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者多勞,能者多勞,能者多勞……嗚,他無能行不行,他不要多勞啦!

無數次企圖以這句話安慰自己繼續走下去的白彥海在看到柳煜颺身上從左胸劃至右邊腰側的血痕時終於崩潰了。

「你你你你你,你哪弄來這道傷的?!」他失聲尖叫。

「白兄,傷口不深。」柳煜颺苦笑安慰,「有人幫了我,我沒事。」

在那危急之時,那長髮的主人用自己的劍救了他,結果反而自己受了傷。他想出手去救,另一名男子已經先行帶走了他。

疑問,至今仍盤繞心底。

那個人,是麒兒嗎?

「又來了,別告訴我你又看到他的背影了。」白彥海自動自發的開始協助柳煜颺包紮傷口。

「是這樣沒錯。」他也很坦率的承認。

「老天,基本上只要披頭散髮又瘦一點的人都很容易被你『錯看』吧?別這樣,該清醒了!」他垂下頭,哀聲嘆氣的說道。

「……抱歉。」

「你不用道歉,是我失態了。」一抹臉,白彥海只能繼續說服自己,能者多勞!

柳煜颺將白布尾端打了結,穿好上衣,吞了顆護心丹後起身。

「你可以嗎?受了內傷,是不?」白彥海問道,遞了杯水給他。

「不要緊的,小傷。」他溫和一笑。

望著柳煜颺「用來騙人很好用」的笑臉,白彥海的眼珠子轉了一圈,然後更加喪氣。

「白兄?」

「你的說法和我的認知有差,再休息一下吧,傷口還在流血,要不要找大夫幫你縫合啊?」一根手指指向正以飛快速度滲透白布,又染紅外衫的血印。

低頭一看,柳煜颺蒼白的面孔浮現一抹歉然之色。

「那就麻煩白兄了。」原來,傷口還是比他想像中的深啊?!

頭開始昏了……

「什麼?」白彥海還沒反應過來就只能接住柳煜颺傾倒的身子,嚇得他魂都飛了一半,「快找大夫過來!」他對著正在收拾殘局的眾人大吼。

可惡,再不想點辦法,柳公子第一個撐不下去了。

木然的把柳煜颺交給大夫去急救,他一個人走到庭院裡的榕樹邊,難過的用力搥著粗糙的樹身。

「混帳,沒有人有辦法嗎……?封亦麒,你不會真的死了吧,快回來……柳公子需要你啊……」

柳煜颺身為懂得醫術之人,自然對保養身體非常了解,可是三年下來,他敢保證柳煜颺已經快被疲勞和心病拖垮了。

唯一能解除這個狀況,唯一有權利指著柳煜颺鼻子抗議,強迫他休息的人,只有下落不明的封亦麒一個人而已。

可是,無論他們三年來想盡辦法,就是找不到封亦麒這個人。

他就像是春雪一般,在陽光下被融化了,蒸發了,完全不留一絲痕跡,彷彿從未存在過。唯一能證明他存在的,只剩下碧泉劍和,在那斑白的桌上,幾乎快被柳煜颺用指尖反覆觸摸磨平了的刻字。

「師兄,不好了,師兄!」一個師弟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深吸一口氣,白彥海強迫自己偽裝出師兄該有的態度──不急不徐。天知道他快急死了,但為了安撫師弟的心,只好努力騙人了。

「什麼事?」

「師、師娘和小師妹她們……」他大口喘氣。

「她們怎麼樣了?」白彥海臉色一變。

「她們被困在晴霧峰山頂,師父和各派掌們想去救人卻……」

「卻怎麼樣?」白彥海追問。

「卻不知為何,內力盡失!」小師弟紅了眼眶。

「你說什麼?!」白彥海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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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各大派接二連三的遭到邪道人是無預警的奇襲進攻,各門派已不適合作為安置受傷的門徒或家人的場所。

為此,柳煜颺會商眾人,決定買下晴霧峰安置老弱婦孺。

所謂易守難攻,他們只要守好晴霧山莊,其餘人手便可無後顧之憂的與邪派周旋。

為了確保山上人員的安全,柳煜颺依地形設計了各式陣法,完美的封死了可以攻上山的路線,徹底鞏固了山上的安全。

誰知道一夕之間,燐幫和惡龍幫召集全部黨羽及依附者,加起來上百人改攻為困,滴水不露的包圍住整座晴霧峰,存心要讓他們彈盡糧絕。

消息一出,各方人馬紛紛趕來救援,卻是久攻不入。

眼看邪魔歪道愈來愈逼近山頂,山下的人更是心急如焚。山上有他們的師兄弟、妻子和兒女,有的人連老父母也在山上,可就算殺紅了眼,奮不故身的想殺出一條血路,卻也不是這麼容易的事。

就在危急之時,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他們竟然不知不覺的中了毒而內力盡失,倖存的只有後來才趕到的少部分援手。

原本在南方搶救同樣被圍攻的五大世家的柳煜颺和白彥海等人一得知,連傷口都來不及等到結痂就日夜趕路的趕回來。

「師父,師娘和小師妹……」白彥海焦急的道,「請師父答應讓徒兒夥同各派師兄們試著殺出一條路。」

一想到嬌柔美麗的吳曲恩被困,視她如親妹妹的白彥海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不成,在你們回來前幾派好手都試過了,結果不但攻不進去反而折損了好些人。更何況我們現在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中了什麼毒,內力盡失,去了也只是送死,還有內力的也只有你們幾個剛趕回來的,自己飲食起居小心點。」華山掌門憂心的道。

「可是……」

「今夜再和他們商量看看吧。」他制止了仍想開口說話的徒兒,然後沉默的離去。

「師……」

「白兄,尊師有他的苦衷,依現在的情況,即便是殺上山去,也救不了幾個人,反倒會使更多人被困。我們現在想的該是如何能擊退這些人。」柳煜颺拍拍白彥海的肩膀,自己卻若有所思的看著晴霧峰。

「柳公子?」

「包圍了十天卻不繼續進攻……想必是另有所圖,短時間之內不必擔心上頭的人了。」

「真的?!」

「應該是的,不然他們一天一天的砍樹,我的陣法也早就被破解了。現在既然不進攻,一定有其原因。」柳煜颺沉吟,「再觀察一、兩天,我去找對方領導人好了。」

所謂口出驚人之語就是指他的說法。

白彥海震驚的瞪著他,接著想也不想的拉住他。

「不成,絕對不可以!前天你為了擊退魔教頭子受了不輕的傷,現在冒這險太不要命了。讓我去,你在這兒跟前輩們討論救人之道。」

「不,這是我的責任。當初說服眾人以此安置家人的人是我;設計陣法的也是我,今日會逢此劇變,是在下的疏失。」垂下眼,柳煜颺道,握住碧泉劍的手卻又是如此的堅決。

「不是的,當初沒人會想到他們會如此耗竭人力……你這又是何苦呢?」白彥海急得跳腳。

「白兄。」無奈的輕喚,柳煜颺顯得有些為難,「這是我選擇的路啊。」

早在三年前,他選擇了對抗邪道人士而放開了抓著他的那雙手,從此以後,他無法回頭。

聽出話語中的弦外知音,白彥海忍無可忍的低吼:

「還不夠嗎?你明明已經知道再怎麼折磨自己,他也不會回來了!」

別人都說他是犧牲奉獻,性情溫柔不忍心旁人受傷所以捨己為人。但在他看來,柳煜颺只是在折磨自己,折磨逼走愛徒的自己。

一針見血的言詞讓柳煜颺慘白了臉。內心被看穿的感覺並不好受,但硬生生被迫想起麒兒更令他心底泛起疼痛。

「是的,他不會回來了,」無論他受傷或怎麼,再也聽不到徒兒又氣又惱的指控了,「是不是天底下的師徒都這樣?別離真的好傷神……還是我已經……」

忘不了。

在已經變成獨自一人的今天,他才明白了內心深處不被認可的情感。

是他救了麒兒,還是麒兒救了他?!

懷中空出的位子、失落的體溫,每當午夜夢醒,習慣性的想摟住不存在的人,最後呆坐到天明。

他愛他啊,在不知不覺中,他的心失落在總是看著他的人身上。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經化作往事煙塵,再也無法挽回了。

逆倫的話沒說出口,白彥海卻以了然。驚愕的瞪著柳煜颺卻說不出一個字,最後化作一聲長嘆。

「你現在知道為什麼我不自己去找他了?這樣或許最好……」

離開他也許是唯一的路,麒兒是那般的尊敬自己,若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是那般醜陋,想必會厭惡他吧?

若是那樣,就讓他膽小的希冀一下,奢望在麒兒心中,仍是只記得他好的那面。

「柳公子,你……」

「什麼都,不用說了。」

清風捲起他寬鬆的衣袖,他比起三年前削瘦多了的身影消失在迴廊的盡頭。

「你……那最錯的人豈不是我?是我打斷你們的生活啊!」白彥海氣急敗壞的朝柳煜颺的背影消失處怒吼。

時空流轉,不會變的是人還是心?

庭院裡桂花陣陣飄香,訴說著曾經擁有的甜蜜。

轉角暗處,原本只是想來替封亦麒探探情報消息的襲風瞇起眼,看著先後離去的兩人。

「或許,羅煞那小子擔心太多了。」他低聲沉吟。

就因為那個害羞的小子,重返江湖的他們現在才仍是在四處攔截邪道人士殺來洩憤──

其實是排遣無聊。

可是如果柳煜颺也有那個意思,直接搶人就可以了……

有時候還真覺得這一對有點煩人!兩個都有意思就直接打包送入洞房就好了,幹嘛花個三年在無聊的思念上。

思想不按倫理道德走的襲風不爽的在心中咕噥。

他討厭多事,更討厭不乾脆的事。沒談過感情的他又怎知道感情不是三言兩語就解得開的。

搓搓下巴,襲風突然開始猶豫要不要告訴封亦麒這件事。

告訴他固然好,但是如果造成他不顧一切想搶救柳煜颺就不好了。反正只是去談個條件,死不了的啦……

可是,這次是白無常領軍吧?!

想起那個使毒的貨色,襲風無奈的決定折返去告訴羅煞這個壞消息和好消息。

希望那小子不會拖著他闖大軍,他可是非常、非常的愛惜生命!

不怕死、不會死,不表示就愛拿生命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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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

接連趕路的封亦麒和襲風在一次無聊對話中注意到沿途道路驛站和客棧的角落畫著各式各樣的怪圖案。

一般人可能會以為是小孩子的塗鴉,但他們看得出是各大派邪道兄弟的召集令。

他們原本預定朝柳煜颺所在的地點前進,但一直閃入眼簾的圖印有些礙眼,再加上襲風從正道人士那裡竊聽到的情報,結論已出。

「怪怪,這些傢伙想背水一戰嗎?」封亦麒蹲在牆腳,仰頭看著襲風。看來他們這次的目的很可能就是要殺了所有正道份子,其中當然也包括了柳煜颺。

毒蛇代表黑龍幫,蠍子代表使毒,紙傘是召集令……各派的暗號交雜著,簡直是大雜會。

「可能吧,有大行動。」初步判斷至少有十幾個幫派響應。

「要救嗎?!」他在問同伴的時候也問著自己。

「我不幹。」

那樣衝上山去只會讓自己也被包圍然後身陷險境,他從不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更何況對手是白無常那傢伙,不小心點吃虧的絕對是自己。

「可是師父會去。」

這才是他猶豫的重點,沒有柳煜颺,他哪管別人的死活。

「那我們從旁攔截,先斷其後援,再殺他個措手不及。」襲風淡淡開口。

知其計再反用其計,這樣勝算大多了。

「來得及嗎?」事情攸關柳煜颺的性命,他不得不小心。

「我們聯手,要殺到潰不成軍不是難事。」

只要用盡殘酷與強悍的手段,交織下來的血腥場面便能讓大多數的人喪失戰鬥意識四處奔逃,這樣就夠了。

「同感,轟轟烈烈的幹一場吧。我很好奇自己的實力變得如何。」

三年來,只有每天和襲風切磋武藝──一開始是襲風不想讓他整天呆呆出神而刻意出招惹他,後來卻變成習慣。就算因為想見柳煜颺而偷偷下山,也為了掩飾身分而不敢隨便大展身手,因此他很期待這次的機會。

「呵呵!」

大概也只有這時才能聽到襲風的笑聲,無情、噬血的笑容。

討論完了,他們懶懶的走回位子上,招了躲在一旁的小二。

「上菜,好吃的全拿上來,吃得飽便成。」

「我可沒銀兩。」封亦麒醜話說在前。他全身的家當都留給柳煜颺了。

「從不期望你。」襲風冷哼。

笑話,這三年他向他拿過銀子嗎?!

右手手掌一翻,一錠沉殿殿的銀子拋給小二。

「是是是,小的馬上送上。」

「襲風,你要淌這混水?」

咬著筷子,他突然想到襲風一向最討厭管閒事了,就算是他沒事做無聊好了,怎麼真的有興致一路陪他跑遍大江南北?!

「不行嗎?」

「你有什麼企圖?」

不能怪他不識好歹,實在是襲風此時的作風和以往差多了。

看著封亦麒防備的眼神,襲風笑了,卻換來警告的視線。

「我不過是想看看能讓豹子變家貓的人是什麼樣子而已。」而就他所見,是個把拖泥帶水的個性傳染給羅煞的人。

封亦麒馬上皺眉,惱怒的瞪著襲風。

這小子暗指他變溫馴了?

「想死嗎?!」威脅馬上揚起。

「你會動手嗎?」他依舊是那個不在乎的調調。

「不會……但是只要你有傷害師父的可能,我會動手。」冰冷的視線掃向襲風的俊顏。

以外形來看,三年下來封亦麒陰柔的外表並沒有改變多少,反而那股媚惑人的氣質因為他眉宇間的輕愁被托顯的更加姿色萬千。光是那雙同時融合冰火的瞳眸就不之迷煞多少人了,再配上黛眉、英挺的鼻樑、略帶嘲諷而總是微微上揚的櫻唇,那張臉出現在人世間就是個奇蹟。加上他身子骨本來就纖細,修長的四肢趁出良好的身段,不仔細看還會以為他是足以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

若再配上總是一臉淡漠卻英俊有型的襲風,怎麼看都是才子佳人,只不過他們的對話血腥暴力到足以列入風化管制。

「你認為我會傷他嗎?」挑眉,他靜靜的反問。

「我不是你。」意思是不知道他會不會。

低頭猛吃送上的菜餚,封亦麒無意隱藏自己的殺氣。

「我以為你該信任我一點。」輕揚的嘴角與其說是難過倒不如說是滿意。

「我們是同一類人。」封亦麒不領情的輕笑。

同樣的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師父對他是重要,但對襲風而言只是隨手可殺的人,難保會發生什麼事。

聽到他的答案,襲風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喝了口茶。

「我目前無意與你為敵。」

至少他現在很滿意這種狀況。

目前嗎?!封亦麒側著頭,邊餵蒼羽吃東西,一邊掃視周遭的狀況。許久之後,才點頭。

「哪天想死時記得告訴我一聲。」他會直接了結他的。

直接的話語被旁人聽到搞不好會以為他們是世仇,襲風抿唇,接過小二用防水油紙包好的包子,走出客棧。封亦麒任蒼羽停在他肩上,跟著走出門。

「騎馬嗎?」襲風突然問道。

「可以啊。」

他們專注的聽著由遠而近的馬蹄聲,算好時機輕功一施展,翻上自身旁長揚而去的駿馬,各自出手擺平馬背上的人,然後取而代之。

嗶!蒼羽不贊同的揚翅低鳴。

「吵死了,他們也不是什麼好貨色,跟蹤我們幾天了。」封亦麒不耐煩的道。

這隻鷹比他還受師父教化,一隻知書答禮的鷹……嘖!

八成是看他們一路出手闊氣才想討點銀兩花花,只不過,獵人與獵物之間的界定一向模糊。

用力一夾馬腹,一陣煙塵後,他們已經消失在遠方,只留下呆楞在店門口的店小二。

「好邪門的功夫……」店小二傻眼。看不出那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有這種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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