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等祈夜終於將女孩帶回神月總部時,已經夜幕降臨了。

這時候就要感激特殊作戰部隊的頭銜,階級等同各部門部長,所以就算毫無預警的帶個小女娃回來,也絲毫沒人過問──至於會不會被軍情部約談,那是明天以後才需要擔心的事情。

掏出身分卡往電梯內的掃描器一刷,搭乘電梯回到特殊作戰部隊的宿舍。

正所謂高風險高待遇,專出非常人所能想像的危險任務的他們,在總部的待遇好到堪稱五星級。不但每個人都有專人房,房內還附帶浴室、訓練室、起居室、醫療倉,加起來將近五十坪。

而且佔地近六百坪的整層宿舍還配給二十四小時供應餐點的廚房,與一個很大的客廳與很大的交流室。

從電梯走出來,將近三十坪的客廳空蕩蕩,放眼望去,左右兩排一間間房門口的指示燈都顯示「無人」的藍燈,這表示他的戰友們不是在醫療部門接受檢查,就是還在外頭跟異變生物奮戰。

──這個結論並沒有讓徒花一整個下午在跟小女孩建立初步信任關係的祈夜有半點良心不安。

他一向都是我行我素的個性,甚至違規將專屬房間的臥房改成了實驗室,也沒見有人對他說半句話。

「好了,小冰依,我得幫妳洗個澡。」他低笑,溫和的聲音讓猶在左顧右盼的女孩迅速抬頭看他,「過來。」他朝她伸出手。

女孩……冰依合作的把髒兮兮的手放到他戴著黑色露指手套的手上。

祈夜掏出身分卡在自己房門口一刷,滴一聲,房門滑開了,門口的指示燈也從藍色變成綠色。

反應迅速的抓住反射性又要跳開的冰依,用心靈感應安撫她,拉著她走進房間的附屬衛浴設備。

不把她洗乾淨,他實在沒辦法接受要跟她睡在同一張床上的事實。

她好奇的東看西看,迷濛的眼中有著單純與細細的戒備,對她來說,這看不見天空的「山洞」充滿了她不熟悉的東西與氣味,如果不是「同類」對她的吸引力遠大於本能的戒心,她早就逃之夭夭了。

祈夜轉開蓮蓬頭,讓溫水灑下,隨手把自己的上衣與鞋襪脫了丟到一邊,笑著將女孩拉到自己身邊。

「來,進來啊!」

他率先跨進浴缸,任由蓮蓬頭的水淋濕自己。

冰依愣愣的看著祈夜,沒有反抗的跟著踏進浴缸,淋在身上的水不像雨水那樣冰冷,讓她呆呆的抬頭盯著蓮蓬頭看半天。

污水很快的流下,祈夜幫她把身上的披風脫下,動作緩慢的替她洗起髒污凌亂的長髮。

她好奇的聞著洗髮精的味道,清爽的薄荷香讓她輕輕打了個噴嚏,茫然的可愛模樣惹得祈夜低笑起來。

「妳看,洗乾淨了吧!」原來她的頭髮是金色的,之前被血污泥巴弄得髒污不堪,他還以為她的頭髮是黑色或深棕色的呢!

看著匯聚到腳下的黑紅色水流,祈夜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他沒潔癖,但任何一個習慣保持個人生活衛生基本品質的人類都會受不了的!他已經替她洗了兩遍頭髮,怎麼流出來的水還是污黑腥紅的顏色?

「小野貓,妳還真把自己弄這麼髒。」他更沒想到的是他活了二十三年,竟然要親自替個小丫頭梳洗,雖說心中坦蕩也無所顧忌,但總有些好笑。

女孩發出輕輕的低鳴回應他,像隻小獸般靠著他的胸腹,嗅著他的氣味,任他用奇怪的東西在自己身上搓來搓去。

滑滑的,好奇怪……她納悶的看著自己的身體從黑轉白,不知道為什麼同樣都是淋下來的水,溫的比冷的更容易把自己洗乾淨。

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她從頭到腳洗乾淨的祈夜關上水龍頭,拉過浴巾將她包好,然後把她抱出浴缸。

「好了,現在妳乾乾淨淨啦。乖女孩,等我一下。」

祈夜溫和的對她說話,持續用精神波動安撫她,直到確定她理解「等待」的意思為止。

隨手按了一個鈕,一片霧玻璃就緊貼著浴缸邊緣從牆裡滑出,阻隔了內外視線。

他也累了三天,渾身黏膩好不舒服,幫她洗完澡後自然就輪到自己了。

雖然她不過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而且什麼也不懂,可是他不習慣在別人面前洗澡。

浴缸外的冰依被霧玻璃嚇了一跳,困惑不解的打量這片遮住同類身影的東西。

警戒的看了半天也沒看到有什麼不對勁,讓人安心的精神波動依舊,但她還是不喜歡。

──只有被怪物吃掉才會不見了!她模糊的認知中是最單純的生存經驗。

伸手推了推霧玻璃,試了幾次沒推動,她緩緩舉起右手,剛洗乾淨的白嫩小手在燈光下逐漸扭曲,粉色的指甲轉黑變長,最後從手掌到手肘都變成黑色鱗甲狀的利爪,僅僅是泛著冷光的尖銳指甲就有十五公分長。

她推了推玻璃,發現玻璃動也不動,於是舉手──揮下!

喀!

經過強化的霧玻璃整齊的被切成好幾塊。

洗澡洗到一半的祈夜頓時愣住,怔愣的看著滑到腳邊的玻璃片,一時無法反應。

幾秒後,他才慢吞吞的抬頭看向自己撿回來的小女孩。

她睜著一雙無辜天真的眼好奇的看著他的裸身,從她的情緒波動他可以感覺出她似乎很好奇「同類」的身體是什麼模樣。

沒想到他第一次春光外洩會是在這種情況啊!祈夜無語。

他知道她是關心他,那毫無遮掩的精神波動友善而單純。只是,若她依然保持這般旺盛的破壞力,他懷疑他的房間會在幾天內變成廢墟……

他默默的抓住女孩想觸碰自己身體的手,彎腰把滑入浴缸的玻璃拿起來放到浴缸外面磁磚上放好,緩緩的無聲嘆息。

但心頭萌芽的那絲無奈很快的就被向來不在意繁文縟節與瑣碎事誼的祈夜拋開了,除了夥伴的安全與研究實驗外,他很少有在意堅持的地方。

「唔,隨便了,小冰依,妳要跟我一起洗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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嗶嗶嗶──

啪!

聽到碎裂聲的瞬間,祈夜打算關掉鬧鐘的手僵在半空中。

睜開眼,原先被他摟在懷裡入睡的女孩露出茫然嬌憨的無辜表情,一雙大眼睛好奇又戒備的看著被她一爪子拍碎的殘骸。

「小冰依……」他呻吟一聲,從床上坐起身,露出苦笑看著床頭櫃上顯而易見的爪痕。

因為知道她野性重,他整晚持續不斷的散發令人安心的精神波安撫她,結果她似乎睡得不錯,他現在整顆頭卻有點用腦過度的脹痛感。

半晌,祈夜甩甩頭,放她一個人去玩弄那些殘破碎片,自己去浴室盥洗。

這次他很聰明的任憑門戶大開,以免他昨天才帶回來的小姑娘連浴室門也毀了。

冰依撥弄兩下冰冷的金屬殘骸,確定那些碎片不會跳起來咬人後,注意力又回到祈夜身上。

無聲無息的下床,身上套著祈夜訓練時穿的大T-恤的冰依赤腳走進浴室。

祈夜正在沖澡,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可愛的喉嚨上下滑動,最後還是按耐下對於祈夜身上能量的渴望,轉而從洗臉盆內滿滿的能量石中隨便拿了兩三個來吃。

那是祈夜昨天從她那個髒亂不堪的皮毛袋子裡找出來的能量石,也就是她的「儲備糧食」。

隨意沖好澡的祈夜詫異的看著她。

她吃能量石的方式很特別──或者該,說她是他所知的第一個可以不靠儀器輔助自行從能量石中獲取能量的人類──就見她粉嫩的唇輕貼住銅板大小的能量石,接著能量石的顏色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迅速轉淡,直到完全透明,最後化成粉塵從她指間落下。

接著,他注意到她眼神奇特的看著自己,將一顆接著一顆的能量石吃掉……誒?

「冰依,妳想吃的是我?」

女孩愣愣的看著他,直到他用心靈感應重複傳達一次他想表達的意思。

吃掉他?

冰依呆了呆,有些遲疑的看著他又看看那堆能量石,半晌,才緩緩搖頭──祈夜昨晚教過她「搖頭」這個動作代表的意思。

需要能量多的是獵物可以捕殺,但是「同類」只有一個。

她喜歡祈夜,不想殺死他。

「嘛,還好妳搖頭了,勉強讓我安慰了點。」雖然她猶豫了起碼十分鐘讓他很傷心。

祈夜笑著伸手將她抱進浴缸,幫她脫去衣服,簡單的替她洗臉洗頭,最後拿大毛巾像是包小貓一樣的把仍在抓著能量石吃個不停的她包起來抱出浴室。

她毫不反抗祈夜的動作,順從的坐在床上,對於靠本能來決定該做何反應的冰依而言,除去本能需求以外的瑣事,完全無法進入她的腦子裡。

祈夜擦乾身上的水,打開衣櫃,動手換上特殊作戰部隊的制服。

擁有特殊防護功能的特殊布料舒適耐穿,每年都會重新量身訂做的作戰制服最主要的功用在於隔絕病毒輻射與充當防具,一整套包含了大衣、上衣、長褲、手套、皮帶、綁腿軍靴與面罩,既然還不需要出任務,面罩和雙排扣的大衣就可以先不用穿在身上。

將長髮在頸後綁成一束,純黑的立領軍裝配上銀色配件,搭著修長結實的身段,祈夜整個氣質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聰慧俊雅中多添了一股凌厲煞氣。

用非官方的話來講,好歹在「神月」內,他們這些人可是戰鬥部門最頂尖的表徵,是人類與異變生物作戰的希望,形象可是很重要的。

他天生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十三歲時就趕單槍匹馬跟「神月」領導人談條件,視無數規則為無物,聰明的將我行我素的本性包裹在隨和的外在形象之下。

但對於曾經是特殊作戰部隊戰鬥菁英,後因傷轉調軍情部擔任副部長,堪稱他半個老師的賽德洛克,他可是敬畏有加。

他可不想被賽德洛克約談!

自己打點好了,就要想辦法打點床上那個野丫頭,他雖然不介意她渾身髒兮兮或衣不著片縷,但若想把她留在身邊,還是需要給人一點好印象──這樣申請比較容易通過。

想要在人類社會中求生存,除去實力以外,給人的第一印象也十分重要。

祈夜大腦一邊高速運轉,一邊從衣櫃裡拿出一件制服上衣。

「小冰依,妳先穿這個吧,等等沒事我帶妳去買衣服。」

她還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看他拿著衣服往她身上比畫的架勢,大概也明白他的想法。

所以,她輕輕搖頭,低吼在喉嚨裡徘徊。

「不喜歡?」他敏感的注意到她帶著些微抗拒的情緒。

她不想穿奇怪的皮毛!

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大毛巾,冰依不自在的動動身體,她很不習慣肌膚外多加了一張奇怪的「皮」,若非昨夜這個「同類」堅持她要穿了才肯一起睡覺,她早就把這張皮給撕了。

祈夜輕笑一聲,拉著冰依一起坐在床上,好聲好氣的慢慢說服她換上衣服,用心靈感應與她交談,試著讓她了解自己的意思。

花了好一番功夫,冰依終於皺著臉同意換上另一件奇怪的「皮」。

她還是不理解他的意思,但那不妨礙她喜歡這個她第一次見到的同類!所以,既然直覺告訴她他不會害她,其他的東西她也懶得理會。

以緩慢輕柔的動作替她換了衣服,她對他的動作並不在乎,反而頗感興趣的靠在他頸側像小獸般嗅著他的氣味。

看著自己的上衣穿在冰依身上當即成了及膝洋裝,祈夜笑了笑,決定帶她去城裡買些衣服。

「好啦,冰依,我們去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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