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結果，聽到風颺這個月來的瘋狂之舉，郭嘉並沒有如風颺以為的那樣嘲笑他，反而哦了一聲，就笑得他滿心不安。
「笑什麼？」
「笑你付出那麼多還找個這麼差勁的藉口。」郭嘉輕挑的勾起唇角，「明明就是為了那些新加入曹營的士兵好，怕他們跟不上我軍的高素質，又擔心他們經驗不足會死在戰場上，才天天去找碴揍人，又擔心他們抵觸曹軍的七殺令，所以讓他們把不滿的情緒轉移到你身上，比起七殺令的不便，他們對你更是惱怒，一個月下來，等他們習慣了曹營的氣氛，牴觸心態自然沒那麼重了。」
被郭嘉一語道破的風颺無奈的翻白眼給他看。
「你很習慣把我美化嗎？」
「不然我想不到有誰吃飽了撐著天天去兵營找打。」
就算是趙雲跑到兵營去一個挑兩千個也會被打成豬頭的，他又不是沒鼻子，怎麼會沒聞到風颺身上的藥味？！
因為知道風颺的用心，在曹洪他們找上門要他想辦法時，他只是笑。
曹操和荀彧應該都發現風颺的用意了，所以對他的行為很是放任。
看出風颺有點不自在，郭嘉笑著扯開話題。
「子寰，主公今後動向你有什麼想法？」
「我還在頭昏呢。」
風颺苦笑著在郭嘉身旁坐下。
「曹公比歷史上提早七年一統北方，袁紹的三個兒子皆落網，提早四年遷都鄴城，提早八年多被任命為丞相……我真怕曹公想提早北伐烏桓，你的身體絕對撐不住的。」
「放心，被你那樣子形容一番，主公很久都不會帶我出征了。」郭嘉好笑的搖搖頭，還想說什麼卻被一陣咳嗽打斷。
昨日曹操過來探訪他時，聽風颺在一旁拼命將他的病情誇示到合理限度內的最極限，曹操當場就決定日後議事直接來郭嘉府上，而他郭奉孝最好連起身都別起身，乖乖躺著動腦就好。
至於其他雜務，風颺能做的由風颺代勞了，風颺堅持要避嫌的則由其他人分了，郭嘉唯一的任務就是把身體養好。
「依照這兩天荀公統計出來的結果，雖然用半年多就把袁紹給掃了，但物資消耗過鉅，想再次對外用兵，至少也得等今年秋收以後。」風颺說道。
他這兩天幫荀彧統計數字時差點沒昏倒。
并州因為張燕的歸降直接納入曹操掌控，青州、幽州尚且穩紮穩打，輜重消耗都控制在合理的限度，曹操失利損失的物資也還在能容忍的耗損內，但攻打冀州時那一個兩個的將領都因為得知曹昂和戲志才出事而惱怒異常，光是使用的燃燒彈和覆蓋性打擊的箭矢就價值近百萬石，更別提各城被打下來以後的重建修繕費用！
一群不事生產的傢伙！浪費是令人髮指的重罪啊！
袁家四世三公，打下來後竟然才勉強收支打平，讓他不知道該可恥袁家的敗絮其內，還是鄙視兵營中那群敗家子將軍。
「所以你就忍無可忍的跟主公要求開會了？」
「對！敗家他們在行，賺錢我在行！」雖然他的賬本都扔給風朗管，但他實在無法容忍那悲慘的收支項目！
一群不事生產、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上層階級讓人惱恨！
郭嘉悶笑兩聲，知道曹操接到風颺的懇求時一定欣喜異常──風颺這樣的態度表示他對曹營的歸屬感，曹操不可能沒察覺的。
下午，曹營留在鄴城的核心文臣武將全部到場，風颺很訝異沮授和田豐竟然也在。
看來曹操的人格魅力果然了不起，竟然花兩個月不到就把田豐沮授給收服了！
這是曹操第一次正式將風颺介紹給曹營高層，讓風颺不至於需要再用他那尷尬的身分接觸曹操心腹才能說上話，自然也重申了風颺那讓人遺憾的誓言。
這也是曹操的表態，昔日在許昌時還有些不長眼的官員會找風颺晦氣，明著暗著要討好處，但在曹操表態之後，有點腦筋的都知道想佔誰便宜都可以，就是不能找風颺。
與諸位大人一一見禮後，風颺拿出一疊冊子，分發給在場的每一個人。
第一頁是目錄，而後的每頁都有編頁碼，竟厚達三百頁。
曹操新奇的看著手中的冊子，很乾脆的示意風颺開講。
「子寰，某期待你的高論很久了，就開始吧。」
「謝大人。」風颺恭敬的對曹操行禮後，才拿出自己那本寫滿筆記的冊子，「颺斗膽在這裡耽誤幾位大人們的時間，軍國大事由大人們操心就夠了，颺只能在小地方出主意，現在請諸位大人翻開第五頁，我們先來探討一下物資價額的學問，我個人認為這是目前最主要必須解決的問題。」
這樣的討論方式非常新鮮，所有人二話不說的翻到第五頁，入眼的是整整齊齊的表格，第一列是物品名稱，第二列是生產成本，第三列是收購價，第四列是市場價，第五列是應有品質標準，第六列是多少該物資等同於一石糧食。
一頁十樣物資，風颺整整羅列了二十頁，其中又分為軍用、民生等大類，讓人一目瞭然。
最後又有五頁整齊的統整歸納出人數一萬的各類兵種作戰一個月需要消耗的物資；一千名弓箭手一次齊射耗費箭矢數目；各種鋪路、建設每日耗費的成本，以及各州農田每季產量的平均數目與各州每季稅收……
「這是兩百種常用物資今年的統計數字，要精準些的話，每半年左右可以調整一次，這樣某種程度上也可以避免官員貪污。」
上位者不知米價這種蠢事絕對不能出現在這裡！
像宋朝、明朝末年的皇帝那種花幾十兩幾百兩去吃顆大白菜的事情若發生在眼前風颺會想拿硯台把那傻子的腦袋給敲破看看裡頭裝得是什麼！
擅長內政的幾名文臣不需要風颺多說，就已經看到這份資料的可貴之處。
武將們則在看到一顆燃燒彈等於若干箭矢等於若干糧草等於夠若干士兵一天消耗後，理解到風颺的苦心。
──知道一顆燃燒彈所費不貲和明確知道一顆燃燒彈價值幾何是完全兩回事。
夏侯淵更是冒冷汗。
原來他當初攻打鄴城時打出去的幾百枚燃燒彈的成本足夠兩千騎兵半年的消耗了……真可怕。
風颺微笑旁觀，在看到有些人眉頭皺起來後，又掏出一份文件遞過去。
「看來大人們已經注意到問題所在了，這幾日我幫荀公統計此次大戰消耗物資與重建物資金額時就覺得奇怪，所以做了一番調查，這些是有問題的文件案號。」
他知道他們也注意到這價額和公文上的出入頗大。
早在風颺當年第一次幫郭嘉做那些文書工作時，就已經提出每卷竹簡編寫詳細案號存檔的理念，這些年來曹營也一直是這樣做的。
「子寰能保證這份統計金額無誤嗎？」剛正的田豐問道。
「元皓先生，颺是商人，清楚市場價格是商人的的基本功課，哪些價格是開出來給人砍價的、哪些是攙水的、哪些是實實在在童叟無欺的，若連這些都分不出來，颺哪有臉站在這裡？」風颺灑脫一笑。
看著他一口白牙，所有人都有種哭笑不得的無奈感。
就憑你是大賢司馬徽親口承認的不世之才，不重視你才華的人就是傻子，可你偏偏只提你的生意經……若天下商人都有這樣的能力，他們這些士子早就無顏坐在這裡了！
曹操看完風颺遞上來的那些有問題的竹簡初步估計產生的價差與損失，隨手把那幾張紙又遞給陳群。
「好好處理。」
曹操的聲音裡有某種危險，他決不允許那種虧空公款的蛀蟲存在！
「諾。」陳群謹慎的接下。
「成本價與市場價的差額就是商人和工人的收入，穩定的市場價是經濟繁榮的表徵，若過於壓低市場價格會導致市場萎縮、景氣低迷，任憑市價飆高則會造成通貨膨脹……」風颺花了半個時辰給他們上了一次簡單的經濟課程，「……所以要留心過猶不及，不刻意打壓，但也不當傻瓜！」
看著一群被他忽悠到暈頭轉向的三國頂級人物，風颺很體貼的命人送上茶水點心，讓他們可以稍作休息，順便起身接過一碗補藥遞給郭嘉要他喝完。
這樣坐著真不舒服，可惜他那些仿冒後世辦公桌與餐桌的桌椅全留在許昌，全屋子裡唯一一個舒舒服服的人就只有靠躺在躺椅上的郭嘉。
武將們對那啥經濟學概論是聽得雲裡霧裡，雖說家世好的多少有點基礎，但當風颺把話題扯到市場穩定與經濟發展時，他們就很自覺的低下頭，認真研究起軍備物資的數據，把那些穿腦魔音隔絕在外。
當風颺問說要不要休息時，他們真的鬆了口氣。
看見曹洪眼巴巴的討饒神色，曹操失笑，揮手讓想出去的人可以出去走走。
「子脩，要出去歇口氣嗎？」
對於這個差點失去的兒子，曹操現在是嚴厲中不忘關愛，處處照顧得緊。不過從他對兒子稱呼上的改變，也可以知道他開始把兒子當成年人對待了。
曹昂微笑搖頭，謝過曹操後繼續專心聽著荀彧等人和風颺的討論。
「再來說到公文報告上，請翻到第三十頁。」風颺很認真的道，「我知道曹大人帳下都是學富五車、飽讀經書的名士，曹大人和幾位公子的文采也十分出眾，可公文就是要讓人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最清楚明白的理解公文的內容並加以執行，用更簡單的說法來說，能用一百個字說明的事情就覺對不要用一百一十個字來寫。」
風颺將上輩子在大學公文應用課時學到的各種基本公文表格全列了出來。
「人事時地物，全寫完了以後還有什麼想請罪想表功想解釋想敘舊的再在下一頁空白處書寫，這樣就知道哪些需要先看，哪些等有空了再細細品味閱讀，諸位大人不覺得每每挑燈辦公，已經累到兩眼昏花的時候還要看上密密麻麻數千字的公文，只為了報告某處遇水患需要撥款，又或領罪或推卸責任是件很讓人無力的事情嗎？再說戰場上瞬息萬變，能節省絲毫時間都是必要的，看三千字跟三百字需要花費的腦力和時間差距非常大！當急切需要知道戰局變化時，就絕不要浪費時間去看春雨濛濛的讚美詞！」
雖然這樣講有些誇示化，但他說得有理！
一群人在風颺氣勢十足的舉例下不由自主的點頭──他們都曾經有已經忙到焦頭爛額卻還要看千文書，看到最後卻發現重點只有需要撥款若干錢的經驗。
「而且公文中使用數字的準確性也要再詳細要求，我後來發現現今公文中很愛用百萬石、百萬人之類含糊不清的用詞，一百萬是百萬，九百九十九萬也是百萬，但這之中相差至少八百萬，又是一個百萬，就算財富多底氣足也不能這樣不在意細節啊，出入差距都是百萬，若是一般商家早就倒閉不知道百萬次了。更別說數千人的差距就足以讓戰局情勢逆轉，如果是疾風蒼狼的偵察兵回報說敵數數千人，很可能當場被我師兄砍頭。」
──兩千敵兵可以衝上去把敵人滅掉，八千敵兵衝上去就只能被敵人滅掉，差距可大了！如果說連數千差距都要讓統帥判斷，那乾脆讓統帥去當偵察兵算了！
被他這麼明說，本來還沒注意到問題有多嚴重的眾人才發現其中竟然隱藏了如此弊端。
其實也不能怪荀彧等人沒想到，短短十幾年間，他們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平定天下亂世、與各諸侯抗爭、消滅領地內的天災人禍……等等，在連飯都要擔心沒得吃的時候，誰會去管有人偷偷用文字陷阱多A了幾許錢兩？
確定眾人都能接受自己的想法，風颺又繼續說下去。
「那個，我們繼續往下說吧，其他細節大人們改日再討論，節流說完了，我們要來說開源，唯有開源節流才能走向富強之路啊！」
一聽就知道他又想把事情三言兩語交代完就把攤子全扔給他們處理，荀彧等跟風颺相熟的文臣無奈的看著他，郭嘉則沙啞的低笑不已。
「別看我，不在其位不謀其職，我是商人，是大夫，所以賺錢我可以出主意、生病可以來找我，其他的跟我沒關係。」風颺義正辭嚴的道。
你就再撇清關係吧，我們會努力壓榨你的。
一群人的注視讓風颺有種背脊發涼的感覺。
「咳，繼續往下看吧，我目前想到適合曹大人發展的有海鹽、蔗糖、釀酒、活字版印刷術、榨油等相關工業，鹽和油若能量產則大人治下鹽價和油價會大幅下跌，百姓都能吃上鹽油，不過這之中還有技術保密、原本依此而生的百姓該如何生活等問題；蔗糖是從甘蔗中提純紅糖或白糖，方法也簡單，價格更是比蜜糖低廉，只是甘蔗生長在南方，得先緩緩；釀酒是我的老本行，其中利潤多到你們難以想像，但釀糧食酒的數量要控制好，我建議最好只用糧倉的陳米釀酒，以免遇到天災人禍造成糧食不足的慘事；活字版印刷術是士林的希望，現在我們手上的冊子就是用活字版印刷術印成的，價格低廉而印刷速度快速，以後讀書人人手一本倫語絕對不是問題。不過要注意的是有些知識不適合外流到異族去，俗話說知識使人強大，用儒家典籍去感化教化異族是好事，但將一些技術類的書籍外流讓他們有能力製作更先進的武器劫掠漢人那就是找死和愚蠢。個人交朋友可以不講利益不問背景不談身分，但國事無小事，必要的武力與利益才是捍衛主權的後盾，先有了矛和盾再談友情是很正常的情形。」
一口氣說完的風颺完全不在意眾人震驚的神色，邊說邊將腿邊的箱子推給曹操。
「設計圖和詳細資料都在裡面了，請大人收下。」
曹操沉吟了好一陣子，才認真的看著風颺說道：
「子寰，釀酒是你很重要的產業，你不用交出來。」
「所以我三百二十種酒類裡只交出兩百五十種配方，包含了蒸餾酒等技術，剩下的大人不會跟我計較吧？給我留一點獨家酒如何？」風颺毫不在意的笑笑，「烈酒有很多好處，像是製造燃燒彈、與異族兌換馬匹等等，這技術在大人手中能發揮的用處比在我手中多多了，我又何必死抓著那麼些錢不放手？」
錢財對他而言，不過就是在必要時能讓他的行動毫無阻礙的工具，再多也不過就是那樣，再少憑他的本事和目前的積蓄也餓不死了，他真的不太在意。
他坦然不在乎的態度自然逃不過在場「人精」的雙眼，那些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漸漸多了一抹敬重。
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將大半收入讓出來……或者該說，大部分的人都做不到這麼無私的將產業提供出來。
生怕眼中盈滿感動的荀彧或曹操要站起來給自己行禮，風颺滔滔不絕的說下去。
「這些產業可以用來安排傷殘士兵退役轉業，如果大人不想推出官方事業，還有一個辦法，與效忠的大家族或商人世家合夥經營，以某種比例抽成，這樣所有行銷通路與販賣都有人負責了，大人只要等著收錢就好。不過我是覺得用退役的士兵是個好主意，一來忠誠度有基本保障，二來再訓練就堪可大用，等商路鋪出去了，那些士兵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充當眼線傳遞消息……」
三言兩語交代完，風颺呼了口氣，心滿意足的闔上手中的冊子。
「多謝幾位大人今日撥冗前來聽颺一番妄言，接下來就有勞諸位了。」
見他推卸責任推卸得如此明顯，曹操笑罵一聲，但轉頭就交代：
「風雅酒樓十年內某治下稅金全免，子寰手中土地減租一成。」
風颺無法做官，曹操也只能在這方面給優待了。
「風颺謝過大人，」風颺心情很好的道謝，然後笑容燦爛的抽出一本菜單，「大人們今天要在我們這裡吃飯嗎？」
很好，曹老大你就用幾年專心發展內政吧！
千萬別腦袋發熱跟我說你要去北伐異族啊！
發展過快根基不穩是一大弊病，既然都已經比歷史上發展提早了七年，再花些時間在穩定民心與根基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這幾年剛好可以讓他給奉孝養身體。
嗯，還有勸曹操稱公的董昭也得處理一下……在他循序漸進的將某些想法灌輸給荀彧以前，曹操和荀彧間的關係不能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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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貼兩節~
我們下禮拜再見XD
我希望能在【七十】節以前把這套寫完~
不然感覺就太拖戲了orz
保佑我吧~
結果，聽到風颺這個月來的瘋狂之舉，郭嘉並沒有如風颺以為的那樣嘲笑他，反而哦了一聲，就笑得他滿心不安。
「笑什麼？」
「笑你付出那麼多還找個這麼差勁的藉口。」郭嘉輕挑的勾起唇角，「明明就是為了那些新加入曹營的士兵好，怕他們跟不上我軍的高素質，又擔心他們經驗不足會死在戰場上，才天天去找碴揍人，又擔心他們抵觸曹軍的七殺令，所以讓他們把不滿的情緒轉移到你身上，比起七殺令的不便，他們對你更是惱怒，一個月下來，等他們習慣了曹營的氣氛，牴觸心態自然沒那麼重了。」
被郭嘉一語道破的風颺無奈的翻白眼給他看。
「你很習慣把我美化嗎？」
「不然我想不到有誰吃飽了撐著天天去兵營找打。」
就算是趙雲跑到兵營去一個挑兩千個也會被打成豬頭的，他又不是沒鼻子，怎麼會沒聞到風颺身上的藥味？！
因為知道風颺的用心，在曹洪他們找上門要他想辦法時，他只是笑。
曹操和荀彧應該都發現風颺的用意了，所以對他的行為很是放任。
看出風颺有點不自在，郭嘉笑著扯開話題。
「子寰，主公今後動向你有什麼想法？」
「我還在頭昏呢。」
風颺苦笑著在郭嘉身旁坐下。
「曹公比歷史上提早七年一統北方，袁紹的三個兒子皆落網，提早四年遷都鄴城，提早八年多被任命為丞相……我真怕曹公想提早北伐烏桓，你的身體絕對撐不住的。」
「放心，被你那樣子形容一番，主公很久都不會帶我出征了。」郭嘉好笑的搖搖頭，還想說什麼卻被一陣咳嗽打斷。
昨日曹操過來探訪他時，聽風颺在一旁拼命將他的病情誇示到合理限度內的最極限，曹操當場就決定日後議事直接來郭嘉府上，而他郭奉孝最好連起身都別起身，乖乖躺著動腦就好。
至於其他雜務，風颺能做的由風颺代勞了，風颺堅持要避嫌的則由其他人分了，郭嘉唯一的任務就是把身體養好。
「依照這兩天荀公統計出來的結果，雖然用半年多就把袁紹給掃了，但物資消耗過鉅，想再次對外用兵，至少也得等今年秋收以後。」風颺說道。
他這兩天幫荀彧統計數字時差點沒昏倒。
并州因為張燕的歸降直接納入曹操掌控，青州、幽州尚且穩紮穩打，輜重消耗都控制在合理的限度，曹操失利損失的物資也還在能容忍的耗損內，但攻打冀州時那一個兩個的將領都因為得知曹昂和戲志才出事而惱怒異常，光是使用的燃燒彈和覆蓋性打擊的箭矢就價值近百萬石，更別提各城被打下來以後的重建修繕費用！
一群不事生產的傢伙！浪費是令人髮指的重罪啊！
袁家四世三公，打下來後竟然才勉強收支打平，讓他不知道該可恥袁家的敗絮其內，還是鄙視兵營中那群敗家子將軍。
「所以你就忍無可忍的跟主公要求開會了？」
「對！敗家他們在行，賺錢我在行！」雖然他的賬本都扔給風朗管，但他實在無法容忍那悲慘的收支項目！
一群不事生產、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上層階級讓人惱恨！
郭嘉悶笑兩聲，知道曹操接到風颺的懇求時一定欣喜異常──風颺這樣的態度表示他對曹營的歸屬感，曹操不可能沒察覺的。
下午，曹營留在鄴城的核心文臣武將全部到場，風颺很訝異沮授和田豐竟然也在。
看來曹操的人格魅力果然了不起，竟然花兩個月不到就把田豐沮授給收服了！
這是曹操第一次正式將風颺介紹給曹營高層，讓風颺不至於需要再用他那尷尬的身分接觸曹操心腹才能說上話，自然也重申了風颺那讓人遺憾的誓言。
這也是曹操的表態，昔日在許昌時還有些不長眼的官員會找風颺晦氣，明著暗著要討好處，但在曹操表態之後，有點腦筋的都知道想佔誰便宜都可以，就是不能找風颺。
與諸位大人一一見禮後，風颺拿出一疊冊子，分發給在場的每一個人。
第一頁是目錄，而後的每頁都有編頁碼，竟厚達三百頁。
曹操新奇的看著手中的冊子，很乾脆的示意風颺開講。
「子寰，某期待你的高論很久了，就開始吧。」
「謝大人。」風颺恭敬的對曹操行禮後，才拿出自己那本寫滿筆記的冊子，「颺斗膽在這裡耽誤幾位大人們的時間，軍國大事由大人們操心就夠了，颺只能在小地方出主意，現在請諸位大人翻開第五頁，我們先來探討一下物資價額的學問，我個人認為這是目前最主要必須解決的問題。」
這樣的討論方式非常新鮮，所有人二話不說的翻到第五頁，入眼的是整整齊齊的表格，第一列是物品名稱，第二列是生產成本，第三列是收購價，第四列是市場價，第五列是應有品質標準，第六列是多少該物資等同於一石糧食。
一頁十樣物資，風颺整整羅列了二十頁，其中又分為軍用、民生等大類，讓人一目瞭然。
最後又有五頁整齊的統整歸納出人數一萬的各類兵種作戰一個月需要消耗的物資；一千名弓箭手一次齊射耗費箭矢數目；各種鋪路、建設每日耗費的成本，以及各州農田每季產量的平均數目與各州每季稅收……
「這是兩百種常用物資今年的統計數字，要精準些的話，每半年左右可以調整一次，這樣某種程度上也可以避免官員貪污。」
上位者不知米價這種蠢事絕對不能出現在這裡！
像宋朝、明朝末年的皇帝那種花幾十兩幾百兩去吃顆大白菜的事情若發生在眼前風颺會想拿硯台把那傻子的腦袋給敲破看看裡頭裝得是什麼！
擅長內政的幾名文臣不需要風颺多說，就已經看到這份資料的可貴之處。
武將們則在看到一顆燃燒彈等於若干箭矢等於若干糧草等於夠若干士兵一天消耗後，理解到風颺的苦心。
──知道一顆燃燒彈所費不貲和明確知道一顆燃燒彈價值幾何是完全兩回事。
夏侯淵更是冒冷汗。
原來他當初攻打鄴城時打出去的幾百枚燃燒彈的成本足夠兩千騎兵半年的消耗了……真可怕。
風颺微笑旁觀，在看到有些人眉頭皺起來後，又掏出一份文件遞過去。
「看來大人們已經注意到問題所在了，這幾日我幫荀公統計此次大戰消耗物資與重建物資金額時就覺得奇怪，所以做了一番調查，這些是有問題的文件案號。」
他知道他們也注意到這價額和公文上的出入頗大。
早在風颺當年第一次幫郭嘉做那些文書工作時，就已經提出每卷竹簡編寫詳細案號存檔的理念，這些年來曹營也一直是這樣做的。
「子寰能保證這份統計金額無誤嗎？」剛正的田豐問道。
「元皓先生，颺是商人，清楚市場價格是商人的的基本功課，哪些價格是開出來給人砍價的、哪些是攙水的、哪些是實實在在童叟無欺的，若連這些都分不出來，颺哪有臉站在這裡？」風颺灑脫一笑。
看著他一口白牙，所有人都有種哭笑不得的無奈感。
就憑你是大賢司馬徽親口承認的不世之才，不重視你才華的人就是傻子，可你偏偏只提你的生意經……若天下商人都有這樣的能力，他們這些士子早就無顏坐在這裡了！
曹操看完風颺遞上來的那些有問題的竹簡初步估計產生的價差與損失，隨手把那幾張紙又遞給陳群。
「好好處理。」
曹操的聲音裡有某種危險，他決不允許那種虧空公款的蛀蟲存在！
「諾。」陳群謹慎的接下。
「成本價與市場價的差額就是商人和工人的收入，穩定的市場價是經濟繁榮的表徵，若過於壓低市場價格會導致市場萎縮、景氣低迷，任憑市價飆高則會造成通貨膨脹……」風颺花了半個時辰給他們上了一次簡單的經濟課程，「……所以要留心過猶不及，不刻意打壓，但也不當傻瓜！」
看著一群被他忽悠到暈頭轉向的三國頂級人物，風颺很體貼的命人送上茶水點心，讓他們可以稍作休息，順便起身接過一碗補藥遞給郭嘉要他喝完。
這樣坐著真不舒服，可惜他那些仿冒後世辦公桌與餐桌的桌椅全留在許昌，全屋子裡唯一一個舒舒服服的人就只有靠躺在躺椅上的郭嘉。
武將們對那啥經濟學概論是聽得雲裡霧裡，雖說家世好的多少有點基礎，但當風颺把話題扯到市場穩定與經濟發展時，他們就很自覺的低下頭，認真研究起軍備物資的數據，把那些穿腦魔音隔絕在外。
當風颺問說要不要休息時，他們真的鬆了口氣。
看見曹洪眼巴巴的討饒神色，曹操失笑，揮手讓想出去的人可以出去走走。
「子脩，要出去歇口氣嗎？」
對於這個差點失去的兒子，曹操現在是嚴厲中不忘關愛，處處照顧得緊。不過從他對兒子稱呼上的改變，也可以知道他開始把兒子當成年人對待了。
曹昂微笑搖頭，謝過曹操後繼續專心聽著荀彧等人和風颺的討論。
「再來說到公文報告上，請翻到第三十頁。」風颺很認真的道，「我知道曹大人帳下都是學富五車、飽讀經書的名士，曹大人和幾位公子的文采也十分出眾，可公文就是要讓人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最清楚明白的理解公文的內容並加以執行，用更簡單的說法來說，能用一百個字說明的事情就覺對不要用一百一十個字來寫。」
風颺將上輩子在大學公文應用課時學到的各種基本公文表格全列了出來。
「人事時地物，全寫完了以後還有什麼想請罪想表功想解釋想敘舊的再在下一頁空白處書寫，這樣就知道哪些需要先看，哪些等有空了再細細品味閱讀，諸位大人不覺得每每挑燈辦公，已經累到兩眼昏花的時候還要看上密密麻麻數千字的公文，只為了報告某處遇水患需要撥款，又或領罪或推卸責任是件很讓人無力的事情嗎？再說戰場上瞬息萬變，能節省絲毫時間都是必要的，看三千字跟三百字需要花費的腦力和時間差距非常大！當急切需要知道戰局變化時，就絕不要浪費時間去看春雨濛濛的讚美詞！」
雖然這樣講有些誇示化，但他說得有理！
一群人在風颺氣勢十足的舉例下不由自主的點頭──他們都曾經有已經忙到焦頭爛額卻還要看千文書，看到最後卻發現重點只有需要撥款若干錢的經驗。
「而且公文中使用數字的準確性也要再詳細要求，我後來發現現今公文中很愛用百萬石、百萬人之類含糊不清的用詞，一百萬是百萬，九百九十九萬也是百萬，但這之中相差至少八百萬，又是一個百萬，就算財富多底氣足也不能這樣不在意細節啊，出入差距都是百萬，若是一般商家早就倒閉不知道百萬次了。更別說數千人的差距就足以讓戰局情勢逆轉，如果是疾風蒼狼的偵察兵回報說敵數數千人，很可能當場被我師兄砍頭。」
──兩千敵兵可以衝上去把敵人滅掉，八千敵兵衝上去就只能被敵人滅掉，差距可大了！如果說連數千差距都要讓統帥判斷，那乾脆讓統帥去當偵察兵算了！
被他這麼明說，本來還沒注意到問題有多嚴重的眾人才發現其中竟然隱藏了如此弊端。
其實也不能怪荀彧等人沒想到，短短十幾年間，他們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平定天下亂世、與各諸侯抗爭、消滅領地內的天災人禍……等等，在連飯都要擔心沒得吃的時候，誰會去管有人偷偷用文字陷阱多A了幾許錢兩？
確定眾人都能接受自己的想法，風颺又繼續說下去。
「那個，我們繼續往下說吧，其他細節大人們改日再討論，節流說完了，我們要來說開源，唯有開源節流才能走向富強之路啊！」
一聽就知道他又想把事情三言兩語交代完就把攤子全扔給他們處理，荀彧等跟風颺相熟的文臣無奈的看著他，郭嘉則沙啞的低笑不已。
「別看我，不在其位不謀其職，我是商人，是大夫，所以賺錢我可以出主意、生病可以來找我，其他的跟我沒關係。」風颺義正辭嚴的道。
你就再撇清關係吧，我們會努力壓榨你的。
一群人的注視讓風颺有種背脊發涼的感覺。
「咳，繼續往下看吧，我目前想到適合曹大人發展的有海鹽、蔗糖、釀酒、活字版印刷術、榨油等相關工業，鹽和油若能量產則大人治下鹽價和油價會大幅下跌，百姓都能吃上鹽油，不過這之中還有技術保密、原本依此而生的百姓該如何生活等問題；蔗糖是從甘蔗中提純紅糖或白糖，方法也簡單，價格更是比蜜糖低廉，只是甘蔗生長在南方，得先緩緩；釀酒是我的老本行，其中利潤多到你們難以想像，但釀糧食酒的數量要控制好，我建議最好只用糧倉的陳米釀酒，以免遇到天災人禍造成糧食不足的慘事；活字版印刷術是士林的希望，現在我們手上的冊子就是用活字版印刷術印成的，價格低廉而印刷速度快速，以後讀書人人手一本倫語絕對不是問題。不過要注意的是有些知識不適合外流到異族去，俗話說知識使人強大，用儒家典籍去感化教化異族是好事，但將一些技術類的書籍外流讓他們有能力製作更先進的武器劫掠漢人那就是找死和愚蠢。個人交朋友可以不講利益不問背景不談身分，但國事無小事，必要的武力與利益才是捍衛主權的後盾，先有了矛和盾再談友情是很正常的情形。」
一口氣說完的風颺完全不在意眾人震驚的神色，邊說邊將腿邊的箱子推給曹操。
「設計圖和詳細資料都在裡面了，請大人收下。」
曹操沉吟了好一陣子，才認真的看著風颺說道：
「子寰，釀酒是你很重要的產業，你不用交出來。」
「所以我三百二十種酒類裡只交出兩百五十種配方，包含了蒸餾酒等技術，剩下的大人不會跟我計較吧？給我留一點獨家酒如何？」風颺毫不在意的笑笑，「烈酒有很多好處，像是製造燃燒彈、與異族兌換馬匹等等，這技術在大人手中能發揮的用處比在我手中多多了，我又何必死抓著那麼些錢不放手？」
錢財對他而言，不過就是在必要時能讓他的行動毫無阻礙的工具，再多也不過就是那樣，再少憑他的本事和目前的積蓄也餓不死了，他真的不太在意。
他坦然不在乎的態度自然逃不過在場「人精」的雙眼，那些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漸漸多了一抹敬重。
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將大半收入讓出來……或者該說，大部分的人都做不到這麼無私的將產業提供出來。
生怕眼中盈滿感動的荀彧或曹操要站起來給自己行禮，風颺滔滔不絕的說下去。
「這些產業可以用來安排傷殘士兵退役轉業，如果大人不想推出官方事業，還有一個辦法，與效忠的大家族或商人世家合夥經營，以某種比例抽成，這樣所有行銷通路與販賣都有人負責了，大人只要等著收錢就好。不過我是覺得用退役的士兵是個好主意，一來忠誠度有基本保障，二來再訓練就堪可大用，等商路鋪出去了，那些士兵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充當眼線傳遞消息……」
三言兩語交代完，風颺呼了口氣，心滿意足的闔上手中的冊子。
「多謝幾位大人今日撥冗前來聽颺一番妄言，接下來就有勞諸位了。」
見他推卸責任推卸得如此明顯，曹操笑罵一聲，但轉頭就交代：
「風雅酒樓十年內某治下稅金全免，子寰手中土地減租一成。」
風颺無法做官，曹操也只能在這方面給優待了。
「風颺謝過大人，」風颺心情很好的道謝，然後笑容燦爛的抽出一本菜單，「大人們今天要在我們這裡吃飯嗎？」
很好，曹老大你就用幾年專心發展內政吧！
千萬別腦袋發熱跟我說你要去北伐異族啊！
發展過快根基不穩是一大弊病，既然都已經比歷史上發展提早了七年，再花些時間在穩定民心與根基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這幾年剛好可以讓他給奉孝養身體。
嗯，還有勸曹操稱公的董昭也得處理一下……在他循序漸進的將某些想法灌輸給荀彧以前，曹操和荀彧間的關係不能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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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貼兩節~
我們下禮拜再見XD
我希望能在【七十】節以前把這套寫完~
不然感覺就太拖戲了orz
保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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