,幾乎耗盡「毒煞」江楓近乎過半的藥材庫存,以及他以邪道盟主之名半搶半奪弄到手的藥引,費近三個月才煉出三顆,其中一顆已經給柳煜歆吃了,剩下兩顆被他留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毫不猶豫的拿了其中一顆塞入卓洛宇口中,運起內力一掌拍在他胸口,強勁的內力蠻橫的強迫已經停止的心臟繼續鼓動,搭配逆命丹的藥效,硬生生的將已經踏入鬼門關的人魂給強行拖回重傷的身軀。

血魄不敢停止內力的輸送,生怕一停就斷了卓洛宇的生機。

但若要問為什麼不想讓他死,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只是不想看見那雙眼閉上……即使他是想殺了他的……

──這樣子,計畫就被破壞了!他是背叛者,是可恨的欺騙者,所以把手拿開,殺了他……

內心有個聲音反覆訴說著、慫恿著,催促他下決心,威脅著不殺的後果。

似乎是應該這樣……血色的眼瞳有瞬間的迷濛,可是那層迷霧轉眼就被從心底翻騰上來的狂亂情緒打散。

「夠了!」血魄表情扭曲的低吼,「不過就是劇本改變罷了,計畫是我寫的,要怎麼改變都是我的自由!」

瘋狂的把內力逼入卓洛宇體內,血魄咬著下唇,知道這麼做還不夠。

這樣救不了他,他的傷勢太重了,因為原本根本沒打算讓他活命,所以沒幫他處理傷口,他還能撐到今天已經是極限了,就算他剛剛沒打算掐死他,他大概也撐不過今夜。

如果只靠他的話,不夠……不夠的原因是因為,單單憑他這個「蠱人」之力,是不可能能救成功的,但如果還有別人呢?

「哼哼,結果又走了回頭路嗎……」他到底在做什麼啊?!

暗紅色的九天龍蠱在成功毒殺外頭所有人後,從房間外吐著紅霧爬了回來,慢慢爬上他的肩膀,像以往那樣輕頂著他的臉頰,他卻表情複雜的沒有任何表示。

半晌,低叱一聲,飛快的點了卓洛宇幾個穴道,十三根銀針帶著血霧從周身要穴中浮現,那是他原本打入卓洛宇體內抑制他內力的東西。

隨後,一抹決定浮現血魄眼底,紊亂的情緒慢慢冷卻。

真是的,為什麼要感到慌張呢?

是死是活,也沒必要有這麼大的反應啊……會這樣動搖真的不像是他,不像擁有血魔尊之名的血魄!

「給我護住心脈,如果你死了,全武林的人一個也別想活,不要在這時挑戰我的耐性……只有你才有資格殺了我。」失去所有感情的冰冷聲音在卓洛宇耳邊恐嚇,血魄將內力撤出他的經脈,只扣住他的脈搏靜靜觀察。

……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句恐嚇達到了效果,少了他內力支撐的脈搏確實傳來微弱的顫動。

──緩慢卻沉穩的鼓動著。

隨便扯下床幔包裹住他赤裸的身軀,揮動匕首斬斷綁住他雙手的布條,血魄帶著他消失在房間裡,只留下堂口內外整整四十三具屍體。

@@@@@@@@@@@@

落霞山,是江湖上有名的年輕俠士柳煜颺與他那擁有「羅煞」之名的徒弟封亦麒的隱居之地,自武林喋血的中後期以後,一直都是無人進犯的三不管地帶,所以相較於紛紛擾擾的江湖武林,落霞山真的很平靜。

──至少,本來應該很平靜。

「我靠!你自己愛管江湖閒事亂跑就算了,把麻煩帶回來做什麼?媽的,隱居地點是可以隨便給人家知道的嗎?我警告你,你不殺了他我跟你沒完沒了!」

內力底子渾厚的咆哮在某日下午響徹雲霄。

承受他殺氣騰騰的吼聲的對象一手逮著被嚇得差點奪門而出去帶韓七逃之夭夭的情人,一手把行囊隨便一放,絲毫不在意那氣急敗壞的恐嚇與已經出鞘的長劍,自顧自的倒了杯茶來喝。

趕這麼多天路,沿途還要料理不長眼的砸碎,又要兼顧白彥海想保護的同門旁門師兄弟妹,他也累得夠嗆了。

幾乎在同時,原本被白彥海非常有先見之明的安置在竹屋門外的韓七也被柳煜颺請了進來。

「師父!」封亦麒懊惱的低叫。

「麒兒,剛剛那樣不太禮貌啊。」溫和的薄責,柳煜颺用溫柔但堅持的眼神注視著封亦麒,直到他主動撇過頭移開視線,並且把長劍入了鞘。

「師父你又……隨便啦!敢把麻煩惹進來我就翻臉……」嘟噥著,封亦麒滿臉懊惱的跺回廚房去燒茶水去了。

難到,剛剛那樣還不算是翻臉嗎?!

目瞪口呆的看著傳聞中兇殘囂張的「羅煞」屈服於怎麼看也沒有任何殺傷力的溫和笑容,竟然會中規中矩的去泡茶,再看看自顧自的拿了茶水逼白彥海喝的「襲風」,韓七有種很深的感觸叫做──

明明都是十大惡人教出來的徒弟,為什麼眼前的這兩個跟那個邪道盟主血魄差別那麼大?!

「韓七爺,不好意思,我徒兒總擔心我因為武林事受傷,剛才反應太激烈還請多擔待。」柳煜颺斯文有禮的道。

如果不是眼前的人怎麼看都有很深厚的武學底子,韓七會以為自己遇到一個讀書人!

「不,是我冒昧來訪失了禮數。」咬文嚼字的好辛苦,但對方這麼有禮貌若隨便亂回話,被廚房裡的羅煞給劈了也是他自找的……誒?十大惡人的徒弟什麼時候變成了柳煜颺的徒弟?

頭痛的按按太陽穴,韓七發現他想把事情弄清楚以後再找到方向真的很困難。這樣等他決定要不要救卓洛宇時,會不會人已經掛了啊?!

正當他苦惱至極的時候,柳煜颺已經對白彥海提出問題了。

「那,白兄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你們才下山沒多久就急著回來找我們師徒?」

聞言,白彥海大概把事情發生經過講了一遍,至於他跟席君逸沒參與的部份則由韓七補充。

等到三言兩語的把事情交代了差不多,白彥海才說出他們回落霞山的目的。

「其實是君逸說有事要找封亦麒。」

「麒兒?」柳煜颺一愣,旋即點頭沒有多問,接著看向韓七,「那韓七爺也是因為這件事來的?」

「算吧……」韓七苦笑應道。

這時,從廚房泡茶出來的封亦麒一張絕艷的臉上充滿著與長相完全不合的暴力色彩,怎麼看怎麼不爽的把茶水跟茶點往桌上一丟,精湛的手法沒有濺出一滴茶水,穩當的落在桌子正中央,然後動作粗魯的跨坐到柳煜颺身側──象徵下首的左側,不甘不願的自己吃起點心。

他聽見他們的談話,但完全不想插嘴,即使知道席君逸找的人是他,也絲毫提不起興致。

一隻手在他頭上拍了拍,然後一顆醃梅子遞到了紅唇邊。

「好孩子,吃吧,別鬧彆扭了。」和煦的微笑。

「……」師父好奸詐!

哀怨的美眸眨了眨,咬著醃梅子不作聲了。

好煩啊!武林人再敢上落霞山他一定拔劍砍人……如果能不讓這個師父知道的話……

席君逸冷眼看他用彷彿有深仇大恨一樣的態度咬著梅子,沉靜的開口:

「血魄跟卓洛宇是什麼關係?」

進屋後頭一句話就讓封亦麒差點被梅子核哽到。

「咳咳……」吐出梅子核,封亦麒瞪著他,失聲叫道,「為什麼你會問這個問題?!」

應該沒有人知道啊……是卓洛宇講出來了,還是他又跟血魄見面了?!

下意識的站起身,反應之激烈讓柳煜颺露出擔心的神色,白彥海和韓七則面露詫異。

他的反應證實了席君逸的猜測。

「……當初血魄失蹤的那幾個月跟他有關對吧?」這是極為肯定的疑問句,巫之力已經認同了這個猜測,會問也只是想做最後的確定。

只是,封亦麒一點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做糾纏。

「那是血魄的事情,我不想回答。」

「你果然知道。」

「再套我的話我就宰了你!」封亦麒憤怒的低吼。

「他拿九天龍蠱威脅要殺了全武林的人。」席君逸並不在意他開始外洩的殺氣,依然沉靜的道。

而注意到自己的反應已經讓柳煜颺擔心了,封亦麒壓下過於激動的情緒,冷聲回應:

「那是他應得的!」

應得的?!韓七瞪大眼,想出聲反駁終究還是按耐住衝動。

現在不是他該開口的時候,起碼他還知道這一點。

「血魄的右手被廢跟卓洛宇也有關嗎?」席君逸緝而不捨的繼續追問。

封亦麒面色陰沉,口氣冷硬的道:

「這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如果他做到這種地步是為了我們三個,不只跟我有關,連絕魂也有資格問。」

封亦麒的臉色變了又變,白彥海則驚愕的抓住席君逸的手。

「君逸?」

血魄的武林喋血是為了他們三人?

一反平時沉默且喜歡點到為止的個性,席君逸緊跟著又道:

「主動聯合起邪道聯盟,讓正道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他身上,我們其他三人倒沒那麼引人矚目了;圍困晴霧峰是為了把你逼出來見你師父,掃蕩中原大江南北蒐集到所需藥材幫絕魂煉了逆命丹,自己豎敵無數毫不在意,又逼絕魂留在柳家;知道五嶽劍派設陷阱對付我,專程跑來自投羅網提醒我,甚至大費苦心救我的命要我隱退,半年多來沒動過華山弟子,勒令所有手下不准靠近落霞山跟揚州柳家……別告訴我你沒有注意到這些。」

若說血魄有什麼計畫,這樣百般遷就他們簡直是搬石頭往自己腳上砸,可是血魄不以為意,他甚至不在意他們是否知道他的暗中幫助……

一直保持淡漠的臉龐終於流露出一抹難受,他看著封亦麒,將彼此心知肚明的話講了出來:

「他說他要對整個武林報仇,因為天道不仁,又說很快我們三人就可以坦率走在陽光下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夠了,襲風,你給我閉嘴!」

封亦麒低喊,表情焦急中帶有一種難以解釋的感情,可是席君逸還是決定要繼續說下去。

「因為他早就打算要殺光所有堅持正邪不兩立的人,只留下厭惡彼此殘殺的倖存者──所以連同挑起武林腥風血雨的血魄自己,也必須以死做終結……是吧?」

當最後一個音階落下,屋內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過了很久,封亦麒才在眾人凝重的視線中,用彷彿喉嚨被誰掐住一樣的苦澀嗓音反問:

「就算知道了,你覺得誰有資格阻止他?」

他的表情在低下頭後,被披散的黑髮掩蓋,在層層陰影後,只能勉強看出他顫抖的唇角所隱含的痛苦。

席君逸皺眉,其實他也不知道就算問清楚了能怎麼樣。

封亦麒深吸一口氣,再抬頭時只剩下滿臉堅定。

「你知道就知道了,別跟絕魂說……」如果不想讓他們知道就是血魄僅剩的溫柔,那他們能回應給血魄的,也只有裝做自己不知道。

「所以血魄倒底發生過什麼事情?」

很明顯的,席君逸一點也不滿意他的答案。

「……你問夠了。」

懊惱的瞪了席君逸一眼,封亦麒的身影從屋內消失了,只剩下被打開的門扇在風中搖擺。

柳煜颺面色凝重的蹙眉,並不急著去找徒弟,因為現在去一定追不上,反而是等他躲好以後比較容易找,因為他知道他總愛躲在哪兒。

微微嘆了口氣,他開始安排眾人今晚的歸處:

「我看,白兄跟君逸先住我這兒吧,也許等麒兒冷靜下來以後,你們能再談談,另外,韓七爺如果不嫌棄的話,也先在寒舍住幾天吧。」

@@@@@@@@@@@@

結果,封亦麒躲了席君逸整整三天,雖然不至於完全避不見面,但只要一談到關於血魄的話題,他馬上輕功一使就不見人影。

可是,也就只有三天了。

因為第四天,有一匹馬上了山。

如果只有一匹馬也就算了,但馬上馱了一個人,而牽著馬的人,則是引起他們爭執三天的對象──那個聽說把卓洛宇擄走以後就下落不明的血魄。

這下子「敵對」兩天的兩人馬上回到同一陣線,有默契的在靠近竹屋前就將血魄攔住。

「日安,羅煞、襲風,看樣子你們過得還不錯。」血魄笑容滿面的道。

光用看的就知道,羅煞看起來似乎過得挺不錯的……襲風看來也勉強可以,不過也別要求太多,畢竟折損的三成內力因為筋脈受損已經補不回來了……

就在血魄打量他們的同時,他們也在評估血魄的狀況。

他看起來有點糟,風塵僕僕不說,臉色蒼白不論,渾身血腥味不提,那充滿了靈動清秀的笑容正因為太純潔而讓他們感到不安。

許久不見,血魄的瘋狂似乎更甚……

「有事?」封亦麒瞪著九天龍蠱,測量著血魄可以下毒的距離與風向。

「想把這個交還給你們。」血魄鬆開韁繩,拍拍馬兒的頸側。

在鬆開韁繩後,他身上的氣息早讓驚恐不已的馬兒慌張的退後幾步,也因為這個動作,讓緊緊包裹住馬背上的人的布料略微鬆了開來。

從看似床幔的布料中散落的黑髮讓封亦麒挑眉。

「不是雲飛?」

「是雲飛的話,我就不會用交還兩個字了喔!」血魄依舊笑意吟吟。

……交還?席君逸挑眉。

「卓洛宇?」

「對啊。」血魄馬上笑得更開懷的點頭。

真不可思議啊,他還以為自己快笑不出來了呢,沒想到看見羅煞後,還是想笑……究竟是他已經習慣了在他們面前偽裝出來過去十餘年表現的模樣,還是在他們面前反而容易露出連他都無法控制的真實自我?

真真假假,到底哪一面才是他?

又或者,這些態度都是他,也都不是他……真正毫無掩飾的那個自己,已經死了。

垂下眼,血魄笑意不減,慢慢走到一旁的石頭邊,坐下。

啥?!那個卓別山莊的卓洛宇?!

封亦麒瞪大眼,感覺肝火一直冒。

「媽的!你把他帶上來做什麼,要我挖洞幫你埋嗎?」封亦麒懊惱的叫著。

他雖然不爽血魄,但更不爽那個姓卓的啊!

「讓你幫我救他囉,天底下只有你一個『藥人』啊!」血魄說得輕描淡寫。

「我不幹。」封亦麒想都沒想就駁回,還嫌惡的看了眼馬背上明顯就是昏迷不醒的人。

不管他看起來再慘,不救就是不救。

「沒關係,隨你高興,一個月以後,我在千佛山的寺廟等人,看是誰要來吧,但只有他來,我才會把解藥交出來。」血魄說得也很爽快,就好像他千里迢迢的把人帶來只是順手為之一樣。

啥解藥?!他又隨手亂丟了什麼毒?

封亦麒惡狠狠的瞪著血魄,席君逸的表情也很糟糕。

「不是在落霞山,我說過不會動你們的人了,要通知多少人都隨便你們,反正除了羅煞之外,誰來都只是陪葬罷了。」

拍拍九天龍蠱,血魄擺明了就是有恃無恐。

就算的確可以用多人圍攻把他給殺了,但這樣一來所有圍剿他的人都逃不出九天龍蠱的毒。

封亦麒沉默了一下,在一陣風吹過時,注意到血魄身上的血腥味未免也太濃了點。

「你是又殺人了還是受傷了?」

太久沒聞到這麼濃厚的血腥味,讓他都有點血脈賁張了……不行不行,答應過師父不能在沉迷在血腥味中了……

沒想過羅煞會對他問出這種飽含不滿又近似關心的話語,血魄面露些微的驚訝,然後笑瞇了眼。

「因為他們太煩了,所以不小心讓小龍把人都殺了,現在我是正邪兩道都想追著打啊。」

他沒有正面回答問題,反而輕描淡寫的扯出「應該算」很嚴重的事實。

幾乎在同時,他們都看穿了血魄極欲隱藏的傷勢與疲憊。

受重傷還堅持要上落霞山嗎……

莫非,是為了卓洛宇才出手把手下殺光的?!封亦麒與席君逸無聲無息的交換了個眼神。

在心底咒罵,封亦麒上前幾步,走過馬匹,逕自在血魄面前蹲下。

他選的位置是血魄身體的右邊,這樣可以避免血魄左手忽然發動攻擊,但是血魄會紋風不動的任憑他待在右手這個致命弱點位置就很耐人尋味了。

「叫你的寵物別妨礙我,不然我就劈了牠。」瞪著衝自己威嚇的吐著紅霧的九天龍蠱,封亦麒冷聲道。

血魄瞇了瞇眼,把小龍抓到左手,安慰的輕撫牠冰涼的鱗片。

「做什麼呢,羅煞?」

「幫你把血止住,一直流下去,是想毒死這山裡的動物嗎?」封亦麒沒好氣的回答。

「誒……」血魄瞪大眼,難掩詫異的看著竟然會關心他的人。

「囉唆,我是關心我的鷹!」蒼羽那隻喜歡在地上找蟲子的蠢鷹很可能會被血魄的血毒死,想到牠就氣!

粗暴的打斷血魄的話,封亦麒用刀子劃破掌心,把金創藥混合了自己的血後,塗抹到依然隱隱冒著血絲的傷口上。

血魄自己止血的能力很差,因為血液中的毒蠱破壞了血液凝固的能力,癒合的速度也比常人更慢,這傷口究竟有多久了?

血魄掛著淺笑,沒有擺出任何戒備的姿態,反而愣愣的開始發呆。

很久以前,羅煞也是邊吼他邊幫他上藥包紮,粗率的動作中總帶有一種不知道可不可以歸類到溫柔與關心的小心翼翼。

也許他曾經有機會走上別條路,不過現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選擇的……

等封亦麒退開後,血魄慢吞吞的起身。

「好啦,人交給你們,我也該走了。」

這時,一直旁觀的席君逸上前一步。

「血魄,不考慮收手嗎?」

不管現在整個武林中有多少人想將血魄千刀萬剮,他一向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事情。

憑血魄的能力,只要願意收手離開中原,全天下還有幾個人找得到他?

「今天吹什麼風啊?怎麼你們兩個都這麼反常的關心起我來了?」血魄笑彎了一雙漂亮的紅瞳。

「呸,鬼才關心你!」封亦麒馬上啐罵,但氣勢有點弱。

席君逸則沒有任何表示的筆直注視著他,等待他的答覆。

見狀,血魄聳聳肩,不理會被牽動的傷口傳來的疼痛,輕輕側頭,指指天空。

「不考慮,因為我想跟祂比,看是祂的註定厲害,還是我這血紅鬼子的毀滅厲害。」

當一切已經無藥可救的時候,就毀滅後重新來過吧!

以一人之力搏天,他很想看自己到最後能做到什麼地步。

「哪,再見了,羅煞、襲風,我就先祝你們一輩子都能活在謊言之中吧……」

動作輕緩的轉身離開,這次封亦麒和席君逸都沒有再開口。

直到血魄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山間小路的彼端,席君逸才低聲道:

「注意……到了嗎?」

血魄所說的「再見」的意涵。

「啊,注意到了,那個渾蛋……」

那不是為了再次見面的道別,而是此生最後一次的訣別,因為血魄從來都不是個會道別的人……

目光靜靜的轉到馬匹上的人,席君逸瞥了眼完全不為所動的封亦麒。

「不救?」

「想都別想!」

「……」無所謂,就看柳煜颺開口後,他還能不能說得這麼斬釘截鐵。


@@@@@@@@@@@@

我知道按照進度今天應該貼九戒的......
可是因為前幾天收到了阿夜的大禮,
整個人燃燒起來了,
很想把九戒重寫(炸飛)
加上血魄的劇情靈感一直來~~
就讓我先把九戒放一邊,
專心趕血魄吧....
等把血魄寫完,
我想把九戒大修一番~
因為太喜歡所以不能忍受它這種缺點重重的模樣啊QAQ
(淚湖還是會繼續寫,只是慢了些b)

更新速度不變,
下次更新應該是在禮拜三或禮拜四這樣~

PS:我有去架空茶會偽裝路人XDD
提早去的大大極有可能有看到我(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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