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結果,郭嘉的「餿主意」讓風颺猛翻白眼。

──雖然他知道軍中以實力說話,但把他丟出去立威也太利用人了吧?!

更何況車輪戰對他很不利啊!

基於不想耗時耗力太久導致最後敗北丟臉,風颺是一點也不留手的卯起來將敢上場挑戰的人一頓猛揍,什麼八極拳、跆拳道、柔道、拆骨,甚至是軍中格鬥術全都被他發揮得淋漓盡致,一個時辰不到,場中已經散落了一地的兵刃,近五十人倒在地上呻吟。

場中唯一還站立的風颺將散落的長髮重新綁好後,對著周圍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的其他人道:

「近身肉搏戰結束了,誰要來挑戰看看我的槍術跟飛刀?」

他話一出口,所有人都齊齊往後退了一步。

但風颺不退反進,接過莫河拋來的長棍,直接撲入人群中大打出手。

「哇!住手!我沒有要上場啊!」

「老子就是揍你沒上場!就是揍你在旁邊看熱鬧!看戰友弟兄被揍被打卻不出手,在戰場上你就不會出手幫戰友,戰友也不會出手幫你,各自為政叫什麼士兵!」

三五個人被長棍打趴挑飛。

「啊!我都出手了為什麼打我?」

「老子就是揍你出手!以下犯上、目無軍紀!誰管你們以前是賊是寇,投了曹軍就給我把曹軍戰士的紀律跟氣魄拿出來,我軍正規兵一個只能打你們兩個,十個卻能打你們五十個!」

七八人捂著鼻子、抱著肚子倒下。

「等等,我認輸……啊!」

「老子就是揍你這樣的牆頭草!把骨氣給老子拿出來!自以為佔上風就得意洋洋看好戲,看到情勢不對就投降求饒,你是不是男人啊?!」

剩下的人被追打得雞飛狗跳。

看著場中一片混亂與斥罵,張燕冷汗一下子就刷下來了。

「軍師,這樣好嗎?」

「沒什麼不好的,若不心服口服,上戰場怎麼要求他們服從軍令呢?」郭嘉笑道,「他們雖然信任張將軍,但未必願意信任嘉,正巧距離袁紹進攻公孫瓚還有約莫一到兩個月的時間,戰場上瞬息萬變,為了減少死傷完成任務,還請將軍幫忙把他們好好打磨一番。」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子寰全力出手打群架,看起來真是賞心悅目又熱血沸騰啊!

不過,看這架式,子寰累積的壓力可不少……看起來好痛。他毫無同情心的想著。

跟郭嘉還不熟的張燕完全分不清楚郭嘉的內心想法,只是嘆服他表面上說出來的理由。

「燕謹遵軍師之命。」

他原本已經覺悟曹操可能把他們當成棋子利用,儘可能的在作戰中減少他手下的班底,沒想到郭嘉竟然這樣為他們的性命著想……張燕終於打從心底的服了。

「有勞將軍了。」

小子!大尾的收服了,你可以住手了。郭嘉面不改色的把原本打開的摺扇收起,平放在手邊。

──對,打從一開始,他真正要「調教」的目標就是當了一輩子賊頭的張燕!

說到底,他才是最奸詐狡猾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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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狠揍一通的賊兵們雖然還有些不服氣,但在張燕的引導下個個發憤圖強,日日操練,不為別的,就為了活下去、過好日子和出人頭地這三個單純的理由。

見他們發「悲憤」為力量,風颺很滿意的點點頭。

莫河等人暗中調查後也確定這場騷動的確只是士兵們自己想挑釁,張燕等帶頭者反而都不知情。

秋收之後,就在公孫瓚忙於應付入關劫掠的異族時,袁紹行動了。

「雖然我不看好公孫瓚,他這人也的確有很多缺點,」例如善妒、固執,「可以一個民族的角度看來,我敬佩他。」看著郭嘉遞給他的戰報,風颺說道。

那個一手建立白馬義從的男人,也許和他有著同樣的想法。

只是公孫瓚的時代到此就結束了,打從他殺了劉虞、讓袁紹有機會利用劉虞的兒子劉和打著大義旗幟聯合烏桓和劉虞舊部圍攻公孫瓚,現在袁紹再領大軍壓上,曾經強盛一方的公孫瓚已注定了英雄末路。

「是啊,但天下已紛亂太久,一統已迫在眉睫。」所以不需要第二個聲音。

這是郭嘉的回應。

「我同意。」風颺放下戰報,「你怎麼打算?」

「袁紹不可能敗給公孫瓚,」郭嘉修長而骨感的手指輕劃過地圖,「我們要做的就是配合主公大軍的行動干擾他們,不能打殘也要打痛!」

他的手指和風颺的目光停在同一個地點。

「我們在這裡展開伏擊戰,另外分三百人去截糧道。」

若袁紹接獲曹軍進攻青州的消息要引兵回援,這裡會是最合適的一條路。

「很好,但你要跟哪邊?」

「當然是跟伏擊啊,不過子寰你說過風徹擅長山裡追蹤吧?能不能讓他跟莫河和截糧道的三百士兵一起行動?」

風颺考慮了一下,點頭。

「可以,跟張燕溝通一下,讓曹禹領隊,我的人當副手。」

他知道郭嘉此舉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畢竟張燕手下的兵各個賊性不改,萬一讓他們去截糧道燒糧,他們卻開始搶糧奪軍備就不好了──三百人的隊伍能弄出什麼大名堂,萬一被包圍夾攻就沒活路了。

至於為什麼選曹禹,原因就在於曹禹是曹操的家將,軍中職位好歹是個軍侯,雖然位階也沒多大,但至少比一堆白身強!

「跟張燕強調一點,違令者斬。」

郭嘉應了聲。

「至於跟袁紹玩伏擊戰,我們這邊的兵又多是黑山賊改行的,就來藉著地形打游擊戰吧,你跟我想的一樣吧。」

「嗯。」郭嘉低笑。

他早就對風颺說過的疾風蒼狼的標準游擊戰術心儀不已,正所謂「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他這個月早就派人把那附近的地形都探熟了,這個月開始也都是讓士兵們接受游擊戰的重點訓練,加以耳提面命強調令行禁止、違令者斬的觀念,又真的斬了幾名不聽號令的軍痞,現在這些剽悍的匪兵已經準備好要殺敵建功了!

「子龍他們需要兩個月的時間拿下青州,所以如何拖延袁紹兩個月直到冬雪來臨就是我們的職責了。」

看著郭嘉明顯像是得到喜歡玩具的小孩子那般閃閃發亮的眼神,風颺暗嘆了口氣,吞下「你以為你的身體能在漫天大雪時隨軍打游擊嗎」的反問。

這是郭嘉身為謀士的自傲,也是他身為男人的尊嚴,更是他為了實現心中理想的努力。

的確,他很擔心奉孝的身體,也很不贊成他這樣挑戰自己的健康,可是「關心」兩個字從來都不是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對方身上。

所以他該做的不是阻止,而是幫助

「還有個好消息,袁紹把田豐下獄了。」郭嘉揚了揚手中的密信,「主公很想要田元皓,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把人弄出來。」

田豐啊!風颺很快的回想一下。

歷史上,在官渡之戰之前,曹操往徐州攻劉備,田豐曾建議偷襲許昌,袁紹以兒子生病為由拒絕。及後田豐奮力直言袁紹缺失,以及分析和曹操兵力部署優劣,認為百姓疲弊,糧食不足,應該用持久戰,可惜不被袁紹採納,力勸下還被袁紹捉去下獄。後來袁紹兵敗逃回,曾後悔不聽田豐諫言,卻因逢紀讒言,田豐遂被袁紹殺害。

荀彧就曾說「田豐剛而犯上」,偏偏又遇上袁紹這個「外寬內忌,好謀無決,有才而不能用,聞善而不能納」的主子,被殺似乎是他唯一的下場。

「要保田豐就最好讓袁紹死在退兵途中,不然他回去就會因為小人讒言把田豐給殺了。」風颺聳肩,從矮几上的盤子裡抓起一塊酥糖丟入嘴裡。

雖然他現在的身分是個護衛,但當房內只有他跟郭嘉時,他總是很隨性。

又研究了一會兒從許昌發來的信息,郭嘉輕嘆:

「為什麼袁本初不把沮授也一並下獄呢?」

他也知道這種感嘆毫無意義,可若連沮授也被下獄,他就考慮建議曹操派出突襲營去救人了──雖然突襲營寶貴,但田豐和沮授兩個人的身價加起來絕對值得突襲營走這一趟的風險。

「袁紹雖然剛愎自用,但沮授可沒田豐那樣剛強易折,跟曹大人去封信,提醒他們別把沮授的兒子給殺了。」風颺嘆了口氣,「曹公愛才是好事,但有些人才不是那麼好抓的。」

他記得沮授之子沮鵠曾守邯鄲,但被曹軍擊破。

記得好像以前看過哪本穿越小說中就是因為在兩軍對峙中殺死了沮授的兒子沮鵠,結果沮授被俘後抵死不降,最後選擇自盡。

而撇去莫須有的穿越小說不提,史載沮授「少有大志,擅於謀略」,漢獻帝輾轉流亡到河東等地,沮授進諫建議袁紹迎獻帝,遷都至鄴城,挾天子以令諸侯,袁紹聽後打算聽從沮授的建議,但郭圖等人認為要復興漢室太難,而且迎立漢帝會削弱自己的權力,勸袁紹不要用此計策,袁紹於是放棄。

官渡時,袁紹進軍黎陽,遣顏良攻劉延,沮授勸說:「良性促狹,雖驍勇不可獨任。」反對以顏良獨自領軍,但袁紹不聽。後曹操救劉延,斬殺顏良。在袁紹將渡河之前,沮授又認為袁軍應該留守延津,分兵進攻官渡,若然戰勝,再增兵官渡也不遲;否則,兵眾也可以安全撤離但袁紹不聽。沮授嘆息,稱病不見,袁紹因此憎恨他,將沮授分屬的軍隊都給了郭圖統領。

後來沮授於袁紹烏巢戰敗撤軍途中被曹軍俘虜,結果堅持不降,甚至還暗中密謀逃回袁紹身邊,最後被曹操殺了。

據說曹操還曾感嘆說若早日遇到沮授,那天下現在應該已經大定了──雖然曹操非常擅長在人死後說這種讓人心折的感嘆,但從這裡就可以看出曹操給沮授的評價有多高了。

「是啊,這種事讓主公去操心吧。」他只是個謀士,人才網羅搜集是曹操的工作。

想歸想,郭嘉還是拿起筆在一張薄紙上寫下風颺剛剛給曹操的提議,只是郭嘉自己也知道可能性不大,因為沮授對袁紹非常忠心。

「奉孝,為什麼明明自己的主公不是明主、又偏寵小人、猜忌忠良,卻還有人願意為此而死,甚至家破人亡呢?」風颺一面幫郭嘉磨墨一邊道。

他真的很難理解這樣的人在想什麼。

若說像文天祥這種民族英雄因為國仇家恨抵死不降、一心求死也就罷了,但像是田豐、沮授、高順等人根本就是被主公猜忌、被小人排擠誹謗、不受重用、不被重視……為什麼在這樣的待遇下,還願意為了這樣的人死去?

郭嘉沒有回答。

「是因為不願意承認自己選錯人了嗎?還是因為誤解了忠義這兩個字的意思?一身才華、滿腹經綸韜略卻無用武之地的死去,不會不甘心嗎?還是也僅僅是不甘心而已?」

他可以接受士為知己者死這種想法,也能理解「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氣節,但他真的很難理解岳飛、沮授等人的到底在想什麼。

犧牲了性命、捨棄了家庭、拋下擁有的一切,就為了成全一句忠義?

可追根究底,就算他們死了,「忠義」兩個字又在哪裡?!

郭嘉放下毛筆,將寫好的密信風乾,修長的手指靈巧的將密信折好放入信封,交給風颺用蠟密封。

看著信封上漸漸冷凝的蠟,沉默半晌的郭嘉唇角揚起一抹笑。

「若有朝一日嘉背你負你,疏遠你猜忌你,你會離開嗎?」

「你不會。」風颺想都沒想的回答。

「這是假設題。」

「假設你會,也不會讓我察覺。」風颺撇撇嘴。

他是粗中有細、細中有粗的個性,對信任的人幾乎不設防,更別說郭嘉本來就擅長暗中謀策,他怎麼可能注意到?

能回答得這麼迅速,可見風颺非常有自知之明。

「……子寰。」郭嘉好笑的加重音。

「好啊,說認真的,」風颺笑了笑,「我想我會離開,如果我的離開對兩個人都好的話。」

若已經無法再一起相處,那麼分別或許是讓曾經的美好情誼永遠不要變質的唯一選擇。

「那若有朝一日傳出嘉重病命危或要被法場斬首呢?若許昌有千軍萬馬在等你自投羅網,若你知道這很有可能只是一個陷阱,你會回來找我嗎?」郭嘉略帶輕挑的語氣依舊。

風颺歛起笑容,嚴肅的看著郭嘉,後者也認真的回望。

沒多久,風颺就聳了聳肩。

「去啊,為什麼不去?咱兄弟鬧彆扭有心結是一回事,要我看你死又是一回事,就算有千軍萬馬,又如何呢?不當面罵你一聲渾蛋白痴就讓你死了,我ㄧ輩子都會不甘心。」

「是為了一個義字嗎?」

「鬼才會因為一個義字去死!」他為的是……

風颺翻白眼,但剩下的話消失在他喉嚨深處。

他愣愣的看著郭嘉,不敢置信的道:

「就只是這樣?」

就只是意難平、情難捨、心不甘的……不肯放棄?

就算被背叛、被疏遠、被猜忌,可為了曾經的友情、曾經的相處、曾經的承諾,縱使千軍萬馬、縱使有去無回、縱使捨下一切,也想再去見那個人一面,再給彼此一個機會,期待這一次相見就能回到最初毫無芥蒂的相識……

「或許。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由,但你想到的就是屬於你的決定與答案。」郭嘉輕嘆,「雖然早就知道你會是這個答案,但我還真希望你說你不會回來。」

「真抱歉喔,我就是個重感情的傻瓜,不過,想要我的命至少得付出一萬倍以上的代價,絕對。」

看著風颺說得信誓旦旦的模樣,郭嘉在心底嘆息。

其實,他們都知道,若有朝一日真的必須正面面對千軍萬馬,風颺是不可能派出他那票一手栽培的手下來送死,只會獨自千里迢迢趕過來陪他赴死,因為他就是個重感情的傻瓜!

不過,為什麼會在要出征前講到這些東西啊?

真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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