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最後那戰傷得很重,即便是妖族天生的超高恢復力,也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讓他的傷勢復原,也許是一兩年,也許是多少年,除去滿千年時內丹的銀紋浮現,時間之於他,沒有任何意義。

他只知道下過幾場雪,綠草地也出現幾次,最近還有毛茸茸的小動物會出現在四周,有些草苗竟然長成小樹……也許一開始就是樹苗,只是跟妖冥界的樹妖相差太大,所以他看走眼了。

偶爾會下雨,長時間下來,也把他身上的血污洗得差不多了,倒是吸收了妖血,原本無害的花花草草演化成不同品種,稱不上是福是禍──反正對他沒影響,他能在妖冥界摘光了那萬年妖花的果實,豈會怕這些雜生種。

這日,依然是看天看草看花的悠閒,卻不知哪來的獸吼,打斷了他的發呆。

幾乎是本能的,他在最短的時間內興起了戰鬥慾望。

閃身就來到充滿狂爆之氣的地方,揚爪擋住了疾揮下來的小兒科。

「咦?」這隻毛茸茸的獸類怎麼有妖族的氣息?

「狐妖?!」另一聲錯愕從他身後傳來。

他身形陡然拔高,警戒的瞪著另一個生命體,順手還不忘把那隻妖獸的腦袋扭下來。

那是一種他沒見過的生物,基本上跟妖族的化形感覺差不多,但沒爪子沒利齒沒尾巴,銀髪銀眼,說著他聽不懂得語言。

不過,眼前的東西很強,他的本能告訴他,這個對手不好殺。

「好強的妖氣,」男人掐指算了算,「之前的逆行通道是你開的……不過,異域來的狐妖,謝謝你替我殺了牠,牠違反天道,已經殺了好幾人。」

他才不介意男人在說什麼,滿心所想都是解決掉眼前的強敵,之所以按兵不動,是因為那漂浮在空中的飛劍──氣勢驚人的神兵利器。

不知道跟他的爪子相比,哪一個比較堅硬?他瞇著眼打量著因為感應到他的殺氣所以嗡嗡低鳴的湛藍金屬。

正當他蠢蠢欲動的猶豫要不要大開殺戒的殺上一場,男人已經發動天火,將妖獸的屍體化成灰燼。

還會御火?!跟他的狐火完全不同的屬性,拼起來應該是他的狐火略勝……

正在評估,眼前的不知名生物朝他比了一個手勢,讓他以為是什麼攻擊的身形掠退數丈,跳上一棵樹,從高處戒備。但不等他反擊,提高警戒防備的目標物已經踏上那柄劍,就這麼往天邊劃去。

瞪著他離開,他第一次發現,這個世界,很大。

從樹梢望出去,是他從未見過的景象。

那天以後,除了躺在草地上,他有了新興趣。

他會站在樹頂,遠眺這個世界,感受風吹撫過身軀,吹起長髮飄動。

沒有殺傷力的風,不會攻擊的花草,不會走動的樹……除了偶爾會見那的那個不知名生物以外,在他所知的這個世界裡,幾乎沒有足以危害他的東西。

@@@@@@@@@@@@@@

他們語言不通、種族不同,但那奇怪的生物出現在身邊的次數有點多了,多到讓他懷疑起是否是來觀察他的,就像他會觀察想下手的對象那樣。

只是,這樣的觀察好蠢!

冷漠的看著大大方方坐在不遠處草地上,憑空拿出一堆稀奇古怪的東西的生物,他的注意力被沒有聞過的味道吸引住了。

太過美好的氣味通常都有害。這個結論是在他聞過食妖花等妖魔的香味後得到的結論,所以他第一個反應是陡然抽身,亮出爪子,威嚇的瞪著對方。

「怎麼了?不喜歡花釀嗎?」男人低笑,取出兩個杯子,倒了兩杯,自己取過一杯喝了起來,「之前我請山神喝,那山神可老實不客氣的搶了我三壇啊。」

自己喝起來了?!

他有點困惑,但困或沒有影響警戒。

戒備了老半天,那生物看起來還是這般悠閒,低吟的嗓音聽起來有點像清晨撫過樹梢的微風,他的敵意慢慢消退了,剩下的只有猶豫評估。

面對不能理解的東西,最好把他宰了撕開來研究研究。這是他習慣的作法。

只是,他有點懶,從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他什麼也不想管……不,正確說來,應該說是自從狐火吞噬一切後,他就什麼也不在意了。

會打開逆行通道,是因為知道開啟後的威力能幫已經氣竭的他摧毀最後的敵人,只是不想讓對方好過。能來到這個世界,是意外,不是他希望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希望什麼。

他只是憑著本能在行動,除此之外,他什麼也不想管。

……

……

那個生物一直出現,說著他聽不懂得語言,臉上掛著他不能解讀的表情,不是單純的笑,但也不是敵意,只是澄澈的、清明的,讓他想起這個世界漆黑天空中,那暈黃柔和的光體。

他以為對方是想等他撤銷警戒以後出手,所以他故意露出破綻、故意接近一點,卻什麼也沒發生。

他從來沒碰對方準備的東西,那個生物也不介意,獨自前來,又靜靜離開。漸漸的,就算沒有刻意去數時間,他也大概可以推算出對方會出現的時間。

有時在草地、有時在樹林,他自顧自的觀察他感興趣的東西,對方也總是坐下、拿出一堆詭異的東西、發出奇怪的語言,最後離開。

那年第一場大雪,他躺在老地方,任憑白雪掩蓋自己。

漆黑的天空中飄落片片雪花,微弱的月光下,看起來好像她飛散的狐毛。飄飄而落的瞬間,依稀可見四肢肥短的雙尾小白狐努力往他走來,卻自己四足打結,砰咚摔成一顆毛球,滾了兩圈,白毛漫天飛,茫然的坐在地上,無辜的看著他,發出撒嬌的嗚咽。然後,他知道自己會做什麼。

他會冷眼看著牠,直到牠放棄對他求救,努力嘗試靠自己爬起來後,才會用狐尾把牠拎起……

閉上眼,他將那些景象排拒在黑暗之外。

雪花靜靜的將他掩沒了大半,清清冷冷的氣息,跟她的氣味根本不一樣。

大概要等千年以後,他才會習慣這白雪取代曾經在他懷裡的毛茸茸小東西。

時間……過得好慢……

……

……

「狐妖?你不舒服嗎?」

不陌生的嗓音,不陌生的音調,不陌生的走路聲響,但他現在沒心情理會。

「妖族會生病……糟糕,我沒醫治過妖族啊……我可以幫你檢查嗎?」

囉嗦,吵死了!別把雪撢開,他想就被掩埋,睡到積雪融化為止,每次下雪,他都是這樣度過的。

可是他發出的語言對方同樣聽不懂,那隻手撫去了他金髮上的雪花,略過他耳尖,引起本能的抖動。

他彈坐起來,瞪著對方,但血脈中的本能卻壓下敵意,轉成另一種情緒。

對妖狐族來說,狐耳和狐尾是極為隱私的部位,即使燃燒的狐火的狐尾可以殺敵,但不帶任何攻擊的觸碰卻是非常親膩友好的表示,甚至代表一種古老的盟約,象徵信任、重視與守護。血脈中的印記,在天生身為九尾妖狐的他身上,顯示出了強大的力量。

即使眼前陌生的生物不知道這個意涵,即使對方沒有這個意思,但他體內的血液卻已經觸動了冥冥之中的本能。

妖族的生態或許很血腥,但他們依循本能,許多知識與能力,都是經由血脈遺傳在每一個子孫身上,不需要學習,也不能用理智控制,即使會為此喪命。

此時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明明知道對方充滿著「可能象徵危險的未知」,但在那細不可察的輕觸後,本能認為對方可以信任,警戒心更是拒絕發揮作用。

他非常不滿,但過了半晌,發現對方還是沒動,終於又倒回原位,繼續看著雪花飄啊飄。

男人有些困惑的看著原本對他警戒再三的狐妖慢慢放下揚起的利爪,表情像是困惑又像掙扎,繼而浮現一抹自暴自棄,最後倒回雪地上,眼神空洞的看著下雪的黑夜。

……

……

他在這邊陪了這隻狐妖三天,就這樣看著漫天白雪吞噬一切秋涼景色,直至整個世界都只剩下雪白。

妖族應該不會感冒吧?很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摸摸鼻子,他咧出一個難得帶有孩子氣惡作劇的笑,憑空畫了一道傳送符,虛擬的光符籠罩兩人(勉強說來,是一個修真者跟一個妖怪)。

「起!」

強光過後,草地上只剩下積雪。

@@@@@@@@@@@@@@

綁架,意即違反他人自主意願,強行限制他人行動自由,將他人帶至所不願前往之他所。

如果他知道人類口中「綁架」是什麼意涵,他就會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

可惜他沒學過人間界的語言,妖冥界也沒有任何對於這樣舉動定義的動名詞。所以,他只是愣愣的看著景象忽變,接著他出現在一個狹小的空間。

沒有氣憤,沒有責怪,金色的瞳眸打量著四周充滿木頭色澤與氣息的窄小空間。

──被困住了!就像當年他曾經被一種地妖吃下肚那樣?!誰知道這個世界的樹妖吃不吃妖?

念頭一起,想也沒想的朝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到障礙物運足妖力,揮爪抓下,九尾中的八尾更是呼地揮舞,冒出熊熊烈火。

來不及開口,男人臉上輕鬆的笑意被欲哭無淚取代。

任意綁架無法溝通的對象所付出的代價就是,他住了五百年的屋子就這樣沒了。

而那個拆他房屋的罪魁禍首正念著某種妖族語言,憑藉古老語言的力量凝聚更強大的妖力,頗有要把他花了上百年布置的九天九地聚靈陣給一舉爆破掉的氣勢。

「慢著慢著,燒不得!」漂浮在空中的八尾狐他抓不著,也沒膽子去觸碰吐著紅蓮火焰的在瘋狂大掃蕩的狐尾,只好一把抓住唯一垂在眼前的狐尾。

長到拖地的狐尾,蓬鬆而柔軟,觸感滿分,而驚天動地的妖氣和火焰也在瞬間消失。

他竟然敢抓他……這個生物竟然敢抓他的狐尾……那是他因為習慣守護她千年而自然垂落身旁的狐尾,對他而言,象徵著保護伙伴與伴侶……

除了內心某種禁忌與高傲的妖狐本性被觸動的不悅之外,另一種古老血脈的契約效力也因此加強。

這個觸碰過他狐耳與狐尾的不知名生物,他將保護他,因為那是血脈盟約的誓言,只要是妖狐就無法違背!

該死……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catsnight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