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中──

藍以凰小心翼翼的把玫瑰花拿好,接著就盯著電梯上樓層的標識發呆。

在踏出電梯的瞬間,左手手腕的手環一熱,她吃了一驚,身後的電梯門已經關上。

電梯外靜悄悄的,沒有一點人聲,就好像她最初遭到鬼打牆那樣安靜,手環的異常讓她感到不安。

走在前頭的助教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她,露出感興趣又高傲的微笑──她本能的又往後退了一步。

等等!她才剛出電梯,為什麼能退後?

有絲慌張的轉頭,身後哪有什麼電梯,只剩下打光的石牆。

她、再、也、不、跟、沒、看、過、的、人、一、起、搭、電、梯、了!

「請問助教,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她力持鎮定的問。

不過就是鬼打牆嘛!又不是沒遇過……不怕不怕……

「妳就是『鑰』的持有者嗎?本尊特許妳成為本尊的神妻,賜妳長生不老,跟本尊走吧。」

「……」這個宗教中毒的神經病沙豬是誰?「不要!」

恐懼感消退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新時代女性自主意識的高漲。

「不要?!」

顯然的,她的拒絕讓對方有點自尊心受創的難以接受。

「就是不要!」

「本尊可是西方天帝,妳將成為擁有神格的神妻,還有什麼不滿?」男人充滿傲氣的臉龐散發的威儀,還有些許惱怒。

西方天帝?!

──那個小鼻子小眼睛小心眼的帝昊?!

「請問一下,尊敬的西方天帝,您亙古至今,擁有多少位神妻?」瞇著杏眼,藍以凰感覺到自己的手隱隱顫抖,那是怒氣所逼。

她不著邊際的問題讓帝昊一怔,但他仍然回答:

「……百年一位,近年來鄙俗的人類愈來愈不尊敬本尊了,所以獻給本尊的神妻數量有變少的趨勢。」

媽的,竟然才只是「有變少」,都已經二十一世紀了耶!

「我這個鄙俗的人類沒有興趣跟一個坐擁上百妻妾的男人結婚!」該死的重婚罪!該死的舊社會父權主義,她會答應才有鬼!

藍以凰憤憤不平的瞪著帝昊。

「妳可享有長生不老的壽命。」

「我要長生不老幹嘛?我父母、朋友都在有限年間就會死去,獨自一人長生不老有任何意義嗎?」

「妳的美貌將永垂不朽。」

「我哪有什麼美貌?」平平就是清秀的小家碧玉型,這傢伙的眼睛有病!「這種易胖體質還要維持上千年以上,你當我白痴嗎?!」

不是女人就不要講這麼輕鬆,天知道為了保持標準體重她費了多少苦心,一想到要持續千年就頭大。

「妳將擁有榮耀而尊貴的神格!」帝昊瞇起眼,火氣開始攀升。

如果不是為了「鑰」,他哪會允許一個人類在他跟前如此放肆?!

「高攀不起!我絕對、永遠、不可能、成為任何神祇的神妻!」

真是@#%$&%^*^&……以下髒話無限省略,神妻擺明了就是神僕,說不定還是最下等的女奴,她吃飽了撐著才會放著父母親的寶貝女兒不當,主動跑去賣身為奴!

神格有個屁用!永世為奴的印記嗎?

「膽大妄為的無知人類,本尊對妳客氣一點,妳就絲毫不把本尊放在眼裡了?!」

一股幾乎令人窒息的威壓從帝昊身上散發出來,即便是藍以凰從來沒有任何信仰,也不禁萌生一種下跪膜拜的衝動。

「該死的催眠暗示……」狠狠咬住下唇,讓疼痛蓋過沒道理的畏懼,她退後一步,依然昂然而立。

她從小到大都是吃軟不吃硬的死硬脾氣。

「放肆!還不下跪請罪!」

幾百年沒下凡界的帝昊簡直快被眼前的人類小丫頭給氣死了,他哪知道在二十一世紀女權主義的興盛還有自十九世紀以來科學主義的發展,女性對於男性的服從度大幅降低,人類對於神明的敬畏程度也大打折扣,更別提身為新世代年輕人的藍以凰更是一身叛逆。

「我跪天跪地跪父母,就不跪你!當神就可以鴨霸嗎?!」咬著牙,死命抵抗那股神威,她已經氣得快哭出來了。

「本尊就是天!」

「你敢說你就是天道?如果你是天道,就應該知道天道自然!憑什麼違背我的意願妄想強行決定我的未來?」他當她國、高中六年學道家思想學假的嗎?!

呼吸困難中堅持反嘴,想都沒想的就比給他一根中指,她雙頰泛紅,除了缺氧以外,還有怒火攻心。

帝昊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他確實不能代表天道,但自盤古大神開天闢地以來,哪個人類敢指著神祇的鼻子質問神祇是不是天了?!

「無藥可救的凡人,本尊決定的事情沒的改變!」帝昊低喝,右手憑空結印,聚集金光的食指就往她眉心點去。

藍以凰眼睜睜的看著直指而來的手指,想避開身體卻動彈不得。

能以凡人之軀對抗帝昊的神威而不下跪,已經是意志力堅強的最大表現,想要移動身體閃避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見她臉上終於出現驚慌害怕的神情,帝昊唇角流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只是他的得意沒有持續很久,一聲慵懶嘲諷的嗓音從旁刺出,打掉了他的稱心如意。

「堂堂西方天帝擅自下凡,恐怕觸犯天條了吧?」

低沉溫和的磁性男音特殊且極富魅力,聽過的人絕對不可能忘記。

雙雙轉頭,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走廊不遠處的青年雙手插在西裝褲口袋,白襯衫領口微開,神態從容,臉上的表情依舊含笑。

「學長!」藍以凰驚喜的大叫。

「九尾狐!」帝昊威儀的表情隱約扭曲,難掩的恨意從那雙眼中射出。

又是這隻低下的九尾狐來礙事嗎?!

九尾狐?!藍以凰一怔。

學長的狡猾連天界都出名?!會不會太扯了?

但這個疑惑對現況一絲幫助都沒有,她馬上就決定把問題丟到腦後。

「帝昊,可以把我們『裏』的成員交還了嗎?年輕人承蒙不起天帝厚愛啊!」雲浪笑道,言語中卻是夾槍帶棍。

他今天有專題報告,還被要求穿了正式西裝,結果報告到一半接獲血族貴族斯維特的消息,想查看藍以凰的狀況卻發現找不到她的氣,料想她已經被抓入某種空間內。

情急之下,只好對全班使用了媚惑術,並趁全班失神之際,抓了那隻可憐的使役麻雀,把牠變成自己的模樣,強迫牠幫他把演講稿唸完,然後解除媚惑術,自己趕來艾菲斯,強行突破那扭曲的封閉空間。

但他沒料到是帝昊親自出馬,雖然只是使用神靈附體的分身,能施展的神力跟本尊比起來打了不少折扣,但神格終究不可能出錯。

而他,只能維持在人類形態……僅僅能發揮真正實力的三到五成而已。

這是打……還是不打?!

不管遲疑與否,還是先把人帶離帝昊為上。

「小學妹,過來我這裡。」這聲輕喚挾帶了一絲媚惑力,讓藍以凰可以脫離帝昊的神威籠罩。

「學長……」她連忙往雲浪靠近。

「哼,有這麼簡單?!」帝昊哪會讓到手的獵物離開,當下低喝,「靜!」

神語,即是咒。

隨著神格的高低,咒語的能力也有強弱之分。

這出自西方天帝的喚名,無疑是最高級的召喚。

地獄業火憑空在藍以凰身邊竄起,滿身鮮血的巫女靜隨著火焰現形,長滿利爪的雙手就往她抓去。

「敕!」雲浪揚手就是一枚玉符打去,硬生生將巫女靜震到半空中,將她逼離藍以凰身旁。

就在女鬼發出尖銳刺耳的慘叫時,無數翠綠色的藤蔓狀光線從地上竄出,迅速纏上的雲浪的身體,綑死了他的頸項,讓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學長!」藍以凰驚叫,急忙想跑到他身邊。

但那些發出綠光的藤蔓絲線卻形成一種像透明玻璃罩的東西,讓她無法靠近。

她焦急又氣惱的搥著那到無形的隔閡。

忽然遭到攻擊的雲浪眼中詫異一閃而過,接著表情微變。

綑妖索……沒想到帝昊竟然完全不顧天規,私自把上品仙器綑妖索帶到凡間來給分身使用……他太大意了!

「哈哈哈哈,九尾狐,面對本尊還敢保持人形,就活該你注定成為本尊的手下敗降了。被這綑妖索捆住,即便你有通天的本領也難以掙脫啊。」帝昊猖狂的大笑,「待本尊收了神妻,再來料理你。聽說千年九尾狐的原形可以說一身是寶,你的妖丹可謂本尊煉製神器,今天你主動攻擊本尊的神妻,只能說是你自己給本尊開戰的理由啊!」

主動……攻擊?!

藍以凰大腦一片空白,只能看著雲浪白色襯衫與肌膚上逐漸冒出的血絲,注意到那些詭異的絲線因為綑綁過緊,已經陷入他的肌膚,割裂皮膚表層……

「卑鄙小人!明明是你先攻擊我!還利用靜!」憤然轉身指著帝昊大罵,雙眼被怒火燃燒得晶亮。

「本尊有權利尋找神妻,靜並沒有要攻擊妳,只是想跟妳『聯絡感情』罷了。」高傲的輕哼,帝昊緩緩走上前。

藍以凰憤怒的瞪著他,氣到可以感覺到牙齒互相撞擊的顫抖,四肢冰冷,是因為心臟劇烈收縮,血液往大腦湧上的關係……

雲浪只能看見她的背影在發抖,眼底憂心一閃而過。

肉體上的疼痛事小,經歷過近萬場戰役的他早就習慣了;不能呼吸對於他這種修練有成的千萬年大妖而言,也稱不上什麼威脅,但是人形讓他無法掙脫束縛,自然也就無法阻止帝昊接近她。

所以說,取捨的時間到了。

──是要保密,還是現形?!

鮮血已經染紅了他的白襯衫,在他腳下匯聚成小小的血漥,他卻完全不在意,只是深深的看著近在咫尺,卻無力阻止的景象。

──選擇保密的話就無法保護她,但若選擇現形……他會永遠失去她的笑容……

人類,畢竟是無法容忍異族的存在的……就算不至於嚇瘋她,也不可能奢望她接受他。

「……」可是,就算她會怕他,會畏懼他……他還是可以在暗處守護她!

那他還在猶豫什麼呢?!

路,早就決定了不是嗎──即使現形也要跟帝昊拼了!

雙眼一瞇,體內妖丹鼓動,龐大的妖氣向外湧出,跟綑妖索撞擊在一起。

兩種力量的拉扯交戰的龐大能量不是他現在的肉體可以忍受的,大量的鮮血和細碎的肉塊滴滴答答的掉落,他只能慶幸藍以凰攔在他身前瞪著帝昊,沒有回頭,也不會看見他這血腥的模樣。

他不容許任何眾生抹去她的笑,即使是他自己。

……

就在雲浪決定現形之際,帝昊也已經站到藍以凰面前了。

「汝將成為本尊神妻,賜汝永生不朽的歲月與神格,永生天界。」

金色的古老中國文字浮現在半空中,帝昊笑著打算將神符打入她體內。

只要神符融入魂魄之中,誰也無法自他身邊奪走她,傳說中的「鑰」也將成為他的禁臠。

眼睜睜的看著金色的符咒往自己靠近,滿腦子都還是雲浪身上染血的模樣,氣到不停的深呼吸的藍以凰聽見腦中最後一根理智斷線的聲音。

於是,她動了。

「沙豬,大白天的別作夢!」

穿著小牛皮靴的靴頭踹上帝昊的小腿脛骨,在他臉色驟變的同時,揮掌擊中他的鼻樑,順勢用指甲抓花他的臉──防身手冊中教過,鼻子是人體要害之一,揮掌攻擊可以彌補女性天生臂力不足,指甲功則是留長指甲的女生天生的武器。

緊接著相準他吃痛退後的時機,非常沒有淑女風度的施展了一記對付色狼必備的撩陰腿,在他悶哼彎腰的時候,拿起裝有原文書、文件夾等凶器的背包往他頭上猛砸,一面砸還一面破口大罵:

「去你的!當神的了不起啊?!愚蠢、自大的沙豬!混帳加三級的瘋子!你去死!靠!九二一大地震的時候天神在哪?!九一一恐怖攻擊、聯軍進攻伊拉克的時候你們混什麼吃去了?!八國聯軍、南京大屠殺的時候你盡過力了嗎?!SARS肆虐,死一堆人的時候你出來救過人嗎?禽流感蔓延你幫忙了嗎?!嘎蛤?從來沒有付出心力還說什麼本尊本尊的!媽的!家裡沒大人啊?!當神不學好,該做的不做,偏偏要在這邊當色狼!綁架、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猥褻、性騷擾、傷害罪、走私買賣人口的現行犯,當神就可以犯法嗎?!西方天帝了不起啊?小學生都知道台灣在中土大陸的東南方,你也撈過界了吧?!

「去你的西方天帝了不起,本小姐忙得要死,期中考、平時考、報告、收班費都已經被你搞得亂七八糟了!天殺的自戀狂!我的時間比你珍貴多了,你當姑娘我的時間跟你一樣是用不完的嗎?女大學生的睡眠時間是很重要的!我被你害得青春痘、黑眼圈、浮腫全都冒出來的……你竟然還敢跟我說要我這模樣維持到永遠?!入你先人板板,敢傷我學長,叫你傷我學長……絕對不原諒你……」

她暴走的掄起背包猛砸,高中以後為了鍛鍊手臂曲線所以每日舉啞鈴的成果在此顯現,邊罵邊毫不猶豫遲疑的砸了近百下。

──女大學生的生活壓力從她的咆哮中可見一斑。




聽見她毫無理智的暴走謾罵,雲浪愣住,差點笑出來,失控的妖力險些讓他自爆。

一驚之下,趕忙收斂心神,不敢再去聽她那些足以氣死神的言論。

帝昊更是傻了。

他貴為西方天帝至尊,誰敢對他如此失禮。

即使他不是從來沒受過傷,但天界鬥法、鬥劍、鬥飛符,幾曾遇過這樣沒品又陰毒的攻擊?!

如果是本尊神體也許不怕這種瘋婆子的胡亂攻擊,但他只是個附身在凡人身上的分身,這些暴雨式的胡亂攻擊可都是貨真價實的痛啊!

只怕帝昊從天帝初成以來,還沒有嘗試過什麼是命根子被狠狠攻擊的生不如死。

等到終於意識到可以用神力消除疼痛後,他才勉強能夠直起腰,當頭砸個沒完的硬角背包立刻讓他頭昏眼花了老半天。

終於,回過神以後,漫天怒火幾乎要燒盡九重天。

「大膽!」龐大的能量夾雜神威衝出,硬是把往他身上砸的背包化為灰燼。

藍以凰倒抽一口氣,來不及收手的指尖像是被刀片割到一樣流出鮮血。

「愚蠢的人類,妳將為妳的無理付出代價,冒犯神尊者,死!」被打得滿身狼狽的帝昊咆哮,再也顧不得什麼帝尊的威儀與氣質,只想把面前的小女孩給粉身碎骨。

對!毀去她的肉身,得到「鑰」就夠了。

這樣一個潑婦,豈能獲得神的恩賜?!

「你不是神!」藍以凰吼回去,「空有神力卻危害人間、自以為是、目中無人,你不配當神!就算稱神,也只是陰神或孽神!什麼西方天帝,你不配!」

她成功的將天界赫赫有名的天帝氣到臉色發白。

「我決定了,我要殺了妳,讓妳的靈魂承受萬年地獄業火煎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毀滅性的神力排山倒海的往藍以凰衝去,後者咬緊牙,惡狠狠的瞪著他,瞪到他心裡發毛,因為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看他。

「你不配當神!也不配懲罰我!你不是神,我不承認你的存在!」藍以凰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擠出來,迎面而來的壓力吹得她長髮亂飛,氣憤的雙眼卻沒有任何畏懼。

一雙手在帝昊的神力就要傷害到她前,自她身後環住她的腰,九道火焰從她身後竄出,呼嘯的湧上帝昊的神力,將神力撕個粉碎,狠狠抽上帝昊。

「做的好,小學妹,妳已經知道『咒』該怎麼用了。因為不承認,所以不能存在,妳堅信著,所以帝昊之前都無法抓住妳……接下來的就交給我吧。」雲浪輕笑著,小心翼翼的護好她,沒讓她被兩股龐大力量的衝擊波給傷到。

「學長!」藍以凰欣喜的低叫,轉身就想看他的傷勢如何。

「噓,別動。」雲浪按住她的肩,不讓她轉身,抬手捂住她的眼,不讓她看到其他景象。

藍以凰看著眼前的那隻手,忽然大腦一片空白。

她敢保證全世界再也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雲浪的雙手,因為那雙手六年多來不知道安撫過她多少次……但此時,熟悉的掌心沒變,修長的指尖卻長的金色的銳利長爪,散發著森冷的氣息,哪有她記憶中永遠修剪平整的指甲的模樣。

為什麼……學長的手會變成這樣?!

綑妖索……帝昊對學長用的是綑妖索……?

呼吸急促,耳朵只能聽見各種爆炸撕扯空氣的聲音,她卻感覺不到任何難受。靠在雲浪懷中,她不需要害怕任何傷害。

可是……這到底是……

一滴滴的血滴到她身上,她這才注意到雲浪的手上也滿佈著細密的血痕,但那血液的味道並不腥臭,反而有種異香。

「學長,你在流血……」

「沒關係,小傷而已。」雲浪溫柔的嗓音還是沒有變。

她閉上嘴,聽著轟隆不斷的爆炸聲。

最後,安靜下來了,帝昊的咒罵傳入耳中。

「該死的九尾狐,你是怎麼掙脫綑妖索的?!刻意保持人形的你只能發揮三到五成的力量,不可能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掙脫的!」

……保持人形?那原形是什麼?!

「嘖嘖,帝昊,你難道不知道嗎?擅自附身凡人身軀的天神最多也只能發揮個七成力,要如何完全操縱上品仙器綑妖索?更何況這個異空間裡唯一的人類不承認你的神格,神因為信仰而存在,被信仰拋棄後,就註定你的實力要打折了。」

唯一的……人類……?!藍以凰咬住嘴唇,不讓自己驚喘出聲。

「現在,帝昊,你只有兩個選擇。一,以你的神格發誓,再也不來騷擾『裏』的任何一位成員,並且解放巫女靜的魂魄;二,在這邊被我的火燄燒成灰燼,損失你至少一半的道行。」雲浪的嗓音更低了,聽起來少了那股溫柔,多了一抹冷酷。

帝昊咒罵著,用她聽不懂得語言,她猜大概是神語之類的東西,即使聽不懂也知道他是在罵人。

雲浪發出音調同樣美妙的語言,但感覺的出來絕對是惡毒更甚一籌的回敬。

如果學長是妖怪,他是什麼時候學會神的語言的?!

現在到底是怎樣啦!

她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只能茫然不安的發著呆。

最後,只剩下一片寂靜。

「學長……?」她不安的輕喚,輕輕的觸碰他遮蓋住她雙眼的手掌,感覺到他一震。

「沒事了,帝昊走了。」雲浪的聲音跟空間扭曲同時發生,讓她聽得很不真切。

幾秒後,雲浪再度開口:

「可以了,已經回到艾菲斯了……我還要在這邊善後,妳先回去好嗎?」他制止了她想回頭的動作,「乖女孩,別回頭,先回去吧。」

她可以不回頭,卻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用隱含悲傷的聲音說話。

腰際的手掌鬆開了,輕輕在她背後推了一下。

她沒有回頭,她一向聽雲浪的話……可是,內心有個聲音在說,如果她不回頭,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在靠近樓梯口的不遠處停下腳步,扭頭看著走廊轉角的鏡子──那據說是為了鎮邪所安裝的避邪鏡。

鏡中,金色光彩流轉。

金色的過腰長髮,金色的狐耳,九隻金色的狐尾在空中飄揚,交織出彷彿日出時黃金稻草原的燦爛波爛……

至於那張臉,是她熟悉又陌生的。

依稀可以辨認出是與雲浪極為相似的長相,但比起俊朗斯文的雲浪更加出色,透出一股子魅惑意味極濃的味道,微張的紅唇隱約可見銳利的犬齒。而與本身散發出妖冶的氣質相反的,金銀雙瞳深遂而哀傷的凝視自己長著利爪的雙手,身上一片血跡斑斑,傷口正以人眼所能看出的速度在癒合著……

果然,是妖怪嗎?!

她怔楞的看出了神。

然後,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一抹她不知道該不該稱之為驚慌的驚愕出現在他的臉上,他本能的抬手擋住自己的臉。

見狀,她邁開步伐走向他,他步步後退,隨著他的腳步,九條狐尾也隨著擺動。

「學長。」她開口叫道,一如以往的吸引了他的注意,也留住了他的步伐。

她繼續前進,注意到他的狐耳隱隱顫動,耳尖細密柔軟的狐毛因此飄揚。

雲浪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跑走,雖然她喚他的聲音是他千年間聽過看見他本貌的人類發出過最平靜的口氣。

她抓住了他擋在臉前的手,往下拉。

雲浪怕傷到她,只能順了她的意,將手放下,不意外的聽見一聲尖叫。

好吧,清心咒、靜心咒……總能讓她冷靜的昏睡,然後她什麼都會忘記──包括他。

遲疑的把目光投注到她臉上,害怕看見驚恐或畏懼嫌惡的表情。

但他只看見閃閃發光的大眼睛,和她一臉興奮過度的表情。

「學長……」顫抖的嗓音是興奮害的,他耗盡眼力也無法從她臉上看到一毫克的恐懼情緒,「你是九尾狐?」

「……如妳所見。」吞嚥口中混雜鮮血的唾液,雲浪莫名的有種詭異的感覺。

「我可以摸摸看嗎?」原本應該有害怕情緒的人類少女往自己更加貼近。

「摸什麼?」說話的同時,狐耳本能的抖動兩下,他發誓自己看見她的雙眼像戰鬥機掃瞄雷達一樣的鎖定住他的耳朵。

「耳朵跟尾巴。」藍以凰已經抓住他垂在身前的頭髮了。

整個人貼上來算是哪門子害怕的表現?!根本就像是以前看見他送她禮物時的撒嬌模樣……

「妳不怕?」蹙眉,遲疑又困惑的問。

他怕得到相反的答案,但是肯定的回答也是挺驚悚的。

「為什麼要怕?」面前的少女睜大眼睛看著他,「你不知道我最愛耳朵跟尾巴嗎?讓我摸,好不好?我可以摸嗎?」

……

對,他知道人類最近有個新名詞,叫做「什麼什麼控」。例如正太控(喜歡小男生)、羅莉控(喜歡小女生)、御姊控(喜歡有魅力的大姐) ……而他這個小學妹無庸置疑的是「毛茸茸的耳朵尾巴控」。

舉凡漫畫、動畫、甚至是布袋戲、洋娃娃……所有東西,只要有毛茸茸的耳朵跟尾巴,就可以吸引她所有的注意力。

可是……他是妖怪好嗎?!他該不該為了捍衛他身為九尾狐的尊嚴而生氣她的毫無懼意?

哭笑不得的情緒逐漸掩蓋過原本的落寞和無奈悲傷,他露出苦笑。

「摸吧。」堂堂九尾狐至尊主動低下頭送上狐耳,並且擺動狐尾湊近她。

「學長!」一把抱住尾巴,又小心的摸著耳朵的藍以凰忽然又叫了聲。

「怎麼?」

他真的必需強調一點,狐耳跟狐尾對於妖狐族來說,是極為親暱隱私又敏感的部位,被觸碰是極大的享受,但受天性影響,能夠觸碰的,除了生死之交或伴侶,幾乎沒有其他例外。

而他已經很久沒有被這樣撫摸狐尾了……雲浪不由的因為某種舒服的酥麻而抖動耳朵和尾巴,妖魅的雙眸也瞇了起來。

「你笑一下。」藍以凰興奮的催促。

「……」無言的扯動嘴角給她看。

「不對啦,要露出牙齒的笑。」

「……」重來一次。

「你真的有虎牙耶,虎牙好可愛。」大大的杏眼繼續閃動興奮的光澤死命盯著他。

……

妖族尖銳的、威嚇的、撕咬獵物咽喉用的犬齒……被說成是可愛的虎牙,他該有什麼反應?!

「學妹。」他忽然感覺有點脫力,卻不知道是因為她的反應,還是之前跟帝昊開戰的後遺症。

「什麼事?」藍以凰好幸福的抱住一條狐尾在臉頰邊摩擦。

「我是九尾妖狐。」他很認真的申明。

雖然很慶幸也很感動她不怕他,但這樣興奮的黏在他的狐尾上,態度好像不太對吧?!

「我知道啊,你承認了嘛!啊啊,觸感好舒服喔,跟你送我的小狐狸好像!」陶醉的磨蹭著尾巴。

……因為那是他用自己的毛做的啊……不過,那不是重點!

「妳應該多少表現出一點害怕的態度。」雲浪好溫和的叮嚀,發現她沒怎麼用心在聽,忽然有點想把自己尾巴收回來的衝動,但是又怕自己的力道會傷到她,只好繼續任由她「蹂躪」自己的尾巴。

但她還是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藍以凰抱著他的尾巴,抬頭看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他。

「學長,我不可能會怕你。你要聽正經的理由,還是惡搞的理由?」她歪著腦袋問。

「先來正經的。」雲浪伸出還有爪子的手,小心的在不傷到她的情況下把她的腦袋扶正。

要正經的說話就別讓他看到她一副又想捉弄誰的頑皮模樣啊!

「據說是被炎黃子孫香火膜拜五千年的西方天地帝昊是那個德性,而你保護我六年多,寵我、疼我、陪我玩鬧,我難過的時候安慰我的人是你;躲在公園哭的時候,花了整夜冒雨找到我的人是你;我任性的時候是你開導我;唸書的時候也是你幫我補習……一直以來守護我的人是你,為什麼我要怕你?」藍以凰看著他,很認真的道,笑容逐漸從她臉上隱去。

她放開了他的狐尾,靠入他懷中,抓緊他的衣服,把掉出眼眶的眼淚抹在他破爛又染血的衣服上。

「我最喜歡學長了……所以不要因為我發現你是妖怪以後就消失不見……」

真的沒進步啊,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一個樣,明明前一秒還興高采烈,轉眼間就說哭就哭。

暴走起來連神都敢打,看到妖怪反而興奮莫名,沒事了才開始哭……根本就是一個瘋瘋顛顛的瘋丫頭。

「好了,好了,別哭……我不會走。」雙眼盈滿無奈的寵溺,雲浪拍拍她的後腦,放柔嗓音安慰道。

──即使他幾分鐘前還想過要永遠消失在她的世界,只在暗中保護她。

努力收起指甲,用手背抬起她的下巴,抹去她的淚。

眼角還含淚的少女不好意思的朝他拌了個鬼臉,破涕為笑。

「說好了喔,不可以走。」

「嗯,我答應妳。」妖族的承諾,是可以歷經千年而不改變的,而為了她,他甘願允諾。

藍以凰欣喜的笑了,抱緊他,慢半拍的才發現自己太過激動,趕忙往後退了兩步,臉頰有些紅。

知道她害羞,雲浪聳聳肩,扯開話題。

「那,惡搞的理由是什麼?」他有種預感自己會無言以對。

那雙才被淚水洗滌過的清澈大眼睛眨了眨,露出好笑的神情。

「學長,不是我要說……事實上自從幽遊白書的妖狐藏馬紅到不能再紅以後,妖狐這種妖怪應該就沒人在怕的了。」

雲浪瞪住她,張口,說不出一個字。

她……她大小姐不怕他的原因……竟然是因為漫畫?!

「別瞪我啊,學長,藏馬很帥,妖狐模樣超萌的,我每次看到都很想摸他的耳朵跟尾巴,你想看嗎?我家有全套,可以借你喔。」

「……」不需要,他還看過動畫呢……

「對了,學長,日本那些漫畫裡面說狐狸喜歡吃油豆腐跟蠟燭,是真的嗎?」

「……」

啪!

氣煞的雲浪唯一的回應就是一尾巴拍在她熱切莫名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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