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我想一個人離開美國一陣子。」

「艾倫?」

「如果外公不幫我的話,我另外找人幫我。」

「別別,外公馬上去找你,你可千萬不要找別人幫你啊!」

……

「艾倫,你想去哪裡?」

「歐洲……不要派人跟著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

是他自己說不要人跟的……卻沒預料到自己其實會有希望有人可以隨時支援的時候。

受到心情低落影響的第六感,並未像以往一樣事先對他提出警告……

從小有第六感護航的他真的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麼狼狽的一天啊……

望著手上的幾枚銅板,行李和皮夾被偷、全身上下值錢的只剩下一隻手錶和外套內的護照中僅存的五十琺瑯,兩天下來,也只剩下不足以讓他好好睡一覺的零錢。

說不出是什麼情緒阻止他之前打電話找家人求助,但是現在就算等他找到人來幫忙了,自己大概也餓死了……

也不是說不行找戶人家寄宿或利用天生魅力讓熱情的法國女郎請他用餐,這對他而言並非難事,只是低落失望的心情讓他不想跟陌生人有再多的接觸……導致他兩天來幾乎只吃了一兩餐──而且還是非正餐。

偏偏這寧靜的城市竟然沒有開賭局的賭場……

「再這樣下去……該不會只能睡地鐵了?」自嘲的甩甩頭,甩去暈眩感,碩長的身形在冷風中晃了晃。

不妙!久違的第六感終於抬頭,但是第一個告訴他的就是,自己再發高燒,而且快昏倒了……

昏倒在異鄉街頭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尤其是他剛剛才擺脫了幾個找他過一夜情的男女性……

咬著牙硬撐,單手已扶上牆壁,視線中的景象開始扭曲……

靠著牆,慢慢滑坐到地上,南宮烈死命想睜開沉重的眼皮,最後還是無力的閉上。

意志力和高燒在拉扯著他的神志,昏昏醒醒的持續了很久,模糊間似乎又拒絕了不少人的搭訕或好意……

「朋友,你還好嗎?」來來回回的呢噥軟語的法文中出現了字正腔圓的中文,低沉的男音讓他有種說不出的安心,但他卻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意識浮浮沉沉──他花了好一會兒才知道其實是他自己在隨著男人的走路而浮沉,那個人竟然打橫抱他……

「我如果想害你,我會用扛的,放心睡吧。」察覺到他的不安的男人,用非常理性平穩的聲音敘述著。

那是從未聽過的……與自己契合的心跳聲。

潛意識中,一閃即逝的第六感說──已經沒事了,他可以安心的信任這個男人。

@@@@@@@@@@@@@@

耳中聽見低沉的交談聲,壓低的言語是標準法文,其中一個聲音是帶走他的男人,另一個則是蒼老的男音……

他們……是誰……

時而發冷、時而發熱的身體讓他很難受,胸口沉悶的快透不過氣,陣陣抽痛的渾沌大腦更是無法思考……他連呼吸都感到疲倦,眼睛怎麼也睜不開……

無法擺脫半昏半醒的情況讓他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怎麼樣……

一隻手放到他額頭,冰涼的溫度舒緩了漲痛的大腦。

「你發高燒,攝氏四十點八,因為拖太久轉成肺炎了,剛剛醫生才幫你打完針,再睡吧,需要吃藥時我會叫你的。」依舊是沉穩不變的語氣,卻是察覺他的不安後的解釋,這樣的細心讓他幾乎可以在腦中描繪出聲音主人的長相……

這樣的人……是不會害他的……

說不出是哪來的肯定,南宮烈放鬆了,再度沉沉睡去。

……

接下來的時間,反反覆覆的昏睡跟吃藥,最讓他不好意思的是渾身乏力的他連解決基本生理需求都必須靠男人的協助,但事實證明,他也沒多少力氣用在害羞上……

溫熱的毛巾處碰到胸口,注意到上衣被解開了,南宮烈陡然驚醒,卻還是沒力氣睜開眼,甚至連移動雙手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發出細微緊張的呻吟。

「擦澡而已,你出了一身冷汗,先幫你換我的衣服。」男人安撫著,注意到他的緊張和慌亂,開始有心情開他玩笑,「怎麼?怕羞嗎?我的聲音應該不像女人吧?」

是不像,但是男人也不見得安全……南宮烈哭笑不得的在腦中亂想,卻只能任男人剝光他全身衣物,替他擦澡後換上乾淨的衣服。

他又更認識了這個男人……

他從頭到尾的動作小心,生怕讓高燒的他有一絲一毫的不舒服,溫柔到讓他幾乎感覺不到身體翻動所引來的不適……

……

「三十八度五,有好些,不用急著睜眼,我的臉又不會在一天內就改變了,好好睡。」

不知道是第幾次掙扎著想醒來,卻被男人發現了,輕鬆的調侃讓他放鬆連日來心底緊繃的弦……

長繭的手掌在他四肢和頸背的穴道遊走,這是男人在發現他因為高燒引起全身痛不舒服以後開始有的動作──有力卻謹慎的按摩,讓他可以更舒服的繼續昏睡。

他幾乎記不起來,這樣被體貼的照顧是多久以前了。

或者該說,從來沒有人能在他完全說不出話的時候,注意到他心底的需要和渴望……

他想清醒好好看看這樣照顧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的男人,卻又害怕,一醒來,就是夢醒的時候……

@@@@@@@@@@@@@@

當第一道光線終於可以進入眼底,南宮烈有些鬆一口氣。

模糊的視線在他眨了幾次眼以後,漸漸對上焦距。

坐在床邊,就著床頭櫃檯燈看書的,是一個年紀與他相彷的年輕男子。

俊挺的相貌,眼中卻帶有一種漠視的冷峻,有些剛硬的線條讓他的氣質中添了一些酷勁和獨特的魅力……

他開始可以把這個人的聲音和具體形象套在一起了,那眉宇中的沉靜很符合低沉內斂的語氣……

他的視線被注意到了,專心看書的男人抬起頭,眼中的關心和唇邊鬆口氣的微笑軟化了他的臉部線條。

「終於醒了,醫生說如果你在昏迷不醒,就要考慮送醫院了。」他邊說邊將水杯裡的水重新加入熱水調成溫水,然後才餵南宮烈喝幾口潤喉。

「謝謝。」不好意思的回以歉疚笑容,南宮烈在男人的扶持下坐起身,雖然想自己來,但是虛軟的身體能拿得動被子就該偷笑了。

男人幫他把枕頭豎直,讓他可以靠得舒服一點,然後拿了本點菜單。

「想吃點什麼?你打了三天的營養針,最好選些清淡點的液態食物。」男人自動把菜單翻到湯類,然後一樣樣唸給他聽。

發現自己被當成小孩子的南宮烈眨眨眼,卻發現自己沒有任何為難或不舒服的感覺……

「奶油肉丸湯?牛尾清湯?」

「清湯。」他對自己現在的腸胃一點信心也沒有,又不想麻煩男人繼續唸下去,所以直接選擇了牛尾清湯。

「成,等我一下。」男人闔上點菜單,將椅被上的外套披在他肩膀上,然後離開房間。

南宮烈現在有空打量這房間了。

這是間單人房,擺設簡單舒適,一個衣櫃、一張床、一張沙發、一張茶几,以及基本的冰箱電視和暖爐。

茶几上放了他使用的水杯、藥包,和男人的幾本書,包括剛才被隨手放在床頭櫃上的,全部都是有關經濟方面的專門論文,沙發上則放了枕頭和折好的被子,顯然男人在床被他霸佔以後,幾天來都委身於三人沙發上……

真的是太給人添麻煩了……歉然的嘆氣,南宮烈試著下床走到浴室。

簡單的梳洗完畢以後,他看著鏡中自己憔悴的面孔。

幾天來瘦了不少,臉色則有些慘白,雖然開始可以被稱為病態美少年,但卻是夜晚亂晃會被當成鬼的那種……

拍拍臉頰,南宮烈重新走出浴室。

「忘了叮嚀你浴室門不要鎖,我還怕你昏倒在浴室該怎麼辦呢!」男人靠著衣櫃,雙手環胸的對著他微笑。

就算靠著櫃子,那挺直的背脊顯示出男人有很深的功夫底子。

「我好多了,相信你應該不介意劈開門救我吧。」說出口的話讓南宮烈自己也有些意外,因為那是帶著些許嬉鬧玩笑的說法,而他,並不曾對他人開玩笑勝過道謝啊……

而他卻選擇的反向調侃而不是說什麼謝謝你的關心……

「是不介意,但是劈壞門是要賠錢的,但也不見得是個蝕本生意。」男人走上前,扶著他坐回床上,然後將牛尾清湯整鍋端到床頭,裝在碗裡,然後做出了讓南宮烈整整有三秒鐘無法思考的動作──用湯匙舀了一匙以後吹涼餵他。

南宮烈臉一紅,有些尷尬的看著他。

「下一餐就讓你自己吃,但是這一餐不行,你根本沒力氣捧著碗。」直接的話語中有些薄責,似乎在責怪他的愛逞強。

說什麼都是多餘,南宮烈幾乎是本能的發現,這個人跟他有相像的地方,那就是自己決定的事情,別人怎麼說都沒用……所以他只能乖乖被餵。

順從的喝完一碗湯,男人將碗放回床頭。

「休息一下再喝一碗吧?」

「嗯。」他的確是想讓胃休息一下再喝下一碗的,只是……為什麼他總是能知道他在想什麼?

看著男人自己捧起一碗湯在喝,南宮烈的眼神有些複雜。

「對了,」男人在察覺他的疑惑目光以後笑了,「我是雷君凡,不介意的話,交個朋友吧。」

朋友?南宮烈怔了怔。

他身邊有很多認識的人,卻還不曾有過自己認定的朋友……

「我是南宮烈,叫我烈吧,謝謝你幫了我,君凡。」

幾乎是一瞬間,他脫口而出不曾讓他人叫過的名字。

「烈,」雷君凡眼中閃爍著跟他同樣的光芒,那是孤獨已久後找到同伴的欣喜,「你有行李放在哪裡嗎?也該去領回來了,不然可能手續上比較麻煩。」

「是這樣的,君凡,其實我也很希望有所謂的麻煩手續,不過因為我的行李都被偷了,所以什麼都不用麻煩。」

有意無意的,兩個人在談話間客意提到對方的名字,又在對方念著自己名字時感到更加滿足。

「被偷?怪不得你這麼冷的天氣也不多加件衣服的走在街上……先穿我的吧,我們身高沒差多少,等你身體好些了,我再帶你去買衣服。」

「你借我錢打電話就可以了。」他不想再給他添麻煩。

「客氣什麼?都說是朋友了,你不想讓家人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吧?」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也是啊,好不容易逃出來煩人的生活圈,好不容易想自己走走散散心,為什麼要自己自討苦吃的讓他們有理由把自己招回去呢?」雷君凡變出自己的護照揚了揚。

搞不好他們非常相像……

這樣的認知讓南宮烈開始有好心情了──事實上,在昏迷的這幾天,他的心情奇蹟般的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你想去哪裡走?」

「歐洲自助旅行囉,接下來也許去美國看看……」

「介意一起走嗎?只要找個酒館讓我賭幾把,我就能賺到自己的旅費了。」他開始興致勃勃。

孤單的散心之旅和第一次跟朋友旅行可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賭?」

「我可是未嘗敗績喔!」

「成,就等你身子養好,我們一起去好好逛逛。」

雙掌拍合的瞬間,是友情萌芽的開始。

多年以後,雷君凡仍釋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一反常態的將倒在路邊的南宮烈帶回旅館,費盡心思照料……

「那是一種感覺,有了烈,我將不再孤單……真的只是一種最本能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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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南宮烈睡醒以後,就看見雷君凡抓著紙筆不停的在算些什麼,雙眼則緊緊盯著筆記型電腦,來回瀏覽……

「烈,醒了?要吃什麼早餐?今天早上有法式吐司全餐、鬆餅套餐和肉丸濃湯,電話拿起來按一是樓下櫃檯服務電話,可以直接叫他們送上來。」雷君凡笑道。

「你呢?」南宮烈邊拿起電話邊問。

「我吃過了。」雷君凡空出一根手指頭指著桌上的空盤子。

「你起得真早。」南宮烈看了看時鐘,早上十點……好吧,也許是他起太晚了也說不定。

打電話點了早餐,他坐到雷君凡身旁,有禮貌的保持了一定距離,並沒有觀看他筆電的內容。

他的動作不著痕跡,雷君凡卻失笑。

「烈,我沒有在看私人信件,不想讓人看我會說,不用像躲色狼一樣離我那麼遠。」

「……你不怕被我傳染感冒就好。」南宮烈移動身體。

不久前才發現的,他們欣喜彼此體溫接近的感覺。

看著電腦,那是股市資訊……

「你在玩股票?」

「短期投資的最大獲利,兩人吃喝玩樂的基金總要賺吧?」雷君凡飛快計算哪一股獲利較多,畢竟出來玩的他手中資金有限,又不想動用存款──事實上,靠自己賺來的錢玩樂比較有趣。

看著雷君凡淺笑的側臉,南宮烈有些猶豫自己該不該再靠第六感給君凡建議。

十幾天前不愉快的記憶猶新,讓他一反往常的開始有些卻步。

君凡是他第一個朋友,他不希望因為這些事情毀了剛開始的友誼……

「烈?」雷君凡注意到他眼底的低落,以為他在自責要給他添麻煩,「不要緊的,我可是神算呢,這些數字計算和股市走向評估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玩股票賺錢是我的專長,你乖乖養病,三天以後我保證我們的資金足夠玩遍全歐洲。」

神算?因為這稀有的名詞,南宮烈注意到雷君凡在紙上加加減減的數字起碼有六位數在跑來跑去,然後又搭配其他奇怪的經濟學計算公式……

而這一切,都是在一秒內用心算完成加減乘除……最過分的是,君凡正在跟他說話,卻能夠同時計算這些對他來說像外星人語言的符號(作:烈是法律系的,數學科目本來就不能期望他能有多好/////bb)……

「你學過心算?」

「與生俱來的心算能力與一目十行的過目不忘。」雷君凡的笑臉看起來有些得意洋洋。

「有趣。」南宮烈沒發現自己的情緒又被吊高了,「真的能過目不忘嗎?」

「真的,所以我真的不想亂看,不然看到一些會弄髒視線的東西,還被迫得一直荼害可憐的大腦記憶區。」

狀似沉痛的說法讓南宮烈開始放棄形象的大笑。

之所以笑,是因為他知道君凡並不在意這個,而是把它當玩笑在說。

等到他笑完了,雷君凡剛好選出幾個最佳投資目標,正準備繼續篩選。

「咳,君凡,你願意相信我嗎?」

基於君凡對他的信任,南宮烈決定坦承以對。

「當然,你想說什麼?」雷君凡沒有一絲懷疑的馬上回答讓南宮烈感動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感謝上天,在他最低潮的時候給予願意無條件信任他的朋友。

「我……你相信直覺嗎?」

「你說的是……那種近乎本能,在第一時間的反射性,比外在因素影響都還快的瞬間思考嗎?」雷君凡頓了頓,在腦中迅速回想所有閱讀過的資料,「我相信,事實上,很多長年征戰沙場的士兵或者經過嚴格的某種訓練的人,也都擁有這種從本能中被激發出來的天份。」

「那,你相信第六感嗎?」

「第六感?目前科學上還在實驗證明中,也有很多宗教或潛修方面的人士相信只要持之以恆的修練,就可以得到超越五感的第六感……如果是你……我相信,因為你不會騙我。」雷君凡在用分析確定他想的跟南宮烈講的是同樣一件事情以後,肯定的點頭。

「這麼相信我?那我也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TFK,那支股從明天開始會回漲,而且會是連續五天的漲停板……君凡?」南宮烈瞪大眼,因為雷君凡在他說話的同時興致勃勃的按下了交易鍵,掛單買進了十萬股──用他身上所有的錢。

「這下子連咱們到美國去玩的資金也有了,你有這麼好用的第六感怎麼不早說,害我算了一個早上。」拋開手中的計算紙,雷君凡淺啜冷了的咖啡,微皺眉,打電話重點一杯。

那模樣活像剛剛投進股市的百萬資金不是他的一樣。

「如果我說錯了呢?」南宮烈問。

「那大概是你大病初癒,狀況不好吧?」

「如果我真的唬你,你大概得跟我一樣回家拿錢了。」

「不不不,那時候就要靠你到賭場賭錢來接濟我了。」說穿了他還是相信他,包括第六感以及賭場尚未嘗敗績。

「……怎麼會有你這種人?!」南宮烈皺眉,眼底卻是激動的笑。

「因為有你這種人存在啊!」雷君凡懶洋洋的反擊,然後起身接過送來的烈的早餐跟他的咖啡。

「你一直都這麼的……服務周到嗎?」來不及起身的南宮烈有些無奈。

「那要看是誰囉?!」他並不介意替自己真正關心的人服務,前提是那個人能讓對什麼事情都不在乎也沒興趣的他感到重視。

簡單的意涵就叫做「因為是他,所以他樂於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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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各國的火車在刻意經營下,連成一線,便捷的交通更是有特惠的服務──只要買一張車票,在一定期間內,火車可以無限次搭乘。

基於沿線一路玩下去的想法,雷君凡和南宮烈一人買了張車票,就跟大多數的大學生一樣開始了背著背包到處走的自助旅行。

這對他們而言很新鮮,因為他們不曾跟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旅遊過──南宮烈身旁從來不乏可以交談聊天的人,雷君凡在沒事時則習慣用閱讀打發時間。

現在身旁有了朋友,南宮烈婉拒了各方搭訕,雷君凡則將書壓進背包深處。

有默契的沒有將交談內容涉及彼此的身世,他們在聊天中訝異的發現兩人有某種程度的相似。

他們同樣智商超過一百八,同樣精通多國語言,同樣有著超乎常人的一技之長,同樣……在人群中感到孤單和疏離……

只是南宮烈用溫柔微笑拉開和週遭眾人的距離,雷君凡則是用冷漠的態度拒絕一切。

「幸好趕上了。」南宮烈鬆了口氣,他們兩人剛剛才在發車前三十秒衝上火車。

「我說過來得及,德國人做事一絲不茍,是不會提早發車的。」將火車時刻表整張記在腦海中的雷君凡笑道,一面注意南宮烈的身體狀況,「還好嗎?你病才剛好。」

「我很好,別擔心這個。」南宮烈深深看了君凡一眼,「之前那個病有一半是心理因素,請不要就這樣把我定位在體弱多病的行列。」

雖然他承認自己是體力變差了些,竟然才衝刺幾百公尺就有點累了……

「那樣就好。」雷君凡找了座位,接過南宮烈的背包放進上頭的行李櫃,然後將自己的背包也放進去。

結果他還是沒聽進去!來不及反應前,背包就被搶走的烈無奈的微笑。

「擦汗,天冷了,會著涼。」一條手帕遞到南宮烈面前。

「我以為除了我以外,很少人帶手帕了。」南宮烈失笑。

「這是省錢主義,拿手帕代替衛生紙,清洗手帕用公共廁所的洗手台,一天算需要一包衛生紙,一年可以節省一千八百二十五元台幣,十年就是一萬八千兩百五十元,先不算利息,拿去投資相對可以獲利更多。」雷君凡一臉正經的道。

南宮烈興致勃勃的看著雷君凡,「還有什麼可以省錢的?」

「比價、殺價……怎麼?」

「這麼節省是因為興趣嗎?」

「是算出未來十年可以損失的價額後所產生的心痛。」他的表情很誠懇,誠懇到讓南宮烈忍笑忍到一半就破功,開始開懷笑出聲。

「你的美男子形象呢?」雷君凡昵了他一眼。

「呵呵……抱歉。」

在認識君凡以前,如果有人告訴他,他也會有忍笑忍到肚子痛的一天,只怕他打死也不會相信吧?!

自知笑得失禮的南宮烈輕輕制住想起身去餐車點餐的雷君凡,自己站了起來。

「我去就好。」

「身上的錢夠嗎?」

「我全身上下的行頭包括錢包,以及裡頭的錢都是你給的,怎麼可能不夠。」南宮烈開玩笑道。

想君凡在拿到股票投資的利潤後,二話不說的將一半全部存到用他的名字開戶的戶頭內,然後將信用卡連同新買的名牌皮夾和一疊紙鈔一併塞給他,動作俐落的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害他想推辭卻傻在原地……

「原來我包養你了嗎?」雷君凡似笑非笑的低喃,看著南宮烈遠去。

當南宮烈的身影消失在車相盡頭,雷君凡的表情也冷了下來。

很奇怪的感覺,跟烈在一起就忍不住想笑……他明明,不是這麼容易跟別人相處的人啊!

但是……烈的笑容讓人感覺很舒服……烈的嗓音搭配溫柔的語調可以讓他不經意的就輕易卸下偽裝的排拒和冷漠……

低垂眼簾思考的雷君凡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勢,完美了隔絕了四周愛慕注視可能引來的麻煩,反而讓整節車廂陷入一種奇妙的安靜之中。

打斷這股寧靜的是眾女和南宮烈的交談聲。

「……小姐們,我有伴了……」

聞聲抬頭的雷君凡挑起一邊眉,促狹開始浮現他眼底。

這個烈一定不能到教堂附近亂逛,不然新娘被勾引走的新郎會成串的來追殺他……

為什麼他連去餐車點餐都能帶了十幾位貌美如花的異國女子回來?!

看出南宮烈有點吃不消外國美女的熱情和騷擾,雷君凡看了看,還是決定在他釦子和皮帶被扒掉前上去解救自己的午餐。

「烈。」掩蓋了自己的幸災樂禍,雷君凡面無表情的上前,靠著自身氣勢逼退了擋路的美人,然後一手接過自己的午餐──在轉身離去前被南宮烈掃了一眼。

你敢不幫我走回去吃午餐試試看!他清楚的接收到南宮烈傳來的威脅。

真的要我幫?雷君凡無辜的回望。

當然!你要我被她們拖去洗手間拆之入腹嗎?!雙手捧著便當和飲料的南宮烈充分體會到雙拳難敵四掌和龍游淺灘遭蝦戲的悽慘狀況,這回來的一路上他不知道被吃了多少嫩豆腐。

後果自負!雷君凡在瞬間變臉,露出溫柔的笑容,並用憐惜無比的口氣說道:

「怎麼去那麼久?」不著痕跡的擋開騷擾烈包裹在牛仔褲下俏挺臀部的玉手,右手環上烈纖細的腰,一使力就讓呆愣中的南宮烈落入自己懷中,「早跟你說讓我來替你服務,你偏偏想自己去點餐,十五分鐘不見,我好想你,親愛的。」

四周響起的倒抽氣讓南宮烈覺悟到接下來的四十五分鐘火車旅程他必須處在一種瑰麗的玫瑰色彩中……

從來不曾如此尷尬的場面讓他有些臉紅的用君凡的身體替他擋去四周的目光。

「小姐們,妳們找我親愛的有事嗎?如果沒事,我想讓他用餐了,最近我們的運動量大,他瘦了好多,我很心疼呢!」

運、運動量大?!

跟聽者同樣想歪的南宮烈差點昏倒,他一定得說得這麼的……才行嗎?!

十五秒後,雷君凡簡單俐落的清除掉所有麻煩,拉著南宮烈開始吃午餐。

「烈,你的臉很紅喔。」

「你剛剛說什麼話?」南宮烈白了他一眼。

「很有效不是嗎?總比她們發現帥哥不是一位是兩位,而一直徘徊在四周的好。」雷君凡說得很有道理,「只有同志才是她們怎麼色誘或窮追猛打都沒有用的,而一對情人的身分也可以杜絕掉其他同志的騷擾,我覺得這個方法沒錯。」雷君凡確定自己沒漏看鄰近車向那名跟著烈走近的男士剛剛也是跟著烈到餐車去的那位,也就是說,南宮少爺的魅力是男女通殺!

「……」南宮烈不予置評,君凡的提議對他來說很有吸引力,因為他想在火車上跟君凡聊天或睡覺補充體力,但絕不是花在拒絕無聊的追求上面。

雷君凡聳聳肩,突然舀了一口紅番花炒飯遞到烈唇邊。

「五步遠外,危險一名。」正對烈的君凡剛好可以看見某位男士的走近和那閃閃發亮的追求愛慕眼光。

「……辛苦你了。」南宮烈無奈的嘆氣,張口吃下那「親密」的餵食。

「要不要賭賭看我們從現在到下車,得拒絕多少個追求者?」

「你會賭輸的。」

「不一定吧?」

「……從現在開始,會有十二個。」南宮烈肯定的說道。

「哦?」雷君凡眼底流竄著些許邪惡。

「賭注是什麼?」

「輸的人要答應贏的人任何一件事情。」

「成交!」

……

有些漫長的搭車時間成為兌現賭注內容的遊戲,他們倆人興致十分高昂。

「要下車了,剛好十二個,你輸了。」南宮烈得意洋洋的笑著。

「錯,我會贏,」雷君凡不懷好意的盯著南宮烈,「烈,我們交往好嗎?」加上他,剛好十三個。

南宮烈一怔,沒想到君凡為了勝利會這麼的不擇手段。

旋即笑得邪魅動人。

「親愛的君凡,你還是輸了,因為──我答應你的追求,之前的賭注是我會『拒絕』幾個人對吧?!」他同樣為了贏而不擇手段。

一陣沉默,兩人同時猖狂大笑。

「想都沒想過,之前的開玩笑會成真,現在想來,或許那時候烈(我)的第六感就已經知道了以後的發展,所以我(君凡)的告白一開始就不在第六感的預料中。」

這是很久以後,雷君凡和南宮烈意味深長的說法。

@@@@@@@@@@@@@@@

「你以前賭博麻煩都這麼多嗎?」

看著眼前人高馬大的大漢們,雷君凡興致高昂的開始摩拳擦掌。

「我以前賭博沒有到這種小酒吧賭啊!」所以不會發生大贏特贏以後被圍堵的事件。南宮烈掏出特製撲克牌,小心備戰。

「親愛的烈,你行嗎?」雷君凡在開戰前最後一秒問。

「你在說笑嗎?」南宮烈射出的第一張撲克牌開啟了打鬥序幕。

與其說這是一場驚險刺激的決鬥,倒不如說是一場給他們欣賞彼此身手的暖身操。

「撲克牌射得不錯,特製的?」偷了個空檔,雷君凡靠到南宮烈身後,替他擋下一記偷襲的木棍,輕鬆將手臂粗的棍子踢成兩段。

「是啊,閣下的中國功夫也不錯,會點穴的人按摩技巧不高也難。」南宮烈興奮的目光不時飄向被雷君凡釘在原地的人,似乎很想上前去戳戳摸摸。

雷君凡被他的說法搞得哭笑不得。

自己最精湛的點穴功夫成為按摩必備的專業素養?!

這小子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他幾時替別人按摩過了?連家裡老太爺都沒份的福利就被他上回生病時討去了,最近更成了慣例,有事沒事就按兩下……

打鬥結束,南宮烈也不急著跑路,反而拉著雷君凡走到一座人體雕像面前,開始筆劃。

「君凡,你剛才點哪裡?」

雷君凡很好心的開始解答,因為他知道如果不給南宮烈一個答案,這口才極好的傢伙會滔滔不絕的轟炸到他屈服為止。

「那……可不可以幫他們換個姿勢?」優雅氣質的溫柔雙眼中射出惡魔般的光芒,雷君凡開始無限同情手下敗降。

「可以,你要換什麼姿勢?」

一得到他的全力配合,南宮烈開始發揮自己的藝術細胞。

「這個嘛……來個金雞獨立好了。」

「這幾個就表演齣天鵝湖吧。」

「這兩個當羅密歐與茱麗葉……」

欲罷不能的南宮烈甚至還把被自己的撲克牌幹掉的對手抓起來加入那浩大的人體藝術工程裡面。

「烈,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雷君凡邊調整著「天鵝捧心」的角度,一邊問。

「什麼話?誒,腰再彎一點。」

「知道了……你真的沒聽過士可殺不可辱嗎?」

「我聽過,但那是文士、戰士跟武士,他們是混混耶,怎麼能跟那些擁有崇高理念的人相比呢?」理直氣壯的說法讓雷君凡一陣語結。

好吧,混混可殺更可辱……他沒意見行了吧?!

搖搖頭,雷君凡發現自己把這新交的朋友寵上天了,就連家族中的堂妹們也沒這「良好」的待遇啊……當然,家族中的人領不領情是一回事。

好不容易將南宮烈想要的壯烈場景擺好後,還來不及鬆口氣,讓人噴飯的問題又開始了。

「君凡,你的點穴除了把人釘住不動,還有什麼功用啊?」

「昏睡、發癢、疼痛、痠麻……你還想怎麼樣?」話沒說完,雷君凡忍不住挑眉。

「一人點一個來玩玩吧,誒,有昏穴剛剛怎麼不說,我還把那隻睡天鵝打昏了……」南宮烈開口抱怨,意外聽見雷君凡的笑聲,「很好笑嗎?」

忙著大笑的雷君凡沒有回答,只是悶笑著順了他的意。

「滿意了?」他搭上南宮烈的肩膀。

「嗯哼,非常的有藝術氣質的一條巷子,和羅浮宮的走廊浮雕不相上下吧?!」

「相信我,羅浮宮的設計師聽到會去跳樓。」

「是這樣嗎?」

「是這樣沒錯。」

沒什麼意義的對話輕鬆又愉快的交談著,勾肩搭背的兩個人踏著愉快的腳步離開混亂的戰場,留給當地警方一場永遠解不開的謎。

@@@@@@@@@@@@

而後,一個月過去了,他們的歐洲旅遊還沒結束,卻因為家族因素雙雙被召回。

臨行前,他們交換了聯絡方式。

縱然不捨,兩人卻什麼也沒多說。

有些話,不需要說出來也能讓對方了解。

有些事,根本無法用言語表達。

分開後,他們沒有去聯絡對方,因為身旁的瑣事耗去他們極大多數的時間,往往等到夜深人靜時,卻又跟對方有空的時間錯開了……

常常會有種衝動湧上心頭,就是想拋下一切回去找對方,繼續那場美好的旅行,但是,那也只是稍縱即逝的衝動而已。

踏出酒吧,南宮烈將贏來的錢不著痕跡的投入幾戶人家的信箱。

然後,他怔愣的看著街角佇立的挺拔身影。

被對著路燈和月光讓那人的表情模糊不清,但他確知道那人的身分……

「怎麼,賭場上的東方不敗改行當慈善家了嗎?」調侃的話語伴隨著的是熟悉的低沉嗓音和取笑。

「這次換你逃家了?」南宮烈沒回答,只是看著他手邊的旅行袋。

「我花了十五天又七個小時三十八分才說服家裡的長輩們讓我到美國來旅遊呢。」走近的黑影現出了雷君凡掛著笑容的臉。

「住我那吧,別的地方我知道的不多,但有些很好賭的地點倒是記了不少。」

「原來你缺的是牌友嗎?」

「我缺的是能一起玩樂闖禍的朋友。」

日常生活一般的對話,越走越近的兩人之間只剩下三公分的距離。

「好久不見了,烈。」雷君凡丟下旅行袋,伸手摟住他頸肩。

「我就知道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君凡。」擁抱住身前的人,略為激動的身軀顫抖,他們從彼此的懷抱中知道對方跟自己一樣為了再次見面而欣喜。

之前的分離,是開始而不是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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