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詩河將車開出來的伊扎克閒閒沒事的將目光四處遊走,卻不由自主的有些目光迷濛。

因為,他想起了她這個禮拜的細心照顧。

不是他喜歡讓詩河當司機,實在是詩河堅持不願意坐一個腿部有傷的傷患開的車。

想想也對,既然都順著她的意思拿拐杖來軍部開會了,為什麼不能再順著她一點,讓她開車呢?!

打從一開始,這樣的想法就註定他在她面前只能連連讓步。

而太順著她的結果就是,他覺得自己像是個被服侍過度的老太爺,什麼都不能做,日子一下好像清閒了起來,這讓他有些渾身不自在,每天除了批改重要公文以外,就只有動一張嘴,外加盯著「努力盡責」照顧自己的詩河瞧。

她比他所知道的更細心,更溫柔,雖然常常面無表情,眼神卻很豐富。

害羞的時候眼神羞澀溫柔,驚訝的時候漂亮的紫色眼睛睜得好大,笑的時候眼瞳中盈滿滿足與欣喜……

她很安靜,記憶中的她沉默多於說話,大多時候都用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看著他,溫柔又小心翼翼的……注視……

仔細想想,是他刻意不去想這方面的事情,才會愚蠢的忽略掉她戒慎小心隱藏的情感。

其實,她對他的態度真的很不一樣,隱藏熱切的冷靜眼神,總是在他轉身後偷偷注意他……

……

忽然有些腦袋發熱,一直被喜歡的女孩子偷偷注意的感覺讓他有些心裡上的滿足感和欣喜,同時還有些尷尬……

……

無論伊扎克平時再怎麼冷靜,警戒心再怎麼高,想起讓他心動的女人,還是免不了失神。

事情,就是發生在這短短的一瞬間──

站在軍部門口跟長官說話的迪安卡最先發現到那個行跡詭異的會議相關者,定神一看,頓時心急的大吼:

「伊扎克,小心!」

他們兩人是何等默契,剛聽到迪安卡叫他的語氣,他就知道有危險了。

正要閃避,眼角瞥過身後的人影……

詩河被一個男人擋在汽車與他之間,等於詩河可能閃避的方向都有障礙物了,他如果閃避開……這個距離,詩河會中彈!

電光石火之間,念頭稍縱即逝,極欲閃避的身軀,硬生生的停頓住──

砰!

砰!

兩聲槍聲先後響起,在過近的距離遭到射殺,強大的衝擊力將伊扎克整個人往後撞倒。

「嗚……咳咳……」肺部遭到強烈衝擊,伊扎克本能的劇烈咳嗽,帶起胸口一陣疼痛,他甚至聽見自己胸骨裂開的聲音……

視線中,人工製造的藍天白雲……美麗得過份……

血腥味與濕熱黏稠感卻開始充斥所有知覺……

然後……

「隊長!」

從她的聲音聽來,大概又會擔心得將嘴唇咬得鮮血淋漓……

真是的……才認真考慮要怎麼表白……卻又害她擔心害怕……真的是太差勁了……

@@@@@@@@@@@@@@

士兵牌,通常一式兩份,為的是在戰場上捐軀的士兵,一個給戰友帶走,為的是紀念他的曾經存在,因為戰場上遺體帶不走;另一個則留在遺體身上,為的是在日後倘若有收屍的一天,不至於錯認腐敗的屍首。

後來,隨著戰爭武器的進步,隨著戰場的推移,強大的攻擊破壞武力不可能留下遺體,宇宙戰爭中也無法取得戰死隊友的士兵牌。

於是,漸漸的,士兵牌有了新的功用──

護身符。

扎夫特軍中流傳著將自己的士兵牌交給心愛的人,可以保佑他的平安。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不知道誰起的頭,互有情意的戀人或交情甚篤的好友常常交換其中一只士兵牌,當作一種心意。

更甚至有人拿自己的士兵牌當做定情之物或告白表示,食堂中的八卦最常有的就是 「聽說那個誰誰誰把自己的士兵牌交給了某某某了喔」。

姑且不論以前覺得這個有多荒謬,是多麼的不足採信,無稽之談……伊扎克˙焦耳因此撿回一條命是不爭的事實。

……

「……點二五的半自動手槍,黑市最新流行的達拉子彈,要貫穿人體真的不難……伊扎克這條命算是撿回來的了吧?」靠在醫院的走廊上,迪安卡仰頭看著白色天花板,發現自己真的很討厭醫院的消毒水味道。

他身旁的少女沉默,低頭盯著光可鑑人的地板。

「詩河學妹,謝謝,護身符真的有用了。」向來玩世不恭的迪安卡認真的道謝,感覺到嗓子有點緊。

他……差點眼睜睜的看著伊扎克死了……

「……」詩河沒有開口,只是更用力咬緊下唇,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愧疚感揮之不去,如果她能更有效率的執行伊扎克的命令,事情可能就不會發生了……

如果她有跟在他身邊……如果她沒有大意到反應不過來……伊扎克都不可能會站在那裡挨子彈……

迪安卡沒說什麼,這種事情他安慰沒有用,留給伊扎克自己去傷腦筋吧!

拍拍詩河的肩膀,眼角瞄到一個人影,迪安卡決定先走一步。

「我去軍部把事情交代一下,妳一個人在這邊可以嗎?」他是很想等伊扎克從加護病房出來啦,可是工作一直不處理也不是辦法,還是得回辦公室一趟。

「可以的,學長。」詩河提起精神,挺直背脊,敬禮。

迪安卡看著刻意壓抑什麼的她,無奈的微笑,卻沒有回禮。

詩河一怔,不明白的放下手。

「放心,伊扎克沒事的,頑強的人連生命力都頑強的過分,我保證三天內妳就可以聽見他罵人了。」露出大大的笑容,打趣的道,迪安卡轉身離開。

故意不回禮,是不想讓她感受到軍人的責任與壓力,再也沒有什麼比身為副官,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直屬長官在視線可及範圍內出事更糟糕的事情了。

依照詩河的責任感與固執,她鐵定非常自責。

留下來的詩河則是靠著冰冷的牆壁,低垂著頭,緊緊握拳。

掌心中,沾滿伊扎克鮮血的破碎護身符,隱隱約約露出裡頭的士兵牌,被子彈崁入的金屬片有些扭曲變形,銳利的邊緣割破她的掌心,兩人的血混雜著滴落地板。

她不哭……不能哭……焦耳隊的隊員不能軟弱得哭泣……為了不讓別人說「女孩子就是嬌弱愛哭」,她滿十歲以後就不曾哭泣了……

「隊長……」從牙縫流洩出的哽咽,彷彿低聲嗚咽,被吞入喉嚨中,什麼也沒流露。

唯一表現出她激動情緒的,是顫抖的肩膀,以及從嘴唇流下的……鮮血。

自責又慶幸,痛苦又欣喜,擔憂又難過……她被湧上心頭的複雜情感弄得幾乎無法呼吸。

幸好……子彈被護身符擋下來了……幸好……她當時有鼓起勇氣把自己的士兵牌偷偷放進去……

他活下來了……真的太好了……

……

轉角,迪安卡雙手環胸靠著牆壁,冷眼看著眼前同樣痛苦的法蘭西斯。

「你知道嗎,詩河的個性是女性中少有的獨立堅強,又冷靜內斂,並且是非分明,思緒清晰,好強固執,努力不怕吃苦……你從一開始把她當成一般女性追求就錯了。如果你直接表白,並且表明支持她的決定,尊重她的工作,那麼或許還有機會……但是,你錯就錯在打擾了詩河的工作,連兩次,還採取家人攻勢,這對一般女孩子或許有影響,但就詩河實事求是的個性來說,她只會覺得厭煩而已。」

慢條斯里的分析,迪安卡決定不要讓伊扎克的感情路途再有任何波折。

當然,他也不排除其中有小小的報復程度。

「……你是說我配不上她?」法蘭西斯苦澀的低喃。

六個小時前,伊扎克˙焦耳在停車場遭到狙殺,他也跟著來到醫院,因為他很擔心詩河。

手術室外,她佇立門口,不肯理會任何人。

原本想安慰滿手沾滿伊扎克鮮血的詩河,可是……他才靠近,一直悶不吭聲的少女就抬頭看著他,用無比痛苦的語氣問:

「你找我到底什麼事?」

他無法回答,只能痴痴的看著她。

他是想來問一句……她願不願意跟他到他工作的那個殖民地生活……但是在這種時刻,他問不出口。

那一瞬間,詩河像是弄清楚了什麼,然後,眼神變得無比冷漠抗拒:

「我說過,工作時間不想受到私事干擾,現在,請你離開。」

……

如果他再不離開,他一點也不懷疑她會直接不留情面的叫警衛驅逐他……所以,他被迫離開,然後躲在這轉角處沉默的看著她強忍傷痛。

他知道自己若再苦苦糾纏,只會引得她心生厭煩……可是,說要放手,哪有這麼容易?

他愛著她……已經好幾年了……

這場意外,並非他的錯……應該是這樣的……可是,她很可能不會原諒他了。

「愛情是用配不配得上來說的嗎?」迪安卡扯扯唇角,「那麼,我問你,你會在面對槍時,沒有猶豫的停下閃避動作,拿自己當盾牌,只因為站在你身後大遠方的她可能會中彈嗎?」

說來伊扎克也蠢,依詩河中彈的機率來看,就算被打中,也只有百分之三十不到的機率是會受重傷……他卻蠢到在近距離當人肉盾牌,硬挨一槍,如果沒有那只護身符,那顆子彈鐵定穿胸而過,強大的衝擊力會震裂冠狀動脈或心肺……哪像現在只有被弄得胸骨裂傷外加肺臟內出血而以……

法蘭西斯臉色蒼白的看著迪安卡,整個人似乎僵住了似的不發一言。

半晌,他苦澀的笑了:

「我做不到。」
儘管他愛她,但是理智派的他卻做不到能夠壓下求生本能為她死的地步……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在這一點他不如伊扎克˙焦耳……

「那麼,你會完全信任她的能力,在工作上不給她任何優待,卻暗自注意她,不痕跡的替她考量身為女性與男性的差距,適時的給予她幫助,而不讓她察覺嗎?」迪安卡嘆氣。

伊扎克說起來也很遲鈍,都下意識的做得這麼明顯了,竟然沒發現自己真正的心意?

下次必須安慰安慰阿斯蘭,他絕對不是最木頭的那ㄧ個……

法蘭西斯沒有替自己辯解,因為他的做法很明顯了。

在他心目中,詩河就只是一個女孩子,一個需要他照顧保護的女孩子……他不曾把她放在對等地位,從來不曾……

那麼……那個伊扎克˙焦耳做到了嗎?

是的,他做到了。在工作上,他只把她當成一般下屬,私人上的對話也完全對等,保持對女性的禮貌尊重與呵護,卻又沒有任何過度照顧的意思,因為他清楚她的能耐。

嘆息,法蘭西斯覺得好累。

心在無奈中逐漸冰冷,滿腔熱烈的愛戀,只能選擇痛苦冷卻……但儘管理智明白,視線卻無法從詩河身上移開,只能痛苦的追尋著……

迪安卡默默的待了一陣子,確定法蘭西斯不太可能做出什麼失常的舉動後,無聲離去。

他該為這件事情去軍部做個全面簡報了,還要通知伊扎克的母親和阿斯蘭,說伊扎克已經大致上沒事了,要他們別擔心,以免他們還在牽掛……

這個男人無疑的非常優秀,個性也很好,家世也值得自豪……但是,也許就是因為太一帆風順了,所以很不會看時機,心急起來也不懂得尊重他人的工作……

話又說回來,人都是在受到挫折後才發現自己的天真狂妄與自以為是……他們當年不也是一樣嗎?!
想起過往,邪魅的紫瞳輕輕瞇起,他強烈的思念起那個在地球工作的栗少女,以及她的聲音和笑容……

哎呀呀,忽然……好想見米蕾莉亞。

現在的女性都太獨力優秀了,不努力一點的話,會被淘汰吧……

想想阿斯蘭、煌、伊扎克,以及自己,迪安卡笑了起來。

愉快的口哨聲迴響在樓梯間,逐漸遠離……

@@@@@@@@@@@@

一個男人發現心愛的女人因為自己受傷而自責難過的將嘴唇咬破,又因為自責握拳而將手弄傷,該有什麼反應?

不管是心疼或是懊惱,應該都好過破口大罵吧?

迪安卡想著,縮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聽著連病房都擋不住的怒吼咆哮,無奈的搖頭。

這個伊扎克真的很不開竅耶!

……

「……KUSO!詩河˙赫涅夫斯,妳聽見我說的話沒有……不准低頭!不准咬嘴唇!不准握拳!不准弄傷自己!不准哭!」

一連好幾個不准,吼得伊扎克自己痛得臉色發白,詩河滿臉蒼白的不敢作聲,就連一旁的小護士跟醫生都嚇得倒退五步。

「……咳咳,」乾咳幾聲,胸口陣陣作痛,伊扎克一手按胸,一手手心向上的朝詩河伸出,嘴巴還不忘朝醫生冷哼,「我沒事,你們先出去!」

出去?他們出去了……他只怕會掐死這個在醫院衣不解帶看守好幾天的小姐……好好好,出去就出去……

銀色風暴威名不減,一個眼神就讓他們棄甲投降,爭先恐後的逃出病房。

房內,靠坐在病床上的伊扎克板著原本就白皙,此時更顯蒼白的俊臉,固執的伸手:

「交出來。」

「……」雙手偷偷握緊,想到伊扎克的吼罵後,又緩緩鬆開一點。

「我的護身符。」

「……」下意識的想低頭,偏偏伊扎克的命令也有不准低頭這一項,她只好努力抬起臉看著他。

「交出來!」

他永遠也不會放棄的……

「弄髒了,我再繡一個送你好嗎?隊長……」細聲道,詩河根本不敢把表明心意的護身符交出去。

裡面……的士兵牌……

「我只要那一個,交出來。」冰藍色的眼瞳燃起熊熊怒火,伊扎克堅持。

詩河無住的看著他,開始有些想哭──他也罵她不准哭……

「詩河,妳不聽我的話了?」輕柔卻僵硬的口氣……他在生氣。

「我……可是……」詩河囁嚅,感覺陣陣呼吸困難。

被發現的話……隊長討厭她的話……她就不能待在他身邊了……

好想逃……但是一逃,她也喪失了留在他身邊的資格了……

怎麼辦……?!

「給我,詩河,那是我的生日禮物,給我。」發現自己真的嚇壞她的伊扎克放柔口氣,緩緩重申。

後者還是用一雙惶恐無助的眼眸看著他,隱約有些心碎絕望……

將護身符交給他有這麼讓她心痛嗎?!

「詩河,過來。」伊扎克朝她擺擺手,一直伸直手臂,讓他胸前的傷口疼痛難耐,只好無力的放下,喘了口氣。

詩河依言前進幾步,站在病床邊,與他沉默望看。

同樣的沉默,卻安靜得讓她難以呼吸,為之卻步。

沒有安心,只剩下不安與恐懼……

小心隱藏的,極欲維持的……最寶貴的感情,最珍惜的小小的幸福……即將被粉碎的……無助……

別看她……別發現……

只要讓她能夠偷偷的看著他就好了……她只要求一個能夠跟隨他的位置……

伊扎克慢慢抬手,握住她右手手腕。

詩河一僵,眼中慌張一閃而過。

伊扎克有些懊惱,低聲咕噥,順著她的手腕,往前滑至握住她包著繃帶的手。

「詩河,妳生氣我弄髒妳辛苦作的禮物嗎?」

「咦?不,不是這樣……」急忙想解釋,因為他看起來有些挫折。

在這一瞬間,想安慰他,鼓勵他的心情,勝過了內心的自我保護本能。

「那麼,我跟妳交換吧,把護身符給我,而我……」莫測高深的藍色眼珠子停放到櫃子上的小盒子,裡面是他的私人物品,在急救手術期間被解下來的,除了那只護身符,全部都在。

「隊長?」

「把那個拿給我。」伊扎克道。

詩河直覺的就想走過去,走了兩步尷尬的頓住,因為他──還握著她的手不放。

回頭,不解的看著伊扎克,後者回她一個理所當然的面無表情。

無奈的認輸了,伸長手給他握,左手替他拿來不大不小的鐵盒子。

伊扎克單手打開盒子,大概翻了一下,最後拎出一條鍊子,鍊子上串著兩片金屬片──那是眾多女性與軍校後輩駕駛員一直夢寐以求的護身符,伊扎克˙焦耳的士兵牌。

詩河愣住了,無法反應的看著他有些吃力的解下其中一片,塞到她右手手心,然後強迫她握起手。

隔著紗布,還是感受的到金屬片的冰冷硬度……其中,也有某種不確定的欣喜在流竄。

「隊、隊長……?這個是……」她根本不敢多想,怕這只是自己想太多。

望著詩河迷惑又慌張的模樣,伊扎克心情開始好了。

勾起一抹淺笑,深邃冷峻的冰藍色眼瞳浮現笑意與溫柔:

「我的士兵牌,交換吧,妳的心意救了我一命,我就收下了。」

@@@@@@@@@@@@@@

高雅寧靜的室內,長桌上鋪著白色桌巾,桌上有著盛開的花束,和兩人份的下午茶點心。

這是一家高級咖啡廳,獨立房間的佈局,四面薄紗掩蓋了基礎隱私,卻無法防止竊聽。

傷勢好轉,才被允許出院的伊扎克˙焦耳沉默的端坐在位子上,即使身下柔軟舒適的沙發也沒有改變他挺直的坐姿。

對於母親,愛莎莉亞˙焦耳選擇的會面地點,他多少有些知道委由,雖然難受,卻無話可說。

自從雅金戰役過後,主戰派的議員都被免職,受到暫時性扣押,新的最高評議會成立後,改成軟性監視,雖然不限制人身自由,卻受到一定的控管。

愛莎莉亞˙焦耳,從那時候起,就把兒子趕去軍舍住宿,不允許他與自己見面,就算見面也一定選擇可以完全被監視者清楚談話內容的地點。

那是母愛的一種表現,只為了不讓自己影響到兒子的前途。

伊扎克清楚明白,也因為這樣,他學會了壓抑自己的脾氣。

不能讓母親的苦心與無奈都白費,儘管他非常痛恨這種定局。

軍方不會讓危險人物擔任要角,所以他也從不申請調到更上層去,只當個隊長,只擔任個駕駛員。

即使如此,還是不夠,焦耳隊幾乎被長期派任在宇宙駐守,除了戰力認定外,另一層原因就是怕他搞鬼。

直到第二次戰爭結束,整個政壇再次來個大洗盤,事情才有了轉變。

經過思想理念抗衡的

他利用機會請調回殖民地,給隊員回家居住的機會,愛莎莉亞卻仍不允許他回家。

她還是不希望在兒子人生的道路上留下任何污點與阻礙,儘管她不承認自己真的有錯,可是她知道自己在手段上用偏了。

她的過錯,不需要由伊扎克來揹負。

「母親。」伊扎克沉穩的開口,冰藍色的眼瞳帶著些許羞赧,卻閃爍著光芒。

「似乎有好事的樣子,伊扎克。」愛莎莉亞專心的在兒子身上尋找任何不妥當之處,最後放心的露出笑容。

在知道他遭到槍殺的時候,她真想不顧一切的趕到醫院去,最後,卻只是顫抖著手握緊電話,拜託艾斯曼家的孩子好好照顧伊扎克。

這孩子也貼心,才出院就跑來找她了……都跟他說過……不要常與她見面了啊……

軍人這種身分,是非常殘酷與嚴苛的,一但背景有了嫌疑,前途也毀了一半……

伊扎克眉宇間的褶痕隱約加深,他明白愛莎莉亞的顧慮……

「母親,我想問您,如果我想一起生活一輩子的女性,基因與我不合,我們無法得到政府的承認與生育子女……您,還會願意祝福我們嗎?」

愛莎莉亞愣住了。

她從未想過會在兒子口中聽到這種話,聲音還哽在喉嚨中,然後,她看見了他臉上因為想到某位女子所產生的溫柔笑容。

她停住原本想說什麼的話語,露出溫柔的笑容:

「當你下定決心做某件事時,我曾經反對過嗎?伊扎克,如果你跟她都能接受,那麼我沒有意見,也一定會祝福你們的。」

聽見她這麼說,小心翼翼的確認她真的沒有為難的樣子,伊扎克放鬆了挺直的背脊,稍微輕鬆的靠坐到椅背上。

「謝謝您,母親。」

「說什麼謝謝呢……是哪位小姐讓我兒子看上眼了?」愛莎莉亞溫柔的微笑著。

這位個性堅毅強悍的女性,一生中也只愛兩個事物──其中之一是她的政治生涯,另一個就是這個比什麼都重要的寶貝兒子。

鐵腕作風的她也只有對伊扎克會充滿柔情與眷顧。

「……」出乎預料的,伊扎克臉頰浮現淡淡的紅暈,尷尬的低頭端起咖啡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怎麼了?追女孩子吃到苦頭了嗎?」愛莎莉亞取笑,她很久沒有心情這麼好了。

「母親……」若說伊扎克在詩河面前是隻收斂爪牙午歇的慵懶狂獅,在愛莎莉亞面前就是隻幼獅了,無論孩子多大,在母親面前都還是孩子。

伊扎克彆扭的低叫,但他畢竟不是當年任性狂妄的少年了,在體會到愛莎莉亞為了他所做的一切後,他心甘情願為了讓母親心情好而顏面掃地。

流瀉著優雅音樂的咖啡廳,寧靜的獨處空間內,伊扎克充滿磁性的嗓音平穩的敘述著他與詩河的相處,意外的又發現一些自己一直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諸如:詩河常常包辦了他的早餐;常常在他加班當天加班;儘管別人已經跑光了,她不管再累也會回應他的訓練邀請;注意他的身體狀況;亂改他的咖啡種類;記下他的所有好惡與脾氣地雷;有時候會突然發呆出神的……看著他……

一般下屬……似乎不會這麼對待隊長……吧……愣愣出神,伊扎克不自覺的停了話語,失了魂。

真是遲鈍啊他……早該發現的……

詩河不只是個副官下屬,不只是個直得信任的得力戰友,更是一位女性……

是他一直太遲鈍,枉顧她的付出,才會導致現在自食惡果吧……

愛莎莉亞掩嘴偷笑,她開始喜歡這個女孩了,不為什麼,就憑她可以讓伊扎克露出這種神情就足夠了。

也不發出聲音,愛莎莉亞偷空將兒子八百年沒露出的蠢樣好好欣賞一遍。

發青、發白、脹紅、冒青筋……真是色彩豐富啊!

等到她吃完下午茶組合套餐,喝光玫瑰花茶,端莊的擦乾淨嘴角,優雅的拍去手上的餅乾屑後,伊扎克終於回神了。

眨眨眼,看著母親大人揶揄的笑容,伊扎克渾身一僵,半晌,攤手:

「我認輸,母親,是我遲鈍……請教我怎麼說服那個到現在還以為我是在表示長官對下屬照顧的丫頭,我是認真的。」

反正是自家母親,什麼蠢樣沒被看過,還是這個問題比較重要!

愛莎莉亞彎起唇角,湊身親了伊扎克一下:

「我就幫你一次吧,下次要帶她給我看喔。」

「我知道了。」

……

「對了,艾斯曼家的小子沒有幫你嗎?」

「……他連他自己的女朋友都搞不定了。」

@@@@@@@@@@@@

他把士兵牌送給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趴在床上,詩河愣愣的看著垂在眼前的銀色金屬牌出神。

士兵牌上有著士兵的專屬識別號碼以及軍種,等於是軍人的身份證一樣,如果不是重視某人甚於自己,通常是不會有交付士兵牌的舉動的……

不敢多想,不敢奢望……可是,心情再也無法回復到可以佯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時候了。

伊扎克之前住院一個月,身為副官的她天天軍部醫院兩頭跑,卻不敢在醫院多做逗留,每次都留下自己在宿舍準備的藥膳雞湯什麼的,就匆匆離去。

她看得出伊扎克為此有些無奈懊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雖然按照事實上看來,他們兩人交換了士兵牌,可是……伊扎克真的知道交換士兵牌代表什麼意思嗎?依照他的個性……對於這種兒女情長的象徵多半是不會有多注意的……

不能自作多情……她只希望能陪在他身邊……

……

就在詩河一個人在房間發呆空想時,女子宿舍大廳,她的至交好友,莉姆,正目瞪口呆的看著大大方方踏入女子宿舍會客室的「異類」──男人,伊扎克˙焦耳!

「焦耳隊長?找詩河嗎?」

看著伊扎克悠閒端正的坐在會客室沙發上,再看看會客室內外擠滿貪看的女性同胞,莉姆硬著頭皮開口,然後在伊扎克轉頭看她的同時承受眾多「熱情如火」的尖銳視線。

哎,她只是個整備班的小兵,不要遷累她啊!

「妳是……莉姆?」憑著腦袋裡的記憶依稀抓出對於眼前女子的印象,伊扎克起身,「我是來找詩河的,方便讓我進去嗎?」

讓他進去?!莉姆倒抽一口氣。

「你是說……擔保你進去?」一隻手指頭愣愣的指向通往女子宿舍的方向。

不會吧?

女子宿舍代表的另一層意義就是男賓止步,唯一能夠進入除了偷渡以外,就是找人擔保進入……可是……她不想犯眾怒啊!!!

原本還帶有期望是她自己會錯意,就看見伊扎克非常肯定的點頭。

……

莉姆抓抓頭,懊惱的嘆氣。

「算了,我也看不慣她這陣子患得患失的模樣,就幫你吧!」

伊扎克給她的感覺一如傳聞中高傲沉默,沒有半句廢話,可是這樣的他在聽見她說詩河患得患失時,眼中閃過難以掩飾的關心。

這加深了莉姆幫忙的決心。

跟管理員講了一聲,再登記了伊扎克的身分後,莉姆帶著伊扎克往高級宿舍的樓棟走去。

伊扎克本人秉持著目不斜視的原則,凝著一張表情走在只有女性出沒的地區,內心其實不太自在。

領路的莉姆也尷尬萬分,因為她注意到跟在後頭的好奇人潮愈來愈多。

老天饒了她啊……她對當八卦主角沒興趣啊!

「焦耳隊長。」

「嗯?」

「後面跟著的人你有想過要怎麼處理嗎?」

「……我就是要她們跟。」

誒?

莉姆詫異的回頭,伊扎克卻已經看見寫著赫涅夫斯的門牌。

「那是詩河的房間嗎?」

「是啊,這裡的單人房高級軍舍中,只有詩河一個人姓赫涅夫斯。」莉姆給予肯定的答案。

伊扎克抿抿唇,再次在腦中盤算了一下,然後踏步上前,抬手按下通訊門鈴,一邊示意莉姆幫他開口。

「誰?」通訊傳出詩河平靜溫和的嗓音,伊扎克發現自己竟然有些激動。

原因無他,實在是因為她躲了他好一陣子了,讓他感覺已經很久沒有聽見她如此冷靜溫和的語氣……雖然他享受兩人之間的沉默寧靜,卻不滿尷尬疏離的靜默。

所以說,他今天會來,就有打算解決這個問題。

「是我。」莉姆識相的幫腔,找好風水準備隨時開溜。

伊扎克側身等在門邊,心底不免嘀咕些有的沒有,雖然他表現上沉穩,心理可不踏實,當初愛莎莉亞將方法說出來時,他可是吃驚的打翻了咖啡、弄倒了沙糖罐,只差沒有跌下椅子去了。

有膽子來這裡「依計畫行事」,可全得歸功於詩河這幾天的態度完全把他惹毛了的緣故。

房門開了,詩河看著莉姆,不知道她滿臉古怪是為了什麼。

「莉……」

一隻手臂打橫伸來,抓住她上臂,扣住她肩膀,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就強迫她轉身──

嘶!所有人倒抽一口氣。

詩河的大腦一片空白,紫色眼瞳大睜,傻傻的瞪著零距離的俊美臉龐,因為吃驚微張的唇剛好方便伊扎克趁虛而入的佔盡便宜。

他的吻有些粗魯,有些蠻橫……被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傻了的詩河根本沒有掙扎或反抗,只是呆呆的被他扣在懷中。

一吻結束,伊扎克瞇起眼掩飾心底的尷尬,滿意的看她後知後覺的捂住唇,羞得滿臉通紅。

「隊、隊長……」

他……他他……他竟然在女生宿舍的走廊上吻她……

「妳還想躲我多久,詩河,」抓起她臉頰邊一束細,湊到唇邊親吻,伊扎克故意用所有「偷聽者」都可以聽得見的音量說話,「我並不介意每天都來一次。」

再次低頭,卻沒偷香到,因為她的手緊緊摀住唇,所以他只親到她的手被。

儘管如此,她卻慌張害羞的把手藏到背後,低著頭不知如何是好。

想退後,才發現自己被伊扎克固定在牆壁與他之間,根本是進退兩難。

「我……隊長……」訥訥的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她感覺心跳劇烈在胸口震動,有些昏眩的感覺。

伊扎克輕輕拎出她藏在背心下,掛在胸前的細鍊,抽出她與他的士兵牌。

「都收下我的士兵牌了,妳還在擔心什麼?莫非妳比較喜歡戒指?」

喝!四周又是陣陣抽氣聲。

「我……」困窘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詩河此時只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是地鼠之類的生物,那樣好歹可以挖個地洞躲起來……

慕然,左手無名指一涼,一只戒指套了上去。

「咦?」

「焦耳家的象徵,我昨天跟母親討來的,收著!不准拿下來!」

不給她仔細思考這代表什麼意思的時間,伊扎克再次吻住她的唇,掠奪她的理智與感情。

餓獅撲羊!莉姆同情的看著好友那隻「羊」,環顧四周,第一次發現原來伊扎克˙焦耳也是挺賊的!

要知道,女孩子之間消息傳遞可是非常快速的,有時候連軍情不都不知道的消息她們都可以搶先得知……

這件轟轟烈烈的大事發生在女子宿舍的公開場合……

唔……這一下,到了明天早上,大概全殖民地都知道他們在交往了……只怕交往版本都傳出好幾種了,說不定還有已經訂婚之類的說法出現……呃,搞不好詩河還會一下子變成幾個孩子的媽……

謠言可畏……

……

愛莎莉亞到底教了兒子什麼方法來打破女孩的逃避呢?

簡單來說,她只給了四個字──既成事實!

與其在那邊你追我逃、猜疑不定、證明解釋,導不如造成事實,來個強迫接受。

所以說,這位前焦耳議員的鐵腕作風,還是一樣的風聲鶴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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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沸沸揚揚的傳開了,外界謠傳的八卦流言最高多達二十六種版本,還有諸多連詩河和伊扎克自己都不知道「好友」說法,堪稱一時間扎夫特軍中最炙手可熱的緋聞話題。

而身為緋聞男女主角的兩人卻忙著調整相處模式,試著找出最適合兩人的平衡點。

他們不再只是隊長與隊員、上司與下屬、暗戀者與被暗戀者的關係了,她們是男女朋友,這個嶄新的定義正有待他們去尋找一個適當的新關係。

終於,在有一天,他們在沉默中發現,彼此根本不需要改變。

唯一不同的是,她不用再偷偷隱藏心情,他也會給予坦然回應。

幸福與滿足,他們最喜歡的時間是在他送她回宿舍時,刻意維持的二十分鐘寧靜相處,不一定交談,只是感覺兩人氣息重疊的那種安心。

但是在其他人面前,他們根本不像是男女朋友。

伊扎克對詩河沒有任何特例或縱容,詩河也不會對伊扎克有什麼撒嬌討饒,硬要說他們之間有點曖昧的,大概就只有午餐時段……

「今天是什麼?」伊扎克坐在辦公室內會客用的雙人沙發上,看著桌上的餐盒問道。

自從他上次住院,被醫生診斷出有輕微胃潰瘍開始,他的飲食就由詩河包了。

「匈牙利燉飯,牛尾清湯,鮮果沙拉。」詩河依序將食物擺上桌,也坐到伊扎克身旁。

「妳有空弄這個?」那她到底幾點起床的?伊扎克傻眼。

「昨天沒班。」詩河理所當然的回答。

所以她大可從晚上六七點睡到凌晨三點,爬起來準備到天亮,給他吃點不一樣的,換個口未嚐嚐鮮。

正常的飲食是治癒胃潰瘍的方法之一,另外還有限制喝咖啡的數量和工作睡眠時間。

這些她當隊員時都無權過問,但現在她可以,因為她同時是他女朋友……想到這裡,詩河不小心臉紅了一下。

伊扎克看在眼底,沒有吭聲,低頭就開始吃沙拉。他現在知道母親滿意在哪裡了,因為詩河盯他健康盯得緊,他也沒法子對她生氣。

詩河微笑,安靜的吃起自己的份。

忽然,伊扎克注意到桌上另一個便當。

「那是什麼?」

「那個?艾斯曼學長說他今天要過來。」

「迪安卡?」伊扎克訝異的挑眉,然後抓起手機,直播某個上等電燈泡的電話,「迪安卡,你小子要來吃飯就自己帶便當!」

他真後悔之前將詩河燉煮的補品分給迪安卡一些,結果那厚臉皮的痞子就這樣賴上了,一個禮拜有三天在他這裡吃飯,另外兩天還是放假……KUSO!

聽見伊扎克跟電話那頭的迪安卡吵了起來,詩河忍不住轉頭偷笑。

因為伊扎克偶爾展露的孩子氣真的很可愛……

「詩河!」懊惱的抱怨,伊扎克也拿她莫可奈何,不然還能怎麼樣?打她不成?!

「隊長,要喝果汁嗎?」她回以一臉無辜。

「……叫我伊扎克,要我說幾次?」

「習慣了嘛……伊扎克。」眼看他就要吼人,連忙換了稱呼。

「哼,以後不要太順著迪安卡,給他啃麵包就好了!」賭氣似的咬牙切齒。

詩河眨眨眼,還在考慮要幫迪安卡買哪家的麵包,辦公室門就被推開了。

「嘖嘖,才來就聽到你要讓我啃麵包,這樣讓我很傷心啊!」迪安卡漾著笑容走進來,不客氣的抓起自己那份便當就吃了起來。

「你還有另一個選擇,被法國麵包揍。」伊扎克端著冷臉嗆回去。

「……有這種兄弟……」迪安卡樂得在旁邊唱戲,偶爾惹毛伊扎克或讓伊扎克不由自主的跟他拌嘴是他的樂趣──偶爾痛毆迪安卡或打擊迪安卡則是伊扎克的抒發壓力管道之一。

詩河捧著碗喝湯,聰明的袖手旁觀,順便當作看戲似的調解心情──這是某年某月某日,遠在地球某個中立國首長的未婚夫暗中傳授的「最佳娛樂」。當然,伊扎克不知道,否則不馬上殺去找某人一決生死才怪!

「……KUSO!迪安卡,你到我這裡是專門來哭夭的嗎?到底有什麼事?!」伊扎克終於忍不住大吼。

誰相信迪安卡說什麼探望一下、想你、順道過來、專程來吃飯……等等鬼理由!

「那,軍部結果出來了,焦耳隊還是留守殖民地,宇宙防衛基地那邊由湯瑪斯隊過去。」迪安卡也是說變臉就變臉,抽出一份公文就放到桌上。

「……」伊扎克沒有去拿,只是眼神複雜的看了迪安卡一眼,「你動的手腳?」

如果考量他與湯瑪斯兩人的家世背景,他才是該被派出去的那一個。

「不是我,伊扎克,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阿姨曾經做過的事與你的前途沒有關係。」迪安卡只能暗嘆,這是伊扎克心中的結,也許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解的開。

他明白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的伊扎克有多在意自己母親,也知道他又有多在意愛莎莉亞為了他的前途而疏遠他;介意愛莎莉亞所受到的軟性監視……可是,說穿了,這就是政治,不問對錯,不論出發點,只在意一個結論──得勢與不得勢。

可是,伊扎克這種耿直的個性不能接受,所以他難受,而且無法釋懷。身為好友,迪安卡明白這一點,但是幫不上忙。

伊扎克輕哼一聲,沒說話。

側頭看他繃著臉,詩河猶豫了一下,小心試探的握住他握拳的手。

背脊一震,伊扎克訝異的看了她一眼,旋即放鬆表情,扯扯唇角要她別擔心。

「你救了議員的兒子,因此遭到報復受重傷,那位議員因為擔心你的身體沒經過調養就要到宇宙去會出問題,所以幫你打了聲招呼。如果你有意立戰功,過幾年他可以幫你打通關節。」

「……」伊扎克沉默,看著他平靜的臉龐,無法猜測他到底在想什麼。

氣氛沉悶著,好一會兒,伊扎克才呼了一口氣。

「知道了。」

他的反應太平靜,反而讓迪安卡不踏實。

「真的……可以嗎?」他還以為伊扎克就算不拆了辦公室,也會拆了他來洩憤……所以他早就做好要盡一個「好友」的「義務」,當一個襯職沙包的心理準備了,怎麼……這樣就結束了?

「不然你希望我說什麼?」伊扎克奇怪的反問。

「……一點都不生氣?」

「我現在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注意。」

……

當天晚上,十一點,扎夫特軍女子宿舍門外,車上。

「伊扎克……」一陣沉默過後,詩河輕聲開口。

「嗯?」

「……那個……」遲疑不決,最後沒有問下去。

「可以問啊,妳想問什麼?」伊扎克平靜的問。

也許是個人對於愛情的忠誠與潔癖,當他認定了詩河以後,她就成為一個絕對特殊的存在了,他從不隱瞞她任何事情,只要她問。

「……那個,今天中午,艾斯曼學長……你說的更重要的事情……是什麼?」她想了一下午,還是想不出來,但是又很擔心伊扎克的心情,所以才忍不住發問。

伊扎克冰藍色的眼瞳陡然色澤轉深,凝望著詩河,最後從皮夾中掏出一張紙。

「原本,這件事情不重要,但是……既然結果是肯定的,就必須重視了。」

「誒?」詩河接過那張紙,打開,看了幾眼,馬上滿臉通紅。

……

那是他們倆人的基因檢測結果,是相合的……

……

也就是說……他……有意思要跟她……生孩子嗎?!

驚愕的轉頭看著伊扎克,詩河啞口無言的呆愣。

伸手將她的下巴輕輕往上抬,令她闔起微張的唇,伊扎克掬起她一搓,湊到唇邊親吻。

親吻她的髮,然後看她羞紅著臉抽回自己頭髮的模樣,已經成為他的習慣。

「無重力空間呆太久對母體不好,既然還不確定要不要生孩子,就先別接長期駐紮任務,以免以後有遺憾。」

為什麼他可以用這麼正經的口氣說著讓她害羞的話……雖然害羞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卻感覺到很甜蜜……

所以說……他沒有因為喪失機會生氣,是因為考量到這樣的結果對她比較好嗎?!

他總是沉默的自己考慮很多事情,默默的體貼她……

既冷漠,又高傲……脾氣差,個性硬……卻對她很溫柔……彷彿草原雄獅ㄧ樣的男人……

詩河靜靜的看著他,然後閉眼承受他的吻。

……

「伊扎克……」

「嗯?」

「你……想要孩子嗎?」

「……沒想過,不過,如果跟妳有個孩子……好像也不錯。」

@@@@@@@@@@@@@@@

三個月後,歐普──

寧靜的辦公室內只有鍵盤敲打的聲音,這間雙人辦公室是屬於兩個在戰爭期間堪稱「聲威顯赫」的無敵駕駛員所有。

忽然,其中氣質傾向冷靜機警又沉穩堅強的藍髮青年瞪大翡翠綠的眼眸──

「噗!咳咳咳……」

狼狽的被咖啡嗆到,失手打翻了杯子,咖啡色的液體在電腦主機和桌面資料上蔓延,他低咒一聲,手忙腳亂的抽出衛生紙……

「阿斯蘭!小心!」另一側辦公桌前的煌拋下設計到一半的程式,跳起來衝向好友,緊急拉住他按向ESC鍵的手。

這可是他們熬夜兩天的成果啊!毀了就完了。

「咳咳,抱歉,煌……」道歉還沒說完,主機發出陣陣呻吟,接著就冒出濃煙。

「……」

「……」

煌眨眨眼,忽然有些想哭。

應該……救得回來吧?到底是什麼事讓阿斯蘭這麼驚訝啊?!

拍拍阿斯蘭的肩膀,要他不要介意,繼續去講視訊,自己則取代了阿斯蘭原本的位置,開始搶救心血結晶。

程式……你要活著啊……他們兩人今天能不能陪未婚妻吃飯可全繫在這個程式身上……

阿斯蘭則驚魂未定的走到煌的電腦前,先小心的將原本的資料程式存檔,接著連線打開視訊。

「迪安卡,我們剛剛說到哪?」

「說到伊扎克的女朋友每天幫他煮雞湯。」

「……」

「還有伊扎克每天固定陪女朋友散步。」

「……」

「但是他們這對男女朋友交往卻在訓練場廝殺兩小時,那股狠勁聽說巴不得殺了對方。」

「……」

「伊扎克因為她的關係似乎沒那麼在意阿姨的事了,目前平均兩個禮拜帶女朋友給母親大人看一遍,上個禮拜還正式到女方家去拜見過。」

「……」

「完美英明的馴獸師學妹啊!」

「……」

「還有問題嗎?」

「有,」阿斯蘭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麼你會知道得那麼清楚?」

「因為太有趣了,我現在每天等最今進展啊!」

「……」青筋。

「……」另一頭有一雙漂亮的紫水晶眸子開始閃爍冷光。

「咳咳,冷靜!重點是……我們輸了……他才交往幾個月啊!就開始考慮要不要結婚生孩子了,說什麼調整者流產率高,早點生對詩河學妹的身體和前途影響比較不大……」

「噗……」再次被咖啡嗆到,阿斯蘭扔開杯子,咳了幾聲,才順過呼吸。

真的是……太驚人了……

那個伊扎克?!

阿斯蘭與煌四目相對,一起努力回想在第二次戰爭結束後那幾天有機會看到的棕女子。

印象中,那個女孩長相秀氣,五官細緻卻帶點軍人特有的冷峻,不多話,總是安安靜靜的跟著伊扎克,身穿紅衣的優秀駕駛員,眼神堅定又冷靜……

唔……

這時,辦公室的門打開了,一顆粉紅色的圓球率先跳了進來。

哈囉!哈囉!恭喜!哈囉!

金屬寵物興高采烈的炫耀著新學會的單子。

「拉克絲。」煌笑著迎上前,剛好接住快步走進來的清麗女子。

粉紅色的長髮晃動,拉克絲顯然興致很高。

「阿斯蘭,煌,下個月我們去殖民地,要安排休假喔。」

「誒?」突如其來的說法讓他們皆是一怔。

「伊扎克要結婚了,愛莎莉亞阿姨剛剛跟我說,她已經跟未來親家把婚事談妥了,卡納巴小姐幫忙居中牽引真的效果非常好。」拉克絲笑得好溫柔,好愉快。

……

阿斯蘭跟視訊中的迪安卡互看一眼。

愛莎莉亞阿姨?!

她們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熟了?!

還有……愛莎莉亞阿姨跟克萊因派的卡納巴議員為什麼會扯上關係……

伊扎克……結婚?!

連迪安卡都還不知道……拉克絲為什麼就……

冷汗涔涔下,阿斯蘭跟迪安卡忽然感覺到在煌面前溫柔嬌憨微笑的拉克絲其實才是最不好惹的女人。

「啊啦啊啦,煌,我跟阿姨好不容易才想到讓伊扎克跟詩河感情進一步發展的方法呢!這次我第一次當媒人喔!好高興。」

煌溫柔的看著她難得像普通少女那般雀躍,也替她高興似的微笑,渾然不覺阿斯蘭跟迪安卡的驚恐石化。

「太好了,這個周末我們去逛街吧,幫他們選結婚禮物。」

「嗯。」

甜言蜜語三分鐘,拉克絲高高興興的離去。

「煌。」阿斯蘭用彷彿喉嚨被掐住似的嗓音困難的叫著。

「什麼?」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都好……」阿斯蘭說的義正辭嚴,「不要讓拉克絲帶壞卡佳里。」他對於單純可愛又直腸子的未婚妻可是非常滿意。

「……」

「還有,」迪安卡緊跟著補充,「注意她不要太常跟米莉通訊!」他已經夠難追到這個女朋友了,不需要突增意外或刺激。

「……」

煌沉默,然後露出讓阿斯蘭熟悉到膽顫心驚的無辜笑容:

「阿斯蘭。」

「嗯?」

「我可能必須告訴你們一件事……」紫色眼眸尷尬不安的左飄三十八度。

「什麼?」

「拉克絲……十五分鐘以後跟米莉還有卡佳里有個下午茶約會……」

……

……

饒了他們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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