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楊筱民已經愣了十五分鐘了。

正確說來,是從他看見楊筱依在狂睡了十二個小時、因為躺在身旁的男人下床去洗手間而驚醒後,就很難保持楊家子孫該有的冷靜自持。

因為楊筱依在去刷牙洗臉後,就用無比習以為常的口氣問道:

「你餓了吧?我睡太久了,想吃什麼?我下廚吧。」

當然,這話不是問他這個當堂哥的,而是問被她當抱枕摟了十二個小時的男人!

「都可以,我不挑食,只要……」

「不是內臟類都好。」楊筱依笑著接口,「你怎麼還是不敢吃內臟啊?」

連著兩輩子都不敢吃同一種食物不是很怪嗎?

「其實我本來敢吃的。」他嘆息。

只是想起來上輩子的事情又記起了上輩子的感情,一整個就開始排斥原本能接受的食物。

她大笑,側身避開他想拍她額頭的手,躲進廚房去處理鍋碗瓢盆。

被留在客廳的兩個男人面面相覷。

「你們認識?」楊筱民把話挑明講,「在網路上?」

他記得這位好同事是歸國華僑,據說還是美國FBI、CIA和國際警察深深倚仗的犯罪心理學權威,這次是他主動申請調職台灣來「研修」……也不知道他是用什麼辦法讓他的上級答應他來這個連聯合國會員國都不是的小島研修的。

而看他從知道他名字又打聽到堂妹的名字和情況後,便要求來「幫忙」……難道他們之前就認識了?

「嗯,算是認識。」稍微活動活動被抱了十二小時的手臂,他露出微妙的笑容。

他們認識,只是是在上輩子。

「算是?」楊筱民很不滿意這個答案。

「之前相遇是偶然的奇蹟,」因為他的好友竟然玩了穿越,「後來分開是因為不可抗力,」因為他很糟的掛了,「我和楊筱依認識不深,」他認識的是身為男兒身的風颺,「她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誰讓他連身體都換了。

這些話拆開來說每句都是實話,但合起來就全成了假話。

「所以你們是斷了訊的網友?」楊筱民不知道是自己的智商因為打擊變低了,還是這位新同事的智商完全跟他不在同一個水平面,不然怎麼他每個字都聽懂了,細想卻什麼結論也推不出來?

「……姑且就這麼說吧。」他從善如流的點頭。

這種說法比起兩千年大穿越奇談,要好讓人接受多了。

等楊筱依煮了一大鍋皮蛋瘦肉粥和奶油馬鈴薯通心粉濃湯出來,聽完他的說法,又是一陣大笑。

「依依,他說的是真的?」

「嗯。」如果不計較他隱瞞的部份,說出來的的確都是真的。

很自然的動手替他盛粥,楊筱依含笑問道:

「我還不知道你現在叫什麼名字。」

「英文名字是傑瑞特˙夏洛˙史班格,中文名字是展莫懷,我爺爺是美國人。」

基本上,聽到鬼才郭嘉這輩子是個喝洋墨水長大的人,感覺好怪。

「你還記得幾本兵書?」

「跟你認識後看的都懂啦,別用看低能兒的眼神看我,西方也是很崇尚孫子兵法的。」他用白眼回應楊筱依的調侃眼神。

你們兩個真的是第一次見面的網友嗎?

為什麼可以「眉目傳情」、「用眼神交談」的這麼順啊?!

楊家老三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引狼入室。

下一秒,他的壞預感就成真了──

「這樣說的話,你剛回國?」

「是啊,這個濃湯很好喝。」

「那就多喝點,找到住的地方了嗎?」

平凡而親近的對話稍微中斷兩秒,展莫懷挑高好看的眉。

「妳不會想說照『老樣子』吧?」

「對啊,反正我一個人住,還有客房,而且……不抱著你我睡不著。」

……好兄弟,我上輩子沒害妳,妳有必要害我走出這扇門後可能被殺掉嗎?!

看見展莫懷有些無奈的神情,楊筱依轉頭看向正用殺人般視線瞪著展莫懷的楊筱民。

「三哥,我跟他很熟了,沒事的。」

「什麼沒事?!男女授受不親!今天就算了,妳還想天天抱著他睡嗎?依依,我告訴妳,男人都是壞胚!妳不能羊入虎口啊!」

誰是羊誰是虎啊?

剛剛被抱著走不掉的人是他吧?!

展莫懷默默喝湯。

聽到楊筱民這樣說,楊筱依歛了歛眉。

「三哥,你別這樣說他,全世界除了親人以外的任何男人都可能傷害我,但絕不包含他。」

「為什麼不包含他?!」難道他對女人沒興趣嗎?!

「不是性別的問題!他跟我一起泡了幾百次澡,要出手早出手了。」

噗!

「咳咳咳咳……」

不等石化的楊筱民反應過來,展莫懷已經被剛滑入喉嚨的濃湯嗆得劇烈咳嗽不已。

楊筱依觸電般的跳了起來,一手拉過他的右手把脈,一手拍著他的背幫忙順氣。

「我很健康,是被妳嚇的。」他哭笑不得的安撫她,「等等把我今年的健康檢查報告拿給妳看,妳先坐下。」

她依言坐下,卻依然扣著他的手腕不放,直到確定他脈象穩定,才安心的鬆手。

「安心了?」

「嗯。」

他這輩子身體比之前好多了。

「那妳再吃點,都瘦成這樣了。」他勸道。

「好。」她很聽話的再裝了一小碗濃湯慢慢喝。

這時,楊筱民才緩緩開口道:

「我也搬過來。」

他總感覺這兩人間氣氛太奇怪了,說是第一次見面,他們之間有太多不需要言語就能互相理解的默契,可說是曾經發生過什麼,一開始進門時,她確實是不認得他的。

「三哥,我這裡沒房間了。」

「我住妳房裡,客房給他睡吧。」展莫懷無聲嘆了口氣,換上慣有的笑容。

「也好,那我要換張大點的床,然後把衣櫃清一半給你……你的習慣有變嗎?」跟上輩子相比。

「差不多,我也沒什麼特殊習慣。」

「特殊」就代表容易被別人掌握特定的習慣,所以他向來不會讓自己的行為舉止間有什麼令人特別容易記住的地方。

「那我會安排好的。」她非常習慣的安排起他的生活起居。

楊筱民神色古怪的看著他們。

「依依,妳確定三叔回來不會殺了他?」正常來說應該是他們兩個男人一間房吧?!

「我爸?殺他幹什麼?」楊筱依困惑。

……相信我,任何一個男人看到自己的閨女和另一個男人同住一間房,都會想把對方幹掉的。

知道她壓根兒沒反應過來現在兩人的生理差別,展莫懷唇角一挑。

「我相信伯父會很高興的。」

「是嗎?」你光我這關就過不去了!

楊筱民咬牙切齒的用眼光殺他!

「畢竟她今年過完生日就是個二十八歲的獨立女性了,不是嗎?」他輕描淡寫、有意無意的強調某數字。

楊筱民臉色一僵。

男人二十八歲感覺沒什麼,女人二十八歲還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就不太好了……他這好同事勉強也算是高收入的黃金單身漢……

「你說的有道理。」

為人堂哥者很沒面子的倒戈了。

──他相信為人親爹者也會很高興在這時看到有犧牲品送上門!

楊筱依挑高眉,她的精神狀況不是很好,所以只感覺這兩個人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與她有關的共識,可是細節是什麼她完全不知道。

「沒事,我會處理好的,妳吃飯。」展莫懷挑高唇角,「在妳把身體養好以前,我可不打算讓妳操太多心。」

風水輪流轉!

楊筱依內心湧上這句非常應景的句子。

「這是報復嗎?」報復她以前也常常這樣強迫郭嘉閉門謝客。

「這是報應。」所以他絕對沒有小心眼的報復她。

……她覺得奉孝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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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壓力就有動力,有動力就可以拼命努力!

楊筱依在一種不想被蒙在鼓裡保護的心態刺激下,生活作息以一種非常有效率的速度恢復正常,並開始自我鍛鍊,同時也開始考慮找工作。

雖然有人邀請她加入某大學歷史系的研究團隊,可她知道的那些漢末歷史都是親身經歷毫無佐證的,加入那樣的團隊能有什麼用?頂多充當類似榮譽顧問的職務,偶爾在網路上替他們解答一二。

中醫?她用的都是古方,想當中醫勢必需要再回去上課。

最後,還是一個網誌上專門研究漢朝文物的博士給了她啟發──

據說她隨手幫展莫懷縫的枕頭套上的圖紋是精緻的「東漢末年代表圖紋」,就連繡法都一模一樣──廢話,雷軒齋的初代繡娘那手繡工還是她傳授的呢!

於是,生意上門,以精美仿製的東漢文物來看待她的手工藝品,小小一條手巾都能賣出好價錢。

「這樣很好啊,妳乾脆做個網站來賣各種仿製的東漢文物好了。」

「……我不會做網站。」

穿越回古代前,她是電腦能力僅止於上網和打報告的中文系學生,因為她沒花什麼時間在學習電腦知識;穿越回來後,她骨子裡是一個七十幾歲的老人,老人家排斥新知……

看穿她的想法,展莫懷笑著把她從電腦前面推開。

「沒關係,我會。」

楊筱依很識相的從椅子上起來,把電腦椅讓給他用,自己坐在床上繡著一只錢袋。

她有種很奇怪的感嘆,為什麼鬼才郭嘉的電腦能力會比她好啊?!

「承認吧,妳是古人。」一邊替她架設網站,展莫懷一邊笑道。

「我不想被一個古人說是古人。」囧!

「跟一個七十四歲的古人相比,我這個六十七的還算好啦。」他上輩子是六十七歲死的。

「靠!」

一只枕頭直接往他背上扔過去──反正他現在的身體可好了,多揍幾下也不會怎樣!

背對著她的男人心情很好的低笑連連。

楊筱依皺皺眉,有點不習慣像這種日常事宜竟然是他比她懂得多。

並不是在意彼此之間的主導地位的易位,他們從不跟對方在意這個的,誰擅長、誰有能力、誰有空閑,甚至是誰猜拳猜輸,就由誰去做某件事一直是他們的相處方式,不需要客氣也不需要在意,因為對方一定不會害自己。

只是……也許她不太習慣被照顧吧?

過去一百年除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嬰兒時期外,她向來都是照顧人的時候多於被照顧的時候。

現在被他用這種「妳不會沒關係,反正有我在」的態度照顧著,反而感覺有些奇怪。

這樣想來,風颺和郭嘉的相處似乎也是這樣,看似風颺忙裡忙外的主導了一切,但郭嘉一直用一種也許可以說是隱諱的縱容照顧的意思在每一次他需要時給他適時且毫無保留的支持與安慰。

「悶騷!」她很堅定的吐出兩個字。

規律的鍵盤敲擊音頓住。

「誰?」展莫懷轉頭挑眉看她。

「你!」楊筱依十分勇敢且誠實的道。

展莫懷好看的雙眉挑得更高,很認真的低頭反省三秒鐘,然後對她道:

「妳什麼時候嫁給我?」

「悶騷就是說你講的永遠不是你真正所想的。」想用這種話來轉移注意?老套!

……他有那麼前科不良嗎?!

「我對妳說的幾乎都是真話吧?」

「但你還有很多話沒跟我說,也不表示出來,這樣等我會意過來的時候,很可能已經來不及了。」楊筱依很認真的道。

她在感情方面比較遲鈍,所以總是直來直往的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但這個人跟她是完全相反的類型,感情敏銳,卻不喜歡被察覺,所以藏得深,只有微乎其微的時候可以察覺到他真正的情感。

展莫懷盯著她看了半天,笑著從電腦椅上起身走到床邊,張開手臂就抱住她。

「妳在鼓勵我以後想對妳做什麼就儘管做什麼嗎?」

「……這樣你就不只悶騷,還有發騷了喔。」楊筱依嘆氣,促狹的雙眼打趣的看著他。

他直接笑倒,因為抱著她不肯鬆手的關係,害她也跟著倒到床上。

笑了半天,展莫懷才按著笑痛的肚子發問:

「妳為什麼會突然有如此感嘆?」

「因為你以前雖然寵我,但沒有現在這麼寵我……可不管是哪個時候的你,都只是替我著想而已,你為我考量的,遠比我察覺的多,對吧?」

展莫懷仰頭望著天花板,忽然覺得他的好友在回到楊筱依的身體後,還是有了些女性本質上的轉變,例如愛翻舊帳,也例如愛鑽牛角尖。

幸好程度都不嚴重,目前造成最大的傷害也只有他的自尊心……竟然說他悶騷……

「妳若跟我客氣我會很傷心的。」

「誰跟你客氣了?我只是不習慣被寵的這麼明顯。」像以前那樣就算了,現在這樣總感覺怪怪的。

展莫懷睨她一眼。

「是誰說女人就是要拿來疼的?」

「我。」正確說來,應該是風子寰說的。

「是誰說女性先天上就比不過男人,男人能擔待的事情就該多擔待?」

「……也是我。」

「是誰說……」

「停,全是我說的,但你沒必要照做的這麼徹底吧?」楊筱依頭大的瞪他。

「寵妳我的心情會很好,妳就乖乖接受吧。」他噙著笑,摸摸她為了重新護養頭髮所以剪至頸下的髮尾。

也不是不能理解這種感受啦!

過去每每把奉孝照顧得妥妥貼貼時,她也會很有滿足感和成就感。

「……好吧,男人,請發揮你的偉大功用,給我一個很好用的網站。」楊筱依鬱悶的認輸。

可惡的性別歧視,她只不過從帶把的茶壺變成沒把的茶杯罷了,竟然就只能被寵著……

「算了吧,就算妳現在是個男人,網站還是我在做。」再次看穿她想法的展莫懷好故意的道。

「今天晚上吃豬肝義大利麵和腰子湯!」她瞇著眼瞪回去,很滿意的看見他臉上的笑容僵住,「好兄弟,我再教你一點,女人心眼很小,所以記得盡量別太得罪女人。」

笑容滿面的拍拍他的肩膀,楊筱依心情很好的爬下床準備出門去買豬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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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晴晴貓和我的感想,
1,莫懷哥哥很有死小孩的特質!
2,郭嘉不管前世今生都是個腹黑貨,只是這輩子在把肚子染黑的時候不小心整隻掉到墨汁裡了orz
3,堂哥好可憐(炸飛)
4.....楊筱依小姐的精神狀況還停留在一千八百年前的男人,莫懷哥哥請加油~

有空的大大們請幫我想封底要用的引用句啊啊啊QAQ
我腦細胞不夠用了~

另外,禮拜二三四我出去玩時的更新量都補給大家了喔~
今天晚上(禮拜一)會再更新一次XD
接下來就要等禮拜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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