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們常常打著愛或大義的旗幟,說是為了誰好,殊不知自己才是將傷害擴大的那個人。以愛為名,真的就可以把無數不合理的理由合理化了嗎?

……

……

卡佳里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看著站立身前,神色不安的兩人。

他們,一個是從小陪伴她長大的女侍,說是她半個母親也不為過;一個是她在戰後挑選出來的心腹,是她少數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你們能不能告訴我說,獲得我全心信任的你們,竟然私自決定了我該不該拿到某些信件,這樣子,我該拿你們怎麼辦呢?」

人的氣質會隨著環境變化,而卡佳里經歷了戰火的焠鍊,在戰後重新接任國家首長一年多以後,一種氣勢應此而生,只要她認真起來,那種氣魄足以讓以為自己最熟悉她的瑪娜也不禁感到害怕。

「卡佳里小姐……我……」瑪娜委屈的看著從小看到大的小姐,「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妳因為阿斯蘭難過了……卡佳里小姐每次都因為他哭泣,既然分手了,煌先生又何必一直寄有關他的信過來呢!」原本還有些畏縮的話說到最後開始理直氣壯,「這樣太差勁了,一點也不幫卡佳里小姐考慮……」

所以說,她就仔細考量「為了她好」,把所有煌寄到家裡的明信片和信件中有關阿斯蘭的部份全部抽掉了?卡佳里瞇起眼,沒有說話。

好個為了她好……好到讓她就這樣什麼也沒察覺的過了一年──一個國家首長在自己家裡面竟然收不到信?!連她自己都不相信了,這樣牽強的理由也虧煌願意信任她。

在這幾年內,她的脾氣被磨掉很多,其中改變最多的就是,就算內心氣憤不滿,就算沮喪難過,她也已經學會用面無表情的強硬冷傲來掩飾掉所有情緒浮動。

「你呢,佛列,你又是因為什麼理由,把那幾封信給弄掉了?」

「我無法辯解。」年輕的秘書平靜的道,依然是那身不卑不亢……當初,她就是欣賞他跟阿斯蘭同樣的氣質,才在眾多優秀的人才中選他當作貼身秘書的。

「你只要告訴我你把信抽掉的時候在想什麼就好了。」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輕敲桌面,她在某次談判的過程中學到,手上一些細部的小動作可以給對手增加壓力──儘管自己什麼也沒想。

她知道自己年紀輕,也沒有拉克絲那種沉穩與氣質,所以她只能吸收所有有利於增長自身氣魄的技巧,並且盡可能的做到。

「……奧普需要您,這是我們的自私。」承受她的視線,佛列終於愧疚的地下頭。

他在當時唯一的想法就是,失去了她,奧普將無法在戰後重振,所以怕她因為思情拋下國家,也怕她為此而分心猶豫。

卡佳里看著他,忽然感覺到疲倦。

曾經,這樣的「需要」與信任是她怎麼樣也奢求不到的,不管她怎麼努力,每個人看得都是各自的政治利益與前途;如今,她得到了「認可」,國家需要她,政治需要她,人民需要她,和平需要她……卻不知道為什麼,開始感到難以呼吸。

「好了,我累了,你們出去吧。」揮手,她轉過椅背,看著落地窗外的景色,不理會他們,也沒有再出聲。

「卡佳里小姐……」瑪娜還想說什麼,卻被佛列拉住,他輕輕搖搖頭,示意她跟他出去。

房門打開了,卡佳里的聲音再度響起。

「既然我背負著卡佳里˙由拉˙阿斯哈之名,就不會讓奧普的理念蒙羞,也不需要誰來幫我決定事情該怎麼做。不要再辜負我的信任,我能信任的人不多了……出去吧。」

關門聲在遲疑片刻後才響起,從落地窗可以清楚看見他們躬身行禮的倒影。

這是從父親身上學會的「御下之術」,她一直不希望改變跟瑪娜之間的關係,可是這種情況不能再嚴重下去,一個會自己決定該不該告知她某些消息的侍女與秘書,很糟糕。

今天只是事關阿斯蘭,最壞的結果就是她無法得到煌等人的諒解,從此失去最後的血親與朋友,為此心痛的只有她,但倘若改天變成別的事情了,則可能會鑄成大錯。

所以,她必須威壓。

但是……讓所有人對自己忠心耿耿,一絲不苟的忠實執行命令,嚴守上下之分……感覺,很寂寞。

「父親大人……您是怎麼做到的……」

疲憊的低聲呢喃,她閉上眼,回憶起當初坐在這個位置上的雄偉身影,那種充滿威嚴,卻又有些孤單滄桑的模樣。

當立足點已在世界頂端,身旁沒有任何人的時候,該向誰伸出手?

不……站在世界權力頂端的人沒有資格向誰尋求幫助與慰藉,她的手只能用來支撐更多人的期望與生活……

……

平穩擱置在椅側的手只稍微顫抖,又想起了昨夜,被自己握在掌心的那隻手……

@@@@@@@@@@

──他總是不斷的在問著自己,有什麼資格守護她。曾經,她想告訴他,愛不需要資格;後來,她開始反問自己,有什麼資格接受他的愛。究竟是誰先錯開眼,當初那個能夠坦率擁抱的自己,消失在何時?!

……

……

靜靜闔上最後一本資料夾,卡佳里揉揉眉心,再次把所有文件檢查一遍,最後才按下電話通訊紐,要辦公室外的佛列進來把文件拿去處理。

窗戶被強風颳得發出輕響,每次到了這個季節,暴風雨總是說來就來。

「佛列,準備直升機,我要去島上,明天開會前會回來的。」

自從知道真相起,她大概一兩個禮拜會抽出一天,在入夜後到島上,靜靜陪他一晚,又在天剛亮時離去。

並痛讓他的體力跟警戒心都大打折扣,不但容易沉睡,睡了也不容易醒,雖然心疼,但不得不感謝這樣的狀況讓她有機會可以陪伴他──在他完全不知道的狀態下。

「……今晚?可是閣下,今晚有暴風雨……」正在收拾文件的佛列冷靜的提出建議。

「小型暴風雨罷了,真正的暴風雨季節還沒來呢。」卡佳里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意圖。

「遵命,閣下,請您多注意安全。」看著嘆息離去的佛列,琥珀金色的眼瞳有些難過與迷濛。

她開始懷疑起自己當初的用心了,佛列很多表情都跟阿斯蘭很神似,就像剛剛那個蹙眉為難的表情,幾乎讓她快要產生錯覺,以為又回到了四年前,身旁的保鏢大人正很不客氣的罵著自己「笨蛋,太輕率了,安全問題怎麼辦」。

那時的她被公事壓垮了,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罵她傻瓜的次數愈來愈少,她給他的笑容也愈來愈少,到最後,兩人的相處倒真的像是首長與保鑣了……偏偏她又是個魁儡首長,連維護他,別讓人輕易侮辱他都做不到。

玻璃窗上,倒映著自己的臉龐,感覺卻很陌生。

那是她的臉嗎?是她的表情?!雨水淋在玻璃上,看起來好像眼淚。

上一次自己露出笑容……是在什麼時候……?!

幽幽的祖母綠耳環,在光線下閃著深邃迷人的光澤,恍惚大雨間,讓她想起了……他溫柔的眼神。

……

……

熱帶島國氣候,總是炎熱、潮濕,微風夾帶著海水的鹹味,吹來了故鄉的味道,偶爾的暴風雨會吹去所有悶熱,洗滌一切的罪惡污穢。

小時候,她喜歡淋雨,總是被瑪娜抓回來罵,大毛巾當頭蓋下,粗魯的摩擦著她濕淋淋的腦袋,父親大人總是嚴肅的看著她狼狽不堪的被毯子包裹塞到沙發上,溫暖的大手像是拿她無可奈何似的揉揉她的頭髮。

第一次跟他見面時,她即使被綁著雙手也喜歡淋雨,她喜歡雨水清冷的感覺,也喜歡下雨的氣味。她一直都是個沒有女人味的野丫頭,也只有他會因為她臉紅,還傻愣愣的一腳踩空滑到水坑去。

他還陪在她身邊的時候,遇到這種突如其來的大雨,他總是二話不說的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到她頭上,拉著她在雨中奔跑。

……

「阿斯蘭,我喜歡淋雨啦……外套……」

其實她不是很懂他的體貼,因為她對於這些紳士禮節什麼的一點興趣也沒有,會那麼彆扭的想把外套還給他,大概是因為他的溫柔讓她有些無措與害羞。

「不行,小心感冒……跑了喔。」

牽著她的手溫暖有力,她看著他認真凝望前方的側臉,出神。

傾盆大雨在頃刻間將他從頭到尾浸濕,柔軟的藍髮柔順的貼在他臉頰與頸側,勾勒出十分完美的線條。

總算跑到騎樓底下,他看著她,確定她的狀況,然後像是覺得頭髮礙事似的,扒開濕淋淋的瀏海,露出被墨鏡遮掩的俊美臉龐,水珠隨著他的動作飛散,濕透了的衣衫貼著他精悍的碩長身軀,連她都意識到這樣的他有多迷人,更別提騎樓下其他女性,更是看傻了眼。

「……男性費洛蒙過分氾濫……」她第一次心頭發酸,小聲嘀咕著。

「誒?」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快被四周飢渴女性剝光的小白鼠依舊滿臉無害。

如果一個男人只是俊美,或只是可愛,她都可以無動於衷的不把他當男人看,可是……當俊美與可愛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呢?

「卡佳里,妳會冷嗎?臉有點紅……」

啪!雙掌馬上貼上他過份困惑的臉頰,沒好氣的開罵。

「笨蛋!」

她轉身就跑,跑出騎樓,不理會他懊惱皺眉的動作,扯下他的外套丟給他,在雨中張開雙臂,任憑大雨沁入肌膚……

……

「卡佳里,別在這裡淋雨,妳想被雷劈嗎?」

溫柔又無奈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卡佳里依舊仰著頭,站在雨中。

「阿斯蘭睡了,妳可以進來了。」煌又道。

阿斯蘭睡了啊……

卡佳里輕扯唇角,發現淋雨還有一個作用──可以掩飾淚水,這樣她可以輕易的哭泣,而不用怕被誰發現。

狂風撕扯著耳膜,雨愈下愈大。

曾經,阿斯蘭無奈又懊惱的罵她是隻愛淋雨的貓,然後抓著毛巾,強迫喜歡頂著一顆濕淋淋的腦袋亂跑的她擦乾頭髮,卻渾然不覺自己身上同樣被淋了個溼透,結果雨水順著他的髮滴到她肩膀上,惹得她同樣跳起來抓著毛巾追殺他罵他不愛惜身體。

過去的夢,好遙遠……不該貪戀,卻忍不住留戀。

「卡佳里?」煌的聲音有些急了。

「……我只是在想事情,煌,你不認為淋雨很舒服嗎?」

「這不是一般下雨天!這叫做暴風雨!」懊惱的紫瞳在黑暗中狠狠瞪著她,其中隱藏的只有關心與牽掛。

她仍然看著他,站在原地,嘗試扯高唇角,卻只感覺與水流到眼睛裡面,又從眼角流出。

像是被她氣得沒辦法了,煌直接抓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往屋裡走。

低頭看著他的手,卡佳里臉上閃過沒有人察覺的脆弱。

上一回,他牽著自己的手,走在這片沙灘上……是什麼時候?!

是遺忘了,還是不敢想起來?

人心太脆弱,所以開始學會──戴上面具,微笑。

@@@@@@@@@@@@

我們常常會聽到有人說「因為我愛你,所以....」,
可是值得深思的,
「愛」這個字,
真的有偉大到把一切不合理的手段合理化嗎?

位高者的孤獨,屬於王者的孤單寂寞,
既然選擇了獨自飛上高空,
就注定寂寥.....

等到卡卡利開始區分出犧牲與成長後,
也許會發現,
空出一隻手來牽他的手,
並不難......
@@@@@@@@@@@@@

──他很內斂,不善於表達感情,偶爾彆扭撒嬌,從來不說他需要她……雖然她也從沒跟他說過,她很慶幸有他陪在自己身邊。曾經疑惑,他究竟是需要她,還是只是背負她的重量,為此感到不安,進而心痛放手。直到手臂上傳來疼痛的力道,耳際模糊的呻吟中全是自己的名字,才知道……她自以為是的認定,依舊不停的在傷害他與她。

……

……

卡佳里不確定是什麼吵醒了她,或許是窗戶玻璃的震盪,或許是強風的呼嘯,一直在床邊看著他發呆到凌晨才睡著的她,沒有多久就驚醒。

來不及看清楚黑暗中的景色,曾讓她冰寒入骨的警鈴聲再次響徹濱海的小木屋,她的手同時被用力握緊。

「呃……」床上的男人發出難過的低吟,緊緊抓著她的手的動作也不知道是反射性還是在祈求幫助。

啪!門被打開了,室內迅速恢復光明,相對刺眼的燈光讓卡佳里忍不住瞇起眼,看著她熟悉的身影飛快的衝到身旁。

「煌,阿斯蘭他……」焦急的出聲,她只能回握阿斯蘭的手,感覺到一開始把自己握得發疼的力道正在減低,顫抖虛弱的手指,勉強在肌膚上留下凹陷痕跡。

「該死!」曾經溫柔靦腆的棕髮青年瞪著床邊發出刺耳警鈴的精密儀器上頭的數據,喃喃咒罵,快速跑到櫃子邊拉開抽屜與冷凍櫃,乒乒乓乓的翻找出需要的藥劑。

他們都沒發現,在聽見卡佳里焦急的聲音時,閉眼皺緊眉的阿斯蘭忽然睜眼,因為痛苦而迷濛的翡翠綠瞳深深的看著床邊的人影,那抹耀眼的金……

「卡佳里……」像是不敢置信的輕喚,呼吸不順讓他抓著自己胸口的衣服,另一隻手卻死命的更握緊掌心中熟悉的溫度。

「啊?」對上他的眼瞳,卡佳里心慌的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他怎麼……醒了……不對,現在不是擔心這個的時候……

「妳……」急促的呼吸斷斷續續,他努力想說些什麼。

「笨蛋!阿斯蘭,我在這裡,所以閉上你的嘴,給我專心努力呼吸!」白痴都看得出來他已經近乎缺氧到臉色泛了,更別提那可怕的氣管抽氣聲。但這傢伙卻執著的只想跟她說話,蠢到拼命把空氣在往外吐……

她想也沒想的罵道,不料他臉上閃過的表情既懷念又脆弱,讓她不由得一愣。

下一秒,他的五官忽然被痛苦扭曲,整個人蜷曲起來,發出極力忍耐卻難以承受的壓抑呻吟。

「煌!」卡佳里嚇得轉頭朝還在櫃子那頭不知道磨菇什麼的人吼道。

「馬上好。」煌頭也不回的道。

馬上好?!那就「馬上」啊!為什麼那麼慢……

咬著嘴唇,卡佳里心疼的撫摸阿斯蘭的臉,想幫忙卻無從幫起。

不經意間,注意到他的手從胸前鬆開,緊抓著被單,顫抖抽搐卻勉強的朝自己伸來,她茫然的握住那隻手。

為什麼……都那麼難過了,還堅持要朝她伸出手……

「卡佳里……」

蘊含著深刻情感的呢喃,在身體的折磨中,執著的低喚她的名──模糊而清楚的反覆嘶啞輕喃,有著記憶中不曾聽過的依戀與思念。

如果是理智的他,是絕對不可能這樣明白表示這些情感,儘管內心熱血溫柔,表現出來的卻是有些距離的冷淡,因為他的個性拘謹冷靜又自尊心強,而且容易尷尬害羞……什麼樣的折磨,會讓他痛苦到意識不清,根本分不出現實與夢境,才會這麼明白的表達出他的受傷與無助……

她覺得臉頰有點濕,有點熱,胸口疼得幾欲窒息,耳畔仍一次次的聽見他寧可讓自己更痛苦,也堅持要呼喊她的沙啞呢喃。

「可惡……」咬緊下唇,嘗到鮮血的滋味,她再也不想顧忌什麼,直接坐到床邊,傾身讓他可以靠近她,伸出沒有被緊握的手環住他的頸項,將心疼的表情埋入他的髮。

他的身體好冰冷……再也沒了記憶中的溫暖……短促的呼吸喘息顯示了他的缺氧度,可是他不願停止對她的呼喚,一次又一次的……將所有思戀化成具體的聲音──卡佳里。

抓住她的手力道真的不大,隨便就可以扯開了,感覺上卻沉重強烈,怎麼也無法拉開……

「……阿斯蘭,聽我的,你專心呼吸,我會在這裡……」她感覺自己只能虛弱的哀求,內心的愧疚與心疼將她長期的自我武裝衝潰,而內心的封印在哭泣,因為他……而流淚。

煌回到床邊,拍拍卡佳里的肩膀。

「給我點空間,妳這樣我沒辦法幫阿斯蘭注射。」

「嗯……」卡佳里連忙抬起頭,讓煌可以伸手將注射管探到阿斯蘭頸側注射,另一手直接扯開阿斯蘭的上衣,不理會崩落的釦子,數著脊柱將藥物打入。

他的動作熟練無比,就連數著秒數計算藥效是否足夠,又迅速補上第二針、第三針的動作,也像是已經做過幾百次的俐落。

那麼,這樣表示……阿斯蘭經常承受這樣的痛苦嗎?

下意識的摟住在藥效發作中,整個人逐漸癱軟下來陷入昏睡的阿斯蘭,感受著掌心下的肌膚,琥珀金的眸子愣愣出神。

消瘦的背……跟記憶中差好多……

……

……

「阿斯蘭是屬於那種穿著衣服看起來瘦的類型吧?」

某一次,因為有事找他所以直沖他房間,忘了敲門就直接打開房門進去的她,意外撞見他更衣的過程。

沒有害羞,沒有慌張,那時的她還不太懂男女區別,只是看著慌忙轉身背對她的他那線條流暢的挺拔背脊與背肌,發出奇怪的感想。

「誒?」阿斯蘭沒有轉身,但她不難想像他滿臉的無奈與害羞。

「因為我還以為你跟煌一樣瘦呢,結果現在才知道你肌肉很結實。」忍不住上前戳戳看,結果是害他整個人差點躲到衣櫃去。

「卡佳里……你能不能先讓我穿衣服?」因為她的動作整個人往前竄,差點一頭撞上衣櫃門的阿斯蘭啼笑皆非的道。

「穿啊,我又沒阻止你……哇!你也有臂肌跟腹肌耶!怎麼練的?我可以摸摸看嗎……」一直想鍛鍊出肌肉卻很難成功的她非常好學的詢問。

背對她的人忽然全身僵硬,接著,她看見他把臉埋入手掌心,嘆息,狀似懊惱無奈的扒了扒頭髮,再也顧不得害羞,轉身就強行將她轉了個方向,往房門口推去。

「妳先出去讓我穿衣服。」

「小氣!」

「這不是小不小氣的問題,等我兩分鐘。」他嚴肅的道,然後鄭重關上房門。

一直到房門重重關上,她才注意到,剛才的他,連耳根都紅了,就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

……

……

「卡佳里,沒事了,阿斯蘭睡著了。」

煌的安慰似遠而近,她花了好幾分鐘才反應過來。

什麼睡著了?!根本是昏過去了吧?

「妳去梳洗一下吧,阿斯蘭剛才吐了,妳衣服弄髒了。」煌的聲音更加溫柔,疼惜無奈的嗓音也不知道是因為誰。

吐……對,阿斯蘭到最後甚至因為過度喘不過氣而反胃,因為胃中什麼食物也沒有,只有乾嘔的胃酸與膽汁。

「阿斯蘭……每次發作都這樣嗎?」她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說出口的語音沙啞而虛弱。

這不像她的聲音,她在離開他們的這一年半以來,從來沒有如此軟弱過……

她期望煌給她否定的答案,這樣她就可以重整內心的戒備,強迫自己抬頭挺胸的離去。

「……這次還好,算是中度發作吧,輕微發作妳上次看過了……可能因為這陣子暴風雨比較多,氣壓太低,空氣濕度又太高,所以他跟著不舒服。」

煌的口氣是強裝的輕快,他是希望她不在意的,可是她注意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中度?那嚴重發作是什麼?中度發作都已經這樣了,嚴重發作還能怎麼樣?」

問題在她能自我克制前就已經問出口了,她看著煌,內心非常想捂住耳,因為有個聲音在心底說,聽完以後,她將失去想要努力前進的方向。

煌看著她,沒有說話,解答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重度發作會抽蓄,冷汗,氣管收縮、嘔吐、幻覺、耳鳴、甚至心肺衰竭、休克。」

「卡西亞!」煌低斥,「我以為妳該明白阿斯蘭不希望卡佳里知道他的狀況。」

「我最不明白的就是這個!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假裝不在意?!阿斯蘭哥哥假裝他不在意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假裝不在意跟卡佳里姊姊分手;煌哥哥你假裝不在意卡佳里姊姊說斷就斷,又假裝不在意阿斯蘭哥哥每次發病受的折磨;卡佳里姊姊假裝不在意阿斯蘭哥哥,假裝自己非常堅強,可是假裝的結果真的比較好嗎?阿斯蘭哥哥每次痛到意識不清就會叫卡佳里姊姊的名字,煌哥哥總是會一個人在海邊吹海風站上一整晚,卡佳里姊姊每次來都看著阿斯蘭哥哥到天亮,你們明明都同樣難過!這樣太奇怪了嘛!明明說和平到來,大家都會幸福的,那為什麼我身邊的人為了和平,都只有痛苦跟折磨……」

看著淚水一直掉的少女,煌歎息的把她擁到懷中,知道在這些日子,她同樣承受了不少壓力。

幸福是每個人的期望,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擁有幸福……是哪一步走錯了呢?曾經期許的幸福快樂……在哪裡?

……

卡佳里沒有吭聲,她只是低頭看著靠在自己懷中昏睡的男人,根本無法思考。

她不想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她只想知道……該怎麼樣治好他……

那個總是說著要保護她,總是一臉冷靜到近乎冷漠,笑起來卻溫柔俊朗的男人,怎麼會是這個模樣……

那個自尊心極強,責任感極重,老是把自己累得不成人形,還容易用思緒困死自己的男人,怎麼可以忍受自己變成這個模樣……

她必須不知道,因為他不會允許自己成為她的負擔;她必須不知道,因為她無法握緊他的手,即使他再需要她,天亮以後她就必須離開,然後繼續用雙手撐起國民的期盼與整個國家的理念;她必須不知道……否則……她將無法狠心讓自己離開他……

但,她就是知道了啊!

知道了他所承受的折磨,知道了他的心意,知道了他的脆弱……也知道了,隨時可能失去他……

反映在琥珀金瞳中的那隻手,再也找不到記憶中的修長勻稱。

她一直很喜歡阿斯蘭的手,看著他端杯子、拿筆寫字、敲打鍵盤,或者是探手撫摸她的髮……修長的指節與粗繭總是透出一種充滿強韌與溫柔的感覺……

可是現在,那雙手手背上佈滿針孔,青筋血管交錯,瘦到幾乎沒有肉,只有一層皮包裹住修長骨骼,膚色是青白到充滿虛弱的死氣……

……

哪,阿斯蘭,告訴我……每每徘徊在這樣的痛苦中,是什麼樣的意志支撐你撐下來的?我的出現,會增強你的意志,還是摧毀你最後的防線……?!

「……你們準備一下,」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話,「帶阿斯蘭搬遷到阿斯哈家的別墅去。」

「卡佳里?!」煌低叫。

「這裡對他的健康影響太大了,接下來的暴風雨季節會要了他的命的!搬到阿斯哈家的別墅,那裡光是空調就對他比較好。」手臂上被他抓出了紅印,痛,卻沒有比心痛。

「卡佳里,妳冷靜一點,萬一被外界知道的話,其他代表那邊……」煌努力的要對她曉以大義,雖然他也知道住到那裡對阿斯蘭的症狀來說會比較理想。

「我會讓他們閉嘴!你們明天等風雨小了就過去,我會安排人手先把屋子打掃好的。」她語氣堅定的道。

琥珀金的眼瞳挾帶著凌厲的魄力直視煌,直到他歎息的點頭答應,才又低頭注視阿斯蘭蒼白的臉色。

到底是她太貪心,還是從頭到尾,她又走錯了?!她不知道。

混亂的腦中只剩下唯一一個聲音──不能夠讓他繼續這樣,一定要做些什麼……

@@@@@@@@@
用卡卡利的視角虐A........
虐得好不過癮(被打)
而且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年紀到了(不明發言),
忽然好喜歡寫人性.....(冏)
果然我是被法理學報告影響到了嗎(汗)

我覺得卡西亞這個角色在這篇文章裡面扮演了一個很重要的地位,
她是最真、最直率的一個女孩──
在其他每一個人都為了許許多多外界理由而開始偽裝、假裝自己的當下,
只有她最直接的表達出心痛、不甘、憤怒等等情緒....
藉由她的口,
可以講出很多依照他們的個性不可能說出口的沉重。

人長大了,
背負的東西愈來愈多,
可以感受的東西也愈來愈多,
不知不覺間,
當初那個敢說敢作敢衝動的自己,
已經距離好遠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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