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為了不讓為人媳婦的黃月英為難,風颺只好回徐州風家一趟,和父母當面把事情講清楚。

──也許他早該花時間把這問題解決了,才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了這種事情和父母起衝突。

到底是生養之恩,有他這樣難管教又不好理解的兒子,雙親也是很辛苦的。

這趟他沒帶黃月英,風家送來的那兩名通房丫鬟和十名侍女則被他提早一日遣送上路,避嫌避得徹底。

若非父母霜白的頭髮讓風颺深刻的感悟到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感觸,可能早就忍不住逃跑了。

好吧,他承認身為風家嫡長子,快三十一歲了還膝下無所出,在分外注重傳宗接代的古人眼中是很不得了的大事,也難怪他父母巴不得多送幾個女人到他床上。

會出手教訓李亞,也是因為在他們的想法中,一介僕婢根本沒資格干預他們身為他的父母所做的決定。

這場風波中同樣無分對錯,只是觀念上的衝突罷了,他若逕自對他們發火,完全有違孝道!

所以風颺只好耐著性子花了三天和父母好好溝通,口水都要說乾了,才勉強讓父母接受他的想法。

解決了這個觀念衝突的大問題,風颺乖乖多留了五天,替父母好好診脈,開出幾個養身調養的藥方,又辦了些瑣事,才回到許昌。

依樣把自己跟父母說的那些話寫成信寄給黃承彥,風颺點齊人馬,就率領三百人護著四家家眷起程回鄴城。

既然是攜家帶口的老弱婦孺一大群,就不能要求趕路有效率,風颺每走一段路總停下來讓他們散散步,或陪老人家聊天看風景,或帶孩子四處逛逛,女眷們也會在護衛們的保護下稍微活動活動,黃月英和兩個小鬼更可以跟風颺一起騎馬看風景,有些事情做總比一直待在馬車內顛簸的好。

風颺和風家的護衛都不是穿著傳統漢朝服飾,而是依照風颺的記憶做出來的斜襟長衫(對,就是武俠港劇中常出現的那種長衫),行動上比起加疊好幾層的連身長袍方便多了。

大熱天的,風颺哪會讓黃月英穿著長長的襦裙搭馬車,早就幫她準備了用透氣性較好的夏季布料製做的輕便女裝,並且多準備了好幾套,讓她可以在各家女眷中多多推廣。

──他可不希望十幾天路途走下來,這些嬌滴滴的年輕夫人們和老人家們一個個不是中暑就是起疹子!

短短七八天的路途被他們走了快二十天,唯一的收穫就是沒有一個人病倒,而且在風颺努力張羅安排之下,這些老弱婦孺的身體狀況和精神在到達鄴城時都還不錯!

既然各家的男人們都不在家,風颺當仁不讓的肩負起安頓各家家眷的責任,一連忙了十來天才把每一家上上下下都打點妥當。

也難怪調派幽州的趙雲和在青州忙著鍛鍊水軍的周瑜對風颺放心了,認真起來的風颺那鉅細靡遺又一絲不苟的辦事態度絕對是將大小事情都打點得妥妥當當又持禮甚恭,十來天除了大喬小喬出來對他行禮致謝外,他從不和她們有任何接觸,有什麼問題也都讓婢女去轉達,或讓黃月英去幫忙詢問。

等事情終於都忙完了,風颺懶洋洋的倒回書房榻上裝死。

勞逸結合才是健康的生活,他要休假!

可還沒睡上多久,就被郭嘉挖起來幫忙想女兒的名字。

「我要睡覺!」風颺抱著頭哀哀叫。

「我女兒也是你女兒,你現在不幫忙想,到時候別怪我取名字不好聽!」坐在床畔的郭嘉悠哉一笑。

「……這是威脅!」他用氣急敗壞的口氣鄙視沒良心的好友,但好友根本不在乎。

無奈的風颺抓過一張紙,兩人開始在紙上寫字,東挑西揀的,總不滿意。

其實自從郭嘉精神好些,他們就有意無意的在幫寶貝小女兒想名字,但想出來的成果不是郭嘉不滿意,就是風颺不中意,所以拖了幾個月,重要的名字還是沒下落。

「對了,聽說你這次回去退了三房如花似玉的小妾?」側躺在榻上隻手撐頭的郭嘉懶洋洋的調笑他。

「誰掀我老底?」風颺白了他一眼,「說得太不專業了,那只是通房丫環,而且還被我退掉了,說什麼小妾!」

「我夫人說的。」郭嘉瞇著眼,「沒被刁難吧?」

是嫂子說的他就沒輒了!風颺撇撇嘴,輕描淡寫的把事情給郭嘉說了一遍。

在聽完風颺說跟父母溝通完全,徹底將這類事情解決後,郭嘉也不多提了,應了聲就當他沒問過一樣的繼續在紙上寫寫畫畫。

幫孩子取名字真是門大學問啊,饒他機智聰穎、才識過人,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被難倒了。

本來他是沒太在意取名字這回事,但一連想了十個八個都被風颺打回票,讓他不免也跟著認真起來。

「就這樣?」風颺莫名奇妙的道。

他調侃追問的結果就是啥事也沒有的略過不談?!

「不然還能哪樣?若我說你身為男人不懂得享樂惜福,你才要跟我急吧?」郭嘉好笑的道。

「也是……」風颺乾笑,繼續幫寶貝乾女兒想名字。

看著風颺苦苦思考的模樣,郭嘉瞇起那雙能洞悉一切的清朗雙眸,唇畔帶笑。

他這兄弟啊,脾氣好、愛笑愛鬧、爽朗率直,又有些孩子氣,只對在意的人顯露真脾氣,只因為在意的人生氣,所以很多人都以為他的性情很好掌控,可以吃定他要他心軟讓步,殊不知許多事情他半推半就的由著他們去只是因為他不在乎也不在意,真正刻畫在他骨子裡的,是不羈的狂。

風颺有種很微妙的叛逆心態,也許是擁有上輩子記憶的緣故,令他對這世上的一切都抱持著一種疏離旁觀的態度,這樣的態度也造成他縱然悲憫天下蒼生卻不至於想捨己為人;雖然預見事態的發展,打算多少做些什麼,但要他袖手旁觀也不會多在意……更重要的是,那種疏離感讓他有種複雜的抵觸心態。

自行決定的職業、一手訓練出來的手下、自願的人生道路、自己選的妻子、親自挑的產婆……只要是他自己決定的,再苦再累他都會笑著走下去;但若不是他自己決定的,不管是誰想強加在他身上,他說不要就不要,而且是斬釘截鐵的不要,甚至連看都不會再看一眼,平時那種體貼體諒體恤的態度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是因為看穿風颺的個性,郭嘉才會在從妻子那得知送通房丫環這回事後跑來把埋頭睡午覺的風颺給挖起來,打著幫女兒想名字的名義來確認他有沒有腦袋發熱的把父母給得罪了。

若在以往他想這番折騰人的把累了好幾天的風颺從床榻上扯起來,沒天大的事情還真是難辦,更可能的是他反被風颺扯上床睡午覺……這回一聽是要幫女兒想名字就「就範」了,果然,有女兒當擋箭牌就是好啊!

既然確定風颺沒有和高堂鬧什麼彆扭,原本是打著要好好規勸他的念頭而來的郭嘉也就安下心,和他一起努力想女兒的閨名。

一個下午過去了,看著塗塗改改滿滿的三五張紙上被寫滿了一堆字,終於沒了耐性的郭嘉隨手將那幾張紙折起來放到一邊──全部淘汰。

「子寰,你上輩子叫什麼名字?」

「楊筱……你問這個幹嘛?」差點咬到舌頭的風颺僵硬的吞下最後一個字。

「哪個小?」郭嘉不答反問。

風颺拿過一張新的紙寫給他看。

「我這一輩是筱字輩,到我們那時,名字三個字的比較多。」

郭嘉也沒問剩下那個字是什麼,很乾脆的道:

「就叫郭筱。」

他本是不拘小節的灑脫脾氣,就連當年得知兒子出生,他也是在夜裡想了片刻就寫下郭奕二字,如今為了遷就風颺的重視已經花了太多心思在女兒的名字上,現在是連最後一分耐性都用盡了。

「啊?有你這麼混的爹嗎?!」風颺差點掀桌。

「不過就是你上輩子用的名字,不會捨不得給乾女兒用吧?」郭嘉笑著頂回去。

他倒不覺得用他最好的朋友上輩子的名字來幫女兒命名有什麼不對的。

「……不是捨不捨得的問題。」風颺承認當郭嘉認真想達到目的時,挫敗的永遠是他。

「那就這麼說定了。」

郭嘉在風颺的字跡旁寫下漂亮的郭筱二字,等墨跡稍乾,就拎起那張紙出去公佈好消息。

風颺咕噥一聲倒回床上睡覺,唇角勾出一抹淺淺的弧度。

隨他高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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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曹操治下各方面都飛速發展起來。

當初曹操以北方蠻夷未定,須親自坐鎮鄴城,皇帝乃當今天子需好好保重,還是留在許昌較妥當,這一年多來倒也是依持禮儀的向皇帝稟告大小事宜,雖然有些時候看起來像告知多於請示,但皇帝這兩年來身體一直不太好,所以滿朝文武百官和天下讀書人倒也沒有什麼反對的大聲浪。

而在鄴城,有個奇怪的現象漸漸成為定律──三不五時就有高級文臣謀士往司空軍祭酒郭嘉府上跑,一待就是一整天,來的時候面帶深思熟慮的凝重,走的時候往往笑容滿面。

郭嘉府內,風颺第一百零八次的後悔自己太出風頭,但既然決定了就沒話講,只好硬著頭皮幹了!

於是乎他們白天在郭嘉府上「上班」,傍晚後就「下班」回到風颺家,規律得和後世小學生有得比。

對風颺了解甚深的郭嘉當然注意到風颺正利用這個機會「推薦」和「舉報」手下的人才給曹操,或是利用求賢令的機會不著痕跡的「移轉」有能力的手下到曹營工作,可他只是微笑旁觀。

「你已經開始考慮自己退隱後這些人的出路了嗎?」

「也不全是如此,只是這些人都是想光耀門楣、成就功名的人,既然他們選擇了,我幫他們鋪一條路,又有何不可?」風颺淺淺的笑,淺啜一口杯中美酒,在看見郭嘉沒好氣的瞪視後,好笑的給了他一杯,「只有一杯啊!」

「是是,一杯就一杯。」不管一杯還是兩杯,先把第一杯弄到手再說!

郭嘉很滿足的喝著近一年來入口的第一杯酒……雖然只是淡淡的果酒,但也夠他品嚐了。

兩人正在閒聊,忽聽人來報說賈詡來訪。

賈詡是在曹操得知郭嘉身體不宜操勞後特地從宛城調回來的,目的是接手郭嘉手中原本的情報工作與間諜運作。

郭嘉本人是不在意這工作落到誰手上,可曹操怕郭嘉心裡不舒服,所以只讓賈詡擔任副手,許多重要決定性的問題還是讓郭嘉做決定。

賈詡也很會做人,只要郭嘉身體沒問題,風颺沒掛上謝客的牌子,他就三五天來和郭嘉討論一次工作,從不妄想獨攬大權──他是個聰明人,在曹操這樣雄才大略又頗有心計(就是疑心病重)的老大手下做事,小心謹慎和不掌大權才是明哲保身的良方!

全曹營上上下下除了夏侯兄弟和曹家出身的將領外,可能只有郭嘉一人能得曹操全心全意的信賴,他若笨到不懂得藉著郭嘉表明自己的忠誠與識時務,他就不是賈文和了!

進屋後的賈詡將一封信遞給郭嘉,很習以為常的謝過風颺送上的茶水和點心。

風颺送上茶點後就離開了,機密軍務不是他該聽的──他能聽的郭嘉會再轉述給他聽,也不用急著要在現場聽第一手資料。

果然,當天晚飯後,在書房做事的風颺聽見開門聲。

一抬頭,就看見洗好澡的郭嘉推門走進來,滿身慵懶的躺到榻上。

「擦頭麻布在左邊抽屜。」一邊提醒,風颺順手寫完最後兩個字,將本子闔上。

郭嘉抽出一條麻布擦頭髮,一邊說道:

「文和今天帶來的情報說孫伯符遇刺,許貢門客出手刺殺,江東如今腥風血雨一片。」

「孫策死了?」

「不,被救了。」

啥?!風颺面露錯愕。

「被救了?!」

這回又是他搧的哪次翅膀害的?跟他沒關係吧?!

「雖然被救,但也受了不少傷,只可惜我的預測失誤了。」郭嘉聳聳肩,不是很在意。

除非孫策有辦法改掉他那種愛逞匹夫之勇的脾氣,否則遲早還是會出事的。

風颺皺了皺眉,不說話。

「還有,主公想用兵西涼,子龍和公明、元讓也回報不時和異族有些『摩擦』,仲德先生和公達來日也要回來了。」

程昱和荀攸啊!曹操把他的謀士班底都調回來了,想也知道又開始要準備有動作了。

真是的,才安份一年而已……他該加快手邊事情的進展速度了!

「我還想說至少穩定發展個三年呢,連一年都撐不下去嗎?」

「有念頭不表示馬上要動兵,對付西涼需要使用離間計,馬騰和韓遂素來不合,稍微挑撥就能從中獲利,但離間計也需要時間才能發揮作用……劉表那裡也一樣,長子和幼子之爭總是讓人有機可乘的。」郭嘉眼中閃爍著燦若星辰的光采。

又開始動腦了!

對他這種神情十分理解的風颺嘆氣,無奈的搖搖頭。

「那我得趕緊幫你把身子調養好才行,等他們一回來,只怕就不是三五天開一次會這麼簡單了。」

「是啊,又要開始忙了。」郭嘉淡淡一笑。

風颺沒想到的是,他沒先等到程昱和荀攸,而是先等到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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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才哄睡小郭筱的風颺正在跟黃月英一起指點兩個小孩功課,就聽見李亞欣喜欲狂的喊叫。

「少爺!少爺!」

風颺皺起眉頭,李亞雖然個性活潑愛鬧,但很少失了分寸,更別說是如此大呼小叫了。

走出書房,看著從外頭跑進來的李亞,風颺笑罵:

「閉嘴!把我乾女兒吵醒,你去哄去!」

郭筱很健康,小娃娃的健康狀況直接反應在她的哭聲,哭起來是一個驚天動地,往往吵得郭嘉不能安靜休養,要在半夜頭大的避難書房。

也因為郭嘉的身體狀況實在不理想,風颺只好很遺憾的打消了教郭夫人用腳泡牛奶的念頭──用腳把老公踢下床泡牛奶的作法實在不能用在一個踢下床就可能爬不起來的老公身上。

出於體貼,每隔兩三天風颺夫婦就會很好心的把小郭筱接到他們院子來照顧一兩天,讓郭嘉夫婦能好好相處休息。

想起那位小姑奶奶可怕的哭聲,李亞趕忙把下一聲呼喊吞回肚子裡,但激動的表情依然沒有消失,興奮的揮舞手上的信紙。

風颺一把將信紙搶過,打開來看了兩眼,臉上跟著浮現激動的神色。

「什麼時候傳來的消息?」

「我剛剛收到,因為是特急件,快馬送來應該是七天前的消息。」

「小妖!派人去找他,讓人護他回來!」

「是,少爺!」李亞立刻轉身又往外跑。

李亞走後,風颺依然抓著那張信紙,反覆一看再看,向來沉穩有力的雙手竟然隱隱顫抖。

「夫君?」從書房出來的黃月英關心的走過來。

風颺愣愣的抬頭看她,慢慢的,臉上茫然的神情變成狂喜。

「月英,是子言……子言傳了消息回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風默生還的消息會從江東傳來,但風颺此刻所有心思都繫在那封信上唯一的重點──

風默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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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鬆口氣了吧XD
風默哥哥雖然很慘但是沒死~

寫到現在,
我很懷疑風颺會不會因為操勞過度所以比郭嘉早死啊(被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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