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他與她之間,沒有話題。

是自己太膽小,還是自己太笨拙……只敢偷偷看著他的背影,將他的身影收進心裡。

……

沉默。

他與她之間,沒有交會。

是自己太無趣,還是自己太怯懦……只敢靜靜的看著他,用眼神小心的收藏他的模樣。

……

沉默。

他與她之間,沒有互動。

是自己太認真,還是自己太固執……只敢在交會而過的瞬間,悄悄珍藏他的點點滴滴……

……

沉默……

……很寂寞。

@@@@@@@@@@@@

如果可以的話,或許,不要發現自己的心意,比較幸福。

這樣的話,至少……還可以直視他的眼,不會心慌意亂,不會……感覺寂寞……

……

叩叩!

最高評議會大樓,光潔明亮的地磚上,軍靴踏出清亮有力的步伐。

堅定又略帶急促的節奏……是他。

詩河握緊左手,右手放鬆,不敢回頭,只是慢慢等待要跟他敬禮的機會。

「詩河。」低沉卻出人預料帶著一絲孩子氣的嗓音在她左後方響起。

纖細挺拔的身軀一頓,俐落的轉身,併腿,敬禮。

「隊長。」

完美的姿勢,完美的禮儀……冷靜細緻的面孔端重的看著他,只有一抹光采閃過她澄澈的紫瞳。

伊扎克敏直的唇透出一絲笑意,他對這個隊員滿意極了。

自從戰爭結束後,有不少隊員都因為放鬆後的輕忽懈怠造成散漫與軍容不整,但顯然她沒有這個問題。

「把消息傳下去,焦耳小隊下午一點整在第三基地的軍事練習場集合。」

最簡單明瞭的解讀──有某人不滿軍心渙散,要開始磨刀整頓了。

「是的,隊長。」堅定有力的回答,她因為他冰藍色眼眸中的淡淡讚賞而心跳如雷,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伊扎克點頭,踏步又往前走。

走了幾步,他停住腳,側頭,看著還站在原地的詩河。

詩河眨眨眼,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她只是想再多看他幾秒……怎麼了嗎?

漂亮的冰藍色眼瞳中透出一種無聲的命令,他要她過去。

順從的走到他身旁,詩河無言的看著他。

伊扎克低頭凝視只到自己肩膀的少女,平靜的叮嚀:

「記得出午餐,我記得妳有過因為研究入迷,沒吃午餐,而在訓練中貧血的紀錄。」

說完,一雙銳利的眸子盯著她,直到她點頭,乖巧的回應:

「是的,隊長。」

「很好。」走人。

回頭走的瀟灑的伊扎克,沒有注意到,她的眼中,神秘的光采更甚。

那是欣喜……

一個愛戀中的女孩……被心愛的人關心的……單純喜悅。

詩河深吸了兩口氣,因為她剛剛甚至緊張到不敢換氣。

真是傻呢……明明……他就只把她當成一個隊員……連女人都不算……

可是……如果當一個隊員能陪在他身邊……她就會更加努力做好自己的職責。

不敢打破的……沉默……

因為,起碼在沉默中,她能夠筆直的看著他的眼……

……

要更小心……更小心的隱藏掩埋……那份屬於女性本能的愛戀……

@@@@@@@@@@@@@@@@@

他總是板著好看的臉,貴族化俊美的外貌被他繃得好緊,眉頭,隱隱約約的皺緊。

當隊長的壓力很大……在與軍部上級溝通協調中,他逐漸開始學會冷著臉掩飾內心。

記憶中那個會KUSO、KUSO罵個不停的他……感覺距離好遙遠。

她不是那個可以抹去他眉宇間沉重的女人,也不是可以與他聊天解悶的女人……她只是個隊員……隊員該做的事,只有儘可能的讓他少擔點心。

因為不能跨越界線,不愧對他的信賴……就是她能做的極限……

……

「你們這算什麼?!」伊扎克皺眉,痛批隊員的格鬥能力,「就算是駕駛員,好歹也是紅衣小隊的,竟然給我擺這種連入學新生都打不倒的架勢?」

他們之中,有的是經歷過兩次戰爭的老兵,例如詩河,已經算是菁英中的菁英,記得戰爭的教訓,不卑不亢又隱含鋒芒;有的經歷過上一次的戰爭,也算磨出點樣子了,雖然過於犀利,至少是淬煉過的銳利;就只有戰後補充進來的新兵,稜角還沒磨掉,軍校畢業拿個紅衣穿就自得意滿起來……讓他看了就滿肚子火。

犀利的藍瞳自然看穿他們沒有說出口的不服氣,伊扎克脫下隊長服,掛到旁邊訓練器材上。

「詩河,過來。」

他指定她,當示範模擬戰的對手。

「是,隊長。」不痕跡的握緊右手,堅定的回答。

走到下手位置站定,詩河盯著伊扎克的眼,沉默。

她不會讓他失望的,絕對!

「開始?」伊扎克調整了右手軍刀的位置。

「可以,隊長。」沒有猶豫的回答,詩河以左手擺出防禦姿勢,右手持刀略微下沉,顯然也是以防守為主。

她明白伊扎克的攻勢,知道他第一擊一定是風馳電掣的一擊,所以她需要更多閃避的路線。

伊扎克眼底精光一閃,右手迅速一揮,刀鋒帶過冷光──

詩河勻稱的嬌軀一頓,迅速後仰下腰,左手撐地,右腿順勢劃出一道完美弧度,狠狠踢上伊扎克持刀的手腕,卻被他以左手格開!

兩道交纏的人影迅速分開,短短數秒間,辛辣的狠勁讓新兵錯愕的傻了眼。

這算什麼模擬訓練?!

隊長跟赫涅夫斯學姐有仇嗎?他們簡直像是真的要把對方幹掉那樣在拼命!

金屬刀刃碰撞聲不斷,從雅金戰役前就一直跟隨伊扎克的詩河清楚他的能耐,在出手之於根本沒作保留;相對的,伊扎克也明白詩河的底限,因為他曾經無數次在訓練室看見她一個人努力的身影……

將刀戰與格鬥技混合,他們兩人不停的交錯、逼近、錯身而過……褐與銀髮交織,默契十足的互動乍看彷彿某種劍舞之類的舞蹈,但帶出的卻是充滿肅殺之氣的鋒刃寒光。

圍觀的隊員忍不住退後幾步,讓出更大的空間給他們使用。

十五分鐘後,詩河的腳步略嫌不穩,因為伊扎克愈逼愈緊,緊緊咬住她的每個防守上的漏洞。

鏗!嘰──

刀刃交接,發出刺耳的聲音。

伊扎克沒有像前幾次那樣退開,反而更往前突進,順著刀刃摩擦,整個人撞入詩河懷中,緊接著迅速轉身,反扣她的右手,卸去她手中的刀,跟著就是一個過肩摔。

隊員驚呼,只有伊扎克注意到詩河在落地前一刻,左手用力往練習墊一拍,完美的減低了落地的衝擊。

她的練習很紮實,沒有絲毫懈怠與大意……

鬆開手,站定位。

從地上爬起來的詩河不顧摔疼的身體,立刻回到他面前,行禮。

「謝謝您的指導。」

眼前的她氣息略為不穩,臉頰緋紅,頭髮微亂,卻帶有一絲……女性特有的嬌美……

嘎?伊扎克一怔,錯愕自己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真的是被迪安卡污染太久了……下意識的將問題全部歸類到那個請假去地球探望女友的某人身上,伊扎克理智的甩去無關緊要的問題。

「妳練的很好,加油。」面不改色,平穩的給予她肯定,伊扎克示意她歸隊。

再次敬禮,一板一眼的轉身入隊,聽著伊扎克接下來的訓話,左手,偷偷的握住右手手腕,那個他剛才握住的地方,輕輕用手指撫摸還留有他的體溫的手腕……好燙……

他的手比目測的還大……手指修長又有力……雖然說是被摔,但這算是她第二次與他如此靠近──第一次是上次戰爭中,她在作戰中受傷,他直接將撐到作戰完畢,近乎半昏迷的她從機艙抱出來……

方才貼近的距離,讓她聞到了他的洗髮精香味……以及混雜著香皂,屬於他的氣息……

不行……要冷靜下來……

這樣子簡直像變態或花痴……竟然因為肢體上的接觸而興奮欣喜……懊惱的在腦子裡批評自己的傻,輕咬下唇,垂下眼簾,小心翼翼的隱藏眼中和唇角的愉悅。

能夠得到他的肯定……好高興……

他心情也稍微變好了……她看得出來……

細膩的心思猶在糾纏,右手卻陡然被抓起。

抬頭,一抹銀落入眼中,深怕心事被察覺的惶恐,嚇得她倒抽一口氣。

「痛嗎?」誤會她抽氣的原因,伊扎克皺眉詢問,聲音裡有些懊惱。

他應該有收斂力道才對,該不會還是傷到她了……

「嗯?」詩河錯愕三秒,終於反應過來了。

他以為她握著右手手腕是因為……

「不,隊長,我沒有受傷。」看著自己被他包在掌心的右手,詩河眼中流轉的光采更甚,她嘴角含著幾不可察的淡笑,輕聲道。

「沒事?」皺眉,他看起來還是不太相信。

「真的沒事……對不起,我剛剛不小心走神了。」她保證。

「手腕動動看。」鬆開手,伊扎克還是不太放心。

結果她滿臉無辜的轉動手腕給他看……至少從她的表情跟動作看不出哪裡有受傷。

沒事就好……鬆了一口氣,伊扎克瞪了她一眼。

「訓練時別發呆!去作射擊。」他的口氣雖兇卻沒什麼火藥味。

對於這個優秀傑出,冷靜堅強的隊員,他總是氣不起來……

大概是因為,她雖然偶有迷糊,但更多時候,都對自我的要求非常嚴格……他欣賞努力的人,也欣賞優秀如她……

但那抹欣賞被他隱藏的很好,身為隊長的強烈責任感讓他直覺的將這種感情也歸類了過去。

也許……等他把迪安卡那個痞子免職以後,隊上的副官或參謀可以保薦詩河擔任……

渾然不知伊扎克在想什麼,詩河挺直背脊,端正的敬禮:

「遵命,隊長。」說完,她轉身快步走到射擊位置,戴上護目鏡以及耳罩,準備進行射擊,不敢再有所耽擱。

目光隨著她的背影移動,確定她進入況後,又去盯下一個隊員去了。

忙著狠狠將或散漫或高傲的隊員修理一遍的伊扎克,並沒有注意到,有個少女,偷偷將他的一言一行,放進心裡……

@@@@@@@@@@@@@@@@@

一年後──

七夕情人節的前一個禮拜,扎夫特軍女子宿舍。

「詩河,妳看起來心情很好嘛!今天又跟焦耳隊長說到話了?」個子嬌小的莉姆剛洗完澡,頂著擦頭毛巾坐在床上,看著詩河在書桌前面不知道寫著什麼。

身為資深紅衣駕駛員,又是機種開發研究人員身分,不論戰功、資歷與軍階都足以讓詩河擁有自己的個人宿舍,與她同期的優秀同儕多半都已經各自率領一個小隊了,就只有她,為了那份無法說出口的心意,還是默默的跟隨著伊扎克。

當然,伊扎克˙焦耳也是軍階逐年高升,目前獨自率領一個艦隊。

並且,他在年初提拔詩河成為他的副官──高級將領可以擁有兩到三個副官,而自從迪安卡˙艾斯曼轉任軍情部以後,焦耳隊的副官兼參謀的位置就空出來了。

直到今年,詩河接任為止。

聽莉姆提到伊扎克,詩河有些心虛的蓋起日記本,小心收到抽屜裡。

「他問我下禮拜三有沒有約,如果沒有的話,可以跟他一起值班。」

……

瞪著詩河臉上,那淺淺淡淡,卻是少有的滿足的笑容,莉姆僵硬三秒鐘。

下禮拜三……七夕情人節……

詩河是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暗戀四年多的男人,面不改色的邀她──一起值班!

身為詩河的好朋友,莉姆非常清楚詩河乍看之下冰冷難以親近,又漠然少言的外表下,只是個非常普通的女孩子。

她冷靜、她溫柔、她細心……她跟一般女孩子一樣會因為愛情膽小受傷……

一股怒火升了上來,但是她無話可說,因為話題中的男主角,大名鼎鼎的銀色風暴,伊扎克˙焦耳先生……什麼也不知道。

不是他太遲鈍,而是詩河隱藏的太好……

莉姆無奈的笑了笑。

「恭喜妳啊!」她還能怎麼說……

詩河笑了笑,拿出一個大約有成年男人手掌大小的袋子,開始從裡面拿出針線和縫布,上頭已經小心翼翼的用專用的描筆仔細描繪了她要繡的圖案,繡工也已經做了一半了。

莉姆瞪大眼,挑眉,最後翻了白眼。

很好……又來了……

那是伊扎克˙焦耳的禮物,每年都會來個兩三回,生日禮物、情人節禮物、聖誕節禮物、升官賀禮……但是詩河從來沒有送出去過,從都珍惜的收藏在一個盒子裡。

這次……嗯,八月,獅子座男人的生日快到了。

「詩河,妳每次禮物都要花一個月準備,沒送出去不覺得很可惜嗎?」莉姆無奈的問。

或許哪天等她再也看不下去的時候,乾脆偷了那個盒子全部一次丟給某人算了。

但是一但那麼做,她跟詩河的友情大概也玩蛋了。

「這次我會送出去。」看了莉姆一眼,詩河認真的回答。

「為什麼?」

「今年隊長滿二十了。」所以禮物一定要送出去。

「……」是嗎?當年他滿十八的時候,她不也是這麼說的……莉姆在內心嘀咕,嘴巴上沒有再說什麼。

再怎麼說,看著詩河噙著滿足微笑的低頭努力,她說不出任何打擊的話。

走到書桌旁,低頭看詩河今年打算繡什麼東西。

別看詩河在戰場上有多強悍,脫下軍服,她也不過是個女孩子,像是織毛線、縫紉刺繡、烹飪……等等女孩子會的東西,她雖然不算是高手,但因為天生細心,所以做出來的成品都很精緻漂亮。

被她握在手中的,是一只銀白色與冰藍色的護身符,銀白為天,冰藍為湖,銀白的部份用藍黑色繡線勾勒出下雪的感覺,而詩河正用蒼綠色繡著冰竹與湖面倒影……整體而言,這個護身符跟它未來主人給人的感覺一樣──

優雅,卻帶著一絲清冷,其中細細的意境與溫柔,大概是詩河的心意吧……莉姆猜測著。

再看下去,詩河也沒有心情理會她的。

莉姆笑了,準備回自己宿舍去。

「不要太晚睡喔,掰。」

「晚安,莉姆。」

門,關上了。

詩河纖細的背影還在書桌前面準備挑燈夜戰。

一針一針,將無法說出口的情意……縫進去……

如果心意與思念能夠保護誰……那麼,她希望伊扎克能平安……傾她全心……卻無法說出口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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