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攻擊鋼彈返航,機艙中彈!」

……

「艦長,福拉卡少校說要再出擊!」

……

「……真是的,怎麼可以讓小孩子搶鋒頭……」

……

「我可是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男人呢……」

……

「瑪琉小姐,戰爭結束了,大天使號請在收容攻擊鋼彈後返航……」

……

「攻擊鋼彈收容完畢!」

……

坐在艦長席,瑪琉一直到現在才終於鬆一口氣。

沒事了……他回來了……沒有像之前那樣……

「永恆號的狀況呢?」胸口陣陣疼痛,視線有些昏眩,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忘了呼吸好一陣子了。

「也已經返航了。」身為CIC的米蕾莉亞報告道,又補充一句,「少校被送到醫務室了。」

這種事情原本不該發生在軍艦上,但是大天使號與其說是軍事制度倒不如說是一個大家庭,這樣子的報告讓人會心一笑。

「艦長,交給我就好了,只是返航而已,如果遇到零星攻擊,永恆號那邊會出動攻擊自由跟無限正義的,妳先休息一下沒關係的。」身為掌舵士的諾伊曼笑道,他的能力也是備受信任肯定的。

訝異的環顧眾人,瑪琉笑了笑,轉身飄出艦橋。

到了醫務室,才打開門,就聽見他的聲音──

「啊……真的沒事……喂!多少尊重我……痛……」

「嘛……你們是不是在偷報復啊?我都說我……呃……」

他一向是個配合的病人……怎麼這次吵成這樣?

瑪琉疑惑的走上前幾步,然後看見他被剪開的衣服底下,那鮮血淋漓的傷口。

瞪大眼,目光無法移開,新的傷口冒著鮮血,還有幾片金屬碎片插在肉上,舊傷疤痕遍佈,有些是她知道的,有些是她不知道的……

心疼的淚水在眼眶打轉,抬手捂住嘴,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我知道我身材很好啦,但是如果妳肯把視線從我的腹肌移到我臉上,我會更高興一點。」

不正經的取笑,讓她生氣的瞪他。

可是這一瞪,卻差點瞪出眼淚。

他額頭上也纏的繃帶,都痛得臉色發白了,卻還是望著她笑。

「艦長,妳管管他好不好?都傷成這樣了還堅持只要簡易包紮就要到艦橋去……」醫務班大吐苦水。

「喂喂,拆我台太過分了吧?」尼奧咕噥著,幾個護士開始偷笑,臉上緊張嚴肅的表情也稍微消退了。

他有著好人緣,大天使號全艦上下都跟他處得極好……無論他是穆還是尼奧,都沒有人能真的討厭他……

「已經返航了……戰爭結束了……放心休息吧。」瑪琉勉強微笑道。

她有些暈眩,軍人當然不會有血暈──至少她本來以為自己沒有。

但是看著醫生拿個醫療用鑷子一片片抽出金屬碎片,卻感到視線中的鮮血在擴大……然後腦袋也開始發昏。

「瑪琉……妳要不要先出去?」尼奧關心的問,眉頭因為一塊較大片的銳利異物被抽出而皺緊。

雖然已經麻醉了,但是因為他之前堅持要走到艦橋,特別限縮的局部麻醉成效不彰,雖然減輕了痛苦,但是也夠他痛出一身冷汗。

「我在這邊……」勉強笑了笑,瑪琉握緊手,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才可以。

尼奧笑了,雖然因為疼痛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有些僵硬,可是他笑得很開心。

「那麼,坐到這邊來吧……」扭頭比比自己枕邊的空位,他笑道。

瑪琉沒有反對,轉身拿了一條乾淨的濕毛巾,坐在枕頭邊幫他擦汗。

尼奧專心看著她,她低頭看他的角度在她臉上造成深深的陰影,迷濛的角度讓他很安心……

溫柔體貼,有些軟弱卻韌性十足,責任感強,愛逞強,認真,老是喜歡把事情一肩扛……可是,是個可愛的女人……

明明跟他有些輕浮的個性是兩極化的差距,偏偏就是無法移開目光……

專心凝望她的尼奧沒有注意醫生在艦長的暗中示意下,替自己注射了鎮定劑。

視線逐漸模糊,意識開始模糊,卻固執又頑強的堅持看著她。

「……瑪琉……如果我已經……如果我……妳還會……」

如果我已經弄髒手,如果我已經不再是原本的那個人,妳還會願意……愛我嗎……

昏昏沉沉,連尼奧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些什麼,只是隱隱約約感覺到,柔軟的唇,輕輕貼上唇角。

籠罩他所有知覺的,只剩下熟悉的香味……

@@@@@@@@@@@@@@@@

當大天使號秘密停入奧普的隱藏基地以後,眾人總算可以說是真的放鬆了。

但是對身上有傷的尼奧來說,卻沒有在宇宙輕鬆,地球引力引使他必須腳踏實地的走路,腹側的傷口總是會被牽扯到。

儘管常常可以看到他被痛得皺眉或抽氣,他的身影仍然不安分的出沒在基地各處。

「穆大哥……」正在跟維修班討論怎麼重整殘破的攻擊自由鋼彈的煌在瞥見入口的身影時,嚇得摔了水瓶,急忙衝上前扶住他。

被醫療班嚴重聲明需要「安靜休養一個月」的人怎麼又跑出來了?

「小子,你那朋友怎麼回事?」尼奧拍拍煌的肩膀,讓煌拉過他的左手,從腋下扶持,接過他的大半體重。

怪熟練一把的……該不會以前也這樣扶過他吧?

「阿斯蘭?」忙著把他撐扶到一旁坐下的煌愣了愣,然後無奈的笑了,「因為卡佳里在鑽牛角尖,什麼都聽不進去,所以他很無奈。」

「牛角尖?」

「嗯,卡佳里要阿斯蘭回去殖民地,因為她看出阿斯蘭有新的想走的路。」

面對一直迷惘的好友能找到新的方向,煌是心存祝福的,只是同樣也擔心起阿斯蘭和卡佳里這兩個對他意義不凡的人,該如何堅持彼此之間的感情。

明顯的,一直以來都很堅強的卡佳里決心讓阿斯蘭離去,她希望阿斯蘭能快樂,能不要有牽掛,看在他們眼裡好心疼,因為她只記得要讓阿斯蘭幸福,卻忘記要讓自己開心。

「……這樣嗎?」尼奧飄了眼不遠處坐在無限正義腳邊,明顯垂頭喪氣的阿斯蘭,「你們怎麼說?」

「我們說……這該由他們自己決定,阿斯蘭知道該怎麼做的。」

「可是你的眼神有點危險喔!」

「……呃……卡佳里畢竟是我妹妹……而且我怕阿斯蘭也開始鑽牛角尖……」被點明了眼中一閃即逝的堅決,煌無辜尷尬的苦笑。

除去戰爭以外的時候,他仍然是溫柔單純又容易害羞的大男孩,尤其是跟極為熟識的夥伴在一起時,似乎會適時的露出讓人會心一笑的可愛面,是有心還是無意,也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姑且不論這個,尼奧想了想,推推煌。

「叫他過來,然後你可以去忙你的了。」

「穆大哥?」他想跟阿斯蘭說什麼?

「去去去,趁我還沒被逮回醫務室實快把他抓過來。」噓聲催促聽起來倒像是在趕小狗還是蟲子。

煌滿頭霧水的將阿斯蘭找了過來,然後不放心的離開──依他的個性,是不會硬要留下來聽的。

「找我嗎?」阿斯蘭打起精神微笑,「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天知道煌那小子是用什麼理由把他找來的……尼奧白了他一眼:

「得了,你能幫我痛嗎?我現在最需要幫忙的就是止痛!」

他是個非常風趣的人,除去必要時刻的正經犀利以外,更多數時候都帶有些許頑皮的孩子氣和灑脫率性。

阿斯蘭低笑,在尼奧身旁坐了下來。

尼奧似乎並不急著說什麼,只是左顧右盼的看來看去。

阿斯蘭在沉默中也繼續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陷入某種沉思。

「誒,阿斯蘭,戰爭結束了,你打算怎麼辦?」狀似漫不經心的一問,阿斯蘭抬頭,略微吃驚的看著尼奧仰頭觀看不遠處在維修的大天使號的側臉。

「我……還沒下定決心……」

既然他不只是個戰士,同時也是阿斯蘭;阿斯蘭也不只是阿斯蘭,同時也是阿斯蘭˙薩拉……他有屬於他的責任……

想做的、應該做的……要去做的……站在選擇點的分歧道路中央,他開始不知道該往哪裡前進……

他以為提起這個話題的人會跟他說教,或是勸他自己想想……沒想到尼奧轉頭看他,露出笑容:

「該說真巧嗎?我也一樣啊……」

「什麼?」阿斯蘭有瞬間的沒反應過來。

尼奧的笑容消失了,表情深思中帶些迷惑和遲疑:

「要走要留……我也是一樣在猶豫……」

「要走?!」阿斯蘭嚇了一跳,「可是瑪琉小姐她……」

「我知道……可是在我的記憶中我可是地聯的貴族啊!貴族有屬於貴族的責任,就算我是叛軍,還是有種難以割捨的責任感……」

所以,儘管他已經確定自己是穆˙拉˙福拉卡,儘管他猜測很可能地聯是故意給他這個記憶牽絆住他……對於國家的責任感仍是拉扯著他的心……

戰爭時沒察覺,亦或是因為戰事吃緊所以忽略,可是在閒置下來的這幾天,那種感覺就變強烈了……

阿斯蘭苦笑,他也有這種感覺,或者他比尼奧更煎熬,因為對他來說,他是派崔克˙薩拉這個罪人之子……他該贖罪……對這個世界……

曾經,他選擇留在卡佳里身邊,拋棄身分,拋棄力量……結果是,他什麼也無法幫她分擔,只能看著她煎熬,看著她難過……

如今,面臨再一次的選擇機會,他開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他不想走回頭路,不想再傷害彼此,不想再看著她難受卻無能為力……可是,就算選擇另一條路,她還是受傷了……

「身為男人,要嘛就不在意女人,把女人當衣服,穿膩了就丟……」

「什麼?!」阿斯蘭不敢置信的低叫,對於責任感強又思想保守的他來說,尼奧的說法簡直讓他目瞪口呆。

「我就知道你學不來的……」尼奧笑了起來,「既然如此,就擔起男人該擔的責任,別讓女人哭泣,別讓女人不安,讓她微笑,讓她幸福……」說著,眼前又是瑪琉略帶憂傷的笑容……他知道她還是不安,知道她還是悲傷……因為他……

無能為力嗎?

他可以做什麼的,為了她……只要他下定決心!

「可是……我做不到……」阿斯蘭苦澀的低語。

種族、身分、立場、責任……他跟卡佳里都背負太多相同的東西,無法逃避,只能放棄……真的是這樣嗎?

他不甘心……他不想放開她……

「為什麼做不到?」尼奧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為了別讓她哭泣,我爬都從地獄爬回來了……嘛,也許不是很順利……」自嘲的取笑自己三兩半的記憶,尼奧盯著阿斯蘭翡翠綠的眼瞳:

「阿斯蘭,是男人,有時候就必須放手一搏,就該放膽一賭……誰說只有兩條路的?離開,留下……真的沒有第三條路了嗎?她要的不多吧?!你要的也不多……既然如此,也許真的還有辦法也說不定……都還活著,就不要這麼快絕望放棄……至少,我決定了該怎麼做了……這是我之前猶豫過的,給你做個參考吧!」

搭著阿斯蘭的肩膀吃力的站起身,他知道自己該回去了,因為這個時間瑪琉差不多會去醫務室探望他,他如果沒出現在病床上,想想有點可怕……

「少校……呃……」發現自己又叫錯的阿斯蘭有些尷尬的楞了愣,直覺的等待尼奧的糾正和抱怨。

可是尼奧只有笑一笑,然後聳肩:

「真的叫不慣上校或是尼奧˙羅阿諾克這個名字,就叫我穆˙拉˙福拉卡吧……也許,不用那麼生疏?除了大叔這個稱呼以外,我都沒差!」尼奧開玩笑道。

反正名字有不過是個稱呼,在大天使號上,他的稱呼起碼有五種以上,幾個月的並肩作戰下來,不管叫哪個不都算是在叫他?

他對地聯可沒有多忠心,尤其是愈來愈受瑪琉吸引的現在,他只想開MS去轟了竄改他記憶的傢伙──如果他沒有忘記,如果她還是穆˙拉˙福拉卡,或許,瑪琉就不會用這麼悲傷複雜的眼神看著他了……

「穆大哥,謝謝。」阿斯蘭笑著改口,他依稀抓住了什麼,現在只需要自己想通就可以了。

拍拍阿斯蘭的肩膀,沒有再多說什麼,留一些私人空間給阿斯蘭自己去想想,尼奧……或者現在該稱呼他為穆,慢吞吞的走開。

「穆大哥,你是如何下定決心的?」阿斯蘭在他背後問。

「……她在哭,她的眼神悲傷卻強顏歡笑……打從看穿的一瞬間,我就知道自己該想清楚了。」沒有回頭,擺擺手,走人。

看著他的背影,阿斯蘭有些感動。

他的個性獨立不喜歡依賴人,從小又是獨生子,與父親也稱不上很親近……這還是他第一次與父親(?)兄長般年長的男性討論問題……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但那一聲「穆大哥」可是叫得心甘情願極了。

現在……就輪到他去思考第三條路在哪裡了……

@@@@@@@@@@@@@@@@

一腳踏入醫務室,穆的臉上出現的一絲慌張與尷尬,如果可以用漫畫特效來表示,也許他已經滿頭水滴型冷汗了。

坐在病床旁邊的女人聽見開門聲轉頭,眼角還有一抹可疑的水光……

「你回來啦?」瑪琉笑問,努力用笑容掩飾自己的失態。

穆嘆了口氣,她以為他不知道嗎?又不是真的瞎了。

她不是個軟弱的女人,

「瑪琉,」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到床邊坐下,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淚,無奈的笑著,「我只是出去走走,別生氣啊!」

儘管彼此都心知肚明,他還是決定裝作不知情。

起碼,在適當的時機到來前,不宜說破。

「我……」瑪琉被他這麼一提,才想到自己是在等他等到無聊時,聯想起難過的事,眉宇間的迷濛哀傷轉為怒意,「醫生說你必須在床上好好休養的!」

「一個人在床上好無聊,不然……妳陪我?」吊高的語氣,頑皮的眼神,他等著她上鉤。

「嗯……」等等,兩個人在床上?陪他在床上?!

才應了一聲就察覺他的文字陷阱,瑪琉脹紅臉,又羞又氣的瞪他!

「哈哈哈……」開懷的大笑,附帶懲罰是腹側的傷口疼到讓他冒冷汗,可是源源不斷的笑意止不住,害他笑到不停抽冷氣。

「你……」無奈的看著他抱著肚子,又疼又愛笑的模樣,瑪琉也沒脾氣了。

說真的,穆以前並不會拿女性成員開玩笑,雖然有時後輕挑,但其實並沒有在言語間輕薄的意思……那……他剛剛是什麼意思?

在……挑逗她?!

眼看他笑不停,甚至誇張的半趴到床上去笑了,瑪琉沒好氣的輕拍他的背。

「不要笑了!把傷口弄裂了,小心我找軍醫把你綁在床上!」

「嗯?」才努力順過一口氣,濃濃的笑意讓他分外想開玩笑,「綁在床上?妳不會吃醋嗎?我可是很受歡迎的,萬一……還是妳有那種嗜好?」輕眨右眼,開成人玩笑的下場是被枕頭砸到頭上,外加一句惱怒的笨蛋和生氣的關門聲。

跑掉了……

躺在床上,穆按著發疼的傷口,隱隱約約的覺得以前自己似乎也有把她氣跑的紀錄……

反正跑不掉的……他等著看她知道自己的決定後,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只是……

「真是蠢……竟然因為一滴眼淚就慌了手腳……」若非如此,他哪會對她開這種玩笑。

打從第一眼見到她起,下意識的,她總是認為他十分讓人敬佩以及憐愛……這兩種感情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本來就是種怪事。

可是,他偏偏就是奇怪的這麼認為的。

後來,知道的愈多,慢慢了解到過去發生的事情,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那種感覺。

以戰友的身分來說,他敬佩她;但身為一個男人,他迷戀憐愛她……可是他的個性平時輕挑,看起來好像什麼甜言蜜語都敢講,但說穿了,真正面對她,反而不會說好聽話,甚至連安慰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安慰嗎……

看著垂散臉頰旁的半長髮,穆眼中閃過一道光芒。

他決定了!

他要愛她……如果她愛的是穆˙拉˙福拉卡,那他就以那個身份陪在她身邊活下去,儘管那個身份據說已經化為宇宙塵埃……

爬起身,從醫務官的桌上找了把剪刀,走進浴室──

@@@@@@@@@@@@@@@@@@@@

她或許永遠也摸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

前天下午被他氣跑,晚上所有人都被他嚇到。

因為,他把頭髮剪短了。

不安分的從醫務室跑到餐廳跟大家聊天,奧普的軍服穿得不成樣,領口打開,袖子捲起,談笑風生,臉上表情神氣活現,餐廳內笑聲不斷,熱鬧萬分……如果不是他臉上的傷痕太過鮮明,她幾乎都要以為,他還是穆,未曾離開過……

她不知道自己在鬧什麼脾氣,他就是穆,已經沒有必要懷疑這一點了,甚至幾乎所有人都開始叫他穆……

可是她總覺得不安害怕,好像承認了他就是穆以後,會失去某些重要的東西……

搖搖頭,瑪琉強迫自己專心與維修班做最後討論。

戰爭結束後,永恆號繼續隱藏在宇宙,大天使號及機體則回到歐普借重曙光社的力量整修。

而在阿斯蘭已經決定回去殖民地後,為了配合他,煌等人決定整備完成後,將無限正義運回永恆號;大天使號及攻擊自由則會秘密潛返馬爾奇歐導師的島上……

那麼……他呢?

他可願意與她一起回去那個和平寧靜的島嶼?!

……

她都快搞不清楚自己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了!

他是個在這方面不喜歡把話挑明著講的男人……過去她可以了解他……可是現在,由於她的迴避,以及他的若有似無……兩個人中充斥的無比曖昧的情感,卻又好像什麼也沒有……

今天是倒數幾天維修了,卡佳里也抽空跑過來,因為她知道,等到他們隱居後,要見面可沒這麼容易了,有些事情能快談好就快談好。

阿斯蘭回去殖民地以後,卡佳里的眼神總帶有抑鬱寡歡的思念,可是她嘴硬的說著沒關係,用笑容和工作逃避分手的悲傷……

那麼,她自己呢?瑪琉自問。

如果他離開了,她還能說服自己穆已經死在宇宙,已經為了保護大天使號化為塵埃……可能嗎?

她……還能看著他唯一留下的軍帽,想像他依舊在她身邊嗎?!

嘆氣,一隻手捂著額頭,瑪琉反省自己的自找罪受。

她到底是……在幹什麼啊……

「瑪琉小姐!」在一旁做維修調整的煌揚聲叫著,右手舉著調整紀錄板。

瑪琉先是一愣,然後低頭,看見自己手上的紀錄板。

對,她要把這個交給煌才對……真是……再這樣丟三落四的怎麼行呢……無奈的笑著,將心力放到該做的事上面。

「我……」

正想走過去,突然看見入口處出現三五個人影。

他們穿著工作服,手中卻拿著……槍!

「趴下!」近乎本能的叫著,聲音回盪在空氣中,驚慌的人聲和槍聲同時想起。

「卡加里!」奇薩卡在第一時間驅動人手保護首長。

「拉克絲!」煌想也沒想的回身撲倒陪伴在他身邊的長髮少女。

一時間槍聲大響,外面湧入更多的敵人和趕來救援的自己人,瑪琉跟沃爾菲德打了手勢,卻找不到穆的身影。

還在猶豫,卻聽見孩子的哭聲。

一干人順著聲音望去,看見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站在空曠的地上哇哇大哭,他原本一個人在電腦區玩的很高興,一時間的動亂連大人都手忙腳亂的,更別提是個還不懂事的孩子──那是程式班班主任的孩子,維修調整已經到了尾聲,他便帶孩子來透透氣,因為孩子已經有幾個月沒見到爸爸了……

為什麼會在那裡?!

驚慌感吞噬理智,母性本能驅使瑪琉衝出掩蔽物,極力想將孩子從槍口下救出,同一時間跑出去的還有護子心切的父親。

「嘖!」沃爾菲德等人連忙開槍掩護。

一名殺手殺氣十足的舉槍,打算利用這孩子一舉擊殺幾名重要人物。

躲不掉……瑪琉閉上眼,死命的抱緊孩子,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他。

砰!砰!砰!

槍聲連響了好幾次,穿插著重物撞擊聲,以及眾人的驚叫。

「穆大哥!」

聽見煌的嘶喊,瑪琉慌忙看去。

害她好幾天心神不寧的男人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正跟前幾秒想槍殺她的殺手在地上扭打,兩人的槍都掉了,他的左肩胛和腹側……被鮮血染紅……

白色軍裝上鮮血刺眼……他的背影在瞬間跟被燒融的攻擊鋼彈的背影重疊了……

不……不要……

被穆形容成溫柔的咖啡色眼眸中,盈滿痛苦,瑪琉毫不猶豫的舉起持槍的右手,朝著一旁瞄準穆的殺手開槍,然後槍口一轉,低喊:

「穆!」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是「上校」,也不是「你」……

穆一腳踹開那個殺手,沒有再去扭打,反而側身翻開,讓瑪琉一槍了結他。

「這年頭的女人真不好得罪……」負責支援的沃爾菲德咋舌,看著瑪琉又是一槍擊斃一個殺手。

撿起自己因為從高處跳下,在扭打中飛出的槍,穆沖回瑪琉身邊,一把抱起她懷中的小孩。

「走!」呆子才繼續待在空地當靶子。

在戰友們賣力掩護下,幸運的,一直到終於進入掩蔽範圍,他們都沒再受傷。

「我還不知道妳槍法這麼好……比我好多了!」穆慘白著臉扯開笑容,將嚇到哭不出來的孩子塞回瑪琉懷裡,「沒想到妳這麼喜歡小孩呢……以後我們也生一個。」

他猶在擠眉弄眼,想平復她驚嚇緊繃的心,沒想到她卻哭了出來。

與記憶中殘酷無情的訣別太過相似的場景讓瑪琉只能捂著臉流淚,顫抖著雙肩,低聲嗚咽……

緊繃的心弦一但被切斷,湧上的悲傷怨懟怎麼也壓不下來。

背景槍聲逐漸消失了,穆溫柔歉疚的看著她,在有人走過來查看時,要他們將孩子抱走,拒絕了立即包紮傷口。

「妳終於肯在我面前哭了……」一直以來,她都是一臉強忍著淚水微笑的悲傷表情……

抬起右手摸摸她的頭,將她攬入懷中。

「你騙我……」瑪琉哽咽的低喊,「你說過你會回來的!你騙我……」

他明明說過……會帶著勝利……回到她身邊的……

可是他食言了……就在她眼前,被白光吞沒……什麼也不剩……

她甚至沒有機會多了解他一點,她甚至沒有他的照片……剩下的只有他的軍服……只有短短的回憶……

她根本沒有機會認識戰爭以外的他是什麼模樣,也沒有機會跟他好好聊聊……

說著會回來……溫柔親吻她、擁抱她的男人……卻說了謊……

她發誓過再也不要愛上駕駛員的……因為心愛的人很可能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他吸引了她的心,奪走了她的心……卻一樣的傷害她……

「我回來了……瑪琉……雖然也許遲到了很久……過程也不太順利……」穆心痛的低聲安慰,親吻她的,溫柔的抱著她。

這種命運到底該怎麼算?

他與她都感謝能讓彼此能再度重逢,可是一個沒了過去的記憶,一個只能看著心愛的人遺忘一切……

他不是不愛她,只是她就好像是曾經夢裡的愛人,跟他記憶中的事實沒有一點關係,夢境也備忘得一乾二淨……愛她,變成了毫無根據的本能,隨之而來的還有更多不確定與心痛慌亂……

她不是不愛他,只是他看起來好像一個陌生人,用心愛的人的身體在說話,有著跟心愛的人同樣的聲音、習慣、表情、小動作……可是他的記憶中沒有她,連她都在懷疑會不會心愛的人從來沒有回來過……

複雜、迷濛、猶豫、痛苦……

受到彼此吸引,卻因為理智而感到遲疑;想愛……不敢愛……因為一切太虛幻……

但,他清楚知道……他們相愛!

「瑪琉……」穆輕喚,「我愛妳,我的眼、我的手、我的心都知道我愛妳……再給我一次機會……相信我,我真的回來了……」

真的……他回來了,這一次,他會陪在她身邊……別哭……

我回來了,哪裡也不去……所以,別為我哭泣……

@@@@@@@@@@@@@@@

禍不單行這句話,對穆來說也許很合適。

本來靜養了近七天,好不容易可以下床到處走動串門子了,馬上又挨了兩槍,只好重新回到醫務室病床上躺著去種磨菇。

不過這次好多了,起碼有美人相陪,十天下來,兩個人的感情又更穩定了些。

然後,到了要隱居的日子──

飛機穩穩降落在小島上,煌從駕駛座跳下,幫忙打開機艙艙門,伸手就要扶他。

「去去,扶你老婆去,少把我當成老人家!」穆沒好氣的把他趕走。

說得煌害羞的紅了臉,尷尬的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無辜的神情引來一陣輕笑,外加幾句調侃,還是拉克絲主動搭著他的肩膀下直升機,替他解了圍。

瑪琉看著穆明明吃痛不便卻又愛逞強的表情,無奈的笑了。

伸手去扶他,讓他半靠著自己走。

「我扶總可以了?太愛逞強不是好習慣呢!」

「我可是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男人呢!這點小傷算什麼?」穆打哈哈的笑道,有些好奇的左顧右盼這座小島。

前幾天瑪琉他們就先把大天使號停過來藏好了,又為了島上眾人生活所需物資奔走好幾天,他是因為身上有傷,才在今天最後一趟直接搭直升機過來。

從降落開始,他們便算真的退隱了。

「這不是應該叫做打不死的蟑螂才對吧?」瑪琉故意跟他唱反調。

「嘎?」

眼見口才極好的穆吃了,眾人再度偷笑。

「算了,蟑螂就蟑螂……誰叫妳喜歡蟑螂?」馬上回敬。

「……你是想被丟到海底去當海蟑螂吧?!」羞紅臉的瑪琉佯裝生氣的瞪他。

噗!

「哈哈哈……」不怕死的沙漠之虎,安德烈˙沃爾菲德首先放聲大笑。

見有人當了替死鬼,其他人也不客氣的笑出聲。

「真是……」穆搖搖頭,認栽了。

不然他能怎麼辦?在左手半殘還吊固定帶的情況下跟這群傢伙打水仗不成?!

走進屋子,瑪琉有些遲疑要讓他住哪間房才好。

重建後的屋子房間不少,乾脆讓他自己選吧……

「讓我睡妳隔壁吧,方便樓臺會……」沒等她開口,穆主動笑道。

「誰要跟你樓臺會!」不正經!「你這模樣,連陽台都翻不過吧?」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

他說真的還是假的?!

瑪琉瞠目結舌的看著滿臉自信的穆,發現自己常常被他害得挺錯愕。

「算我怕你了……隔壁就隔壁……要找我從走廊走,三十秒就夠了。」

爬窗的話,搞不好只需要十五秒,但是不能再給他更多鼓勵了。

他們卯然一身的,也沒什麼行李,每個人頂多就是幾件衣服,裝成一個小行李袋,還裝不滿呢!

坐在床上,看著瑪琉動作俐落的替他將衣物放入衣櫃,穆忽然產生一種渴望,渴望能更接近她,更了解她……

瑪琉將他的東西整理完以後,回頭見他愣怔怔的望著自己,感到有些好笑,但馬上就發現他眼神中的渴望眷戀,心跳加快,一時之間有些猶豫要離開還是坐下。

穆就在這時朝她伸出手,平定心慌,她微笑,將右手放入他溫暖有力的手掌,坐在他身旁。

「怎麼了?」

「是個好地方。」穆真心道。

平凡簡單,卻是真正有「家」的味道。

在養傷的期間,穆更加篤定自己的記憶中有不少事情都是假造的。

例如他的記憶告訴他,他「應該」喜歡打獵……可是跟瑪琉一討論下來,才發現自己似乎喜歡游泳聊天多些……連嗜好都是假的,更別提其他理所當然應該記得的事情卻非常模糊,除去了「理應」記得的「大綱」以外,他甚至說不出在故鄉的家中有哪些他買回去的擺飾。

不用想也知道,就算他真的活著回去了,故鄉也沒有記憶裡的那個大宅……

他的人生建立在虛假之上……真正該屬於他的,他又記不得了……

穆˙拉˙福拉卡……他有著什麼樣的父母,有著什麼樣的童年,有著什麼樣的朋友……他全都一無所知……

唯一知道的,唯一肯定的,只有這群戰友,只有眼前的女人……

「穆?」

視線裡的女人關心的望著他,因為關切又更靠近些,他已經可以聞到令人安心的香味……明明用的是同樣配給的軍用洗髮精的味道,為什麼她的氣息如此香甜溫柔……

「嗯?」

「你累了嗎?要不要先睡一下?」瑪琉毫不掩飾自己的關心。

「嘛……」晃晃腦袋,穆打起精神,「美女,有空陪我散個步嗎?」

有些事情說出來只是徒增困擾,把握現在最重要。

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在幾個月內將瑪琉眼底的輕愁抹去──不管要用什麼方式。

「散步?」她露出了訝異的笑容,似乎不討厭這個提議。

「對啊,順便選選晚上烤肉的地點吧!」說起要玩,他的點子絕對不遜於任何人。

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一向寧靜的小島,今晚注定在熱鬧歡笑聲中度過了。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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