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一六一一年,法國──

夜裡,長長的石板路上,單調的腳步聲規律的響起。

趴臥在路邊的她苦澀的笑了笑,知道這次是在劫難逃。

妖丹破碎、內臟受損,身上能斷的骨頭也斷得差不多了……事實上,上一次能從守護者手中逃脫就已經是僥倖中的僥倖。

守護者,多諷刺的稱呼,自稱守護著規則的守護者成了她命中的死神,甚至為了追蹤她的下落,在這百來年的追殺中殺了不少與她有過接觸的人類。

還有什麼比建立在殺戮上的守護更諷刺的?

「咳,報仇是沒指望啦……」妖丹已碎,就算她想玩什麼轟轟烈烈的自爆妖丹同歸於盡也做不到了。

吐出一口血,她自嘲的笑了。

努力從地上撐起上半身,右手骨折的她以左手從懷裡掏出一把白玉梳,靜靜的梳起烏亮的長髮,將因為血汙打結的地方梳開。

她有她的尊嚴,雖然在守護者眼中,也許她只是個礙眼的螻蟻,但她就是不想認輸,即便是死,也要嘲諷到最後!

黑暗並不能阻礙她的視線,筆直的道路那頭,一抹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影慢慢走近。

她依然慢慢梳著髮,感覺到妖力不停的流失,就連化形都做不到了……

白玉梳一次次滑過髮間,烏亮如緞的長髮一縷縷轉變成美麗的水藍色,漆黑的眼睛也化作濃艷的綠色,狹長的尖耳因為身體難受而微微下垂,被血液染紅的艷紅嘴唇卻更加上揚。

穿著斗篷的高大人影停在她身前不遠處,沉默。

「呵,」看著他,她心底恨極,但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卻溢出一抹輕笑,「我承繼父母血脈出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實力不如人被殺就是被殺。」

梳齊最後一撮長髮,她將白玉梳放回懷裡。

「追了我一百三十餘年,殺我父母朋友三十五人,可笑你身為守護者鎮日口口聲聲喊我禁忌之子行的卻是殺戮之實,你不慚愧我都替你感到丟臉。不敢看我嗎?我現在可沒力氣用幻境騙你了,懦夫。」

勉強拉妥鈴亂破損的衣衫,她嘲諷的輕笑,緩緩閉上美麗的綠眸。

「眼睛我閉上了,你要殺就殺吧,別再囉嗦一堆,你那些什麼大道理我聽煩了……」

站在她身前的男人緩緩拉下斗篷的帽沿,璀璨的金髮下,如天空般湛藍的眼若有所思的看著面前滿身是傷卻從容赴死的小妖。

她傷得很重,雖然不知道是誰要殺她,但按照這個情況繼續下去,就算殺她的人沒來,她也活不到天亮。

正想開口跟她說她認錯人了,男人忽然警覺的抬頭望向東方。

一股強大的威壓如同千斤重般凌空壓下,他是渾然不在意,已經奄奄一息的她卻承受不住的吐血倒地。

「誒。」輕嘆一聲,男人放出自己的氣勢,將已經昏厥還痛苦的不停吐血的小妖籠罩在自己的守護之下。

刷!

一個男人瞬息間出現在半空中,手持一把劍,對準了昏迷的小妖就要劈下,卻被他揮手給打偏了。

喀!石板路像是爛泥般被劈出一條深深的裂縫。

「你是誰?」

男人轉頭看他,露出自己額頭上特殊的符號印記。

這是守護者的標誌,代表著維護秩序與實力,眾生對守護者亦抱持著一種敬畏,通常只要表明了身分,阻礙就會消失。

但這次似乎不太一樣。

金髮藍眼的男人看見守護者的印記只是微微斂起英氣的眉,反問道:

「為什麼要殺她?」

好聽的男中音蘊含著聖力,簡單的化去守護者無形的煞氣。

聖力?人間界有幾個會使用聖力的傢伙擁有可以與守護者群叫板的實力?

守護者微微一愣,很快的連想到對方的身分。

「六翼墮天使?」

「我可還沒墮落。」身穿黑斗篷的流浪醫生平靜的糾正對方錯誤的稱謂。

就算選擇了一條與族人不同的路,他的心並沒被魔化。

「現在,請回答我的問題。堂堂守護者為什麼要追殺一個已經瀕死的小妖?」

不干你的事!

氣勢洶洶的守護者很想這麼回道,但他不能,因為面前的六翼雖然還保持人形,但渾身磅礡的聖力已經開始滿溢,吹得他那身黑斗篷在半空中翻騰不已──這是隱性的示威。

要死,不過慢來了一步,怎麼就冒出這樣一個礙事者?!

「我是司空陽,為了守護戒律而來,戒律第六條,種族不可改變,她則是妖冥界眼妖與結界妖的混血兒,是禁忌之子,當年僥倖逃脫,現在該將一切回歸正軌了。」

禁忌之子?!

饒是冷靜如他,也不禁面露微詫。

除了與人類通婚外,他從沒聽過不同種族間能產下後代的。

但是,他比較在意她方才說的話。

雖然他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那並不妨礙他以神識理解她想表達的意思。在近三百前,也有人跟他說過類似的話語。

那時,他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劍;現在,也不認為對方有資格揮劍。

「禁忌之子的誕生,造成什麼已發生的危害了嗎?」

聽到他不輕不重的反問,中年劍客打扮的司空陽就知道事情難以善了了。

「我只知道身為戒律不允許的存在就必須抹煞,現在沒有危害不表示以後沒有,一切都是為了維繫戒律與規則。」

身穿黑斗篷的六翼這回是深深皺起了好看的眉。

他很清楚「守護戒律與規則」是守護者們一貫的信念,除此之外,他們幾乎放棄了所有,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近乎偏執的執著於這樣的理念。

說坦白了,就是再爭執下去也沒用。

輕嘆了口氣,脫下身上的斗篷罩到腳邊的小妖身上,挺拔的背脊六翼忽現。

「雖然不想與守護者動手,但我不認為她該死,從她身上的罪孽看來,她殺過的生命,還沒有你為了追殺她而殺害的三十五人多呢。」

雪白的羽翼上,渲染著黑紅的血色,出現在他右手的聖裁之劍散發著暈白的聖光,身上普通的人類衣著也被由聖力凝聚的輕甲覆蓋,一直以來小心壓抑在體內的戰意與氣勢沖天而起。

司空陽面孔微抽,冷哼一聲,體內的氣勁也以旋渦狀往外擴散。

「既然多說無用……」

「要戰便戰。」微微一笑,六翼坦然接口道。

兩人的氣場在半空中碰撞,激起的沖擊波以兩人為中心往外擴散,頃刻間地碎風鳴──

「給我慢著!」

一聲嬌喝由遠而近,第三方闖入者硬生生將他們造成的騷動壓制在半徑三里之內。

「司空陽、六翼,你們兩個在我的守護地界做什麼?!」

闖入的女人有著如爬蟲類般倒豎的金瞳和尖銳的獠牙,滿頭手指粗細的血紅蛇髮,曼妙的雪白身軀上是鮮紅的紋路,僅僅遮掩住她傲人雙峰與腿間私密處的火焰鎧甲燃燒的煉獄黑焰。

「這裡可是人類城市的郊區,你們是想毀了這座城嗎?」

她張口斥喝,獠牙間分岔的蛇頭帶著青白火焰竄出紅唇。

在她額頭上,有著與司空陽類似的印記。

六翼歉然的對她微微頷首,卻沒有放下對他們的警惕。

「霓芮安,幫我拿下那個禁忌之子,盡快抹煞扭曲的存在。」司空陽喝道。

禁忌之子?!

霓芮安皺眉,困難的來回看著滿臉憤慨的守護者同儕與對她坦然以對的六翼。

半晌,她才落在地上,巧妙的介入兩個正準備大打出手的雄性生物間。

「六翼,你幹嘛管這件事啊?她可是個妖族呢!」

天界不是都不喜歡妖冥界跟魔界嗎?

「……我沒有理由,霓芮安。」他溫和的微笑,眼神異常堅定。

「為什麼會沒有理由?」霓芮安彈開某根垂到臉頰邊的蛇髮,金色的豎瞳凌厲的看著他。

「因為理由是解釋,」他靜靜回答,「而有人告訴過我,解釋就是掩飾。」

他沒有把話說完,正確來講,下半句話應該是「若做出決定後還需要說出一堆解釋,就表示在說服他人的同時也在說服自己,需要理由,就代表心志不夠堅定」。

雖然這話偏激的讓人啞口無言,不過在這樣告訴他的人離開他後,他的確愈來愈少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或做出解釋了。

他只是不想讓這只小妖死,就這麼簡單。

霓芮安垮下肩,滿頭蛇髮也無力的往下垂了幾分,有些懊惱的用右腳打拍子。

「又是因為她!」

「不是因為她,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路,是他自己選擇的。

不是才怪!

「身為六翼戰鬥天使的你該明白,少量的殺戮是為了維繫世界的平衡,抹煞不安定因子才能拯救更多無辜的生命。」

「但殺戮就是殺戮,即便以正義為名,殺戮的事實不會改變,正因為如此,揮劍者更應該有所覺悟與謹慎。」

「你……」他是在指責他為了追尋禁忌之子而殺人的行為嗎?司空陽惱怒的就想上前,卻被一道火焰逼退。

「司空陽,這裡是我的地界!」霓芮安頭也沒回的警告道。

重新看向六翼天使背後的羽翼,她冷酷的豎瞳中閃過細不可察的波動。

「六翼,九大戒律第六條,種族不可改變,你可還記得?」

「自然不敢忘。」

「她是從妖冥界違規穿越而來的禁忌之子,不管是違規跨界還是異常的混血血脈都是不容於世的,我找不到可以放過她的原因,我的職責也不允許這樣一個可能危害世界的不安定因素存在。」

「我也跨界未歸,事實上只要不干擾這一界的穩定,跨界者罪不至死。」六翼天使溫和的道,「至於違逆了九戒……我剛剛就問過了,守護者追殺她百餘年,可曾看過她對規則與戒律的平衡造成危害?」

「等到有危害就來不及了!」脾氣急躁的司空陽惱怒的喝道。

『司空陽,在我處理事情的時候,請不要擅自插手。』一條蛇髮氣勢洶洶的對他怒道。

霓芮安本人則以一根手指捲繞著自己的蛇髮,不停的吐著分岔的舌頭,踏著奇異的步伐在三步內的範圍繞著圈。

最後,她吐出一口火焰,正色的面對神情沉靜平穩的六翼。

「我可以以守護者的身分保證暫時不殺她,但是你必須答應我兩個條件。」

『第一,她必須待在你的監管之下。』一條蛇髮吐著蛇信說道。

『第二,若將來她離開你的監管或危害了戒律與規則,我的保證就作廢了,你不能阻止守護者抹煞她,而作為你防礙人間界守護者守護規則與戒律的懲罰,屆時無論你有沒有留下的原因,你都必須回歸天界。』另一條蛇髮緊跟著說道。

也不知道是因為看到兩條搖曳的蛇髮對自己開條件還是因為她最後提出的要求讓他有些為難,俊美的六翼天使輕輕皺眉,但很快就恢復微笑的神情。

「我答應。」

「那麼,簽約吧。」霓芮安很快的劃破自己的手指,以燃著火焰的鮮血在空中寫下神秘的咒文契約並簽下自己的真名。

六翼天使也劃開自己的肌膚,以金色的神聖之血屬下自己的真名。

契約簽訂成立的瞬間,七彩的契約化成兩股流光,分別沒入兩名訂約者體內。

「你可以帶她離開了。」霓芮安道,「人間界守護者欠你的情也還清了。」

「……我說過你們沒有欠我情了……但,還是謝謝。」六翼道謝,收起身上的聖力,背後的羽翼、手中的聖裁之劍和身上的鎧甲都在瞬間消失。

然後他彎身拾起小妖身上的斗篷穿上,再動作溫柔的將必須盡快接受治療的小妖抱起,一步步的慢慢走開。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司空陽才惱怒的咬牙問道:

「霓芮安,妳憑什麼代表人間界的守護者答應他?!」

倒豎的金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揮手施法將被他們破壞的道路復原。

「你知道他是誰嗎?」

「滯留人間界的六翼墮天使……」

砰!

一顆火球狠狠的往他臉上砸下。

「墮天使?!你這個守護者是怎麼當的!你的前任是哪個白痴啊?你難道分不清楚墮天使的魔化黑羽跟吸收罪孽造成的血羽的差別嗎?!」

霓芮安氣得滿頭蛇髮張牙舞爪的紛紛吐著蛇信。

「天界天使族數萬人中只有四十名六翼天使,扣除族長、四大長老、八大導師以外,剩下二十七名又分為九個司掌戰鬥的六翼戰鬥天使與十八個司掌守護的六翼守護天使,那九個六翼戰鬥天使隨便一個抓出來都可以跟守護者玩互毆而不落下風,剛剛那個你口中的六翼墮天使更是曾經的戰鬥天使之首,天使族戰鬥力與平均能力最強的佼佼者,據說之前還是下任天使族族長的候選人之一!就算他因為吸收了罪孽而實力受損,你以為他沒實力幹掉兩三個守護者嗎?」

「妳覺得他有那個實力嗎?」司空陽的臉色鐵青。

「哼哼,你該慶幸他還保有天使族特有的溫和秉性,」身材火辣的霓芮安諷笑兩聲,「一個魔界純血魔族實力到達魔尊期後,至少可以在打鬥中活撕了三名守護者,這個你承認吧?」

「……嗯。」

「那不就得了,三百年前魔界的一個魔尊闖過封界裂口,殺死鎮守那個封界裂口的守護者,我也受了重傷,情急之下我向天界求救,那時跨界趕來救援的就是他,與那個魔尊死戰四天三夜,最後兩敗俱傷。」

霓芮安撇了撇紅唇,不屑的橫了他一眼。

「最重要的是那個魔尊逃回魔界後死了,而他還活著。他不但活著,還幫忙吸納淨化了一個罪孽深重到我們只能祈禱她別死的女巫妖!如果不是他犧牲了潔白的羽翼與尊貴的身分,整個歐洲至少會有十分之一因為死亡與罪孽的蔓延成為死寂之地。這是我們守護者扭曲的因果線,就算無法將命運還原,該還的還是要還!」

司空陽的臉色一青一白,半晌,才僵硬的問道:

「那麼當初為什麼不跟人間界的守護者求援而向天界要求援兵?」

「因為人間界的守護者中有很多搞不清楚對方實力就狂妄自大到什麼都想以武力解決的白痴!」霓芮安不客氣的批評,「兩千多年前,因為搞不清楚狀況的擅自挑釁,我們前前後後千年內因為一個從妖冥界跨界而來的妖狐死了五人,另外三人一個道行盡失跑去輪迴轉生了,兩個休養了五百年才緩過生息;五百年前,天界龍神犯罪逃脫,還是有搞不清楚的笨蛋隨便殺上門去,結果又來個一死兩重傷!人間界總共才三十三名守護者,因為莽撞出手來不及傳承就死了的有七個,才會導致有你這樣有實力卻什麼經驗都沒有的後輩出現,也才會出現三不管地帶。」

霓芮安說到最後,只能無奈的嘆氣。

「真是的,一個個當了守護者以後就以為自己實力了不起,什麼事都想用武力解決,是當差當傻了去嗎?」

「霓芮安!」

「不要對我大小聲,司空陽,身為前輩,我給你一個建議。」她邊說邊飄浮到半空中。

『守護者的職則是維持世界的平衡,守護封界裂口,不讓戒律與規則被破壞。』一條蛇髮高昂著頭,對他吐出蛇信。

『換句話說,只要能完成守護者的職則,什麼手段都是被允許的,不管是殺戮也好,妥協也好……』另一條蛇髮纏繞上先前那條蛇髮,兩條蛇糾結成一團。

『最後,下次跑到別的守護者負責的地界時別急著大打出手,記得先通知一聲,順便問問那個地界有什麼該注意的燙手貨。』第三條蛇髮搖擺的吐出一道火焰。

紅色的火焰眨眼間就將霓芮安整個身子吞沒。

然後,火光一閃,霓芮安已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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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寫到Tsubasa哥哥啦啦啦~(灑花)
另外還有我很喜歡的守護者霓芮安XDD

其實守護者也不是壞人啦,
就像剛分班時人緣最差的不是班長就是風紀股長;
古今中外最惹人厭的三種人之一是法律人,
一樣的道理,
多數人都不喜歡跑來干涉自己或太過不留情面的傢伙,
偏偏守護者這兩個工作都全包了orz

幕後花絮揭露:
一,被Tsubasa哥哥幹掉的那個純血魔族魔尊「據說」是萊亞哥哥那個血統挺純正的老爹!
二,很尷尬的發現兩千年來掛掉的守護者直接間接都跟狐狸哥哥有關係...........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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