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平定鄴城後,曹營高層就開始為了遷都鄴城做準備,在幽州休養了一個多月的郭嘉也到了鄴城,風颺則推算郭夫人差不多預產期要到了,三天兩頭的差人往許昌探消息。

「這麼擔心你要不要回去一趟?」郭嘉笑問。

「不用,我回去能幹嘛?」風颺翻白眼,「有小玫在就夠了,以一個月一封產檢報告看來,嫂子的身體非常健康,沒啥好擔心的。」

這可是在古代啊!

就算郭夫人真的難產他一個男人也不能闖產房,否則他自己沖血光之災事小,壞了郭夫人名節事大,就算郭嘉不在意,有些事情他還是不能做!

郭嘉聽到妻子無恙,眼中也閃過欣喜。

他是個擅於隱藏自身情感的男人,雖然表面上看來不拘小節且談笑無礙,打鬧行事間更是百無禁忌,可更深入內心的惱怒、欣喜、感動、感傷之類的情緒就藏得很深,令風颺不免懷疑也許鬼才郭嘉是個很害羞的男人……當著郭嘉的面這樣說的下場當然是淒涼無比。

「高興就高興吧,再裝也掩飾不了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是在說他現在的不知死活。

「咳……」郭嘉白了他一眼,精神不濟沒力氣跟他算帳,只好低頭看書假裝沒聽到。

「連跟我拌嘴的力氣都沒有的人還看什麼書?」風颺不滿的上前取下郭嘉拿在手裡的書本,強迫他躺下睡覺。

「我不累。」再睡他頭都要昏了!

「對,不累,只是精神不好。」風颺沒好氣的道,「你不准做要耗腦力的事情,真的不累我帶你到院子裡賞花去。」

偶爾還會飄場小雪的春初有什麼花可以賞啊?!郭嘉氣悶。

無奈,風颺想了想,乾脆開始世紀大抄襲,把腦子裡從國小到碩士班十八年所背的詩詞文章啥的想到哪個就背哪個,想盡辦法給郭嘉解悶,雙手繼續忙著處理藥材與開藥方。

等到高尹來報說曹操來訪,風颺才注意到郭嘉已經睡著了。

幫郭嘉蓋好被子,吩咐高尹在門外守著,風颺來到大廳,與曹操見禮。

曹操擺擺手,示意他跟自己到院子走走。

跟在曹操身後的風颺沉默不語,曹操也許是來找郭嘉的,只是因為郭嘉睡了,又想找人說話,才選了他。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良久,曹操才沉重的嘆息一聲。

「悔不聽奉孝之勸,子寰,某對不起你。」

他知道風颺有多麼在意那群護衛,其中風默更是他的愛將,這回出征他要求風默同行照顧戲志才,風默二話不說就點人一起上戰場,結果因為他的大意疏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大人不必介懷,戰爭之事本就無常,子言他們上了戰場,就已經有了犧牲的覺悟。」只是活著的人永遠無法不感到悲悽。

曹操盡全力挺直的背脊一震。

停下腳步的曹操沒有回頭,顫抖的手抓住身前不過半人高的矮樹叢枝芽,握緊,感覺到手掌和心一樣疼痛。

曹昂是他的長子,承載了他滿心期待與父愛,這幾年他就是有心培養才會在出征時將曹昂帶在身旁教導指點,也是在為兒子的軍中威望打基礎,誰知道竟然因為他的自滿,就失去年輕有為的孩子了。還有戲志才,明明身體不好,在勸他無果後便要求隨軍出征,一路上盡力為他規劃謀策,就連敵軍可能會用水攻也是戲志才發現的,若不是得到戲志才提早示警,只怕他率領的五萬大軍至少會葬送一半……

這些日子他時時刻刻都在想,若不是他被一連串的勝利沖昏了頭,這麼巨大的損失根本不會發生。

只有郭嘉和風颺會明言指出他的錯誤,只有他們有膽子在他盛怒時出聲規勸他,所以在日夜不得安寧的自責中,他來到撥給郭嘉的府邸。

「這回,你不阻止我了?不責備我了?若非我驕傲忘形,他們都不會死!」

看著從握緊枝枒的指縫滲出的鮮血染紅新發的嫩綠,曹操苦澀的問。

「我從沒資格責備大人,也沒有資格阻止大人,提出建議的是我們,做決定的則是您,在您已經如此心痛自責的現在,我更不需要說那些無用之話。」風颺默默上前拉開曹操的手,從懷裡取出乾淨的手巾替曹操簡單包紮止血,「還有什麼比一個父親失去兒子更嚴苛的懲罰?您已經一輩子也無法遺忘驕傲忘形付出的代價,我們這些外人又還能多說什麼呢?」

他沒有去看曹操的表情,這是他給曹操的尊重。

就算是亂世梟雄,也是一個父親,更別說曹操本就是重情之人,失去了期望甚高的長子和從他最潦倒之際就跟在身邊的戲志才,怎麼可能不哀慟?

默默陪在一旁,等曹操情緒勉強平復下來,風颺才和聲道:

「大人要保重身體,先進屋吧,我幫大人診脈,大人這些日子以來都沒睡好吧?」

「……某睡不著。」曹操沙啞的低語。

只要閉上眼,就好像又回到那危急時刻,耳邊聽到的都是曹昂喊的「父親快走」和戲志才的那聲「先護主公離開」……他拋下他們了!

「大公子至孝,定不希望害大人累了身體,我幫大人開帖寧心安神的方子。」風颺暗嘆了口氣,將曹操請進屋內。

他原本最看好的曹昂出了這事,難不成真要把天下交給曹丕那個跟他老子一樣好色卻無他老子半分氣度胸懷的傢伙?!

那他寧願跑去夷州自立為王算了……

鬱悶的替曹操診脈,當場命人幫曹操煮了一碗藥粥暖胃補身,趁曹操用餐時開起藥方。

他陪著曹操聊聊天,上位者當久了就是累,連個能閒聊的人都沒有。

風颺當然是盡量挑些有趣的事情說,努力了半天才讓曹操沉重的臉上多出幾許笑容。

當曹操聽到風颺在郭嘉的授意下在張燕的軍營和一票匪兵大打出手時,終於忍不住搖頭笑了。

「你們這對兄弟實在是……無法無天。」

「嫂子之前就說我和奉孝是一人一個膽,但加起來就成了膽大包天了。」

曹操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笑聲漸漸低了下去,看著微笑的風颺,曹操嘆了口氣。

「讓子寰費心了。」

他怎麼會不知道風颺的苦心。

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就在曹操打算回府衙辦公時,忽然風颺一名護衛滿心歡喜的跑了進來。

「少爺!曹大人!大公子他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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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失蹤了一個多月的曹昂回來了,同行的還有一千多名同樣被大水沖散的曹兵與五名風颺家的護衛。

跌跌撞撞從郭嘉府上一路跑回府衙的曹操欣喜異常的摟住兒子,聲聲詢問中包含了太多父愛,稍微冷靜下來後馬上讓風颺幫兒子好好檢查一遍,直到確定愛子無恙,才恢復冷靜的拉著曹昂細細詢問起事情的經過。

原來當日曹昂被大水吞沒時,緊跟著風默跳水救援的兩名風颺家的護衛就已經緊緊抓住他了。

被風颺以全能特種兵的標準訓練出來的護衛是各個在水裡跟條魚一樣靈活,而且也學過遇到各種水難時該有的正確自救、救人方法。

當下一人從曹昂身後抱住他,一人在水中替他脫了沉重的鎧甲,合兩人之力才在湍急的大水中把曹昂的小命保了下來。

饒是如此,等他們終於將曹昂拉上岸時,也已經被大水沖出幾十里外了。

天冷地寒,到處都是溺死的死屍和袁紹軍的追兵,在對曹操的動向毫無頭緒之下,那兩名護衛充分發揮野外求生的本事,帶著曹昂處處躲避敵軍搜索,一路上收攏同樣被大水沖散的僥倖生還者,又碰上了沿著大水沖流方向一路搜索而來的另外七名風家護衛。

後來他們商議了一下,全員藏入山中,兩名護衛留下來守著曹昂,另外七人一面出去搜尋風默和戲志才的行蹤,一面打聽曹袁兩軍對峙的情況。

等得知曹軍大勝、攻克鄴城的消息後,他們就整軍往鄴城而來,可另外四名風家護衛不肯放棄,現在依然在四處搜尋風默和戲志才的遺骨──對自己家的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情況不允許,若日後有能力就一定要將屍骨帶回入殮是風颺的習慣,承襲了這點的幾名護衛們也不打算讓自己兄弟的屍首曝屍荒野,所以就算已經找了一個月,他們還是要繼續找下去。

看著經歷這一場磨難,臉上少了稚氣與年輕人的狂傲,多了幾分堅毅和穩重的曹昂,曹操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

「好好休息,我立刻派人通知你母親。」

曹昂點點頭,他實在是累壞了。

風颺建議曹操也休息一下,連日來大喜大悲對曹操的身體影響很大,不好好調養,以曹操的年紀恐怕會落病根。

等回到郭嘉家裡,郭嘉已經醒了,聽到這個消息也是欣喜不已。

只是提到戲志才和風默,兩人臉上的表情皆是一黯。

風颺將那五名瘦了一圈又疲憊不堪的護衛趕去休息,同時讓莫河安排人手去接替仍在尋找風默的那四人。

他是打定主意不管風默是死是活都要帶他回來,但他不願意讓自己的護衛拖著勞累的身體來回反覆搜索。

次日,大喜過望的曹操的賞賜就來了。

愣愣的看著堆滿大廳的賞賜品,風颺愕然問郭嘉:

「這是賞賜?」

「唔,大概是連同一直以來你的努力付出、這次陪我出征、子言等人的努力等等一次用救了大公子的名義賞了吧,畢竟你平時都不要賞的。」郭嘉撐著頭,「剛把袁紹的府庫充公,主公大概賺了不少。」

所以才能這麼大手筆的封賞啊!

看著滿地的金銀珠寶、錢糧絲綢,還有幾箱上等鐵礦石與十柄寶劍,風颺想了想,叫來高尹。

「這些東西分一下,一半給救了大公子那十人拿去分了,寶劍也給他們,子言那份收好,屆時給他家裡送去,另一半這趟出來大家都辛苦了,分了吧……礦石送回老家去讓人打些好兵器出來,給我留那匹白底藍紋的絲綢就好。」

身為丈夫,總得留點好東西給為他擔心牽掛近半年的妻子吧?!

「謝少爺。」

高尹恭敬的行禮,招呼人手將東西搬下去後,又跟風颺稟告道:

「少爺,朗哥過來了,青冀幽并四州的風雅酒樓重新開張,朗哥問什麼時候有空來拜見少爺。」

風朗可是他寶貝的財務大總管啊!

少了理財能力一等一的風朗,風颺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會累成什麼鬼樣子。

所以這時一聽風朗來了,他馬上雙眼放光。

考慮了一下郭嘉這兩天的身體狀況和一堆要處理的事情,風颺做出決定。

「我明天抽空去找他,讓他先幫我買間房子,要夠大,至少不能比許昌的差,然後可以開工了。」

「原本那戶不行嗎?」高尹一愣。

他記得風颺早就在鄴城置產了。

「那戶是我娶親前買的,現在用來太小了。」

「後頭那戶去買下來吧。」一直在旁邊喝養生茶的郭嘉愉快的道,手中摺扇往某口中所說方向一比,「我這條街是主公帳下文臣武將住的地方,後頭那條街則是一般大戶人家和小官所住,看似相隔甚遠,其實相鄰不過就一條街,之前就幫你打過招呼了,那頭三戶屋子都還空著,你有錢就買下來吧。」

風颺望向郭嘉,後者臉上漫不經心的笑容中有著某種令人安心的情緒。

「你早就打好主意要天天來我這騙吃騙喝了對不對?」一邊和郭嘉打趣,風颺對高尹點頭,示意他可以去找風朗將那三戶買下來整修了。

「對啊,而且我兒子還要靠你教呢,住太遠不方便。」郭嘉一點都不跟他客氣,「還有,我這裡也幫我弄個浴池出來。」

「是是,我早就答應你遷都後要給你家也來一個,我知道。」風颺好笑的道,「要不要順便幫你開個後門方便你往我那跑?」

「那是最好。」習慣子寰家的方便後要他回來打理這些瑣事真是要人命,「還有,借我幾個能幹的婢女護衛來理家,我懶得操心這些事情。」

「三十名護衛跟十名婢女,還有一名管家。」風颺很爽快的答應。

只給三十名護衛是因為距離這麼近,真有什麼事情沒幾下就可以趕到了,人多了反而會加大郭嘉的開支。

「人數你看著辦,只要別讓我傷腦筋就好。」擺擺手,郭嘉一點都不在意那些俗事。

他這人對於一般生活中的禮儀、瑣事還真是很不介意,所以總給人一種太過率性放縱的感覺,其實他只是懶,也沒有多餘的精神去理會罷了。

風颺忍不住囧了一下,決定回去告訴貼身管家李亞他要給他加薪,但相對的以後郭府的事情也扔給他管了!

見風颺露出若有所指的笑容,郭嘉忽然一陣不安。

「我害了誰?」

「哪會,只是能者多勞而已。」風颺很愉快的一攤手。

「我肯定害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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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今天只有一節,
因為下個禮拜很可能要出門玩,
所以努力多存點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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