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線堆

戰爭結束後，一切都回到了軌道上，就跟戰爭發生前那樣，日子是一成不變的忙碌。

不過，有些已經改變的事情，也不會因為和平而回復當初。

時間緩慢的流逝，走在命運的道路上，她不免會想，也許他們已經錯過了緊握雙手的機會。

曾經依靠彼此的體溫相擁而眠，曾經在彼此的懷抱中痛苦哭泣，曾經因為對方獲得勇氣，曾經因為十指交握就幸福微笑──她是真的用心愛過。

也許笨拙，也許做錯，也許太過自以為是……可不管別人怎麼不看好，不管現在看來多天真，她知道自己曾經認真的想要跟他永遠在一起，不論什麼身份責任。只是，在逐漸長大後，在學會承擔責任後，開始反思那不成熟的戀愛是否真的是刻骨銘心的愛情。

最初懵懵懂懂的感情、後來漸漸萌生的依戀、逆境中悄悄滋長的心理慰藉……最後，在大環境中，逐漸學會靠一個人走下去，並且用理智否定那已經被現實摧殘得還未綻放就已經開始凋零的初萌愛戀。

他替她戴上戒指時，她是害羞驚喜的，只要看著指間的戒指就會想起他臉紅的模樣，與呼喚著她的名的嗓音；親手摘下戒指時，心是撕裂般的難過，只要看著少了戒指的空蕩蕩手指，就會想起他的眼，以及自己的背叛。

是的，背叛，無論理由再正當，無論藉口再好聽，她背叛了他的期待與信任，是不爭的事實。

她很想跟他道歉，但在傷害已經造成的現在，歉疚不是被原諒的理由，所以只能昂著頭不示弱，連對不起三個字都說不出口。

看著傷痕累累卻仍是堅持份戰到底的他，只能默默把戒指取下，更加珍惜的收藏在胸口，而不敢直視他的眼。

──阿斯蘭，阿斯蘭……我已經不再只能依靠你的保護了。

如果軟弱畏縮的屈從和逃避誰也守護不了，只能傷害彼此，那她就會學著更加堅強，並且擔起應該背負的責任。

──所以，如果離開你是為了守護曾經的承諾；如果放手是為了讓你毫無後顧之憂的迎向未來；如果迴避你的眼是為了偷偷愛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討厭我，並且答應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睜開眼，刺眼的燈光讓卡佳里忍不住瞇起眼，剛想抬手擋光，手就被輕輕按住。

側過頭，那擁有棕髮紫眸的青年鄭溫和中帶點責備與憂心的看著她。

「煌？」他怎麼會在這裡？不是說要去殖民地找拉克絲媽？

「卡佳里，感覺怎麼樣了？」煌問道，探手在她臉頰上抹了抹。

「什麼怎麼樣了？」被他一碰，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流淚了，卡佳里尷尬的閃避他的手，自己胡亂把眼淚抹去，「我沒事啊！」

才說完，就看見煌清秀的臉上浮現一抹怒氣。

「怎、怎麼了嘛，我又沒有感覺不舒服！」她有些惱怒的道。

煌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沒出聲，就聽到開門聲。

「醫生來了醫生來了，快看看卡佳里小姐……小姐，您醒了嗎？」慌慌張張領著醫生進門的瑪娜一看見睜著一雙琥珀金大眼的卡佳里，立刻就紅了眼眶。

有沒有這麼嚴重？！

卡佳里錯愕的看著瑪娜，又看看瑪娜背後的醫生與明顯鬆了一口氣的奇薩卡，再把目光繞回瞇著眼看過來的煌臉上那抹奇特的笑容，忽然發現自己的處境不太妙。

「等等，先告訴我為什麼你們要這麼緊張。」卡佳里低叫。

她沒病沒痛的，瑪娜怎麼就哭了呢？！

還有，她為什麼躺在床上？她記得她之前應該正準備出門去上班吧？！

見她仍然表現得完全在狀況以外，煌無奈的嘆息，側開身體讓醫生上前替卡佳里做檢查，一邊回答她的問題。

「卡佳里，妳在出門前昏倒了，找醫生來幫妳做檢查，說妳是勞累過度血壓太低，打個點滴休息一下就好，結果點滴打完了，妳也睡了快一天了，卻還是沒醒來，所以瑪娜又跟奇薩卡去找醫生來……為了保密不能直接送妳去醫院，可把我們都急死了。」

一國首長因病入院對於奧普這樣剛經歷戰火、好不容易才慢慢爬上軌道的國家而言，是非常嚴重的影響，因此奇薩卡想也沒想就把消息隱瞞下來了，只有在私底下連絡的煌一個人。

卡佳里目瞪口呆的看著正在幫她量體溫測血壓的阿斯哈家的家庭醫生，又看看房內其他三人認真牽掛的臉色，還是不能相信自己竟然會昏倒。

等等，昏倒一天？！

「會議！」今天有很重要的會議啊！

掙扎著就想爬起來，馬上被煌按住雙肩壓回床上。

「會議取消了，只是各部門的例行報告會議而已，我讓妳的秘書吩咐各部門主任交報告上來了，妳可以慢慢看。」

一份打印好的文件被煌拿在手裡，她正想去拿，剛伸出手就被衝上來的瑪娜抓住塞回被子裡。

「不行！卡佳里小姐，妳必須好好休息才可以。」雙手插腰的瑪娜認真的盯著她，充滿母姓慈愛的強迫關愛讓她說不出拒絕的話。

「哪，就是這樣，卡佳里先好好梳洗一下，吃點東西，等妳吃完飯有精神以後再看這份文件吧。」

有了瑪娜的幫助，煌很明的藉著竿子往上爬，露出溫和但同樣不容反對的笑容。

哪什麼啊？！懊惱的瞪著他，卡佳里有種想打他的衝動。

「我也認為卡佳里小姐休息一下比較好喔，」負責卡佳里身體健康得醫生小心的替卡佳里取下點滴針頭，「另外，這個禮拜最好安排一次秘密身體檢查比較好。」

面對這個從小到大都是負責替自己打針看病的醫生，卡佳里只能乖乖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後，包含醫生在內的三個男人都被瑪娜趕了出去。

這位盡責的侍女先將卡佳里送去泡澡，然後將床鋪打理乾淨，再去廚房將早就準備好的雞湯麵回卡佳里房間的小桌上放好，最後去浴室服侍洗好澡的卡佳里換上乾淨舒適的睡衣。

一邊吃雞湯麵，一邊聽瑪娜在旁邊關心的叨唸著，卡佳里眨了眨眼，忽然感覺眼眶有點熱。

因為公事太忙，她有很久都沒精力跟瑪娜好好說話了，甚至有陣子覺得瑪娜老愛在她耳朵旁叨叨唸唸的很擾亂她思緒……但在這冷清的阿斯哈宅邸中，也只有瑪娜這樣的關心還能給她「家」的感覺了。

為什麼她總是這麼笨呢？

總是在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一定要等到失去後才開始感覺到心痛與孤單……

「卡佳里小姐，妳有沒有在聽啊？」發現她一直沒吭聲的瑪娜走了過來，「我的卡佳里小姐最近瘦了好多啊，這樣不愛惜身體是不可以的。」

「嗯，我知道了，我還要一碗。」怕瑪娜發現自己紅了眼眶，卡佳里眨著眼，用力扯高唇角，露出大大的笑容，將碗遞給她。

要笑喔，卡佳里，妳已經不可以讓他們失望、讓他們擔憂了。所以，一定要笑，不可以哭。

「好，我再幫妳裝一碗，我還烤了妳喜歡的蘋果餅乾喔，要不要來一點？」瑪娜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

「我要很多很多，」雖然不餓，卡佳里還是重重點頭，「幫我裝在罐子裡，這樣就隨時可以拿來吃了。」

「沒問題，我會裝很多給卡佳里小姐的。」

端著盤子的瑪娜離開了，卡佳里呼了口氣，抬手抹了抹眼睛，再拍拍臉頰，轉頭對一旁梳妝台的鏡子露出燦爛的笑容。

笑其實一點也不難，對著鏡子多練習就好了。

十次笑不出來，就練習一百次；一百次笑不出來，就練習一千次……到最後就會發現，笑真的很簡單。

「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要笑啊。」煌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

笑容迅速掩去，旋即，另一抹更明亮的笑容出現在她臉上。

「你在說什麼啊？快，把會議紀錄給我看。」

她努力想讓煌知道自己很好，但她的雙生弟弟美麗的紫色眼瞳中只有牽掛與無奈，看不到絲毫放心的意味。

「卡佳里，累了、倦了的時候，也是可以不要勉強自己的。」煌嘆息，走到桌邊坐下，將雞湯麵放到她面前，「瑪娜還在裝餅乾，讓我先把這個拿給妳。」

「……我沒有勉強，看到你高興還不能笑嗎？」卡佳里瞪他，抓起餐具繼續跟瑪娜親手做的食物奮鬥，偏過頭不肯去看煌的眼睛。

但就算低著頭，她還是可以感覺到煌近乎嘆息的視線，她只能假裝沒有察覺。

看了她半天，那倔強的小臉怎麼也不肯轉過來看他，他只好自顧自的說道：

「美玲的身份問題拉克絲那裡解決了，所以她這個禮拜天要返回殖民地。」

要回去？！

「那阿斯蘭呢？」完全是下意識的，她忍不住脫口而出，然後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臉色刷白，「不，我是說，美玲怎麼會回殖民地呢？那阿斯蘭怎麼辦？」

煌微微皺了皺眉，卡佳里出口詢問阿斯蘭的反應是在他的預料之中，但臉色怎麼會是慘白的呢？他還以為她會尷尬的臉紅呢！

「什麼阿斯蘭怎麼辦啊？他跟美玲又沒有什麼，聽說美玲在殖民地的姊姊催得急了，所以我們這個周末會去替美玲送行，卡佳里要不要來呢？」

「我……」

她想拒絕，因為她還無法做到在阿斯蘭面前談笑自若，但煌沒有給她拒絕的時間。

「卡佳里禮拜天沒事對吧？剛好下午陪妳去做身體檢查，晚上一起去送美玲吧，畢竟等美玲回殖民地以後，妳們以後要見面就難了。」

一國元首與一國平民，想再見面，真的不容易。

被他這麼一說，卡佳里張了張嘴，說不出拒絕的話。

的確，於公，身為奧普元首，她應該去見見這個在戰時「叛出」扎夫特與奧普並肩作戰的少女；於私，曾經將阿斯蘭托付給美玲照顧的她，也該去見上一面才對……

「我知道了。」

看來，她這個禮拜得努力練習笑容了！

煌沒有跟她說多久話就被瑪娜趕出去了，她大致將會議紀錄翻過一遍，也被瑪娜趕去睡覺了。

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許是因為睡了一天的關係，她怎麼也睡不著。

最後，忍不住偷偷爬起來，從衣櫃深處的盒子裡翻出一件男性外套。

這是阿斯蘭當她的保鑣時留下的衣服，後來發生太多太多事情了，他留下的衣物也沒有機會拿走。戰後，聽瑪娜提起阿斯蘭還有東西留在這裡時，煌說他可以幫忙拿走，手中的這件外套，是她偷偷留下的。

穿上他的外套，一個人蜷縮在窗台上，把頭枕著冰冷的玻璃窗，仰望夜空。

屋裡屋外都是一片漆黑，她的倒影在玻璃上模糊不清，乍看之下，會有種身穿黑色夾克的男人從身後擁抱她的錯覺。

自從第一次發現這樣的倒影後，她就時常忍不住偷偷在這兒坐上一整晚，獨自看著窗戶發呆，直到天空透出第一抹晨光，才小心的脫下外套藏好，爬回床上小歇到瑪娜過來叫醒她。

可事實上，這只是種可笑的自我欺騙。

這個世界上，愛情並不是全部，她有她的責任，有她想保護的人，有她想達成的目標，有她既定的道路……說什麼勇於追求自己的愛情，只是任性的自我滿足，不但造成周遭所有人的困擾與麻煩，也牽絆了彼此的腳步。

煌很擔心她，奇薩卡很擔心她，瑪娜也很擔心她，但若她真的想跟阿斯蘭在一起，他們聽到的第一個反應，一定是皺眉頭，然後開始考慮一大堆有的沒的的可能性，最後很無奈的嘆氣。

所以，與其讓他們忙到最後只能很抱歉的告訴她那是不可能有結果的戀情，還不如她自己做出決定，這樣對大家都好。

「今天做錯了，怎麼可以想成是美玲要把阿斯蘭帶走呢？卡佳里，妳真差勁！美玲是個好女孩，就算阿斯蘭決定跟她一起回殖民地也是應該的，阿斯蘭已經不是妳的誰了，只要是他決定的選擇，妳都要笑著支持他才可以啊！」

她低聲對自己說道，咒罵著自己的不成熟、差勁、任性，伸出手在玻璃窗上寫下阿斯蘭的名字與笨蛋小白鼠幾個字，一次又一次，但玻璃窗依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會給重要的人造成困擾的感情，就不要說得理直氣壯。」

因為，一定是有誰做錯了，才會傷害到別人啊！

「卡佳里˙由拉˙阿斯哈，為了和平，為了大家的努力，妳要更加油！」




──阿斯蘭，你可以了解的吧？為了我們共同的理想，為了我們想要的未來，就算再不捨，愛情也是可以放手的……所以，你要過得更好喔，然後總有一天，我們可以坦然笑著面對彼此，可以再一起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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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寫AC文了啊~
寫一寫發現似乎有點虐.....俺最初是想寫溫馨小品文的說...........

嘛，
不管了，
阿音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