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肩膀熱得快燒起來似的……



槍聲聽起來是那麼的不真實,身為自己最親密親人的男人卻用冷酷的眼神說出訣絕的話語。



父親……該被他稱之為父親的男人眼裡沒有他。



全心全意的只想要報仇,就連在最後,那握住負傷肩膀的手像鉗子般陷入肌肉,憎恨的話死回盪在虛空宇宙,父親……到最後都沒有正眼看過他……



父親,那個他該稱之為父親的男人……



強勢而霸道,堅強而激昂……他曾經崇拜過那樣的父親,曾經以父親為榮……



從什麼時候開始,聽到父親的名字他只能低下頭,感受到自責歉疚與……難堪……



肩膀……好痛……



……



「……蘭……阿斯蘭!」



渾身冷汗的阿斯蘭忽然驚醒,入眼的昏暗燈光讓他有些難受的閉起眼,發出一絲呻吟。



馬上的,溫暖的體溫貼近。



「阿斯蘭,沒事了,你只是做惡夢而已,已經沒事了。」煌俯身輕輕摟住阿斯蘭,撥開他臉頰邊被汗濕的髪,柔聲道。



他曾經天真的以為阿斯蘭很堅強,直到某一天被阿斯蘭做惡夢的聲音驚醒,聽見阿斯蘭囈語著父親與尼可……他才知道,阿斯蘭內心並不比他好過多少。



「……煌……」放鬆的輕嘆,阿斯蘭沒有再睜開眼,只是閉著眼睛感受煌的溫柔。



再也沒有什麼事,比夢到悲傷的夢驚醒後卻只有自己留在黑暗中更可怕的了……



睜眼,與溫柔的紫眸四目相對。



「……我沒事了,你去睡吧。」悲傷的微笑,說沒事只是自欺欺人的謊言。



「不要,阿斯蘭去沖個澡吧,都滿身汗了,我在浴室外面跟你聊天。」就好像他每次作惡夢,阿斯蘭對他做的那樣。



催促著阿斯蘭起身,煌替阿斯蘭翻出換洗衣物,然後把他趕到浴室去。



雖然說是聊天,但也不過是在門外的那個人要努力一個人唱獨角戲碎碎念,別讓門內的好友感覺到冰冷和孤單罷了。



阿斯蘭盡量洗快一點,因為他害怕煌的睡眠會因此被影響到。



等到他洗完澡出來,就勸煌早點回去睡。



煌答應了,乖乖轉身回房。



阿斯蘭自己也回到房間,熄燈,上床。



半分鐘後,肩膀被戳了戳。



「煌?誒?」一個枕頭當頭砸下,阿斯蘭連忙往床內閃。



「一起睡吧,反正是雙人床。」



原來他回房間只是拿來自己的枕頭跟棉被。



「啊?等等,煌,我已經沒事了啊……」阿斯蘭半撐起身體,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這樣比較方便嘛!」



「方便什麼啊?!」啊,躺上來了……



「這樣以後我做惡夢的時候,阿斯蘭也不用跑那麼遠啦!」溫柔單純又理直氣壯的聲音。



……



也就是說,他「以後」都要睡他這裡囉?!



阿斯蘭好氣又好笑,更多的是無奈,因為別的不說,煌對他所表現出來的頑固與堅持耍賴可是讓他甘拜下風的難以搞定。



就在他遲疑時,煌帶笑的嗓音已經力行「先說先贏」的揚起:



「那麼,阿斯蘭,晚安。」



……輕嘆一口氣,阿斯蘭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老是在嘆氣。



「晚安了,煌。」



依稀記得,很久很久以前,還在月球的童年,年幼的煌也是抱著跟身體差不多大小的枕頭,跑到他房間說要一起睡……



唉,這小子的睡眠習慣不太好,他最好有未來每天半夜睡到一半被八爪章魚纏醒的覺悟了……



@@@@@@@@@@@@@@@@@@@@@@@@@@@@



日子一成不變,那是在沒有經歷過戰爭以前不會知道的幸福。



探手就可以觸碰到人,張望就能看見笑容……同樣的,熟悉的兵荒馬亂似乎也回來了。



「嘛,煌,快點,要遲到了!」



「嗚啊,為什麼現在是七點半?」



「你以為應該是幾點啊?」



「我剛剛看的時候才六點啊!」



……所以,你就把鬧鐘按掉了嗎……



「以後不准你碰鬧鐘!」阿斯蘭狠狠的下了決定。



哭喪著臉的煌才沒有空抱怨阿斯蘭有多狠心,他匆匆忙忙抓起筆電,追上阿斯蘭,兩個人一起衝到停車位,以狡捷的身手翻上高級敞篷車。



從頭到尾,前後只花了五分鐘,這也許要歸功於戰爭時期身為王牌駕駛員的訓練吧?



「阿斯蘭,四十分了!」煌低叫,「我八點要上台報告……」



「五十分就讓你到學校。」說話的同時,右腳踩住踏板,線條優美流暢的跑車發出可愛的聲音,如子彈般飛馳出去。



習慣了駕駛MS的高度速度感的兩人還能一邊交談,完全不在意這種足以讓人心臟病發的高速。



「煌,放學後校門口等我。」



「我要去商場喔,電腦配件要補充了。」



「我也需要去買些組裝零件了。」



結論出來了,他們放學後要逛街。



稍微討論一下要順道買的日常生活所需物資,車子輪胎發出有些刺耳的煞車聲,學校已經到了。



「去吧,午餐記得吃,記得時間嗎?電腦別忘記帶。」



「嗯,我知道,下午見,阿斯蘭。」抓起筆電,俐落的跳出車外,煌的身影迅速消失。



老是慌慌張張的,真的是要他怎麼能放心呢……



但話說回來,自己這種愛操心的個性似乎總讓人感覺很囉唆呢?!



可是,煌從來不在乎,不管是小時候還是這半年多來的「同居」……或者可以說,如果不是他這麼喜歡念人,煌不知道會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



或許他該慶幸,自己遇到的是煌,不然按照自己這種對於真正關心照顧的人就會變得很愛管東管西的個性,應該是個很不討人喜歡的人吧?



就連卡佳里也曾說過他很囉唆,雖然知道那是她心直口快的說法,沒有特別的意思,但還是有些無奈……就只有煌,從小到大也不過說他的個性很適合在米上刻字……



「這是哪來的根據啊……」在米上刻字?!



喃喃自語,無意間一瞥車上時鐘,阿斯蘭連忙停好車,自己也匆匆往教室趕去。



@@@@@@@@@@@@@@@@@@@@@@@@@@@@@@@@@@@@@@



大街上,煌腳邊放著剛買完的戰利品,慢慢等待著還要負責去買菜的阿斯蘭。



都是阿斯蘭說如果讓他去買的話,都只會買他自己喜歡吃的零食,結論就會變成他們兩人會嚴重營養不均衡……



「真是,我哪有……」不知道阿斯蘭會不會記得幫他帶點零食回來啊,設計程式時不吃點東西很難過……



不經意間,視線停在一家家電用品店的玻璃櫥窗,櫥窗內的電視正播放著時況轉播的和平演說,美麗的粉紅長髪晃動,眩惑了他的眼,帶起心底的溫柔……



拉克絲……



陪伴他找到方向的少女,支持他的信念的少女,理解他、包容他、信任他……近乎與他擁有相同靈魂共鳴的少女……似乎過得不錯。



有些懷念的望著螢幕,回憶中她曾經陪伴自己度過最煎熬的那段日子,是非常重要的人。



「煌。」關心的低喃嗓音,阿斯蘭一眼就看到煌有些落寞的笑容,走上前,探手摟住他的肩膀,「不要緊嗎?」



他其實並不明白煌為什麼離開拉克絲,也沒有問,一如煌不曾追問為何他要離開卡佳里。



聽見他這麼問,煌笑了。



溫柔中帶有一絲靦腆的笑容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堅定溫柔卻有莫名的無奈悲傷……如果說這叫做成長,他寧願他們都沒有長大……可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我沒事,阿斯蘭,這是我自己決定的,我也跟拉克絲說過了,我只是個戰士,不是戰爭的時候,時代不需要我,可是世界需要她,所以她必須站在那裡,我必須待在這裡……如果未來有一天,她需要我,我會回到她身邊與他並肩作戰……」



只是個戰士的他們,雖然擁有堅定的信念,但是在和平的時代,他們都不是被需要的人。



他是不正常的存在,是人類私心的象徵,有著最強調整者的名號,如果待在一舉一動受人矚目的拉克絲身邊,一但消息走漏,對於她,會是個抹黑打擊。



她應該是溫柔又堅定於和平的女神,似遠而近,一人撐起所有人的期盼與希望,並且引導方向。雖然對她而言是份沉重的責任,但,他只能在遠方守護她。



「可是……」阿斯蘭似乎還想說什麼,卻不知道如何說下去。



「阿斯蘭,你擔心太多了啦,我跟拉克絲……都已經認清楚自己該為時代盡什麼樣的責任了。」



……



「……拉克絲……抱歉。」



「我明白的,煌,你不用道歉,這一次我會守護好你們用性命維護的和平的,以我拉克絲˙克萊茵之名起誓。」



「……嗯,那就拜託妳了,自己多小心。」



「煌也是喔,要去找阿斯蘭嗎?」



「是啊,他也去跟卡佳里道別過了,所以……」



「卡佳里那邊我也會多注意的,你什麼都別擔心,煌跟阿斯蘭都要幸福喔……我會祈禱……這個世界沒有再度需要你們的那天……我的信念,與你同在。」



……



溫柔的親吻,落在臉頰,玫瑰的香味,柔軟的髮絲,洞悉一切的天藍眼眸……他是喜歡拉克絲的,但卻隱約注意到那不是愛……或許愛慕,或許敬佩,或許惺惺相惜……可是,不是愛情。



那麼,愛情該是什麼樣子呢?



在意識到這點的瞬間,一種模糊的想法若隱若現,可是他懶得去細想,也無意去深思。畢竟,身為人類慾望貪心所產生的自己,背負著時代的罪惡與悲哀,要去愛一個人,他沒有勇氣……



紫水晶一樣的眼眸中只有坦然,那份哀傷不是因為拉克絲,而是……是什麼呢……



阿斯蘭也沒有問,搭著煌的肩膀把他往回帶,要他一起回家了。



煌離開拉克絲的理由他懂,就跟他離開卡佳里的理由是一樣的。



如果他的身份只會給卡佳里帶來麻煩,那麼,他最好離開。



之前身為派崔克˙薩拉之子的身分就夠麻煩了,這次又添加上了戰前叛逃、通敵賣國……Faith背叛議長的罪名依照軍法審判可是唯一死刑的,雖然稍後由克萊因派為首的暗中勢力勉強擺平了。但光是想到如果他的事情被牽扯出來,奧普在戰後可能會接到的殖民地的指責,阿斯蘭就決定自己還是跑到一個偏遠殖民地好了。



說偏遠,有多偏遠呢?



偏遠程度大概相當於地球沙哈啦沙漠或青康藏高原中的某個小城吧?整個殖民地只有一間大學,居住人口不超過八萬人,簡直可以用荒涼來形容。



其實,自己到底有多可悲,大概從戰爭中思考自己到底有什麼力量起,逐漸認知。



除了作戰以外,煌只會一點程式,他只會拼裝機械,根本一點用也沒有。



躲到這個荒涼的地方,說難聽點似乎有點像自我放逐,對時代無所幫助的他們,不被時代需要的他們,該何去何從?



他一個人呆呆的思考了一個月,煌的到來就打破了他近乎鑽牛角尖的苦思。



生活開始多采多姿,因為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現在,聽見煌說得如此堅定,心裡的不踏實,似乎又消失了一點。



「哪,煌。」回程的道路上是早已熟悉的景色,阿斯蘭輕聲道。



「什麼?」原本看著窗外景色的煌轉頭回來看著他,疑惑。



「……如果這個世界不需要我們了,我們該做什麼?」



當一直一直努力的目標達成了,該努力的方向消失了,那麼,該怎麼辦?



即使知道這樣算是好事,卻還是感到很悲傷。



「我們……終於可以做回我們自己了吧……不再是自由鋼彈的駕駛員,不再是無限正義的駕駛員,我就是我,阿斯蘭就是阿斯蘭……」釋然又溫柔的嗓音,含著笑,很淡的笑意,醞釀著慰藉與關心,「即使世界不需要你了,我需要你,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好朋友。」

他說,他需要他……



最重要的……朋友……



這麼簡單的話,聽起來卻覺得嗓子被什麼堵住了一樣,要好努力才能將話語說出口:



「啊……我也是啊,煌,我需要你,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只要他們還需要彼此,自己就不是「不被需要」的人……



儘管人很脆弱,但只要有一個人需要自己,就可以繼續努力下去……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catsnight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