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軍隊中,女性是罕見的,是眾所矚目的,也是被歧視的。

就算有先天上與男人的區別,跟上男人的程度也是應該,稍有落後就會落得一句「女人要參軍就該有心理準備,別以為別人還會把妳當小姐呵護著」!

她本來就不需要被呵護……想被呵護她出現在這裡做什麼?!

夜晚的訓練室中,一個纖細的身影重複著單調的揮刀訓練。

「可惡……」手腕、肩背陣陣疼痛,詩河˙赫涅夫斯咬著牙,不肯認輸。

今天下午的刀戰,她敗的狼狽,不是她沒努力,而是敗在力氣不如人……她的對手非常懂得善用自身的身高與力氣,而那正是她用技巧無法彌補的……

揮砍的動作持續,直到一陣刺痛,她反射性的讓握不住的軍刀脫手。

鎗!金屬刀刃落在地板上,她愣愣的,看著自己的右手鮮血慢慢流出。

真好笑……她這是在做什麼……把手弄傷了,明天的實戰練習一定又會得到一句「女人就是嬌弱」的評語吧?

跌坐在地上,懊惱的抱著頭,把難過的表情埋在訓練服中,倔強的不肯讓淚流出。

才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哭了呢!她想保護殖民地的決心沒有這麼簡單……

但是……好難過……沒有人肯定自己的努力,努力了沒有成果,目標遙遙無期……說不沮喪是騙人的……

低落的情緒像是失控的一樣無法控制,筆直往最黑暗中跌去,她想阻止,卻無能為力的想哭……

「KUSO!妳在做什麼?!」

一聲斥罵,一個猛然扣住她右手手腕的力道,讓她怔愣抬頭。

她以為自己看見月光,一秒後才看清楚那是個背對日光燈的銀髮少年……正瞪著她。

「發什麼呆?KUSO!妳是笨蛋嗎?手受傷就要趕快處理,不然的話會影響到課程與學習的……」伊扎克˙焦耳罵著,慢半拍才想到對方是個女人,一個極有可能被他罵哭的女人,罵到一半的話突然中止了。

冰藍色的瞳眸警戒的瞪著跪坐在地上的少女,但其實內心一片手足無措──自幼由母親獨立撫養長大,伊扎克其實對女性是十分尊重的,只是天生個性難改,一急起來就忘了收斂口舌。

詩河還是茫然的瞪著他,事實上,剛才鋪天蓋地的吼叫讓她徹底傻了眼。

伊扎克就這樣跟她大眼瞪小眼了三分鐘,直到血腥味愈來愈濃。

「KUSO!」皺眉,咒罵,轉身走到架子上找出醫療箱,然後蹲到詩河面前,拉起她的手。

那雙手不大,卻傷痕累累,有水泡和磨破的水泡……食指的傷口是沒握緊刀時被割傷的……伊扎克輕輕挑眉,這些傷痕他半年前也曾經在自己手上看過。

詩河咬著嘴唇忍痛,任憑陌生的他對自己的手又是消毒又是上藥,鼻頭開始有些紅。

打從進入軍校以來,這是第一次被人如此關心照顧……雖然他嘴裡咕噥著的罵人聲從來沒有間斷。

「哪,止痛藥、消炎藥、外傷藥、磨出水泡擦的藥、水泡磨破擦的藥、石棉網、紗布繃帶、剪刀、固定膠帶……」替她包紮完的伊扎克一股腦的將東西往她身前放,「回去記得換藥,不想影響上課反應,上課前吃顆止痛藥。」

啊啊?這些……要給她?!

「這個……不是學校的嗎?」放在訓練室櫃子裡的……

「學校的東西會放在醫務室。」伊扎克面無表情的道。

這些是他不知道第幾次要半夜到醫務室拿藥以後,忍無可忍的自己去合作社搬回來的。

懶得理她,脫下制服上衣,只穿背心,原本想練自由搏擊,但念頭稍轉,看著地板上的軍刀,無聲的嘆了口氣。

「妳的刀?」

「嗯……」

「借我用。」說著,自動自發撿起了軍刀,刀柄上的血跡讓他又咕噥一句咒罵。

借……他用……?

「……我可以看嗎?」

要求脫口而出,因為剛才他在替她上藥時,她看見他胸口的年級標誌,這個人……是學長……

「隨便!」

這絕對不是想照顧她或同情她,她不需要照顧跟同情,她需要的只是學會屬於自己的技巧……所以他只是單純的練刀,那凝聚了他一年苦練的技巧經驗的刀光閃閃飛舞在寂靜的訓練室中。

詩河看得很專心,這跟教官呆板的招式指導不同,一劈一砍都是焠煉過的技巧。

他在指導她,她有這種感覺,雖然他滿臉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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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扎克真的搞不懂為什麼一個像洋娃娃一樣的女孩子可以發揮出這麼多蠻力,而且蠻力得很暴力……

「KUSO!技巧!技巧兩個字懂不懂啊?比力氣妳又比不過人家……」也許比的過某些男人也不一定,「妳要上的是戰場,戰場就是先把對手幹掉就贏了,不要硬拼,找到空隙暗中給他一刀就好……」

原本寧靜無聲的夜晚訓練室,在這個月開始,熱鬧萬分。

一開始,伊扎克習慣先小睡一下再到訓練室,詩河則習慣全部鍛鍊完再去洗澡睡覺,所以兩人一直被錯開了。

那天,因為詩河心情不好留晚了,遇見了伊扎克,後來,有時候是她留晚了,有時候是他早來了……反正莫名奇妙的變成兩個人共處一間訓練室,而且他會固定指導她半個小時──在她要回去休息前,然後才繼續鍛鍊自己的進度。

被罵的詩河隨手抹去妨礙視線的汗水,繼續揮砍的動作。

難得伊扎克心情好到願意跟她對打,而且還是看著她出招再指導,等於是一對一的指導戰,她高興之餘更是把握機會的將所有學到的揮砍挑劈都拿出來演練一番──然後被嚴重批評指導一番。

滿意的暗暗稱許,因為她的動作愈來愈精鍊,不枉費他罵那麼久……

眸中冷光一閃,伊扎克以左手隔開她的右手手腕,刀鋒貼上她纖細的頸子。

「妳習慣性的破綻該改了,還有,手被隔開的時候用格鬥技保命啊,腳可以踢過來……幹嘛?」她那是什麼奇怪的眼神?

「學長……」詩河眨眨眼,「刀戰可以使用格鬥技嗎?!」

「為什麼不行?難不成敵人拿刀妳連槍都不用了嗎?活命,幹掉對手,只要做到這兩樣,妳就成功了!」伊扎克沒好氣的道,但是他的確在解釋。

詩河跟他很像,因為太認真太在意輸贏所以有時候會腦袋不靈光,他身邊有迪安卡在亂叫著讓他突破思考侷限,有可惡的阿斯蘭˙薩拉當超越目標……所以他進步快,而她辛苦練習卻因為腦筋轉不過來,所以徒勞無功。

詩河低著頭苦思伊扎克的話,然後抬頭,認真的盯著他。

「學長,可以再來一次嗎?」

「來吧!」

退出適當距離,伊扎克點頭。

她是個好學生,學習力超強,不會鑽牛角尖,認真接受指點和批評,並且耐力韌性十足……充分滿足了他當指導的成就感。

也因此,非常沒耐性的他才會一再的順從她的對戰請求。

這一次對戰,詩河學乖了,充分利用自身靈巧的身手與速度,跟伊扎克打起周旋戰,冷不防的再抽兩刀,順便以格鬥技製造進攻縫隙。

明顯的,這次對打時間延長了近乎一倍半,直到她被拐倒為止。

半壓在她身上的伊扎克一把刀又貼在她頸邊,認真的藍瞳中清楚有著稱讚。

「自己注意一點,妳的體力比不過男人,所以打周旋戰不可以拖太久。」

「嗯。」

這一刻,他沒把她當女人看,她也沒把他當男人看,所以儘管姿勢曖昧,兩個人都無所謂。

算算時間,伊扎克沒理會她了,起身自顧自的走到訓練機前準備鍛鍊格鬥術跟自由搏擊。

「我可以看嗎?」身後,比一般女性略為偏低又冷靜的嗓音輕輕響起。

看?她要看到幾點?!

回頭,不滿的眼神射向她。

「明天早上沒課嗎?」他因為高一年級,所以早上的課都是第二節以後才開始,自然晚上練晚一點也沒差,她應該天天滿堂吧?!

明明看起來在生氣,聽起來不耐煩,卻是在關心她會不會太累……詩河淺淺的笑了。

「明天早上的兵法課教官請假,自習。」

面前的少年默默轉過頭,沒有同意沒有反對的默許了。

詩河坐在一旁,靠著牆,雙眼專著的盯著伊扎克的動作,感到安心和放鬆。

她在上個禮拜才得知他的名字,意外發現他竟然是名人──大她一屆有名的四人組,迪安卡、尼可、伊扎克、阿斯蘭……四個不管是在家世背景或本身實力都非常突出的菁英,尤其是伊扎克與阿斯蘭,還沒畢業各項成績都已經突破歷年來的最高紀錄了,只是……她還真的沒想過,已經這麼厲害的伊扎克,前面還有一個人嗎?!

所以……他才夜夜訓練?!因為他跟自己一樣不肯服輸……

真是個對自己嚴格要求的人啊,這樣不是很辛苦嗎……當然,她也沒資格這麼說就是了……

明天帶點點心給他吃好了……他她一個多月她都還沒付學費……無聲的笑在端麗的唇角綻開,這是打從她進入軍校起第一次滿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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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這種東西其實很可怕,隨著時間慢慢流逝,他們之間產生一種默契。

訓練喝的清水伊扎克會帶,詩河則固定帶兩三樣填肚子的點心,他們十一點在訓練室碰頭,但隨著討論的課業範圍愈來愈廣泛,時間往前推進到了十點半──課業指導討論、軍刀實戰、格鬥術實戰、射擊技巧……甚至連MS操作心得都可以拿出來討論。一直到最後休息前,約莫凌晨兩點多,他們一起吃帶來的宵夜,然後伊扎克會送詩河回女生宿舍──她說謝謝,他說順路……但兩個人都知道他是擔心她在半夜回去途中會發生危險。

他跟傳聞中一點也不像,跟真正的他相比,那些傳聞簡直像惡意抹黑。

傳聞說他脾氣暴躁──他只是急了點,外加聲音大了點,除去這些不談,他行為舉止有禮內斂,比那些會在言語行為中吃女孩子豆腐或污辱他人的人好多了。

傳聞說他喜歡罵人──他罵人其實有一半是因為關心,而且說實在話,他罵人的詞彙除了KUSO和蠢材傻瓜以外……也沒有什麼真的會傷人的話,聽久了就習慣了。

傳聞說他高傲不可親──他的確喜歡在很多時候用冷哼做回應,但那是因為他在害羞或不知道怎麼作答時的反應,當然有時候也是不屑作答……

他對自我要求太高,所以無形中提高了他對一般事物評價的標準,但這不表示他瞧不起人,相反的,他相當照顧已經努力過的人,例如她。

……

「想什麼?」晚了幾分鐘到的伊扎克好奇的出聲,看著難得在發呆的學妹。

她不是應該努力準備考試嗎?

「……想你什麼時候來,我要問問題。」搖搖手中的講義夾,裡面是她蒐集到的資料,但因為資料太多,反而有些混亂。

伊扎克沒有多說什麼,接過資料夾就在她身旁坐下,順便將手上的筆記型電腦給她。

「妳先看看,需要的話傳到妳的電腦去。」

而後,他陷入一片沉默,這是他在專心思考的反應,此時是凡人勿擾的,一有干擾絕對殺無赦!

詩河安安靜靜的打開電腦,發現裡面是各種資料跟筆記……她提過他的教官跟她不一樣,而他們菁英班的教官的比較好是事實,所以今天他才把筆記全部帶給她嗎……

揚起笑容,她研究起哪些是自己需要的資料。

既然他已經開口應許,她就可以挑走自己需要的份了,因為他不是個會說客氣話的人,說了就是真的答應。

敲敲打打的鍵盤聲成為唯一的聲響。

四十分鐘後,兩個人開始討論重點爭議。

由於年級別有差,不知不覺間他們的討論範圍已經從特定到達融會貫通,這對詩河的學習非常有幫助,而伊扎克對於她的提問也盡量解釋,雖然有時後難免穿插幾句罵人。

討論到一半,詩河在他低頭拿資料的時候打開水瓶遞給他。

順手接過喝了一口,伊扎克才呆了呆。

她怎麼知道自己口渴了?!

「算的,差不多一個小時了。」詩河聳聳肩。

「……KUSO……不要花時間記這種東西……」有些狼狽的掩飾臉紅,伊扎克真的不知道她為什麼可以絲毫不差的記下他的小習慣。

「順便而已,這個地方是這樣嗎?」三言兩語帶開讓他尷尬的場景,詩河自己也喝了口水。

其實他們兩個人都準備好了,討論也只是在更深入探討與理解應用而已。

「為什麼這種戰況不強攻?突襲成功就贏了啊!」她問,不懂他為什麼選擇更迂迴的戰術,她還以為依照他的個性肯定喜歡進攻呢。

「……在物資充足的情況……沒必要背水一戰吧……那樣進攻風險太高,隊員死傷率會太大……我們要的是勝利不是犧牲。」不知道為什麼,她含笑專注的眼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一段話說的斷斷續續的。

「學長……你會是個好隊長,畢業後我可以到你的隊上當隊員嗎?」

「……傻瓜,」他像是拿她沒有辦法似的笑了,「想去哪個隊上是妳可以選擇的嗎?」

看著她愣了愣然後也笑了,伊扎克突然好希望能在她要上戰場之前就結束戰爭……但誰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局勢愈來愈緊張了,他們這一屆下個月就要畢業投入戰場,詩河只比他小一屆,頂多半年多,就會被分派了……

「……學長?」他的眼神為什麼突然暗淡了?!灰暗不適合他……

「……伊扎克……」

「嗯?」

「私底下,妳可以叫我伊扎克……」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但旋即懊惱抬頭的表情帶有罕見的孩子氣,沒什麼氣勢的補上一句恐嚇,「不要就算了。」

眨著眼,詩河笑了。

「伊扎克,我會在私底下這樣叫你的。」

這一天,他們從若有似無的朋友進展到真正實質的朋友,因為他要她叫他的名,那是只有他承認的人才有的特權──

至少,他們以為自己對於彼此的意義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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