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爭期間,我認識了一個人,一個戰俘,一個奇怪的少年。

說真的,我不懂他,也不想懂他,因為那時的我很累,悲傷混沌的腦子無法思考CIC工作以外的任何事情,就算想了,也只是想到死去的男友,想到哭泣。

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會替被關在監牢的他送飯,也許是愧疚自己刺傷他,也許是再也不想去恨誰……

黑暗的地下室,儘管知道他與我之間隔著一層堅固的鐵欄杆,我還是好害怕。

他出聲了,不馴的口氣卻有些尷尬的頓挫,他問著有關於我男友的事情,我心底提心吊膽,不確定萬一他又口出惡言,壓抑在心中的那個醜陋憎恨的我會不會又跑出來要殺了他。

可是他卻說……不是他……

不是他殺的……不是他……

轉身跑出地牢,沒有理會他的叫聲。

從那天以後,為他送飯成了我的工作,因為每個人都討厭他,不想在休息時間特地為了他跑到地牢送飯給他吃。

他會被討厭也是理所當然的,誰叫他是扎夫特的軍人呢?!

但是想想……殺了我男友的人不是他……把仇恨發洩在他身上,似乎不公平……

複雜的心情,不想討厭卻無法喜歡。

……

我們偶爾會交談幾句,從戰俘資料上我得知了他的名字,在一次交談中,被他輕挑的大小姐弄得一肚子火,終於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他了。

那天以後,他滿口米莉米莉的叫個不停。

說老實話,我無法喜歡他,但是他總是在我的悲傷無法宣洩時轉移了我的情緒,讓我把滿肚子火往他身上發洩……

後來,為了祖國重反戰場,那是一場苦戰,開戰前我跑去把他放了,因為真的說起來,或許全艦都不抱持可以平安活命的僥倖希望,只為了應該做而去做,所以艦長下命讓我放了他。

簡單的將他趕走,我作夢也沒想過他會搶回自己的MS重返戰場來支援我們。

就算不趁機脫逃回去扎夫特,也不該支援我們啊……

可是無線電中的關心吼聲非常清晰,他要我們撤退,在他的掩護下。但,身後就是祖國國土,我們無路可退,只能繼續奮戰,同樣的,牽累他以一架只有經過簡易維修的MS苦戰再三。

就算調整者再優秀,他也該知道他在賭命吧?可是他留下來了,留下來並肩作戰……至於理由,我不想知道。

……

敵人成了戰友,戰友成了敵人,真正該對抗的是誰?每個人心中都沒有答案。

迷茫中,痛苦中,答案愈來愈清晰。

我們要對抗的是時代、是戰爭、是哀傷的因果輪迴。

迴盪在宇宙中的,是清澈堅定的聲音,劃破黑暗,指出希望的未來……同樣身為人類,不該在殺戮中互相仇視。

他還是在與我們並肩作戰,每次出戰前都不正經的說些輕挑話,一點都不明白我心裡的壓力有多重。

坐在CIC的位置上,被我送出去的駕駛員很可能回不來了……我每次送他們出去時都很擔心、很牽掛,深怕再看到那鮮紅的MIA。

有一次氣得把通訊關上了,瞪著漆黑的螢幕,想著他可能回不來了,就暗罵自己愚蠢,趕快打開通訊跟他說我只是開玩笑的……那一次,我多跟他說了……小心點……

才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少年愉快的笑了,笑的帥氣,笑的滿足……

為什麼他這個年紀就要上戰場?誰能告訴我為什麼……我必須坐在這裡送每一個人前往隨時可能送命的地獄……

雅金戰役前後,他有兩次訊號中斷,一次我急著一直叫著他的名字,一次我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但是他運氣好,一次只是因為收訊不佳,一次在機體近乎全毀下,保住了駕駛艙。

看著他傷痕累累還拖著狼狽不堪的身體跑到艦橋,站在我身邊,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是……我還是討厭他……

或者該說,我應該要討厭他……

……

戰後,渾渾噩噩過著每一天,感覺一切都是灰色的,聽不清楚、看不真實。

直到,他掛著一臉痞子似的笑容,說著讓我理智斷線的無聊話,在我用力當著他的面摔上門的時候,眼前終於有了色彩,但那色彩卻是他眼睛的顏色……那雙直直看著我,流轉著欣喜與期待的眼眸……我討厭他的眼。

每次每次,回到扎夫特的他總是每個月掛著欠揍的笑容、拎著奇怪的禮物、說著無聊的話,在我家門口站崗。

每個月固定一次的趕人摔門竟然成為我數日子的標準,每次看到他就知道──啊,今天又是十五號了!

真的不懂,我在他面前已經完全沒有形象了。

憎恨的想殺他、哭得像個瘋子、尖叫怒吼罵人趕人……為什麼他就是能端著一張笑臉繼續按響我家門鈴?

氣到最後是無力,誰能告訴我……為什麼有人可以這麼不在乎自尊的喜歡一個瘋子……

明明我就是這麼自私又軟弱的女人,明明我就是膽小又怕事……明明……我就不想被他干擾這麼多的……

……

他為什麼要來招惹我?

他是扎夫特軍人中的菁英,聽說家族還是有頭有臉的望族,這樣一個傑出的男人,為什麼要一直追著我跑?

想累了,疲倦了,被他氣得七竅生煙,乾脆收拾行李決定當記者,東奔西走的篤定他找不到我。

或許該感謝他,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沒有辦法這麼有「活力」的決定好方向。

但無論如何,他是找不到我,我也失去了他的消息,在這段時間內我學著成長,學會再度露出笑容。

……

第二次戰爭開打,我回到戰友身邊,聽著眾人的調侃,我笑著說我甩了他……

一直一直都是我甩開他的手,既然是自己決定的,也沒什麼好多想的,我的世界需要心平氣和,而他總是害我氣到頭昏。

打從戰爭期間從通訊時聽見那句「喲!米莉!好久不見!」以後,我就知道……自己真的很討厭他!

但不得不說,他真的很……有恆心毅力。

我拼命的想甩開他,他拼命的黏上來,但是他工作忙,所以沒什麼時間一直糾纏,只能像鬼一樣的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又像白霧一樣的消失,出現時笑得討人厭,消失時一樣讓我滿肚子火。

討厭他,害怕他……有些問題,我不想知道,也害怕知道……更不該知道。

……

他一次又一次的更換帳號弄到我的視訊,我一次次的封鎖他;他一次次的邀我出去玩,我一次次的回絕他;他一次次的對我笑,我一次次的冷漠以對……

他總是一次次的將我逼到口出惡言才笑著討饒離去,完全不理會我有多難受。

討厭他,討厭他的自以為是,討厭他的笑臉,討厭他輕挑的口氣,討厭他每次都送一些會讓我難過的禮物……我討厭他……

只是……從什麼時候起……發現……討厭也是會心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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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蕾莉亞,堅強又溫柔,怯弱又無力的小女人……

或許錯的人是他,因為他把她想得太複雜,其實真正的她只是個小女人,一個因為男友死去而悲傷害怕的小女人……

她只是在害怕,害怕自己愛上他,害怕再次承受傷痛,害怕兩個人身分上的距離……因為害怕,因為不想難過,所以她怕他、恐懼他、討厭他……

因為他把她想得太複雜,所以只敢一直敲邊鼓,沒有她的回應就不敢前進,只能笨拙的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才搞得兩個人到最後連朋友都不像……

真是蠢啊,迪安卡˙艾斯曼,虧你還自詡為情場無往不利的調情聖手,根本彆腳透頂,連米莉想隱藏的思緒都沒發現,真該死!

要安慰她才行,這次要好好抱著她跟她說不要害怕……一定要……

……

身體很熱……想動又動不了……口好乾……渾身像是有火在燒……

耳邊依稀聽見他不可能忘記的哭聲,米蕾莉亞在哭……他必須趕快安慰她,用她最討厭的口氣惹她生氣移轉她的注意力……

可是努力了半天,聲音發不出來,眼睛睜不開,身體動不了……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對不起……迪安卡……我真的很抱歉……」低聲啜泣的道歉……米莉為什麼要跟他道歉?!

他討厭這聲道歉……可是身體就是動不了……

黑暗、黑暗、黑暗……昏昏沉沉的意識被疼痛折磨到快發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聽見米莉的哭聲了……

她是終於不哭了,還是又躲到沒有人的地方去哭泣了?!

力量在凝聚,等到他終於累積到足夠他睜開眼的力氣時,劈頭就被狠狠罵了一頓。

「KUSO!你這沒用的傢伙終於醒了!睡那麼多天很好玩嗎?!虧你還是個軍人!沒用!」

激昂的斥罵,但是是不是有些哽咽啊?!

「伊……扎克……」為什麼他會在這裡?!他不是應該在殖民地嗎……?

接下來是一長串的醫生檢查、換藥、更換點滴……

聽著醫生與伊扎克交談的模糊聲音,迪安卡多少弄懂自己的處境了。

他被炸傷,現在是在奧普的醫院……

炸傷……?

怎麼一下子他就被炸傷了?

他根本不記得發生什麼事……

還有,他的背好痛……幸好四肢都還有感覺……雖然四肢也痛得要命……

「米莉呢……」讓他難以說話的呼吸器被拔掉了,在喝了些水以後,迪安卡第一件事情就是問米蕾莉亞的狀況,「她還好嗎?」

伊扎克冰藍色的眸子懊惱的瞪著他,撇撇嘴:

「她比你好多了,你在對方用火箭砲轟炸房間的時候將米蕾莉亞拉到死角,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住四射的木屑跟衝擊波,所以她只傷到一隻手臂,你卻變得像隻烤焦的刺蝟!」

啊!聽伊扎克這麼說,迪安卡終於想起來,他在看完網站上米莉的心情以後,心思超級複雜,乾脆回到房間去看哭到累得睡著的米莉有沒有好一點,然後盯著她的睡容發呆,依稀彷彿想清楚了些東西……然後……聽見砲彈撕扯空氣的聲音……接著就是火光與熱氣四散……

唔,這樣他就了解自己的處境了……但是……

烤焦的……刺蝟?

「真難聽的形容詞……」齜牙咧嘴,迪安卡換個舒服點的姿勢。

「你有更好聽的形容詞嗎?醫生從你被上挖出三十四片木屑、十二片鐵片、背部灼傷百分之二十三……昏迷五天,一腳踏進棺材……真沒用!一個合格的軍人不應該犯這種蠢錯誤!」

竟然待在這麼好狙擊的房間裡面,還正對著窗讓人看見目標物的所在位置……受過正規軍事訓練的她怎麼可以犯這種錯誤?!

「……我道歉……」揚起虛弱的笑容,迪安卡安撫著好友。

他也不知道那時的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大意,當他發現錯誤時,只來得及將米莉推到死角而已……

「哼!」

「哎呀,別氣了……你還沒告訴我……米莉人呢?」欺負他沒力氣說話是不是?知道自己還活著就別去管傷勢有多重了嘛!米莉比較重要啦!

伊扎克瞇起眼,懊惱的瞪著迪安卡,知道自己一交代清楚,他就會急著跳下床……

「她……離開了……」這是最委婉的說法,但顯然床上的人一點也不這麼認為。。

「離開?」急著坐起身,又痛得倒回床上,然後因為背部撞到床再痛得臉色慘白的迪安卡用目光抓著伊扎克,「為什麼讓她離開?!」

「我來的時候她就已經走啦!」要從殖民地偷偷潛來並不容易,更何況是在少了眼前這個笨蛋的情報掩護的時候。

多拖延了一天,等到他到的時候,等在醫院的沃爾菲德才告訴他米蕾莉亞一個人跑掉了,而煌˙大和已經跟穆˙拉˙福拉卡追了過去……

「別開玩笑了……」再一次試著坐起身,依舊痛得他想罵人,但是他固執的繼續努力,直到伊扎克看不下去的扶他坐起來,「我要去找他。」

噼哩!伊扎克聽到自己腦內有一根名為理智的神經斷了線。

「KUSO!你這鬼樣子去找她?!你會把命也賠上的!迪安卡,你瘋了嗎?!」

瘋……?

與其讓米莉一個人自責的哭泣,讓她一個人躲起來難過……他寧願瘋了,然後陪在她身邊……

「我……必須去找她……」好不容易弄清楚米莉的想法,好不容易認清楚自己的膽小,好不容易……他才終於接觸到米蕾莉亞層層心防後的真心……他必須去找她!

繃著臉,雙手環胸,伊扎克拒絕幫助他,他可沒興趣看著迪安卡賠上一條命。

迪安卡扯開唇角笑了,他也不期待伊扎克會幫他,因為伊扎克雖然外表火爆,但一向冷靜得分得清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努力用顫抖的手指取下點滴針頭,自己努力下床,痛得一直抽氣,原本可以一秒完成的動作他努力了五分鐘。

扶著矮櫃,站在地上,感覺雙腿虛軟無力,光跨出一步都像要了他的命……

老天……這身體是誰的?!其實是他剛搶來的吧?怎麼這麼不合作……

咬牙,繼續努力邁出腳步。

一步、兩步……一個踉蹌,在狼狽跌死前,被伊扎克伸手扶住。

「……謝了,順便幫我開個門好嗎?」痛哭一身冷汗的他笑著露出一口白牙。

「KUSO的迪安卡……我一定會宰了你……」一手扶著難得需要他幫助的好友,一手抓過外套給他穿好,然後邊扶他走向門口邊要人開車到醫院門口來接應。

呵呵……伊扎克這個人……刀子口豆腐心,跟他熟了就一點也不怕他了……偷看著伊扎克繃緊的側臉,迪安卡暗暗發笑,完全不在意焦耳議員滿臉「老子想殺人」的不爽氣息。

「你該死的給我坐好!到了再叫你,在這之前給我安安分份的睡你的覺!」沒好氣的罵著,雙手的動作卻很小心,讓迪安卡靠在墊子上坐在後座,自己走到駕駛座,伊扎克憤憤不平的懊惱自己為什麼要制止想回來的阿斯蘭,自己擔下這個無聊的差事……還回來受這種鳥氣……KUSO的迪安卡……

心底咒罵不停,卻難得正經八百的開車上路,不超速、不搶道……只因為迪安卡承受不起震動。

KU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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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特蘭斯共和國,現場連線記者會──

這個為了慶祝國家建設發展達到預期目標而舉辦的記者會非常盛大,各國記者與代表幾乎都有出席,也因此警備特別森嚴。

正當記者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一名女記者舉手要求發問。

「萊特總理,關於奧特蘭斯的國家建設發展中,有包括特殊的MS兵工廠嗎?」犀利的言詞讓整個場面安靜了一下。

站在台上,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眼神一冷,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位金色長髮的小姐,看了看她的識別證,是沒有國籍的自由記者……

「沒有這回事,小姐,按照和平協定,各國終止MS兵工廠的發展,奧特蘭斯當然也是一樣的。」

「那麼,關於奧特蘭斯在哈特萊群島、馬可羅列島、孤挺島……等島嶼上所建設的秘密工廠是在從事什麼樣的建設呢?按照資料指出,這半年來有大量的鋼鐵零件和精密儀器輸入,其數量足以製造上百架的基恩。」年輕的女人沒有用麥克風,但是清亮的聲音傳遍全場。

「小姐,請自重,如果沒有證據,請不要含血噴人,這對奧特蘭斯是種污辱!」

「如果我有證據呢?」

聲音方落,原本幻燈片放映的是興興向榮的發展史,卻突然被強行切換,換成一張張報表與工廠的拍攝影片。

嘩!群眾譁然。

「不要瞧不起人,妳以為拿這種捏造的東西就可以影射我們什麼嗎?警衛,請這位小姐離場!」一揮手,兩側的安全警衛左右逼近。

女人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昂然而立。

「所以,你想殺人滅口嗎?因為我的資料是真的,還有你的簽名呢!」一手抓下假髮,米蕾莉亞別上自己的記者証,「奧特蘭斯的軍隊在塔巴希塔的甘密行省用火箭砲轟炸了我的住所,證據也在我手上!」

投射影像變成了染血的鐵片,鐵片上依稀可以看出製造號碼,另一張影片則是該彈殼採購編號紀錄,證實確實由奧特蘭斯所買下。

「這就是閣下所言的和平協議以及奧蘭特斯的尊嚴嗎?私造軍火跟狙殺自由報導的記者?」拉起袖子,刺眼的繃帶還泛著血色,米蕾莉亞想起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她的迪安卡,眼神哀悽,聲音卻更加尖銳,「很抱歉,有人拼死保護我,所以沒死成……但我同樣要閣下付出代價!在場所有國家代表與各個報社記者我都將提供證據影本一份!並且以故意暗殺他國國民向國際法庭提出告訴!按照國際協定,凡對三國以上國家代表提出抗議告訴者,得訴請國際法庭公開審判,對吧?」

「妳……」

「我敢來就不怕死!你別想因為私慾製造更多殺人兵器!為什麼製造兵器?金錢利益嗎?有人用多少錢向你們購買MS?還是你們想暗中發展軍備併吞他國?不然和平的時代為什麼需要製造上百架基恩?因為戰爭死的人還不夠多嗎?!是不是因為死的都不是你們的家人所以毫不在意?過去兩次戰爭閣下跟家人好像很早就跑去安全的避難所觀戰了嘛!」銳利的言詞一個字一個字刺向高高在上的總理,米蕾莉亞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那是真的憎恨人的眼神,真真正正的恨意……

心很痛……比手上的傷痛多了……

她拿到的證據是從迪安卡背上挖出來的,握在手上鮮血燙得傷人,緊緊握住,直到自己手心也流出鮮血,才勉強從痛到麻木的心中找回知覺。

不可饒恕……無法饒恕……不願意饒恕……

憑什麼……迪安卡要因為這樣差點死去……

「我敢說就不怕沒證據,米蕾莉亞˙哈烏一向只說有證據的事實,所有我握有的證據已經送交各位的信箱,以及各個和平委員會的手中,期待能有一個公平的制裁。」

控制住情緒,至少表面上控制住情緒,米蕾莉亞揚聲說完,轉身昂然離開會場。

門口,穆站在車旁等她,煌因為要暗中操作投影片切換所以待在車子裡。

「好了?」穆關心的問。

「嗯。」

「那走吧。」

「謝謝……」

開著車,無奈的跟副駕駛座的煌交換了個眼神。

米蕾莉亞的模樣很不對勁,除了三天前突然聯絡煌說「有人要殺她,迪安卡重傷,她需要幫助」時還有些哽咽,接著從她跟煌見到她起,她臉上都是一種悲傷到極點的似笑非笑……

他看過她這種表情,就在當初她哭著找遍大天使號,說找不到托爾時;在阿拉斯加地球軍基地,大天使號被當成棄棋,她哭著說「因為我們是軍人,所以就非得死在這裡」時,那種絕望到極點的自嘲表情……

他們不敢刺激她,陪著她收集資料策劃整個計謀,由煌切入奧特蘭斯軍方機密電腦,竊取採購資料、以及兵工廠數據,然後在今天切入會場主機,奪取播放權,將一切機密公諸於世。

而米莉,不管他們好說歹說,她就是堅持要親自進入會場,所以他們妥協,煌連會場警戒系統都侵入了,他則在會場外隨時待命,一把槍放在口袋裡,做好亡命大逃亡的準備……

好在成功了!

從後照鏡看著縮在後座的米蕾莉亞,看著她環手抱著自己,低垂著頭,煌嘆息。

「穆大哥,這個。」轉了放在腿上的電腦,螢幕上是一個地圖。

「知道了。」穆方向盤一打,車子飆向煌指定的地方。

這個時候……也許只有米莉「最討厭的人」能夠將她拉出瘋狂崩潰的邊緣吧?!

天啊……要是讓瑪琉知道他帶兩個小鬼做這種危險的事情,他大概會被罰跪算盤,外加一個月不准進房睡……

怎麼說也得擺平現在這種狀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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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扎克,我的臉色看起來怎麼樣?」

「比死人更像死人!」

「……喔!」

……

「伊扎克,現在呢?」

「蒼白的像鬼。」

「……你不能說點好聽的形容詞嗎?」

「……哼!」

……

「伊扎克,這樣好些嗎?」

「跟牆壁差不多吧。」

「……」

……

「伊扎克……」

「KUSO!迪安卡!你給我KUSO的坐好死啊?!人又沒有回來你像個跳蚤一樣跳來跳去是想怎樣?!」一拳大力搥在桌子上,桌面的東西跳起一公分,然後東倒西歪的倒在飽受摧殘的桌面上。

「……我只是想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好看點……」不然米莉會害怕啊!

迪安卡露出一口白牙,屌兒啷襠的笑容看起來有夠不正經,但是眼神卻很擔憂。

他的身體狀況伊扎克不讓他去可能會發生突發狀況的會場,為了避免被送一根麻醉針壓回殖民地的醫院,他只好妥協的來到這間旅館,然後由伊扎克聯絡煌他們,讓他們把米莉帶過來……

好擔心,很擔心……他在意米莉的狀況。

電視二十分鐘前的實況轉播讓他一顆心差點從嘴巴裡蹦出來,連伊扎克也傻眼了五秒鐘。

米蕾莉亞的舉動簡直大膽得過份,挑釁又強勢,一點也不像他們認識的那個米蕾莉亞會做出來的舉動。

然後,看著米莉的眼神,他明白了──她是在乎他的,她因為他而悲傷憤恨……這不要命的舉動,是因為他而來的!

米蕾莉亞˙哈烏……她是一個只要付出感情就絕對無比認真深情的女孩,所以她才害怕付出,因為她曾經用了情,動了心,卻在突然失去的失落絕望中,學會瘋狂……

「她在乎你。」看著電視,伊扎克簡單的說著事實,「而且絕對不討厭你。」

一個女人真心討厭一個男人,怎麼可能因為他受傷而憤怒成這樣,更別提那種哀傷到極致的眼神……

皺眉,迪安卡又開始焦躁。

受傷昏迷前一天米蕾莉亞的失控讓他很擔心,她的精神狀況……現在還承受的住嗎?

他還沒來得及抹去她的悲傷啊……

沉思中,聽見開門聲。

迅速一抹臉,在抬頭的同時,凝重的臉色已經消失,換成有些邪氣的笑容。

「喲,米莉,好久不見啦!」

跟著煌和穆進屋的米蕾莉亞呆了呆,這才抬頭,臉上空茫震驚的表情看得迪安卡好心疼。

「怎麼了?米莉?是我啊……」輕快的語氣帶著捉弄人的活潑,輕眨的右眼是一慣的輕挑。

「……你……為什麼在這裡……」大腦也片刻短路的米莉訥訥的問。

他不是應該……在加護病房嗎……?

「想妳,所以就來了。」

八百年沒變過的討厭答案,八百年不變的討厭笑臉,八百年不變的討厭的人……

強迫封閉的心防再度亀裂著,一陣陣碎裂聲,心防後面是連她也不敢察覺的心事。

不,她討厭他……最討厭……是討厭……

愣怔的視線中,讓她討厭的人影緩緩走到她面前,每一步都緩慢沉重……因為他身上有傷……

「別哭,米蕾莉亞……別怕我……也別討厭我的感情……給我一個機會愛妳……米莉……」低沉緩和的嗓音,溫柔深情的陳述……

不要……她……討厭他……

淚水不知何時沾濕了她的臉頰,模糊了她的視線……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學會無聲哭泣。

「妳可以打我,可以罵我,可以討厭我……但是別哭,給我一個機會保護妳……我想看著妳笑……」有如醇酒一般令人回味的嗓音早已不復昔日輕率隨便,反而沉穩眷戀得讓人輕顫。

他為什麼要改變態度……為什麼不保持那種讓她討厭的痞子樣……為什麼……

「我討厭你的自以為是……」討厭他總是闖入她的小世界,不給她一點可以喘息的空間。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哽咽著。

「我改。」

「我討厭你的笑容……」討厭他總是笑著惹她生氣,笑著逼出她應該自己承受的壓力……討厭他笑著笑著……笑得她無可奈何……

淚水流不停,她看不清楚讓她討厭的笑容。

「我盡量改。」

「我討厭你一直對我逆來順受……」討厭他一直容忍她的任性與煩躁,討厭他一直縱容的微笑,討厭他總是在以為她看不到的時候露出苦澀的心情……

她不想傷害他,他卻趕不走;罵不聽,硬是侵入她想保有的自我空間……害她一次次的失控傷害他,讓她自己也心疼難過……

「米莉……我無法對妳生氣……」迪安卡心疼的道。

她也討厭他的甜言蜜語……聽多了心更痛……為什麼她總是在傷害他……

「……我討厭你的溫柔……」討厭他總是看穿她的難過……討厭他每次都精心挑選禮物送她,然後她拒絕時小心翼翼的掩飾失望……

「我對別人一點也不溫柔。」

「我討厭你的眼睛……」看得她心慌意亂無處可躲……

「……妳喜歡什麼顏色的?我去配戴有色隱形眼鏡……」這個他改不了哇!怪老爸老媽把他生得這個顏色的眼睛?!

「我討厭你無聊的笑話……」瞪他。

「……抱歉。」如果他說的不是笑話呢?

佇立在他身前低著頭哭泣的女孩突然往前走了一步,輕輕靠在他懷裡,哭得更難過了。

「我討厭膽小的自己……討厭傷害你的自己……討厭不敢去愛的自己……」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我討厭你的職業、討厭你的個性……討厭你會跟托爾一樣拋下我離開……」

溫柔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腦,迪安卡無奈的抗議:

「米莉……我不會離開妳……妳忘了我最會纏人了嗎?都已經纏上妳了,為什麼會放手呢?」

「我不知道……我喜歡一個人……一個人的時候我才笑的出來……」愛上一個人又失去的痛,讓她為愛卻步,寧可孤單一人。

她很膽小,膽小得不敢再接觸讓她幾乎崩潰瘋狂的情愛……因為戰爭她體會到現實的殘酷,她根本不知道也沒把握什麼時候會失去心愛的人,既然如此,她寧可當個逃亡者,縮在自己的蝸牛殼裡,不去觸碰。

可是她的蝸牛殼,被這個討厭鬼敲破了……

「傷腦筋,我喜歡兩個人在一起耶……」迪安卡心疼的嘆息,雙手遲疑了一下,終於攬上她纖細的身子。

「……我討厭你……」哽咽哭訴的說著,雙手卻已經抓住他的衣服。

看來她不只是個怕受傷的小女人,還是個彆扭又死鴨子嘴硬的小女人……

「讓妳討厭吧!只要妳知道我愛妳就可以了。」迪安卡毫不在意的笑了。

他會把她的心保護好,慢慢等待她真的接納他進入她的世界,然後牽她走出絕望的空間……

「米莉……相信我……我會愛妳直到妳離開這個世界的一刻……我絕對會比妳晚死,不會再讓妳嚐到同樣的傷痛……所以,讓我愛妳……」

他瘋狂愛上這個女人,只有她能讓他思念得魂牽夢縈、魂不守舍;只有她能引起他全心全意的迷戀;只有她能令他甘願費盡全身氣力去寵溺……只有她……

這樣的誓言或許會被別人罵說瘋狂,但是為了她,他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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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終究不老實,因為自己明白他是個非常吸引人的男人,自己知道有可能會愛上他,所以先一步說服自己討厭他,只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傷。

我討厭他……每說一次討厭,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代表著我又被他吸引一分……

今天,他將成為我的未婚夫,而我送他的討厭理由大概已經夠塞滿他買來專程為了來地球探望我的專人穿梭機,但是他到現在還不知道我已經把討厭當喜歡來說了。

他還是呆,對我非常好,一在我面前就變傻瓜,總是不好意思的呆笑,然後手忙腳亂的錯誤百出……

我的一個笑容可以讓他樂上老半天,他的朋友都拜託我不要在他開會前對他笑,以免會議中出現一個只會傻笑的廉價擺飾品。

只要我收下他的禮物,他就可以滿足一個月,時常發愣想著下一個禮物要送我什麼。

我還是全世界跑,所以常常買各地的特產或紀念品給他,偶爾也會送他幾件衣服,然後被他的好友拜託再多送幾件,因為他一天天穿穿不膩……

面對他我總是好氣又好笑,憂鬱跟悲傷倒是忘個精光。

我忘不了在戰爭中死去的男友,但我肯定自己愛上這個調整者傻瓜。

我的書就要出版了,這最後一章節我始終沒有在網上刊登出來,因為我知道他總是偷偷上網注意我每天每天的心情。

這一章是訂婚禮物,故意不買戒指讓他失望,然後期待他看到我寫說愛他時的傻模樣……

我說過你把我寵壞了,對吧?親愛的未婚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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